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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依母在床上发出沉重的喘息之声,依梨华不得不退回床前,这一时她的心分作了两半,既关心垂危的母亲,又惦念着即将远行的情郎。
谭啸走上几步,伸手握住她一只手,依梨华吻着他的手,泪如泉涌,抽搐道:“哥!
你要快回来!我等着你!”
谭啸含着泪点了点头,诚挚地道:“我爱你之心,可对日月。华妹,你多多保重!”
床上的依母,已张开了眸子。谭啸几乎不敢多看一眼这善良的妇人,他只恭敬地鞠了一躬,噙泪道:“伯母保重!”倏地转身直向院中走去。
他的马正在大树下嚼着草,谭啸以手去拉马时,依梨华却赶了出来,扑在他的怀里,嗫嚅地道:“你只是去为袁大哥办一件事就回来?”
谭啸勉强笑了笑道:“是的!”
依梨华仔细地瞧着他的眸子,忽然流泪道:“你去吧!只是,哥!你如有什么不幸,我绝不独存!”
谭啸正要上马,闻言微微怔了一下,又勉强一笑:“我也是一样!”
说着他就上了马,头也不回地去了。
依梨华追到了门口,只见他的黑马,已跑出了好远。这一刹那,她的心仿佛全碎了,她喃喃地道:“我不该让他去……我错了!”
她流着泪,一直目送着她的情郎在她的视线里消失,才黯然转身进门……
雷雨之夜,晏小真怀着恐怖、紧张、关切的心情,找到了她的心上人谭啸,把晏星寒即将率众而来的消息透露给他,嘱他快逃命。
可是谭啸恋恋不舍依梨华,不但不接受她的好意,反倒返回依梨华处,要救依梨华。
晏小真目睹及此,真是芳心片碎!
她惊愕羞涩地立在雨地里,目睹着她的爱人就像疯了似的,直向依梨华家中奔去时,心中充满了辛酸、羞辱和愤怒:“为什么一个外族的姑娘,会令他如此着迷?甚至于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而我……”
想到此,这姑娘的泪不禁像开了堤的河水似的,由眶子里泉涌而出。她木头似地站立着,雨水湿透了她的衣服。她痛心地想:“我这算是干什么呢?我这么对他,在他内心竟占不到一点位置。我把他由死亡路上救了回来,却把他送到了另一个人的怀抱之中,我真是天下最愚最傻的人!”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恼怒,用手中的马鞭重重地在雨地里抽打着。
忽然,她扑到一棵大树上,放声痛哭起来,口中骂道:“狠心的大哥!狠心的人!”
如此哭了几声之后,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站了起来,向依梨华住处飞驰而去。
虽然谭啸对她如此薄情,可是她仍然不忍心眼看着他死去,她要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可是,她立刻感到失望了。
当她飞也似地赶到那儿时,却见依梨华的家,那羊皮缀成的庐舍,正在冒着滚滚的黑烟,火苗子狂喷出来,天空虽然下着大雨,可是却也淋它不熄。
她的脸色变得没有一丝血色,远远地看着这处劫后的火场,不禁双腿一阵发软,“扑通”一声,坐在了泥泞的雨地里。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痛苦地喊着,“大哥!你死得好惨,谁叫你不听我的话呢?”
黑暗里火光在闪烁着,附近的几家居民都由梦中惊醒,赶了出来,嘶喊着、跑动着,她跟着凌乱的人群也跑到了依家门口。
她不敢进去,因为怕父亲他们还在里面。可是那所房子里,除了噼噼啪啪的燃烧声以外,竟没有一点声音。她流着泪想:“莫非他们都走了?奇怪,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呢?”
大雨到底把火焰给熄灭了,有人用钩子把那半倾的帐篷拉倒,晏小真挤了进去,在现场,她发现两具死尸;不过那是头上缠着布的回回,她知道那是父亲马场里的人,心中不禁微感惊异。接着又见人们由里面拖出一具尸体,那是一个白发老头儿,她不认识。
她很奇怪,里边没有谭啸的尸体,也没有依梨华的。可是,她断定他们活的机会太小了,多半是死后被父亲他们把尸身带到别处去了。
惊乱的现场挤满了人,怪叫连声。这平静的小村子里,百年以来,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现在忽然死了这么多人,人们怎能不惊呢?
