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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金玛始终不习惯英格兰阴湿的气候,年纪渐大,思乡之情日浓,第二任丈夫维斯去世后,就决定返回亚洲。她始终不能原谅噶尔丹策零,听说准噶尔的变化,不想回去。哈尔吉朗陪着她去了一趟尼泊尔。她也不喜欢,最后还是决定在孟买住下来。
央金玛的长女阿茹娜没有出嫁,一直陪着她,等她决定下来,就在附近英国教会的修道院出家做了修女。
怡安看得出央金玛对哈尔济朗和阿茹娜很不满,经常发牢骚,指责他们。听了些日子,再经过图雅解释,才知道阿茹娜从小喜欢哈尔济朗。在准噶尔,表兄妹结亲是常事,央金玛希望他们结婚,保留绰罗斯家族的纯正血统。哈尔济朗娶了同学的妹妹,一位英国贵族小姐,也是维斯家的远房亲戚。欧洲法律,男人只能有一个合法妻子,哈尔济朗宣誓对妻子忠诚。央金玛很不满意,又要阿茹娜嫁给额尔齐布的儿子,阿茹娜不干。结果,额尔齐布的儿子也娶了个英格兰女人。央金玛担心这么下去,准噶尔人的血统很快就要被英国人冲淡,子孙后代不会说突厥语蒙语,信洋教不信黄教,还怎么是准噶尔人?
“其实,”怡安吞吞吐吐地说:“我和哥哥的血统就不纯正。我也不会说突厥语,不信黄教。”也不觉得自己是准噶尔人。
哈尔济朗笑着点点头:“是的,我在喇嘛集被关了三年,也没信上黄教。我们不能回到准噶尔,生活在英格兰人中间,入乡随俗,后代迟早是那么回事。”
兄妹两个分别了快二十年,生长在完全不同的环境,终于见面,陌生中透着亲切。他们互相讲述这二十年的经历,谈得最多的是他们的父母。
怡安告诉哥哥靖夷的话,有关妈妈的灵魂的秘密。
哈尔济朗听着,并不很惊讶:“和我的猜想很象。”
对着惊疑的妹妹,他解释说:“我从喇嘛集回到妈妈身边,她就经常对我说起大漠雪山外面的世界,告诉我这个世界有好几块大陆,生活着各种肤色的人,说着不一样的话,有不同的风俗习惯。离开准噶尔到印度,漂洋过海去英格兰,我们经过了很多地方,路上看见些什么想起些什么,她都会讲给我听对我解释。我听见她自如地和各国人各种人打交道,听见她流利地说从来没听说过的语言。从小,我就知道妈妈是个神奇的人,她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她知道许许多多的事,她不但比所有的女人都聪明,甚至比游历广阔的父亲知道得都多。我为有这样一位母亲骄傲,以为清国地方大,人多,知识比准噶尔人丰富,从来没有怀疑过她说的话,也没有问过她从哪里知道那么多事情。
“妈妈送我进学校,让我学习知识,结交朋友。英格兰最好的学校,也是欧洲最好的学校之一,汇集着当世最渊博的教授,有着最丰富的藏书,探讨着最新的知识和见闻。可我发现他们的地图漏了妈妈随手画出的不少地方,有些地方虽然标了出来,却没有妈妈说的详细。妈妈言之凿凿的一些事,我的教授闻所未闻。妈妈能解释得很清楚很明白的一些事,我的教授仍在苦苦寻找答案。妈妈离开后,我不得不开始处理很多事务,我发现她随手做的一些处理,初看有些奇怪不合理,换一个角度看,其实很有远见。
“我这才了解到妈妈有多么神奇。哈德逊对我说起他初见妈妈的情形,他说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位东方的蒙古王妃不但能说流利的英语,还会背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他谈起英法历史和地理,妈妈能够毫不困难地听懂而且接话。他一直以为妈妈有一位博学睿智的英格兰教师,也许是某位曾以才华闻名突然失踪的贵族,因为某些原因离开故乡进入东方的宫廷,教授出这么一位美丽聪慧向往西方的东方公主。
“我知道没有这么个人。妈妈身边原来有她从清国带来的侍卫和嬷嬷,从他们那里,我知道在清国象妈妈这样的大家闺秀是怎么长大的。我知道嫁给爸爸之前,她只在江南和北京生活过。我想,清国和英格兰最博学的老师加在一起,也教不出妈妈的学识和头脑。对于我们的这个星球,妈妈知道的比走得最远的探险家还要多。”
“也许,”怡安迟疑地说:“妈妈是编了故事讲给你听。从前,在大清皇宫,妈妈就是出名地会讲故事。随口编的,当然不一定对。”
哈尔济朗意味深长地笑笑:“妈妈也给我讲过很多故事,她说的外面的世界,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故事。可是,妈妈给我讲的很多事,我后来亲眼看见,有些故事,我也找到了出处。所谓不对的那些,有的可能是她记忆不准确,有些地方可能还没被人发现,有些事情可能将来才会发生。怡安,我们的妈妈先知先觉。”
“你是说,妈妈是神仙?未卜先知?”
