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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刀-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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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几名在屋檐前纳凉的老妇人也过来了,其中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衣着较为体面,大约身份辈份都比较高,向那年轻汉子摆了摆手,道:“阿猛,快放手,有话可以好讲,不许对人家这般粗鲁。”

那名叫阿猛的汉子立即答应着松了手。

罗永湘一整衣衫,拱手道:“多谢老人家。”

老妇人向他上下打量了一阵,问道:“相公贵姓?”

罗永湘忙道:“在下姓罗,四维罗。敢问老夫人家就是单老人么?”

老妇人点点头道:“不错,这儿是单家牧场,所有的人都姓单。听罗相公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罗永湘道:“在下是山西太原府人氏。”

单老夫人“哦”了一声,笑道:“那真是巧极了,老身娘家也是太原府,咱们竟是乡亲了。”

罗永湘连忙躬身道:“乡长即尊长,乡亲即家人,老夫人请受在下一拜。”

说看,当真拜了下去。

单老夫人乐得呵呵大笑,道:“不敢当!不敢当!阿猛,快替我扶住罗相公。”

那名叫阿猛的汉子伸手来扶,罗永湘暗中运气试探,发觉那汉子力气虽大,并不像个会武功的“练家子”。

单老夫人道:“我一看罗相公的模样,就知道不是坏人。小儿不知,多有失礼,罗相公千万别放在心上。”

罗永湘道:“原来这位壮士,就是老夫人的令郎?”

单老夫人道:“老身共有七个儿子,数他最小,性子也最鲁莽,所以取名一个猛字。”

又指着身旁孩子们道:“这些都是老身的孙儿女辈。”

罗永湘假意吃了一惊:道:“敢问老夫人今年高寿几何了?”

单老夫人笑道:“你且猜猜看。”

罗永湘故作痴傻,仔细看了半晌,道:“大约快六十了吧?”

单老夫人大笑道:“罗相公,不瞒你说,我的儿子都已经五十四岁了,最大的孙子,上月已娶了媳妇,老身今年整整七十五岁啦”

罗永湘惊讶道:“这真是看不出来,老夫人的身子如此健朗,又这么好福气,可是我……”

说到这里,忽然换了满脸悲戚之色,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往下说。

单老夫人诧道:“罗相公为何欲言又止?”

罗永湘摇头道:“唉!不提也罢。”

单老夫人道:“彼此既是乡亲,有活但说无妨,何须忌讳呢?”

罗永湘黯然道:“在下并非忌讳,而是触景伤情,眼见老夫人儿孙绕膝,福寿两全,偶而想到家母的不幸。一时忍不往心酸……”

单老夫人道:“令堂怎么样了?”

罗永湘感慨地道:“在下幼年丧父,全靠家母含辛茹苦扶养成人,自去岁起,家母忽然患了瘫病,缠绵病榻,医药无效,是在下割股疗疾,在神前许下宏愿,只求母亲能病体痊愈,宁愿舍弃功名,朝拜天下名山寺庙……”

单老夫人截口道:“原来罗相公欲赴百拉寺,是为了替母还愿么?”

罗永湘一面低头拭泪,一面答道:“这半年之内,在下已经朝过南北五台和西岳,现在正准备经百拉寺入川,朝拜青城和峨嵋,然后再顺流而下,远赴南海普陀……”

单老夫人肃然动容,回顾众人道:“你们都听见了么?罗相公为了母病,不惜舍弃功名富贵,跋涉千里,遍拜天下名山,这番孝心,足可感动天地。你们若能有罗相公一半的孝心,我就算死也瞑目了。”

罗永湘忙道:“人各有命,家母怎能跟老夫人相比。”

单老夫人挥挥手道:“孝子临门,这是难得的荣耀,阿猛,去把你哥哥嫂嫂全找来,叫他们都来见见罗相公.”

罗永湘突然由不速之客变成了贵宾,被单老夫人亲自接进了木屋。

已进屋门,罗永湘便看见里面供着“亡夫单纶”的神位,牌位上所住日期,使今未愈“五七”,跟鬼眼金冲的记述相符。

不多一会,单家七房儿媳都闻讯到齐了,男女老幼,满满挤了一屋子——罗永湘约略计算了一下,足足四十多人。。

可是,这四十多口人,全是活生生的,别说死,连一丝病容也没有。

罗永湘看在眼里,惊在心头——他固然深信无为道长绝不会说谎,那么,眼前所看到的又该如何解释呢?

