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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雄风-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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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希浩笑道:“我收了一个干女儿,已经是折了我的福分了。”原来杨滔的年龄比妹妹大十岁有多,李希浩可以认他的妹妹做干女儿,但若与他以父子相称,在年龄上则是不相称的。

李希浩说了这句话,忽地正色说道:“你们救我,固然是你们认为当为之事;南儿向你的妹妹磕头,这也是应该的!南儿,我告诉你,我能够活到现在,全是靠你的婉妹。这半年来,她衣不解带地服侍我,我这个女儿当真是比亲生的女儿还亲!”

“滔侄,你不要阻拦他了,他不替我磕这个头,我的心也不能安然。”

李思南挣脱了杨滔的手,立即跪下去给杨婉磕头。杨婉不好意思扶他起来,羞得满面通红,只好也跪下去给李思南磕头还礼。

李希浩乐得哈哈笑道:“也好,难得你们相敬如宾。你们就在我的面前认了兄妹吧,也好叫我高兴高兴。”

这“相敬如宾”四字,杨滔读书不多,还不感到刺耳;李思南听了,可是甚感尴尬,霎时间脸都红了。要知这四个字是只能用在夫妇之间的,兄妹之间,岂能乱用?”

李思南红着脸道:“多谢婉妹。”杨婉道:“南哥来了,这可就好了。爹爹最挂念你,你这一来,胜于治病的灵丹,爹爹定可好了。”李思南道:“但愿如此。”他见杨婉落落大方,自然也就消了窘态,心中想道:“爹爹病得糊涂,偶然用错成语,亦属寻常。我若多心,反而是着了痕迹。”

李希浩堆满笑容,说逍:“如今我只有一桩心愿还未曾了,嗯,过两天再和你说吧。”他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杨婉,心中若有所思,神情微露倦态。

杨婉说道,“是呀、爹,你今天说了许多话,也该歇歇了。”

李希浩不知是由于太过疲倦的缘故还是因为心中已无牵挂,闭上眼睛,果然不久就睡着了。

杨婉低声道:“爹爹已有几晚没有好睡,难得他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哥哥,人参刚用完了,你再去找找吧。”原来这阿儿格山盛产野生的人参,李希浩之得以苟延残喘,活下命来,都是靠扬滔给他掘来了野生的人参续命之功。

李思南一来是觉得不好意思和杨婉单独相处,二来也有些事情要问杨滔,于是说道:“大哥,我和你一同去。”杨滔说道:“好吧我找人参,你帮我拾柴草。”

到了密林深处,杨滔没有怎样费力就找到了一支粗如儿臂的人参,笑道:“南弟,这次真是托你的福,这是一支老山参,我入山以来,还未曾得过这样大的呢。”掘了人参,又来帮忙李思南捆好一大捆的柴草。

李思南道:“杨大哥,你的师父裴大侠是峨嵋派的掌门弟子,你却怎么会跑到蒙古来,住在这个荒山之上?”

杨滔苦笑道:“说来话长。我和你一样是将门之后,我家的第一代祖先就是曾经辅佐太宗皇帝征辽、人称‘杨令公’的杨继业。”

李恩南又惊又喜,说道:“大哥,原来你是杨家将的后人!”杨家在北宋代出名将,从杨继业到杨延昭、杨文广等人,个个都曾统率重兵,镇守边关,为朝廷抵御外祸,二百年来,民间不知有多少关于他们的传说。论起功业的彪炳,声威的显赫,李思南这一家族是远远不能与之相比的。

杨滔说道:“自从徽、钦蒙尘,宋室南渡之后,我们这一家人,有的在北方埋名隐迹一世有人随高宗到了江南。先祖没有渡江,到了我爹爹这代,和南方的家人消息隔绝也有了几十年了。

“我十八岁那年,有人知道我们是杨家的后代,爹爹恐防金虏加害,把我的祖母和幼妹安顿在乡下,带了我投奔江南。”

李思南不胜欣羡,说道:“家父给我命名‘思南’,我如是一直到如今还未曾到江南,报国无从,思之有愧!”

杨滔神色黯然,似乎是给李思南的话勾起了沉痛的回忆,说道:“我到了江南,最初何尝不是和你一样想法,以为总可以为国效劳了。谁知不消多久,我这颗火热的心,就不由得不渐渐冷却了。”

李思南惊道:“这却有为何?”