晏小真伤心了一阵子,悄悄地出去了。
雨仍是不停地下着,她的心来时是一片紧张,去时却是满腔的伤心、惆怅和空虚,她不知心上人到底如何了。
她在树林子里找到了自己的马,用最快的速度往回家的路上赶着。到家时天已快亮了。
当她由窗口回到自己房间时,只见雪雁正皱着眉坐在自己床上。她一见晏小真,神色慌张地把窗子关上,小声道:“小姐!你快把头发上水擦一擦,换上衣服!”
晏小真叹了一声道:“一切都完了!雪雁,谭大哥八成……”
她说着不禁落下了泪,声音也有些嘶哑。雪雁愣了一下道:“咦!他不是被你救走了么?”
晏小真脱下了身上早已为水淋透了的雨衣,失神地倒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讷讷地道:“没有救成,他一心惦记着那个女贼,叫他跑硬是不肯!”
雪雁又是一呆,奇怪地说:“刚才老先生他们回来,气得不得了,说他事先得着消息跑了!”
晏小真不由从床上一个翻身站了起来:“真的!他们回来了?他们怎么说?”
雪雁把门关上,一面用干布为她擦着头发,一面拧着一双秀眉道:“怎么?你会不知道!他们回来老半天了,老先生气得发脾气,我真为你担心!”
晏小真问:“爸爸说谭大哥跑了?”
雪雁点点头,睁着大眼睛道:“他们说谭相公的被窝还是热的呢,只是人没有了。
我一下就猜出来一定是你……”说着眯着眼一笑,“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晏小真不禁发了一会儿呆,可是她的心里却是一块石头落下了地。她摇了摇头道:
“奇怪!我看着他又回去的,怎么会没遇着他们呢?”
雪雁低下头,小声道:“我看,老先生八成疑心到小姐了!”
晏小真回过头来,面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雪雁小声说:“他们回来不久,老先生就问我你在不在家。”
晏小真不由大吃一惊:“你怎么说?”
雪雁皱着眉道:“我当时急了,只说不知道。他自己进来,找了你半天,很生气地走了。”
晏小真低低地“哦”了一声。雪雁着急地说:“所以请你快换一身干衣服吧,大概他等会儿还会来。小姐,你得编一个理由才好。”
晏小真脸一阵白,当时匆匆把湿衣服脱了,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雪雁把火盆端进来,晏小真就在火盆边烤着头发,心里打着算盘。
在她纯洁的心里,认为父亲是可爱的,尤其是对于自己。自从自己懂事以来,父亲从来就没有对自己瞪过眼睛,按常理判断,他似乎不会怀疑到自己。因此,虽然听雪雁一说出来听着吓人,这会儿她想了想,却也没有十分放在心上。
雪雁冷冷一笑道:“可那个女贼却死了,她父亲也死了。”
晏小真心中一动,吃惊道:“谁说的?”
雪雁笑了笑道:“那个穿红衣服的老道说的,他说那个姓依的女贼死在他的手里,那个剑芒老尼也这么说,说她大概活不了啦!”
晏小真皱了一下眉道:“可是我怎么没看见她的尸首呢?噢,那个老头许是她爸爸,真惨!”
她说着,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内悸。雪雁叹息了一声:“谭相公到底和老先生有什么仇呀?为什么一定要他的命呢?老先生心也太……”
她叹了一声,当着小姐的面,她不敢批评晏星寒。晏小真苦笑了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唉!爸爸心实在太狠了,何必一定非要致他于死命?”
她站起身来,叹了一声道:“我们睡吧!要不然爸爸看见,可真要疑心了!”
雪雁连连称是,于是二人匆匆熄灯就寝。她们这边灯关了,可是同一院中的梅园之内,四个懊丧、愤怒的老人,却仍在讨论着这次的得失。
他们显然是非常的丧悔,因为谭啸并没有死在他们的手中,而竟在他们到达之前跑了。
晏星寒来回地走着,那两团雪也似的眉毛,皱得紧紧的,他冷笑道:“我不信他有翅膀,能飞上天!”
白雀翁朱蚕抱腿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寒着一张脸,冷然道:“老兄,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事实上,他虽没有翅膀,可是他却飞了,找不着了!他奶奶,你说这不是邪门么?”
说着,他由位子上一跳下地,抖了一下衣服:“堂堂的四个武林前辈,围攻一个毛孩子,他娘的,两次都叫他跑了。你说,这事情要是叫武林同道知道,不笑坏才怪呢!”
红衣上人绷着脸在一边坐着,本是一声不哼,这时却叹了一声道:“很明显,这是有人暗中与我们为敌,上一次是他,这一次还是他!”
晏星寒皱了一下眉:“会是谁呢?”
