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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复行行,中午已到了“营盘”。这是一处多人聚集的小镇,它的背后是“库鲁克塔格山”,再往前已没有沙漠,他们须绕道英可、尉黎、库尔敕、焉耆、和熙、压克迈,再就是吐鲁番了。
依梨华对这条路很熟,也很兴奋,因为快到家了,这一条路上,不再是干燥的沙漠,而是处处有人住的地方,水囊和食物,已不是必需备的东西了。
他们在营盘一个回回开的小馆子里吃了一顿饭。这地方脏得厉害,到处都是大绿豆苍蝇,嗡嗡之声不绝于耳。饭馆门口,蹲着两个小孩,十来岁了,却脱得一丝不挂。他们在捉苍蝇,捉住了就放到嘴里吃,看得二人直要呕。由此推想,食物也干净不了,二人都不敢再吃了,忙起身外出。
依梨华给了他们一点沙金,这馆子里大人孩子都出来了,看见谭啸就像看见怪物一样,因为他们从没有见过这种打扮的人。依梨华的美,也是吸引当地男人的原因之一,不大工夫,连门口都围满了人,咭咭呱呱、指指点点,恨得谭啸直想用鞭子抽他们。
二人本来想在这地方多歇一会儿的,看见这种情形,还是早早上路的好。
依梨华对这种情形,倒不太在意,因为她自小见惯了,可是她见谭啸很厌烦,也就想早一点上路。二人骑马并行时,依梨华连连用话逗他高兴,其实谭啸因心中一直盘算着另一件事,倒不是为别的;尤其是对依梨华,他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加诸在这个姑娘身上的罪过,而这种“家破人亡”的痛丧,在她来说,是那么的无辜。简单地说,主要是因为有了“我”,因为有了自己,才使她落得如此悲惨的结果。更令人担心的是,白雀翁竟会在此时此刻出现,他真怕自己又会给她的母亲带来像她父亲一样的命运,这是谭啸一想起来就胆战心惊的!
马不停蹄地跑着,谭啸内心也愈发不得安宁。老实说,他真舍不得离开依梨华,可是他却不得不打着离开她的念头。
他知道如果公开对她说,她是一定不会答应的,可要是瞒着她走了,这姑娘一定会哭死的。
无论如何,自己也必须要离开她一个时期,为了去寻访一个怪人,那个袁菊辰告诉他的怪人。可是这也是一件需要保密的事,也不能对她说。
谭啸心中盘算着这两件事,怎么能高兴得起来?依梨华心中颇为奇怪,问道:“哥!
你怎么啦?”
谭啸苦笑着摇了摇头,试探着道:“华妹,我必须要离开你一段日子,你可愿意么?”
依梨华忽然把马一勒,谭啸不由吓了一跳,也忙把马勒住,只见她瞪着大眼睛问道:
“为……为什么?”
谭啸不由心中一软,忙摇头笑道:“看你吓的?我只是逗逗你!”
依梨华一双眸子,在他脸上转着,微微摇头道:“不!你说的是真话,你不要骗我,从一上路,我就看出来你心里有事了。哥,你说,你心里想些什么?”
谭啸心中一惊,当时脸色一红,讷讷道:“我……”
依梨华不由双目一红,差一点要落泪,她嗫嚅地道:“哥!你说,你真要离开我么?”
谭啸不由笑道:“看你,我只不过是问问你罢了,你不愿意,我们再慢慢商量。”
依梨华咬了一下唇,噘着嘴道:“这事不用商量……”
谭啸怔了一下,慢慢策马前行。依梨华跟了上来,谭啸长叹了一声道:“华妹,袁大哥托我办一件事,去访一位奇人,我已经答应他了!”
依梨华怔道:“找谁?”
谭啸皱了皱眉,尴尬地笑道:“并不是我不愿告诉你,实在是他已逼着我发下誓了!”
依梨华冷笑了一声:“算了……不告诉我算了,我知道你……”
说着眼圈一红,泪珠儿一滴滴地流了下来。谭啸不由大吃了一惊,忙勒住马。可是依梨华的马,却已飞快地向前跑去。谭啸只得策马追去。
一直跑出四五里以外,才见依梨华的马靠着一棵大树停下了。
谭啸忙追到树下,见她正低着头哭得很是伤心,谭啸不由惊慌地道:“华妹……你这是何苦?你莫非……唉!还不如不告诉你好……”
依梨华忽然抬起头,大声道:“我知道,你明明想去找晏小真,何必还编出这些瞎话来骗我……”
说着,她的哭声更大了,还用袖子遮着脸。谭啸吸了一口气道:“天哪!你怎么误会到这上面去了,这简直是太冤枉我了……”
依梨华还是哭得呜呜有声。谭啸长吁了一口气,苦笑道:“想不到你竟会这么看我!