杨滔叹口气道:“你听过这首诗吗,这是在江南传诵一时的诗:‘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忭州。’南宋君臣,耽于逸乐,早已忘记了沦陷在金虏铁骑下的大好河山,忘记了渴望一见故国族旗的中原父老了。他们把杭州改成了‘临安’,你只从这‘临安’二字,就不难想见一斑,所谓‘临安’,其实也就是只图‘苟安’而已!”

李思南道:“难道江南就再也没有了像岳飞、韩世忠那样的抗敌将领么?”

杨滔道:“有是有的,但可惜的是他们也逃不掉岳飞、韩世忠那样的命运。不是遭奸臣陷害,就是被皇上解除兵柄,置散投闲!老弟。我给你说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也正就是我们父子的遭遇。”

杨滔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我们父子到了临安,其时秦桧已死多年,但当朝的宰相,却仍是秦桧晚年所提拔的觉羽魏良臣。这个魏良臣名为‘良臣’,实是奸臣。他碍着我们杨家的勋望,不能不安置我的爹爹。但我爹爹不肯献媚他,于是得了一个五品‘签事’之职,拨在淮石一个小县给淮阳节度使练兵,像这样的练兵官在一个节度使之下有十几个之多,练成的兵每年都要交出去的,亦即是说,负责练兵之人并无兵权,他只是为人作嫁而已。

“本来倘若所练的兵用于抗敌那也很好,我的爹爹并非争权夺利之人。但结果经他的手所练成的精锐之师,尽都用于‘袭匪’,而所谓‘匪’,又只是一些无以为生,不堪暴政,逼得‘铤而走险’的百姓!

“这样过了几年,爹爹灰心极了。因此他不要我在军中任职,要我多学些本领,希望朝政更新,待时而用。裴大侠和我爹爹交好,于是收了我做峨嵋派第三代弟子。

“时光流失,我们到了江南,不知不觉已是十年有多,这一年金主完颜亮要‘立马吴山第一峰’,亲自领兵,要讨平江南。满朝文武,都作投降的打算,敢于统兵抗战的,只有虞允文一人。虞允文当时只是一个中级将领,有兵不过万人。而完颜亮的大军号称百万!”

李思南道:“你说的这位虞允文可是在采石矾大败金兵的虞元帅?”

扬滔道:“不错。你们在沦陷区的也知道了?”

李思甫道:“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我们怎能不知?金虏虽然极力掩瞒战败的消息,但民间却是奔走相告,人人都知道完颜亮的百万大军在采石矾全军覆没。但我们却不知道虞元帅只有这么一点兵,一刀新兵对百万久历沙场的强虏,‘以一当百’还不足以形容双方的强弱悬殊,这个一仗不知是如何打法?”

杨滔道:“依靠老百姓嘛!虞允文虽然只有一万新兵,但战事一起,各方民军都来助战,江北的义军也大举响应,截断金虏运粮的道路。这样一来,完颜亮的百万大军反而陷入百姓的包围之中,就像瓮中捉鳖一样,叫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这次采石矾之战,我的爹爹也尽了他的一份力量。当时他刚好有三千名业已训练期满的新兵,本来要拨给淮阳节度使拿去‘袭匪’的,他看到了虞元师号召百姓抗金的檄文,就把这支新兵开到采石矾去了。”

李恩南道:“这不是违抗了朝廷的命令吗?”

杨滔道:“当时正是战事最吃紧的时候,打败金虏要紧,爹爹早已是把个人荣辱、甚至是连生死也置之度外了!”

李思南拍掌赞道:“好,这才是大英雄大豪杰的襟怀!”

杨滔道:“不,我爹爹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做的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所应该做的事情。’”

李思南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如果是换上了我,我也会这样做的。”

跟着又眉飞色舞地说道:“这一仗打得漂亮极了。有个笑话,也许你还不知道呢。我们在沦陷区的百姓,大家都把完颜亮叫做‘完颜暗’。”

杨滔笑道:“有这么一个说法?”

李思南道:“据说完颜亮在出兵之时,曾做了一首诗,诗道:‘万里车书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他以为他的百万大军,投鞭足可断流,一定可以吞并江南、统一天下的了,哪知身败名裂,不但全军覆灭,他自身在逃命途中也给乱军杀了。所以百姓说他毫无自知之明,不配称‘亮’,只能叫做‘完颜暗’。

“但是北方的百姓也很失望又很奇怪,为什么虞元帅在大败金兵之后,不乘胜收复失地。”

杨滔叹口气道:“这是因为临安小朝廷的皇帝也是一个昏君!”十二道金牌的悲剧在虞元帅身上重演了!”

