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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彼此指着说着,不知不觉天可就黑了。
星月下的沙漠,显得冷嗖嗖的,那些吸满了光热的沙粒,有时候就像鬼火一般地放着闪闪的光。当强热散尽时,才感觉到气温陡然地下降,骑在马上的人,立刻感到有点冻耳冻手的感觉。
走了一大段路,仍然没有发现有水草的地方,可是马上的人,已有些冻得吃不消了。
正当他们下了马,预备在沙漠里凑合一夜时,忽然发现远处有三点灯光闪动着。
初看时,这灯光距离很远,不多时已在眼前出现了,那是一队为数约有十余人的马队,为首三人手中举着马灯,射出黄澄澄的光华。
谭啸不由一怔,依梨华却一扭娇躯,窜至马前,伸手抽出了一口长剑,惊道:“不好了,是马贼!”
谭啸皱了一下眉,冷笑道:“先不要动手,待我们看清了再说!”
说话的工夫,来人已近,这群马贼,倒真是训练有素,人一到便刷啦啦把二人围在了当中,三道灯光一齐照射在二人身上。
谭啸和依梨华这时才看清了来人共有十二人,全披着黑羊皮的翻毛皮袄。为首一人四十左右的年岁,黄焦焦的一副脸膛,手中是一对“拐子”,闪闪发着黑光,其余各人全是横生鼻子竖生眼的家伙,兵刃种类繁多,有使刀的、使剑的、使三节棍的,还有一个黑小子,肩膀上挂着链子锤,十几匹马鼻子都冒着白气。
那为首汉子冷笑了一声:
“你们是干什么的?就两个人么?”
谭啸哂然道:“干什么的?走路的!你们想干什么?我们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各位吗?”
那为首汉子想不到这少年竟敢这么对自己说话,不由怔了一下,他身后一个大个子大吼了一声:
“他妈的!你小子是不想活了,陆大哥与你好好说话,你是怎么回他?你……”
那被称为“陆大哥”的人,伸手按了一下,把大个子的话止住了。他翻着一双小绿豆眼说:“你们不像是本地人,从哪里来的,到哪里去?”
然后用手中的拐子指了指那匹驮东西的马:
“马上是什么东西?”
“水,要不要?”
依梨华实在忍不住,用手一指那大水囊,气冲冲地说着。
那“陆大哥”歪头看了看她,嘻嘻笑了笑:
“姑娘,这汉子是你什么人?”
依梨华蛾眉一挑:
“你管不着!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姓陆的回头笑了笑,一抖肩膀:
“好大胆的丫头!来,哥们下来,搜货!”
说着他一按马鞍子,窜了个高,由马背下飘身而下,也不知是他轻功好,还是地上是沙,反正他下马没有带出声音来。
其他的人也翻身下了马,一阵兵刃交击之声,甚是噪耳。
一伙人一哄到了三匹马前,那方才发言的大个子,首先伸手向谭啸马鞍子上摸去。
谭啸是何等身手,岂能叫他得了手去,大个子手虽快,可手腕才递出,忽觉得脉门上一麻,紧跟着痛彻心肺,由不住“哎呀”一声,一连退后好几步,痛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他怒叱道:“好!好!你原来也是个练家子!好!好!”
这时依梨华也一横剑,蛾眉微挑道:“你们谁敢上来?来嘛!来试试看!”
大个子的叫依梨华的剑和她的威风吓住了,余下的人,一时都不敢动了。
“陆大哥”怔了一下,一双黄眼珠子在二人身上转了一转,嘻嘻一笑:
“怎么!你们还真想打?”
一时四周诸人都嚷了起来。
“上呀!”“揍!”“打!打!”
可是没一个敢上来,谭啸私窥情景,不由肚内失笑,胆子也就更大了。
他伸出一只手,在马颈上拍了拍:
“这里金子银子都有,你们谁敢来拿?你们谁有种?”
他这么一拍,却无意拍在了那串挂铃之上,发出了“叮叮”的一阵响声。
那为首匪人不由大吃了一惊,他猛地后退了一步,用手中马灯,往马颈上一照,脸色骤变:
“啊……宫老前辈是你们什么人?快说!”
四下的人也全惊呆了,他们纷纷看着那串红铃,口中怪叫道:“啊!啊!老猴王!
老猴王!”
“一点不错,放马铃,是放马铃!”
这“老猴王”三字,倒令谭啸和依梨华大吃了一惊。谭啸怔道:“谁是老猴王?你们说什么?”
