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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起身,见面前的少女虽则年岁尚小,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还带稚气,但分明又已艳光四射,风姿绰约,简直是一个奇妙的综合体,均暗暗称奇,想:“如此尤物,也怪不得主公对她万分钟爱了。”
圣女抬手理了理雪白的裙带,抿了抿鬓角的散发,展颜笑道:“听说凤语楼里的牡丹,红芍红遍杭城,两位功不可没。”凤老大说:“此乃主公慧眼识珠,属下不敢居功。”圣女忽得把脸一沉,“那你们与凌堂主私下械斗,还用上了迷香,且心怀加害之心,难道不是居功自傲?”唬得凤老大又跪倒在地,“属下知罪,属下立即奉上解药,请圣女开恩。”说着,恭恭敬敬的奉上一丸药。圣女伸出蓄了长长指甲的纤手,轻轻拈起,端详半日才挥挥手中的纱绢儿,道:“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们,毕竟你们也是有功于圣尊宫的。速速备一辆车来好将凌堂主送走。”凤老大,辛三娘如闻大赦,领命而去。
圣女则细细端详着凌冰妆,兀自低语:“是你帮了我,才使我到得主公身边,今天我也帮你一次,以后可不再欠你什么情了。你长得没有我漂亮,可为什么主公一定要你留在圣尊宫呢,未建寸功已是堂主。我知道主公是嫌我太小,我怎么就不能快快长大,好朝夕陪伴在他左右呢。如果你让主公喜欢上你,我就一定杀了你,所以你最好还是安份守已的嫁给林忆昔。”嘟嘟哝哝的说了一通,觉得心里舒泰多了,招手唤过一名女婢,示意将凌冰妆抱入辛三娘备好的车里。
□ □ □林忆昔的眉头随着暮色的加深加浓而越锁越紧。他望望四周,湖心岛上的茶客均已散尽,湖面上的游船画舫也少了许多。宁静的西湖衬着烁烁的星空,显得格外的迷人。林忆昔满心焦虑,根本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
湖面上一叶小舟缓缓驶近,一青年男子立于船头,等不及小舟靠岸,已扬声发问:“忆昔,可是你?”林忆昔欣喜应道:“思过,是我,在这里。”薜思过轻啸一声,飞身掠上岸来,一把抱住林忆昔的肩头,“好兄弟,真是你。我看见你沿途所留的记号,才知道你与妆儿也来了杭州。咦,怎么不见妆儿?”
林忆昔苦笑,将事情的原由说了一遍。薜思过埋怨道:“你就不该让妆儿独自涉险。我为打探我父亲的下落,在杭州已耽搁了一些日子了,对凤语楼也有些了解。它明是青楼卖笑之所,实是由圣尊宫幕后操纵。我父亲在杭州平白失踪,还不知与圣尊宫有没有关系。”
林忆昔道:“我也正后悔不该让妆儿单身涉险呢。”他手心里攫紧了半块梅花形的玉佩,踌躇着要怎样开口告诉薜思过。薜思过已道:“我只怕我爹真得出事了,我多方打听,听说他遭人暗算已武功全失。”林忆昔的心一阵紧缩,“可知下落?”薜思过摇头,哑然道:“我爹自从与我在秦家分手后,一直致力追查假魔剑的事,虽然居无定所,但与我的联系从未间断。只到月前,忽然销声匿迹。我情知有异,不等与你会合,便与倚绿一路追寻来到了杭州。一个月来,我马不停蹄,四处寻找,可我爹依然音讯渺茫,我真是忧心如焚。适才看到你留的暗号,才知你与妆儿也来了。有你们相助,也许事情很快就会有转机了。”
林忆昔的心情沉重之极,“我与妆儿确实找到了线索。”他摊开手,手掌中是那半块梅花形玉佩。薜思过倒抽一口冷气,呻吟道:“我爹的随身之物,你从何而来?”