“十二道金牌”说的是岳飞的故事。当年岳飞大破金兵于二朱仙镇,正拟直捣黄龙,却被宋高宗连发十二道金牌召回,其后就给秦桧以“莫须有”的三字冤狱害死了。

李思南听了这话,大吃一惊,说道:“虞元帅也给奸臣害死了么?”

杨滔说道:“虞元帅的‘命运’,较为好些,这也是因为魏良臣碍于清议,不敢把他打下冤狱的缘故。秦桧死后数十年,兀今仍是受人唾骂,魏良臣不能不有些儿顾忌。故此他只是假借君命!把虞允文召回,明升暗降,让他做个京官,剥夺了他的兵权。”

李思南慨叹良久,说道:“陷害忠良,古今如出一辙。但不知令尊又如何了?”

杨滔双目蕴泪,说道:“我的爹爹名位不及虞元帅,魏良臣对付他的手段就狠辣得多。他加给了我的爹爹两条大罪:一是擅自调兵,二是私取官粮。我爹爹那次带兵到采石肌打仗,朝廷是没有粮草发给的,只好在经过的州县,借用公报。以为事急从权,朝廷可以追认。哪知过后魏良臣非但不准报销,反而给我爹爹加了罪状,要他赔偿。

本来我的爹爹虽是擅自调兵,但他打了胜仗,还是可以将功赎罪。然要他私人赔出这许多官粮,就是要他的命也赔不了)

“我爹爹受不过牢狱的折磨,终于在狱中自尽,临死之前,写了一封迢书,托一个狱卒带出来给我,叫我立即回北方的老家,一来可以侍泰老母,照顾幼妹;二来在金虏统治之下,一样可以为国尽力,如果能够组成一支义军,在敌人的后方打仗,比起在这里受奸臣的钳制用卜还要痛快得多。另有一个原因,我爹爹没有说出来的,是他怕魏良臣抄家,连累于我。

“那狱卒是个好人,他把我爹爹的道书和平日对他所说的言语都告诉了我,又资助盘缠与我,帮我偷渡长江。我问他的名字他都不肯说。”

李思南叹道:“仗义每多屠狗辈!秦桧、魏良舔这些奸臣可杀可恨,这个无名的狱卒却是可钦旬敬了!杨大哥,你既是回乡与家人团聚,后来又怎么到了蒙古来的?”

杨滔说道:“我离家十载,家中的变化已经很大。母亲年老多病,妹妹尚未成人,仅余的一些祖业也都卖光吃尽了,还幸我回家得早,得见母亲一面。

“母亲死后,日子更是难过。这还不算什么,更糟糕的是金虏知道我从江南回来,从大都行文到我所属的那个地方,要地方官把我逮捕送京,有公门中的朋友送信给我,逼得我只好带了妹妹逃亡,江南去不成,金国境内又不能立足。因此最后只能逃到了蒙古来了。”

李思南道:“蒙古鞑子没有发现你的身份?”

杨滔道:“我们兄妹是七年前来到这里的。那时成吉思汗还没有完全统一蒙古,部落之间,各自为政,有些荒凉的地方,根本就没人管。有些部落,也欢迎汉人给他们开荒。头三年不用交租,我们兄妹就在阿儿格山山口,和许多各地来的流民开荒。”

李思南道:“哦,原来山谷入口之处,那两面山坡上的梯田,就是你们开荒的成绩。但何以现在又是野草丛生了呢?”

杨滔道:“说来气人,我们辛辛苦苦地开荒,头三年是没有什么收成的,一到有了收成,那些蒙古的王公就要来霸占我们的土地了,纳租之后还不够口粮。不纳租么,就不许耕。这还不算,更要命的是,此时成吉思汗已统一蒙古。说凡在蒙古境内,不论是汉人、金人、西域各国人,都是他的子民,要服兵役。

“这么一来,谁还愿意给他耕田?有的再逃亡他方;有的就在草原上流浪,东躲西避的靠做短度日;有的已过了服兵役龄的改行做工匠糊口;还有跑不掉的青年、壮汉给抓了去当马夫。我们兄妹避入深山打猎度日。这阿儿格山绵亘数百里,山口以前还略有人家,到了深山密林之处,那就只有与鸟鲁同群了。不过,虽然寂寞,却是比耕田自在得多。”

李思南道:“此地与俘虏屯殖区相去不远,你有没有见过那些俘虏?”

杨滔道:“他们耕作之时,是有蒙古鞑子在旁监视的。我们见是见过,但不能与他们交谈,不过,他们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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