我谭啸岂是这种人?你完全误会我了!”
他一边说着,连声叹息不已。依梨华忽然放下了袖子,仍然背朝着他:“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谭啸吞吞吐吐道:“请你……相信我,我决不会骗你,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依梨华吸了一下鼻子,问道:“那你到什么地方去呢?”
谭啸苦笑了笑:“很远,一个叫阿克苏的地方。”
依梨华缓缓回过身子来,她眼毛上还挂着泪珠,用手擦了一下:“现在就去?”
谭啸见她此刻居然变得如此理智,不由放下了心,当时微微笑道:“你看你,真还像个孩子,这点小事也值得掉泪。其实,我又何尝舍得离开你呢?”
依梨华噘着小嘴道:“人家问你呢!”
谭啸忍着笑,微微皱着眉,心说这丫头不定又安着什么点子了,当时摇了摇头道:
“不急,等咱们到了吐鲁番,定下来再去也不迟。”
依梨华眸子转了转,抿嘴一笑,破涕道:“算你聪明,既是回去以后再走,干什么这么早告诉我,叫人家难受!”
谭啸赔笑道:“先告诉你又不好了,你这人可真难说话。好了,算我倒霉好不好!”
依梨华一笑,斜睨着他道:“哼!你还不定打的什么主意呢!袁大哥什么时候单独和你说过话来着?我怎么不知道?”
谭啸想到了“女子多疑自古皆然”这句话,果然不假。当时也没与她多辩,只笑了笑,拍了一下胸前短剑:“他要没有单独和我见面,这口剑怎会到我身上的?”
依梨华一抖马缰,格格笑着回头道:“偷的!”
二人在红土路上追逐着,满天云雾,一时之间烟消云散。唉!多情的少年男女,总是爱自寻烦恼的。
土地肥沃、物产富饶的吐鲁番,在这个季节里更可爱。在整个的藩属部落中,这是一块最富有的绿洲,这里盛产着世界上最甜美的葡萄、梨和各种瓜果。田地里种的棉花,每到收成的时候,白茫茫的一大片,就像大雪点缀之下的原野。
这是一个地形低洼的地方,四周都是山,天山和库克塔格山在前后左右形成屏障之势,高山上融化的雪水,被人引成沟渠,灌溉着田地。阡陌纵横的田野,像棋盘似的罗列着。人们还凿了不少的井,都是很深才有水,因此井口上都架着辘轳。
这儿最可爱的季节是春季和深秋。夏季,这地方可就不敢恭维了,那种炎热的程度,对一个初来的人,那是享受不了的。尤其是大戈壁沙漠刮来的那种风,俗称为“焚风”,顾名思义,其炎热程度可想而知。
每逢到了炎热的季节,一切的活儿就都停止了,人们都想尽办法自己凉快,可是每年总听说要热死好几口子。
谭啸和依梨华来到这里的时候,离这种酷热的季节还有一段日子,可是当空骄阳,在正午时分,也够人受的了。
他们的马绕过一片青葱葱的田地,顺着一条石子路往下面走时,依梨华脸上显露出一种难以抑止的兴奋与光辉。
她对这附近地方熟悉透了,不时地指点着左右,频频地告诉给她的爱人听,这里一土一石,对于她都似有无比的亲切之感。
他们并辔经过几户人家,有几个姑娘正在井上打着水。依梨华兴奋地喊道:“丹丽吉!天支!”
立刻有两个姑娘放下了手中的桶,惊异地往这边看着,其中一个忽然跳了起来:
“哦,依梨华!哦!”
另一个姑娘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欢跳着跑过来。依梨华娇笑着下了马,立刻被那两个跑过来的姑娘,抱得紧紧的。又有四五个姑娘跑了过来,急着叫着依梨华,大伙合力把她给举了起来,叽叽喳喳乱成一气。
谭啸下了马,靠在鞍边看着,也不由得笑了。
那些姑娘们拉拉扯扯,有的看依梨华的头发,有的拉她的裙子。她们说的话,谭啸是一句也听不懂,闹了好大一阵子,才由依梨华带头,一窝蜂似地向谭啸身前走来。
谭啸从没和这么大群的女人打过交道,不禁俊面通红,心头怦怦直跳。依梨华走到他面前,笑嘻嘻地道:“她们要认识你,要我带她们来。”
谭啸尴尬地笑道:“怎么认识呀?”
