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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来便在你藏舟处等我的消息。”
“好,晚辈告辞。”
“好走,不送了。”
次日掌灯时分,林华带了一大包物品。他已返店取来了皮护腰,并在各处有计划地散布谣言说狼枭所掳获的女人,是一姓雷的姑娘。
他已经下定决心用釜底抽薪的计策,定下了大胆的行动。保护雷姑娘,唯一可行唯一安全的办法,便是除去沙千里永绝后患。
而且他必需在最近期间,为营救师兄八臂哪咤而奔忙,不能因雷姑娘的事而误了营救师兄的要事,心悬两地,必将两面落空。同时,杀了沙千里,不啻剪除了太湖一君徐文涛的羽党,对营救师兄的事将有莫大的裨益。
他必须与沙千里在鹦鹉洲决斗,成败在此一举。
他却不知,在分返回客店取行囊时,行踪已露。但他十分机警,居然扔脱了盯梢的人。
城内外,名捕头鬼见愁亲自出马,搜寻欢喜佛与无故失踪生死不明的林如宗。
杜姑娘已返回府城,发出了召集杜家好友的书信,自有一番安排,派有专人与鬼见愁连系。
这些事进行得十分秘密,情势是外驰内张。
林华的小舟,是二更初从上游下放。他后面,加一艘小艇像是幽灵之船,紧盯住他不放。他登岸不久,神秘小艇也在左方不远处泊岸。
然后悄然驶离,留下了神秘的黑影隐没在洲中。
鹦鹉洲上,在三座仅有三二十户人家的小村。洲自西南东北延伸,头尾两座村皆在水滨,中间那则位于洲中心,那是排帮人一些临时泊靠的渔夫们,共同安顿与消遣的地方,有五六家小酒店,不是有从汉阳来的歌妓在酒店中唱小曲。这些排帮的人虽则粗野骠悍,但没有人欺侮这些司怜小女人。他们有的是钱,到武昌或汉阳皆可找到女人寻欢作乐,犯不着在前来何讨口食的歌妓身上转念头。而且排头们也禁止他们胡来,排头的话,好比是金科玉律,极具威严,谁也不敢违抗,操有生杀大权,因此排头在他那帮人中具有至高无比的权威,只要能与排头攀上交情保证万事与顺遂。
近午时分。林华扮成一个渔夫,在村中溜一圈,再走遍了洲上每一块角落,傍晚方在约定会面处与南乞会合。
南乞告诉他,汉川八义与几名小混混,在康二爷的引领下今晚将夜袭鬼师的住处,硬夺狼枭的女人。
“老弟,要不要乘机下手先将人救出?”
他坚决摇头,说道:“不行,而且咱们也不许他们将人弄走。”
“怎么?你……”
“如被他们把人弄走,沙千里便不会来了。”
“你打算……”
“只让他们闹一闹,才能把沙千里诱来。本来他们不来,晚辈今晚也要前往闹一闹的。”
“你不打算先将人救走?”
“不必了,等沙千里来了再说,今晚晚先看看这位姑娘,到底是不是晚辈所要找的人。”
“你完全摸清了么?”
“摸清了,咱们先研究今晚的大计,一是咱们单独行动的计策,一是在康二爷那些人入侵时的情势,咱们该如何应付。”
二更夫,他们在一座村角宅测方隐下身形。村中的酒店中,传来了闹酒的叫啸声。
两人潜伏在草丛中,林华低声道:“老前辈,依我看来,狼枭与掳来的姑娘,决不会藏中屋中。”
“你认为……”
“但愿如此,快了,他们该来了,但在三更以前,他们不会动手。”南乞一面说,一面递给他一包药散,又道:“这是防迷香一类药物的解药。汉川八义都是些下流贼,深入排帮心腹重地可能要先用迷香捣鬼。取一些揉入鼻孔内,剩下的含人口中,令其溶化入腹,口腔内留下辟迷香药未,口鼻皆不怕迷香侵袭了。”
三更正已过,斗转星移,村中已无声息,仅不时传来一两声狗吠,一无动静。
四更初,一群黑影从东南角接近,蛇行鹭伏逐段前移,快到屋后了。
“好家伙,他们倒会选时辰。”南乞喃喃地说。
“挑在四更,大家都睡着了。”林华颇为欣赏地说。
这是一栋以泥砖砌就的宅院,位于村东南角,是一座独院式建筑,屋四面是空地,相距最近的邻舍也在五六丈处,被小树的蔓草所围。想进毫不困难,这是极平常的三合院住宅。