林忆昔一指身后茶亭,“薜大侠应该就是在这里被人暗算的。但薜大侠武功盖世,应该没让贼人得了便宜。我想他拼力杀死贼人,也许已元气大伤,在某一个隐僻的地方疗伤呢,故而江湖上起了薜大侠失踪的谣言。”
薜思过将玉佩握于手中,喃喃道:“爹要疗伤,岂有不回家的道理。”林忆昔知薜思过心焦心虑,但也无从安慰。
湖上从远至近驶来一条画舫,船头挂着两盏宫灯,灯上写着“凤语楼”三字,船慢慢驶近。薜思过,林忆昔互视一眼,停止了交谈。只见一条白影从船中腾空而起,在黑暗中显得十分惹眼。白影尚在半空,不远处的另一条船上立即掷过几排木排。白衣人足踏木排,矢如流星般掠了开去。夜风阵阵,送来一连串笑声,“花倚绿,凌冰妆完璧归之,日后再犯圣尊宫,定不相饶。”
薜思过怒道:“藏头缩尾,成何气候?”但心里也不得不配服那听声音还是少女的白衣人的轻功。他与林忆昔双双抢步入舱。舱中僵坐的人正是花倚绿,凌冰妆。
薜思过弹指解开二人的穴道,二女初醒,神情皆委顿的很。林忆昔道:“圣尊宫处处警告我们不得干预他们的事,内里只怕真得有鬼。”薜思过握紧拳头,咬牙道:“我爹的事若与他们相关,天涯海角必与之不共戴天。”
第十七章回首往事立残阳困顿英豪沐慈颜 晚归的夕阳何其美丽,美丽的东西何其短暂。
此时此刻,面对夕阳,吟诵“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诗句的是一个发苍苍,目萧索的老人。他是韩绍羽。他别居乡村,忍受着老来的寂寞,忍受着痛苦的煎熬,他羞见世人,只能日复一日的向上苍忏悔年青时犯下的罪恶,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换得一时的心灵的平静,才能在夜深人静中小寐片刻。他风光一世,可老来能与他为伴的却只有那名跛脚老仆张弘。两个孤独的老人相对终日,等待着生命的终止。
韩绍羽动了动,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在注视着他。他缓缓别过脸去,顿时他的身子僵住了。身后的两个人是他最想见,也是最无颜见的。
俞珲,楚湘君。
这两个名字涌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他悲哀的心想,“他们都来了,四十年的债终究是要还的。”
楚湘君已如此的老了,面上深深刻画着岁月无情的沧桑记号,昔日的红颜,今朝已然皓首。
人生,真得如梦。
她是多么的酷似她的姐姐。姐妹二人不仅容貌酷似,连命运也相差无几,都为了所爱的男人耗尽了青春,红颜。楚浣君,她怎么样了?现在在哪里?种种种种的问题涌上韩绍羽的心头。她是他一生中唯一启动心扉的,却又与他一世无缘的红颜知已。他渴望得到她的一丝一毫,哪怕一点一滴的消息。可面对俞珲,楚湘君,他却无颜相问。想必当年绿鬓红颜的楚浣君也已老朽如斯了。韩绍羽脑中一阵眩惑,眼前时而是楚湘君,时而是楚浣君,已分不清彼此。
楚湘君瞪着韩绍羽,这个一手毁了她与俞珲一生幸福的刽子手,目光由仇恨转为鄙夷,再转为不屑。他的老态龙钟,众叛亲离在她看来真不知该为之大笑一场,还是大哭一场。
楚湘君深情的看着俞珲,俞珲的眼里荡漾着柔情,在他眼里,楚湘君仿佛依然是四十年前的美丽多情的少妇。他握紧楚湘君的手,两人相视而笑。何必再谈报仇,何必再言恩怨,人生匆匆,只在弹指间,少年夫妇再相聚时已互成白发,既然所剩时光无多,又何必再为些恩恩怨怨蹉跎光阴呢。毕竟上天是公平的,韩绍羽已得到了惩罚,他心灵的枷锁将一直陪他到死。楚湘君轻蔑一笑,与俞珲并肩而去。
韩绍羽颓然垂下头,指甲深深嵌到了肉里。他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不屑杀我?不屑痛骂我一顿?甚至不屑在我脸上吐一口厌弃的唾沫?在他们眼里,我连他们的憎恨也不配拥有?”一股寒意充塞满了整个心房,韩绍羽觉得自己已被整个人世所抛弃,他战栗起来。
“哈——”一阵放肆的大笑令韩绍羽回过神来。面前不知何时立了一个小姑娘,年纪虽小,笑容却如成熟妇人一样风情万种。她笑颜如花,衣袂凌风而飘,月样蛾眉高挑,如钻丽眸灼闪着动人心魄的光芒,媚魅动人心眩,身上那醉人的馨香初闻之下便有使人飘飘欲仙的感觉。