十几双眼睛盯着他,就像看贼似的,有的还低声耳语着,你指一下,她做一下鬼脸,哧哧地笑着,弄得谭啸简直是窘到了家。
依梨华指着她们,一一地介绍了一遍,这么些年没见,居然还把她们每人的名字记得这么清楚。最后,依梨华又把谭啸的名字告诉大家,莺燕群中,“谭啸”之声不绝于耳。
姑娘们都对着依梨华起哄,莺声燕语嬉笑成一团,有的还把她往谭啸身上推,弄得二人狼狈不堪。
那个名叫天支的姑娘最调皮,她串通好了同伴,围了个圆圈,把二人围在里面,一面笑着,一面打着转。这么一来,附近的人都惊动了,好家伙,全出来了。大姑娘搀着老太太,也往这边跑来。谭啸红着脸道:“都是你,叫她们干嘛?这一下可好!怎么办?”
依梨华不好意思地笑道:“她们要闹嘛!”
二人边说边挤了出去,拉着马就往前走,依梨华的家就在不远处,家门口有一个挺大的南瓜架子,开着黄花。她母亲已先得了消息,正由门口走出来。
这老太太有四十六七年纪,看起来还很结实,头发披着,脸上蒙着一块面纱。有一个姑娘拉着她,往外面很快地走着。
依梨华看见妈,眼圈马上红了,她远远地站住身子,颤抖地喊了一声“玛沙!”
接着是一幕动人的母女相会,当她们母女紧紧拥抱时,谭啸在一旁不禁感动得落下了泪。
接着,依梨华拉着母亲到了谭啸跟前,她用汉语向她母亲介绍道:“就是他,谭啸!”
她这句话出了口,脸突然红了一下,似觉得这种称呼有点欠妥,可是已叫出了口,没法改变了。
那哈萨克女人,脸上带着极为欣慰的微笑,双手合十,弯了一下腰:“相公不要客气!”
她的汉语竟是那么标准,谭啸吃了一惊。她抬起身子继续道:“相公一路辛苦了,快请到家来坐吧!”
这时几个老太太都用哈萨克话询问着。依梨华的母亲含笑地和她们应付了几句,就陪着他们往家走。几个年轻的男子,在看那两匹马,摸它们的毛,连声夸赞不已,脸上带出极为羡慕的表情。
依梨华没有提到父亲的事,母亲也没来得及问。他们在前边走着,后面跟着一大帮子人,一直送到了家门口。依梨华母亲应付了半天,才关上了门。
小小的堂屋里,叫各样的佛像占满了,有观音大士,有大肚子弥勒佛,墙上贴的全是“佛”字。一个小方几上放着一只小三角鼎,燃着檀香。依梨华的母亲让谭啸坐下来,这才摘下戴着的面纱,倒了两杯茶,放在两人几前。
谭啸很奇怪,为何她家里一切都很汉化。只见她坐在女儿身边,微笑问道:“你爸爸还好吧?”
依梨华忽然落下了两行泪,她垂下头,身子瑟瑟颤抖着。她母亲立时脸色一变,追问道:“怎么啦?”
依梨华忽然大哭着扑在母亲身上,用哈萨克话一五一十地把父亲遇难的经过,说了一遍。
奇怪的是,她母亲并没有失声大哭,只是低头凝目静静地听着,等依梨华说完以后,她的眼泪才一颗颗地流了下来。
她用手巾慢慢在眼角拭着,悲伤地说:“他死得好惨!他是一个好人!”
她颤抖着站起了身子,忽然扑倒在佛像前,悲泣地道:“天啊!他死了……他死了……我的丈夫!”
说着她就倒了下去。谭啸不由大吃了一惊,慌忙把她抱了起来,只见她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全身抽筋似地颤抖着。
谭啸不禁泪如泉涌,心如刀割,他一声不哼地把她抱到房中一张床上。依梨华哭道:
“哥!玛沙怎么了?要不要紧?”
谭啸站起身来流着泪道:“不要紧,她老人家伤心过度,一时岔了气。你快为她老人家推拿一下!”
他苦笑了笑,又说:“这都是我造下的罪孽呀!”
依梨华正哭着为母亲按摩,闻言不由抬头望着他道:“哥!你不能这么说,这是我们的命!”
谭啸紧紧咬了一下牙,脸色发青地道:“可是我却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他说着后退了一步,对着依梨华弯腰行了一礼道:“华妹,我这就去了,我……”
依梨华不由惊得站了起来,正要扑上,谭啸却后退了一步,冷笑道:“你不要拦我,你应该好好照顾伯母,我办完了事一定会回来的!”
这时,依母在床上发出沉重的喘息之声,依梨华不得不退回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