“神仙?”哈尔济朗一愣,随即笑了:“当然,妈妈是神仙,她到这个世上来,就是为了和爸爸相遇,生下我们,再把我们带进这广袤的天地。”
“然后,她就回到天上去了,和爸爸一起,变成了星星,远远地看着我们?”
哈尔济朗抬头,和妹妹一起仰望星空:“我想是的。爸爸妈妈会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他更喜欢妹妹的说法。
除了送央金玛回来,探望兄嫂和妹妹,哈尔济朗此行的另一个目的是告诉一同从准噶尔出走留在亚洲的那些人,他和他的妻子即将移居美洲大陆。他了解到的信息证实了楚言对那块大陆的描绘,地广人稀,有大片平原草场,适合农耕也适合放牧。他们无法再回准噶尔,却可以到那块大陆上去,纵马奔驰,再过草原生活。他和家人,以及几个在英格兰的准噶尔人将去探路,如果一切顺利,其他的准噶尔人可以经过英格兰,去美洲与他们汇合。央金玛的儿子艾尼往返于英格兰和印度做些生意,同时担任他们的联络人。
这次分别,也许再也没机会见面。兄妹话别,怡安泪流满面。
哈尔济朗紧紧拥抱妹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别忘了,我们在同一片星空下。”
怡安和筱毅再次扬帆北上,先至广州,一上岸就听说雍正皇帝驾崩,四阿哥即位。
怡安换上孝服,设起香案,以孝女的礼节,向北跪拜,遥遥祷祝。
失去了雍正皇帝的庇护,怡安和筱毅心存顾忌,很少再回唐山,就是回来,也是来去匆匆,不敢多呆。
海风海浪送他们的船到许多地方,自由自在的日子里有许多新奇和发现。时光流逝,他们的孩子们都已长大。
这一年,央金玛派人往几个重要港口送信,叫他们去孟买。
哈尔济朗在北美定居后,阿格斯冷和图雅带着一部分愿意闯荡的年轻人经过英格兰去了美洲。蒙古人世世代代逐水草而居,四处迁徙。这一次,他们不过是坐船,迁徙到海洋另一头的草原去。只有阿茹娜陪着央金玛留在孟买。
怡安赶到孟买,见到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噶尔丹策零的使者英丹。
噶尔丹策零已因病去世,最后的日子里,他意识到作为大汗,他没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长子达尔札虽然能干,但为婢女所生,出家做了喇嘛。次子无知昏庸。三子尚在幼年。他一面立下遗嘱让次子继位,由其姐代管诸务,一面派英丹等几个跟随多年的心腹到印度寻访哈尔济朗,请他回去继承汗位。
英丹等人找了很久,一个偶然的巧合得知额尔齐布在尼泊尔,通过他才得知哈尔济朗已经远远地离开了这片大陆。准噶尔传来消息,噶尔丹策零的儿子们为了争夺汗位,手足相残,引发内乱。达尔札杀死了两个弟弟,成为大汗,他的统治遭到一些重要台吉的抵制和反对。额尔齐布和英丹等人担心内乱升级,准噶尔就此衰弱,希望哈尔济朗返回准噶尔,中流砥柱。
央金玛非常动心。她一直认为策妄阿拉布坦的汗位应该由阿格策望日朗继承,再传给哈尔济朗,终于等到“拨乱反正”的机会。然而,哈尔济朗已经在几万里之外的美洲定居,楚言又曾代哈尔济朗立下誓言,永生不回准噶尔。央金玛要怡安帮忙劝说,甚至希望她能亲自去把哥哥找回来。
怡安不赞成:“姑姑,哥哥离开准噶尔已经二十年,他在英格兰和美洲生活的时间比在准噶尔长,突厥语已经生疏,怎么可能回去做大汗?准噶尔已经是新的一代人,不知出了多少新的英雄,父亲已经被人遗忘,突然出现的哈尔济朗怎么可能被接受?”
