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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当天夜里,靖夷就回来了,听说他们住在这边,立刻赶过来。
图雅请他帮忙安排船只车马,准备一两天内就带着怡安离开,又委婉地说明怡安获知筱毅已经订婚。
靖夷很是惊讶错愕,沉吟片刻:“我明白了。我送你们去广州,送你们出海,不看着你们平平安安离开,我不放心。你们等我三天,让我料理一些事情。”
筱毅站在窗前,望着那一轮弯月出神,心里乱糟糟的。他一向讨厌文人的酸腐优柔,怎么自己也感怀伤月起来?对着心里的一团乱麻,就是不知道怎么下刀。
有人轻轻敲门。
“进来。爹?”筱毅叫了一声,原地站着没动。听了哥哥那番话,蓦地对原本亲近的父亲生出了隔阂。听说父亲一进门就问他回来没有,他带回的客人在哪里,来不及坐下喝口水,来不及见他和哥哥,立刻转去那边园子。这些,在从前,他不会觉得什么,可今天叫他想起温柔善良的母亲。是不是有很多次,母亲在担忧中盼回了父亲,赶不及见上一面说句话,父亲就又为了另一个人的事,离开了?母亲是因为这个,抑郁不乐,最终病倒了吗?
靖夷感觉到儿子态度的变化,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问了几句路上情况,有没有与人冲突,有没有人受伤,家里有些什么事,等等。该问的问完,沉默了一下:“听说,你哥哥嫂子给你订了门亲,是冰心么?”
“我不知道。哥哥嫂子没对我说。”
“你想娶冰心吗?”
“罗恒是我兄弟。”
靖夷点点头,似乎放心了:“不早了,你早些睡吧。过两天,我送怡安他们去广州。你不想去,不去也行,找机会去好好告个别。他们这一走,多半不会再回来了。”
她不会再回来了!筱毅的心一紧,无边地失落,又从不知哪里生出一股抗拒,叫住要往外走的父亲:“爹对我的婚事,可有什么安排?”
靖夷脚步一顿,回过头,慈爱地看着爱子:“爹只希望你娶个喜欢的女子,一辈子和睦美满。”
“娘是爹心爱的女子吗?爹和娘一辈子是否和睦美满?”
靖夷若有所思地望着儿子:“你哥哥对你说了什么?你是个大人了,很多事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你自己该有判断才是。”他不是好父亲,长子对他不亲近,猜疑嫌隙,他不知该怎么办好,只能努力避免冲突。话说回来,筱文的性情真不知象谁,也许是幼年时被宠坏了,也许不该那么早让他接触生意,只学会算计,没练出眼光。一时没有明察,又给他娶了个不那么贤良的妻子。对筱文一错再错,束手无策,只好认了,可他不希望再失去筱毅。
筱毅固执地问:“我只想知道,娘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她是不是觉得这辈子和睦美满了。”
靖夷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不妨告诉你实情,你知道就是了,别往外说。你娘和你干娘交好,亲如姐妹。那年,你干娘身子有些不好,你娘进京去照顾她,知道了九贝勒的一个大秘密。九贝勒是什么人,你也听说过。我接你娘回来的路上,遭遇了一股强盗,你娘就是在那时受的伤。一直没能治好。”
“那伙强盗是九贝勒的人?”
“我当时只是怀疑,暗暗加以防备。你娘想着你干娘一个人在京城,又是九贝勒妾室,恐怕九贝勒几时也会对她下手。我就给怡安的母亲写了封信,请她设法托人照看。怡安的母亲回京省亲时,用言语试探。九贝勒自己承认了。如今事情已过,就算那个秘密,不久你也会知道。不告诉你们,其实是你娘的意思。怕你知道了,怪罪你干娘,也怕你干娘知道,心里不痛快。”
“你们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救九贝勒?”
“九贝勒对你干娘其实倒是很好的。你干娘这辈子也不容易,对你对怡安,也跟亲生的差不多。”
“怡安她母亲就是为了这事,被皇上鸩酒赐死?”
“起因确实这事,不过内情复杂,牵扯到许多人,几十年的恩怨纠缠。皇家隐秘,我也不清楚。就你干娘打听到,皇上并不想杀她,却是阴差阳错。皇上心中后悔,不愿叫怡安为难,这才下了那道旨意。”
“爹的心中,最要紧的是谁?”