那姓陆的匪首,脸色惨白地看着谭啸,蠕动着嘴唇:
“朋友……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如果我们早知道你们是宫老前辈的朋友,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他忽然把手中一对拐子用力往地上一丢,同时对伙伴叱道:“快丢家伙!没别的,宫老的面子,还有什么话说?快丢!快丢!”
有一个小子舍不得手中新买的一口雁翅刀,还在皱眉,被他过去,一脚把那口刀给踢上了半天;然后直着眼发急道:“老七你是怎么了?你还想混不想混了?”
那小子连连苦笑道:“是,是……我忘了……”
谭啸及依梨华正看着发怔,那匪首已向二人紧紧抱拳道:“俗谓不知者不怪,请二位高抬贵手,容我们带着脖子回去,并请在宫老面前美言一二……”
他苦笑着,用手往地上散落的各种兵刃一指道:“这些家伙没有他老人家的命令,就是锈了烂了我们也不敢再捡。”
他说着又深深打了一躬:
“对不起,打搅!打搅!”
说着招了一下手,这一群乌合之众,纷纷上了马。姓陆的又在马上弯腰道:“对不起!对不起!二位见了宫老,就说小辈长毛陆渊给他老请安!”
说完抖马掉头而去。
依梨华忽然追上一步叱道:“且慢!姓陆的你站住!”
长毛陆渊马已驰出丈许以外,吓得猛然又把马拉住了,红着脸掉过身来嘻嘻笑道:
“这位女英雄还有事么?”
依梨华冷笑了一声:
“这么黑夜,你莫非就任我们在沙漠里呆一夜么?宫老先生如果知道了……”
长毛陆渊打了一个寒颤,翻身下马道:“啊!是的,是的,这太失礼了!”
谭啸这才明白过来,当时差一点儿想笑,心想这小妮子可真会捉弄人,自己对于这位老猴王还是一个谜,可是倒真敢给人家端起来了。
正想之间,却见那长毛陆渊已走到二人面前,双手搓着,尴尬地笑道:“二位的意思是……嘿嘿……如果不嫌远,可否移驾在下草舍屈就一夜?如需何物只管开口就是了……”
谭啸不由道:“那倒不必了,只请足下派一个伙计,引我们到一片有水草的地方,我们自己带有帐篷,什么东西也不少。”
依梨华掠了一下头发:
“再送一张过沙漠的详细捷径路线图,我们见了宫老前辈,自会为你美言一二!”
陆渊喜得嘴都闭不上,连连抱拳道:“谢谢!谢谢!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
他说着回过头,对众人道:“你们先回去好了,我送二位贵客一程。”
谭啸反倒不大好意思地道:“足下派一人就好,怎敢劳动朋友你自己?”
陆渊张着大嘴一笑:
“宫老前辈的朋友,在下怎敢怠慢?好了,我引二位上路吧!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呢!”
谭啸和依梨华各自上马,陆渊也跳上马背,以手中马灯向前照着,策马前行。二人并骑跟上,另一匹驮东西的马,也跟着前行。
行了一程,漠地里起了嗖嗖的寒风,那陆渊故意表示不怕冷,把大皮袄前面扣子全数解开,一面高声地唱着:
“壮士志在四方,壮士不怕孤单,月明星稀之夜,匹马敢闯天山!啊……啊……”
他的嗓门还真大,一面高歌,一面在马上扭着身子,挺着胸脯,尽量地把自己想为一个壮士的样子。
依梨华用眼睛瞧着谭啸,直想笑,谭啸也忍不住了,他笑道:“陆当家的,你这歌唱的真不赖,是谁教你的?”
陆渊忽然勒住了马,回过了身子,张大了眸子道:
“这歌你们不知道?”
谭啸一笑道:“我不知道的太多了!”
陆渊哑然失笑,摸了一下后脑勺:
“这么说,相公你这是第一次来沙漠了?”
谭啸点了点头,陆渊也点了点头:
“难怪呢!我说,走沙漠里的人,没有不会唱这首歌的,这是天狼仙编唱的,后来传出来,大家都学会了。”
说到天狼仙,他似乎又想到了一件事,眼睛眯着笑了笑:
“我都忘了,在宫老面前,提起这位主儿,是犯忌讳的。算我多口,二位多包涵,可不要在老爷子面前说我喊他天狼仙;也不要说我唱他编的歌,就说我骂他是狼崽子!
嘻!狼崽子!”
说着转过身子策马前行,口中不由又溜出了:
“……月明星稀之夜,匹马敢闯……”
他忽然又伸手拍了一下脑瓜,骂道:“娘的!说不唱还唱!”