这几天来,宅中极少有人居住,既没有老小,也没有妇孺,白天唯一在宅中出入的人,是那些排帮的大汉。昨天,有两三起处客造访,从告辞外出的外客睑上神情看来,主客之间可能并不太愉快,住在偌大一座三合院中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十大头号法力无边的王排头,绰号叫鬼师,据说他的役鬼术天下间无出其右。另两个是中年大汉,一个照管门户,一个负责膳食。
这间房子平时没有人,倒也没感到不寻常,但到了夜间,却显得阴森森鬼气冲天。排帮的人对这位王排敬畏有加,没有要事,不敢前来打扰这位与鬼打交道的排头。
即使是平常的人,也可看出这栋房屋有异,屋四周不时可发现一些古怪的东西。例如一个泥制的骷髅,一根草绳,三枝小幡竿,两件冥衣,三两个被风吹晒变了形的纸入纸马,一两堆摆成古怪图案的卵石,三五张灵符。
林华与南乞藏身在五六丈外,隐约可看到窗缝中透出暗红色的灯光。
从东南角接近的黑影渐来渐近,江风也是从东南方向吹来的。
黑影左右一分,四个黑影蒙面带刀,抄至西北角形成包围。六、七、八……共有十八名黑影的。有两名黑影越过两人藏身之处,一步之差,未被发觉。所有的黑影皆—一就位,形成色围,已接近至四丈左右,全都伏下待命。
林华与老花子在黑影的包围外两丈左右。
“王排头发觉有警了。”林华附耳向南乞说。
“你怎知道?”
“看,那灯光。”
先前从窗缝中透出的灯光是暗红色,这时已经变成乳黄色了。
一般说来。平民百姓的家中,夜间只有厅中神案上的长明灯是昼夜不息的,而且只是无法作照明用的灯火。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掌灯期极短暂,早睡早起珍惜灯油,全屋黑沉沉。而在排头屋中的灯光居然会变色,岂不可怪?
“像是有人将灯蕊挑上了些。”南乞点头道。
“恐怕不对。”林华一面说,一面将一具竹制的喷管递过,又道:“灯光变色,恐上排头在弄玄虚,要施妖法了。管内藏了乌鸡黑狗血,专破妖术,准备了。”
南艺拍拍讨米袋,低声道:“我这里面藏了更灵光的玩意,给你一些防身。”
“是什么?”
“那是小孩们玩的所谓掼炮,我将火药加重,并添加燃剂,威力甚猛。”
“不危险么?”
“里面的燧石少,力道不够或击在空中力尽掉落棉絮上恐难爆炸,但保证可以得手应心。千万记住:必须控制于丈五以上爆炸方可安全。”
“晚辈理会得。”
“最好不用来打人,免伤天和。”
“自然不宜妄用……咦!灯光。”
灯光又变为绿色,像是鬼火。
“难怪,他们已发动了。”南乞说。
有四名黑影已向屋角接近,伏在蛇行速度甚快。只片刻间,房屋徐徐消失在雾影中,一阵雾气涌到,不知从何而来。“啊……”狂叫声凄厉刺耳,爬行着的四个黑影突然狂嚎着一阵猛烈翻滚,不久便寂然不动了。
林华吃了一惊,低声道:“咦!房屋怎么不见了?”
“这就是妖法,屋四周设有发烟雾的东西。烟雾弥漫,这是最好的掩身术。”
“老前辈信妖么?”
“我问你,你相信乌鸡黑狗血可以破妖法么?”南乞反问道。
“这个……”
“说实话。”
“不信。”
“为何不信?”
“所谓妖术,皆以迷乱心神不主,再加以削器为辅,法不迷人人自迷,心中先有怯幻?乌鸡黑狗血可以令人壮胆,胆壮则神智清明,所以能破邪。读书人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Qī。shū。ωǎng。用意是在正心,心正则百邪回避,幻影尽消。有些功力不够且有心的读书人,转而外求,认为金刚钻可辟百邪,其实这种人本身已入魔,靠不住的,早晚会被魔障所困的。”
“那四个黑影暴毙,又如何解?”
“他们并非死于妖术,而是见房屋消失,心中一慌,中了埋藏在地上的暗器,如果真有鬼怪岂会如此痛苦?”