靖夷沉吟了一下:“我象你这么大时,答应过一个人,照顾她一辈子,后来却因一时心怯糊涂,断送了她。我一辈子都在后悔,想要弥补,想要帮她,最终也没帮成。因为这个,也因为我喜欢四处走动,难以安定地守着一个家,总觉得自己不会是好丈夫,不想成家。你娘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善良最体贴最贤惠的人,我真不知道她当初怎么会看上我。
“那时我们都住在京城,她常来看你祖母和伯母,你祖母和伯母都很喜欢她。开始时,她很安静,有些怯怯的,后来被怡安她母亲拉着,认识了一些朋友,也张罗帮忙,渐渐开朗活泼起来,对很多事都有了主意,有时也找我帮点忙。我不认得几个女子,觉得和她在一起很自在,眼看年纪都不小了,两边家里都同意,就成了亲。成亲以后,我还是经常东跑西跑,你娘里里外外把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条。
“你若是问我,是不是对怡安她母亲的事更上心,我得说是。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听她叫我哥哥,收拾她惹出的乱子,总担心一个看不住,她又会出什么事。要不是我替她拿了一个糊涂主意,只怕她也不会有后来那么多麻烦。她自小没母亲,是你祖母拉扯大,你祖母心里最记挂担心的也是她。何况,若不是她,我和你娘也不会走到一块儿,我们家也不会是今天这样。故而,无论为她做什么,我都觉得是应该的。你若问我心里最要紧的是谁,要看哪一时什么事。如今,你娘和她母亲都不在了,我心里最要紧的就是你们两个。只有你们两个好好的,快快活活,你们俩的母亲才能去得安心。
“你是男子,还罢了。怡安是女儿家,更让人担心。我原以为你们情投意合,是想过让你照顾怡安,不过,你的婚事总该你自己拿主意。怡安走过的地方没你多,经的事可不比你少,更有一样比你强。她明白自己的心,跟着心走,也许会吃苦,但不会后悔。爹后悔了大半辈子,希望你这辈子不要后悔。”
同他们一起去广州的,不但有靖夷,还有筱毅和罗恒冰心。
怡安不想见到那三个人,经常躲在船舱里马车上,拉着图雅学习洋人的语言和风俗,听她细说海外各地的风情。照上面,脸上也是淡淡的,客套几句就走开。就算不做格格,她也不能给生她的妈妈养她的额娘丢脸,巴着男人同别人争风吃醋的事,她做不来。不管筱毅从前如何对她,用不了多久,他就要娶妻。而她要去找哥哥,要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也许因为怡安刻意的冷淡和躲避,筱毅也闷闷的,不怎么说话,经常一个人坐到一边发呆。
靖夷和图雅看在眼里,也不说什么,各自也是心事重重。
冰心还在天真浪漫的年纪,好容易求了个机会出远门,本想好好玩玩,奈何罗恒不爱说话,做事中规中举,总是小心翼翼地管着她。记忆中筱毅是个活泼有趣的人,不知几时也成了闷葫芦。回程多了几个人,本以为会热闹些,同龄的怡安冷着脸总躲着他们,她的兄姐虽然和气,也不理人。冰心十分郁闷,这趟门出得辛苦无趣,还不如留在广州,帮着义母照看绣庄,闲时到善堂看一帮小孩子玩耍。
车船倒了几次,好容易近了广州城,冰心展露笑容,拿出做主人的热情,指指点点地向怡安和图雅介绍珠江一带,与罗恒一起邀请众人住到他家去。怡安来不及反对,靖夷就答应了。
罗家派了人到城外迎接,留下罗恒陪伴客人,冰心兴冲冲地换上轻快小轿,抢先回家报信安排,却不知罗家客厅里正坐着两人,带来一个关于她的天大秘密。
噩耗传来,寒水问过唐九,去见了怡亲王,禀明前廉亲王之死,他们的打算,连当年隐瞒出生送走女儿的事也说了,把楚言留给他们的保命圣旨也交了上去,等候皇上发落。过了两天,怡亲王府来人问寒水是不是要迁居南方,倘若有意出售,怡亲王想买下她的庄院。寒水感激万分,立刻放出风声,处理京中产业。仓促之间,居然还都卖了不错的价钱。收拾妥当,遣散仆役,只带了几个心腹,与唐九两个就往广州来找女儿,只比靖夷等人早到了两日。
京中故人,一旦万里之外重逢,想起二十多年的时光,中间无数的波折人事,个个唏嘘感叹,人生无常,命运无奈。