二人看着更忍不住笑了,前行了一段,陆渊停住马指着前面一片黑糊糊的影子道:
“那就是一片水草地方了!还好,今夜没有商人住,平常这地方是空不下来的。”
他说着就往那地方行去,二人心中甚喜,这时地上的沙已看不见了,附近马粪很多,蹄痕处处,可见前些时日,这地方居住过很多人马。
三人到了地方,下了马,见这片地方有十丈见方,一半长满青草,一半是一个水池子。其实也不能称水池,因水太浅,水面连草尖都遮盖不住。
陆渊笑道:“这附近就只有这一处地方,叫饮马湖,水浑,牲口能喝,人可不行,二位意思怎么样?”
谭啸笑了笑,满意地道:“这地方很好,谢谢你了!”
陆渊咧嘴笑了笑,抱了一下拳:
“那么我得回去了,二位水带得还够么?要不明天一早,我派人送水来!”
谭啸想了想道:“那不必了,我们水还够,你们住处既远,来去太费事,算了!”
陆渊笑道:“费事有啥?谁教我交你这个朋友呢!”
说着他嘿嘿一笑:
“真的,朋友你贵姓呀?大名怎么称呼?”
谭啸见他愈来愈显得亲热,人家既问,自不便不答,当时一笑:
“我名叫谭啸,这是我义妹依梨华。”
陆渊连连抱拳打躬道:“久仰!久仰!谭兄,方才你那一手活,可真厉害,大个子的手我看八成是好不了啦!”
谭啸脸色微红笑道:“方才我太冒昧了,陆兄回去关照那位朋友,嘱他把那只伤腕在热醋之中浸泡,有两三天也就好了!”
陆渊笑道:“足见高明!谢谢!”
说着又朝依梨华抱了一下拳,窘道:“姑娘还要原谅在下方才出口不逊,我这张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依梨华用脚踢了一下地:
“过去的就算了,还有,那地上的兵刃,你们捡起来算了。”
长毛陆渊双手连摇,讪笑道:“唉哟……快别提了,打死我我也不敢呀!我脑袋还想留着吃饭呢!谢谢姑娘的好意!”
依梨华皱了一下眉:
“我们见了宫前辈,不提还不行么?”
陆渊还是摇手,一面赔笑道:“不行!不行!这事情我已经来过一次,宫老爷子原谅了我们,说下一次……嗯!”
他咧了一下嘴,真有点“不寒而栗”的味儿,再次抱了一下拳,翻身上了马,把手中马灯,挂在了鞍上,双腿一夹马腹,口中叱道:
“得儿!走!”
那匹马泼刺刺就窜向沙漠中去了。谭啸笑了笑,摇头道:“还会有这种事,这老猴王到底是谁?”
依梨华笑道:“还会是谁?不就是那骑骆驼的老人嘛!想不到你真猜对了,他真是一个异人!”
谭啸怔了一会儿,苦笑道:“此老既肯赠铃,日后少不得还要见面,那时倒要好好与他交一交了!”
二人说着遂找了一处适当的地方扎下了营帐,二人虽说已定了夫妻名份,可是形迹上并不敢过于太接近。在帐篷里,他位用一道羊皮分成两隔,各人睡一边,互不侵犯。
一夜酣睡,天快亮的时候,谭啸醒了,听见沙子被风吹起来,打在帐篷上的声音,噼噼啪啪,就像下小雨似的,他不由枕着双手,暗想着幸亏睡在帐篷里,要是睡在沙地里,也许被沙给活埋了。
远处还有狼叫的声音,十分凄惨,令人意味到,沙漠里实在很可怕。
他起来披上衣服,钻出去看了看三匹马,倒都垂着头站在树下面,嗖嗖的风很冷,逼得谭啸又钻进了帐篷,他开始坐起来练内功中的吐纳之术。
这种功夫,十年以来,他一直没有丢下过,所以他外表上看起来,永远是那么斯文。
事实他已是深深领悟了内功中的精髓。
运了一阵功夫,听见隔着一层羊皮幔子的依梨华也醒了,先是窸窣的穿衣之声,过了一会儿,又有长长的吐气之声。谭啸知道这姑娘也是在练一种内功,可见那武功一道,虽是各门传法不一样,但高深的功夫,都是先由洗髓、易筋、运气着手的。
他们练功夫的时候,彼此谁也不吵谁,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差不多练好了,这才走出帐篷,这时天色不过才微微透一些灰白色。
依梨华找出盆,在水池子里盛了些清水,先让谭啸洗脸漱口,然后自己才梳洗。
水很冷,冰得手指猫咬似的痛,但他们都不是属于娇嫩型的人,所以也毫不在乎。
洗完脸之后,谭啸收拾帐篷,依梨华张罗着给马上料饮水。他们已习惯了这些工作,作起来井井有条。收好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