南乞拍拍他的手臂,笑道:“你已看穿了,老花子再饶舌岂不多余?咱们助他们一臂之力……”
“且稍等。”
蓦地,雾影中鬼声瞅瞅,“呼”一地异响,一丛绿色的鬼火向四面飞飘。
雾开始变黑,开始徐徐腾涌,似乎有物在雾中奔腾。
“蓬”一声闷响,突然在雾影中飘出一个巨大的金甲神,口中吐出阵阵绿焰,一双巨眼发出刺目的碧绿色,手中的巨大魔杵金光闪闪,向所要处。身四周涌起重重发雾,雾中鬼火飘浮不定。胆小朋友见到这金甲神出现,不吓死也得吓昏。
在东南角的黑影共有四个,吓昏了两个,另两人都撒腿狂奔。
“哎呀……”北面有惊叫声传出。
“是时候了。”林华叫。左手一场,发出一颗惯炮。
“拍”一声大震,火光一闪,橘红色的火焰四溅。
金甲神倒下了。黑暗中,下面溜出一个人影,回头往雾影中逃。
“砰”一声响,南乞给了那人影一枚掼炮,这人向下一仆,狂叫了一声,仍吃力地拼命向雾中爬,惯炮的火只燃烧一刹那。这时四周重新陷入黑暗中。
金甲神被拆穿,其黑影胆气一壮,为首的人发出一声暗号,有人开始点燃备妥的火把。
林华与南乞先后向雾影中投出十余颗惯炮,炮响似连,火光大起。有些在瓦面上爆炸,有些在墙壁窗户上开花,声势骇人。
黑影知道有人以火器相助,纷纷乘机向内抢,冲入雾影中,呐喊声大作。
林华一拉南乞的手,喝声:“走!”他们跟在一名黑影后冲进,蓦地,雾影火光中,飞出一条绿火飞腾的两丈长金角巨龙,张牙舞扑凌空扑来。
黑影大骇,扭头狂叫一声撒腿狂奔,巨龙循声跟到,张口便咬。林华放过黑影,闪身一剑劈向龙腰。
“铮”一声响,龙身下沉,但头尾齐全,风声呼呼两道进击。
林华早有准备,向下一挫,不退反过,一把便扣住了下落在身的龙身。
原来的一根两头重中间轻的铁柱,缠上一条以纸筒制成可以伸缩有磷光粉的纸龙而已。
他胆气更壮,将假龙奋力一抛,抛落踉跄奔逃的黑影身侧,喝道:“是假龙,不用怕。”
南乞把他拉住,低喝道:“小兄弟,不要进去,伏下。”
两人向下一伏,不再前冲。
他看到两名黑影从雾影侧方抢入,却又重新退出,互相一打手式,向东面一溜烟走了。
“那是盛二爷,见机溜走了。”南乞低声说。
村中一阵乱。江边露宿的排帮人也听到村中的呐喊声了。
“咱们进去。”林华叫。
雾影渐消,似乎屋内不再有声息、传出。两人从大门踢门而入,奔入天井,便看到两具尸体。
林华脚下加快,论近大开的厅门,猛地向下一伏脱口叫:“暗器!”
有弦声连续传出,但厅项门微风飒飒而过,共有五六枝细小的付弩射出,他向内一滚,闪在厅角。
南乞伏在天中,叫道:“挑亮神灯。”
神案上一灯如豆,其光暗绿,他听出四周没有声息,也看清小厅中没有活动的人影,仗剑护身先四面走了一圈。方挑亮神灯。灯油近蕊处,撤了一些磷粉,因此火色泛绿。他多加了五六根蕊,立时光明重现。”
先不管厅中情景,他一脚踢开内厅门,便发觉有一具尸体躺在走廊上。连搜三间内房,没有姑娘的身形。
南乞搜两厢,除了尸体一无所获。两人回到前厅,南乞悚然地说:“只有四个人侵入屋内,而四个人全死了,好利害。这位王排头委实高明。”
侵入的人很易辨识,都是蒙面人,天井中的两具尸体,是被飞刀击中心口而毙命的。走廊横尸的也是蒙面人,脑袋杖砍掉了一半,另一名则在厅中气绝,附近共躺了三个人,两人是宅中的人呀,其一肋下被炸开而毙,显然是中了掼炮,奔跑不支而毙命的。
另一人爬伏在一张蒲团上,手中仍然握住一把剃刀型的飞刀,似乎尚未断气。蒲团旁躺躺着的蒙面人,手中仍握着两种兵刃,右手是仍在冒烟的喷管。
南乞拉开蒙面青巾。苦笑道:“我知道他要死的,这个贪心的朱老三,一心想守狼枭掳来的女人投靠太湖一君,终于送掉了老命,这种人可怜。”
林华翻转伏在蒲团上的人,叫道:“这人未死。大概就是鬼师王排头了。”
这人年约花甲,尖嘴猴腮,满脸皱纹,生了一双三角眼,紧闭着的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