韩绍羽呆了一呆,心想:“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如此古怪。”少女笑道:“大白天的,你抖成这样,可是撞了鬼了。”韩绍羽悻悻不理。少女身边的侍从止住她道:“圣女,他就是昔日‘雪舞寒梅’的老庄主韩绍羽,我们还是别惹他了。”少女推开侍从,道:“韩绍羽很了不起吗?仇家寻上门,只会自己烧了庄子溜之大吉。他还夺人骨肉,毁人姻缘呢,这种道貌岸然的人是最可恶的。”韩绍羽听得又羞又气又愧又怒。侍从劝道:“圣女,韩绍羽成名已久,武功高不可测。”
圣女高傲的扬起下巴,“浪得虚名也未可知,否则我骂他,他怎么一句话也不敢说,我最恨的就是这些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小人。今天既然碰上了就要教训一下这个老东西。”说着,一式“秋风舞落叶”已抢先出招,满带轻狂傲慢之意。
韩绍羽大怒,须发无风自动,喝道:“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话音未落,圣女白生生的手掌已伸至他朐口。韩绍羽不避不让,有心想好好教训一下她。岂料圣女甚为刁滑,霍然间手势一变,二指微曲向韩绍羽双目勾去。
韩绍羽一凛,“小小年纪,出招这么阴毒。”手肘一弯,撞向圣女肩头的“云门”穴。圣女含胸缩骨,抽回双手以求自保。韩绍羽脚尖又点向她右腿的“悬钟”穴。圣女自恃身材娇小,纵身避开,不敢再近身相博,一昧采取游走之法。
只见她身如花间小蝶,翩翩而行,忽远忽近,忽左忽右,令人捉摸不定。韩绍羽在江湖几十年,见识何其之广,微微一晒,“倒有几分京东华家‘灵鹊窜枝步’的味道,只是尚未入门,不值一观。”圣女道:“死老头倒也眼尖,再瞧我这种步法。”身形一变,拙中有巧,古中含韵,凝重之间呈变化无穷。韩绍羽道:“武当‘太极步’,也只演得几分皮毛罢工了。”转眼间圣女连换数种步法,均一一被韩绍羽点破来历,道明出处,令圣女大为惊异。但韩绍羽也暗暗咋舌,小小年纪,竟已会了八卦步、七星步、太极步、踏雪无痕,这些步法均是各门各派中的不传之秘,她一个小姑娘从何学来?
圣女道:“果然有些眼光,不妨再看我兵刃上的功夫。”一伸手,侍从不敢怠慢,急忙奉上一柄宝剑。圣女接剑在手,胆气略壮,目中闪出一丝狡诈之色,娇叱着舞起一片光幕,一式“燕青十八滚”,剑身一挺,削向韩绍羽双足,出招便与寻常剑法大相径庭,使人意料不及。
韩绍羽轻噫:“此乃‘背理剑法’,顾名思义已与平常剑道背道而驰,习者终难大成,故早已失传,你是从哪里学来的。”眼见剑到,抬脚反将剑踩于脚下。圣女拼力去拔,只累得气喘吁吁,面红耳赤,也如蜻蜓撼柱,纹丝不动。侍从央告道:“韩老爷子,我家小姐年轻不知事,还请多多包涵。”韩绍羽自忖与个小姑娘多作计较,未免有以大欺小之嫌,脚一抬,喝道:“去吧。”圣女正拼力拔剑,韩绍羽一抬脚,她立刻下盘不稳,“咕咚”向后摔了个倒扬。情急下借一滚之力又一剑削出,剑分三式连环,分袭韩绍羽上中下三处要害。
韩绍羽道:“连环剑法,便应连环,你连而不环,练来何用?”圣女怒道:“用不着你来教训我!”言语间剑风又改,剑走轻灵,如柔风轻拂落叶般轻飘飘,软绵绵。韩绍羽摇头:“这飘风剑法你练得倒熟,可只知皮毛而无法驾驭其中精髓,强求其形似而非神似,终无大用。”圣女大怒,喝道:“死老头,我是来教训你的,而不是来听你教训。”韩绍羽道:“小妮子好大的口气,老夫对你忍让多时,你再口出狂言,就少不得要替你家长辈教训你了。”侍从急道:“圣女小心。”
圣女只觉一股强大的压力袭来,手中缓了一缓,剑也险些拿捏不住,抬眼见韩绍羽发掌,心口空门大露,心下窃喜,也不细想,一剑直递。韩绍羽脸一沉,斥道:“当真不知死活。”
圣女一剑刺去如入败革,才知不妙,抽身想逃已来不及。忽然衣领口一紧,居然被人腾空拎起,旋了几旋才落在地上。
“圣女。”圣尊宫的侍从蜂拥而上,扶住圣女,见她面色煞白,一张口,喷出口血后反而精神一振。侍从知她所吐不过是体内於血,身体并无大伤,心下大宽,乃见面前立了一妇人。侍从在江湖上走动多时,见识也是不低,纳头拜倒,“原来是竹泪夫人,多谢竹泪夫人救了小人们的主子了。”韩君如冷冷道:“小小年纪就这么猖狂,也合该受些教训了。”
圣女不服之极,道:“竹泪夫人,我是在为你和薜大侠抱不平呢,若非这死老头,你已与薜大侠结了神仙眷属,而今劳燕纷飞,不知有多少人在为你们惋惜,应该是这臭老头受教训才是。”
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