剑芒大师呷了一口茶,神色泰然,这个老尼姑对于一切得失一向是不十分重视的,愈是大事,愈能显出她的老成持重。这时她放下了茶碗,微微颔首道:“裘道兄说的不错,确有这么个人,这人是一个厉害的人物,是他暗中救谭啸的,这一点没有疑问。”
白雀翁尖着嗓子叫道:“他妈的!他是谁?他有这么厉害,我们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红衣上人冷笑了一声,看着剑芒大师道:“莫非是谭啸的师父?”
这一提,倒令白雀翁怔了一下,他跺着脚道:“没错!就是他,要不谁也没这么大胆子!好厉害的家伙,我朱蚕倒要斗斗他!”
这时,晏星寒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出神地想着,他一直没有答话,可是他内心却在想着一个人。他的眉毛皱得很紧,脸上不时微微泛着冷笑。
剑芒站起来,背着手走了两步,叹了一声道:“谭啸走了不说,我们无意之中又树了一个强敌。唉!这一次实在是得不偿失!”
朱蚕翻了一下小眼:“大师你怎这么说?”
晏星寒听到此,也不禁抬起头看着她。剑芒冷冷一笑:“那哈萨克姑娘,乃是太阳婆的弟子,她弟子丧命在你我手中,这老婆婆岂能甘休?”
晏星寒不由怔了一下道:“哦!大师你如何知道?”
剑芒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晏兄竟会不知?贫尼来时,那姑娘正与令爱比武,她用的兵刃,正是太阳婆的绿玉杖。贫尼看着奇怪,试问之下,果然不错。”
她冷冷一笑,又道:“不过,也说不得了,太阳婆虽是西北道上的高手,谅她也不敢把我四人如何!”
红衣上人哼了一声,瞪目道:“这老婆子在这一带横行了这么久,我早就看不惯了。
她不来算她聪明,真要兴师问罪,哼!我们不妨放开手对付她!”
晏星寒苦笑道:“总而言之,两次失手,全系我太大意,我实在难辞其咎!”
朱蚕叹了一声道:“得啦!到了这个时候,你也别这么说了。反正我们四个人,好坏谁也跑不了。他要报仇,也不是只找你一个人,这叫一条线拴两个蚱蜢,跑不了你也蹦不了我,好歹由四个人扛着!”
他又挤了一下三角眼:“问题是这小子师父是谁,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这不能不说有点失察。”
剑芒冷目一扫:“我倒疑心两个人,不知对也不对?”
三人都不禁一惊。朱蚕回过头道:“是谁?大师你说出来听听。”
剑芒大师双手互握着,皱眉道:“那日梅园之会,我一直留心他的身子,只是这孩子很会掩饰;可是他那一招‘抢波’,我看着有点疑心。”
说着,这老尼前腿一迈,身形下俯,一平如地,她抬头说:“这是你我施这一招抢波的姿势。”
朱蚕翻了一下三角眼道:“哪一家也都是一样呀!”
剑芒恢复了身子,寒着脸笑了笑,摇头道:“朱道兄,你这句话就错了。”
红衣上人也点头道:“大师莫非怀疑是天乾山小男?他是‘横抢波’的。”
剑芒一笑,看了他一眼道:“道兄见识不差,此人是我怀疑之一;可是除此人以外,尚有一人,却也是横抢波的,不过小有不同而已。道兄可知此人是谁么?”
红衣上人皱眉作深思状,白雀翁也在摸头,晏星寒忽地面色一变,口中“嗯”了一声,他望着剑芒大师道:“大师莫非说的是南海一鸥桂老头儿,不会是他吧?”
此言一出,红衣上人和白雀翁都不由面色一寒。剑芒低沉地笑了笑,点头道:“晏兄见识不错,贫尼正怀疑此人!”
晏星寒摇了摇头道:“此老早已不问世事了,有人说他已物化了,恐怕不会来干预我们这场血腥吧!”
剑芒大师冷笑了一声:“晏兄,愈是如此,才愈令人担心。否则,请问如今天下,还有谁有此胆量?”
红衣上人这时双目发直,讷讷道:“此人可是一个棘手的人物,要是他,倒是我们一个大大的劲敌!”
白雀翁尖声道:“喂!你们可别愈说愈当真,怪吓人的,桂春明他不能管这个闲事。
晏老哥说的对,他还活着没有都成问题,怎么会和谭啸拉上了关系?不可能!不可能!”
剑芒听他这么说着,眉头微微一皱,叹道:“话尽管这么说,可是我们却要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