英丹忙说:“公主不必担心,大汗临终做了安排。”
“大汗的安排如果管用,准噶尔就不会内乱。”
英丹哑然。央金玛固执地说:“汗位本来就该是哈尔济朗的。”
“那么,我们写封信送去给哥哥,让他自己决定吧。姑姑,我很想去找哥哥,可我没去过比爪哇更远的地方。您也知道,我们的船走不了那么远。”
通过英国,印度和美洲可以通信,可时间漫长,一来一回,三四年算快的,还不可靠。等待中,准噶尔又生异变。大策凌敦多布的孙子达瓦奇在策妄阿拉布坦的外孙阿睦尔撒纳的帮助下杀死达尔札,夺得汗位,随后开始两个人的权力之争。
哈尔济朗的回信终于到了,对汗位的答复和怡安说的差不多,并且说他们在美洲建起了自己的牧场和农场,生活得很好。
英丹等人失望地返回,发现等待他们的是准噶尔汗国的崩溃。阿睦尔撒纳投奔清廷,借兵攻打达瓦奇。部分台吉仿而效之。乾隆皇帝两路发兵准噶尔,打败了因内乱而被削弱的汗国,俘虏达瓦克。阿睦尔撒纳因功绩显著受封双亲王,与其他几位投靠清廷的台吉得封各部汗王。其后,各部台吉不甘心臣服,与阿睦尔撒纳一起反抗清军,取得了一些局部的胜利。最终,阿睦尔撒纳病死,诸台吉也被镇压。
听到准噶尔汗国灭亡的消息,央金玛晕了过去,醒来后放声大哭,又哭得晕了过去。
怡安仰望天空,暗暗发问:“妈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指引着哥哥他们去寻找新的家园?”不管在哪里,她和哥哥好好活着,他们的孩子好好活着,爸爸妈妈就活着。
往事如烟
紫禁城,慈宁宫。宫女太监们小心地放轻脚步,放低声音,尽量不弄出声音,打扰太后午睡。
太后钮祜禄氏微闭着眼睛,并没有睡着。年纪大了,觉少,她只是想要清静清静,放任自己回到过去的岁月,神游一番。
她出生时,阿玛请人为她算命。那位先生说她将是日边红云。阿玛大喜,为她起名初云。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用过,也没人知道了。如今,天下人都只知道她是“太后老佛爷”,乾隆皇帝生母。
满人家的女儿照例要选秀,一旦被选上,到了皇上身边,可不就是“日边云”?钮祜禄氏是满洲大族,阿玛官职不高,却有几门显赫的亲戚,是康熙爷的孝昭皇后和温僖贵妃的堂兄弟。这样的身世,加上一点机缘,成为“日边红云”并非不可能。阿玛希望她之后出生的妹妹也有一样的运气,除了初云,还有二云,三云。能够光耀门楣的日边云,越多越好。
她还是小姑娘初云的时候,家中不是十分宽裕,为了日边红云的预言,倒是从来不短少她什么,还让她念了点书认得几个字。因她喜欢做针线的湄娘,还把湄娘调来服侍她。
湄娘是嘉兴人,有江南女子的清秀温柔,说话总是轻声细气,不但做得一手好针线,还包得一手好粽子,会唱许多江南小曲。她最喜欢坐在湄娘身边,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灵巧地飞舞,听着她讲述那梦幻烟雨的江南,时而悠悠地唱个小曲。她跟着学舌,久而久之,也学会了几支曲子,甚至说话也带上了一点绵软的口音。
那一回,跟着额娘去北京城里走亲戚。亲戚家的高门大院在什刹海边上。穷亲戚不要指望贵亲戚热情接待。额娘陪着他们太太奶奶们说话,她惦记着来时看见的那一片湖水,见没什么人在意她,悄悄地从进来的边门溜了出去,跑到什刹海边。
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一片水,岸上杨柳依依,亭台错落,远处的水上有荷花,有小船。下雨的时候,陇起一层水雾,就同湄娘念念不忘的雨湖没两样了吧?日头有点晒,她找了树荫下水边一块大石坐下,有些迷醉望着,想着湄娘的说辞,在脑中勾勒着这片海子一年四季的美丽,不知不觉地哼起湄娘常唱的几首曲子。
她至今还记得,为了见贵亲戚,她那日穿了套簇新的薄绸衣裳,水红色上衣,袖口领口绣了银色花纹,月白的裤脚绣了一圈淡红色的小花,淡绿的叶子,连鞋也是相配的。湄娘花了许多心思,用了半个多月才做好。那大概是她这辈子穿过的第一套簇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