那些人都有些忌惮唐九的身份和为人,有心避着他。唐九也与这个地方这些人格格不入,无话可说,索性踱到门外,看见院子里正望天发呆的怡安,犹豫了一下走过去,轻咳一声,待她转过脸来,低声安慰:“别难过了。你母亲如今和你八叔一起。有你八叔在,你母亲定然快活,强似留在这世上受煎熬。”
怡安满脸狐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照理,九贝勒也是她的九舅舅,又是姨夫,原该比较亲近。然而,养父雍正很讨厌这个弟弟,除非不得已,雍亲王府从不与九贝勒府往来。耳中听闻的很多事也证明他不是好人。姨姨又早早与他断了关系。九贝勒也不爱理小孩子。十多年怡安统共也只见过他十多回,没说过几句话。知道母亲触怒皇上的原因就是救了他,更加排斥。正在悲伤难过中,听见这没头没脑的话,只道他发疯呓语,懒得理会,草草点了点头,找个借口走开。
寒水认回了亲生女儿,心里最怜惜疼爱的还是怡安,只盼她有个好归宿,又能在看得见的地方。无奈,怡安与筱毅闹僵,中间还有冰心的缘故,寒水连劝说安慰的话也不好说。见她一心要出海去欧罗巴找哥哥,知道那是姐姐遗愿,不好阻拦。心知她这一去,不管好歹都不会回来,生生就是永别,又是伤心又是为难,只好变着法儿多留她些日子。
怡安也有些伤感。说起来,她是幸运的,有三位实心实意疼爱她一心一意为她好的母亲。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宫里,再也见不着。姨姨这些年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守着她,在皇城之外,为她筑起一个自由的小天地,好容易再见,如今也要分别。然而于情于理,她都不能留下。
图雅象当初楚言训练准噶尔少年们一样,不时带着怡安和阿格斯冷到江上和海边熟悉水上生活,好几次看见筱毅站在岸边,远远地望着他们,看看怡安让人心疼的沉静,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别总摆着一付冷脸,好歹让人把话都说清楚啊。”
怡安眼望水天相交之处,淡淡地说:“姐姐是说他并没和冰心订婚么?那又怎样?我终归不能留下,否则,将来有点什么事,倒连累了这一大帮子人。他哥哥嫂子分明也是看见我如见灾星。既然如此,说不说清楚有什么两样?”
图雅叹了口气:“我只是心疼你。”母亲说让她选择,皇帝说由她自个儿拿主意,其实怡安她从来没有自由选择的机会。
怡安笑了,撒娇地把脸埋进她的怀里:“我怎么了?我不是还有哥哥姐姐?”
是啊,怡安有他们,有骨子里的坚强和骄傲,一定能在新天地里好好生活下去。图雅笑着搂住她,伸手进腋下咯吱。怡安又笑又叫地躲开。姐妹俩在小船上玩闹开,带的小船一摇一晃,把马上好汉阿格斯冷吓得脸色发白。
分离的日子还是来了。怡安图雅阿格斯冷将搭乘东印度公司来换茶叶的舰船去孟买。
码头上有几位微服贵客等候着他们。看见怡安,为首那位打了个千:“小姐,老爷有封密信,请小姐阅过。”
是西北传来的准噶尔密报。罗卜藏索诺发动政变,试图除去噶尔丹策零,被噶尔丹策零挫败,遭驱逐流放。其母索多尔扎布不忿,毒杀大汗策妄阿拉布坦,被噶尔丹策零识破。噶尔丹策零处死索多尔扎布及其女儿,继承了汗位。
怡安默默看完,把目光转向大海,望了一会儿,回神笑笑:“我知道了。有劳几位大人。”
“不敢。老爷还有一个口信。小姐不必忧心其他,只须保重自己,几时在外面倦了,想回家了,就回来。老爷和夫人在家中等候。见到令兄,也请转告老爷的意思,倘若在那边不好,还是回来大清,老爷自会设法周全。”
怡安沉默片刻,含泪对着北方行了个礼,说道:“这些话我记住了。”
虽然拿定主意,狠下心,真到分别的时刻,怡安还是泪如雨下,一个个地拜别,想到再见无期,前方不知如何,只是心酸。她和每一个人话别,只刻意让过了一人。
筱毅紧抿着嘴,不出声,两眼紧紧地盯着怡安,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神情。来广州的路上,他好容易理清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