单家的人对他十分殷勤,瞬间便准备了丰盛的酒菜,七个儿子轮流把盏敬酒,妇女们端汤布莱,忙得团团乱转,单老夫人虽然不吃酒,也亲自陪着闲话家常,一派亲切慈祥……

但罗永湘却深怀戒心,菜不敢多吃,酒也不敢多喝,略饮了几杯酒,吃了一碗饭,便推说身子困倦,起座离席。

单老夫人吩咐道:“罗相公远道而来,一定很辛苦了,大家散了吧。阿猛去把你爹的书房收拾一下,以备相公安歇。”

罗永湘道:“迷途之人,能获一榻之地横身,已经感激不尽了,怎敢扰占场主的书房。”

单老夫人叹道:“说句不怕罗相公见笑的话,牧场房屋虽多,却因地处深山,平时并无外客,临时实在腾不出一间像样的客房出来,只有先天那间书房,还算清静,罗相公别嫌弃,将就住一宵吧。”

罗永湘趁机问道:“场主故世已有多久了?”

单老夫人黯然道:“不过才一个多月。”

罗永湘道:“但不知患的什么病症?”

单老夫人道:“据大夫说,是痰塞症。上了年纪的人,最怕这种病,一旦发病,便来不及施救了。”

罗永湘想了想,道:“场主在世的时候,是否有哮喘的宿疾呢?”

单老夫人摇头道:“没有。他比我小四岁,一向身体很好。罗相公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来?”

罗永湘道:“在下因久侍母病,对老人病症略知一二。据医书中记载,痰塞症并非绝症,多因长年哮喘而起。如果场主生前没有患过哮喘病,应该不会因痰塞症致死。”

单老夫人一怔,道:“可是,大夫是这样诊断,难道会有差错?”

罗永湘道:“不知是哪一位大夫临诊的?”

单老夫人道:“就是兰州城里著名的儒医、同仁堂的曹老夫子。”

罗永湘哺哺道:“兰州同仁堂的曹老夫子……”

念着,念着,忽然心中一动,猛然想起初到啸月山庄时,查问鬼眼金冲的病因,金三奶奶也曾提到“同仁堂曹老夫子”这个名字,怎会这么巧,单纶也是请的同一个大夫?

鬼眼金冲诈死,曹老夫子必然知情,难道说,单纶也是诈死的不成?

罗永湘飞快想到这里,精神突然振奋起来,忙又问道:“此地距离兰州甚远,场主思的又是急症,延请大夫,如何来得及?”

单老夫人道:“那位曹老夫子并不是特地去延请来的,先夫发病时,他正好在这儿作昏……”

罗永湘道:“哦?这可真巧?”

单老夫人道:“只因先夫生前,极好收存古董字画,那位曹老夫子也有同样嗜好,彼此原是朋友,先夫发病前,曾到兰州去盘亘了几天,回来第三日,曹老夫子也由兰州到牧场来玩,就在那天晚上,先夫忽然患了病。”。

罗永湘趣听越惊,又问道:“那位曹老夫子是否常来牧场作客?”

单老夫人道:“并不常来,一年半载也难得来一趟。”

罗永湘道:“这次他特地由兰州赶来,想必有很重要的事了?”

单老夫人苦笑了笑,道:“谁知道呢?他一来就和先夫闭门谈心,谈来谈去,还不都是谈的那些古董字画。”

罗永湘心里暗想:“这位曹老夫子既跟鬼眼金冲和单纶都很熟悉,又对古董字画有相同的爱好,那天啸月山庄的《百鲤图》交易,他为什么没有在场呢?

“再说,单纶由兰州返回牧场,是在字画贩子陆逢春被杀的次日,第三天,曹老夫子便赶到单家牧场来,紧接着,单纶就暴病身亡……这,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从种种蛛丝马迹推测,这位曹老夫子可能早已知道《百鲤图》的底细,甚至可能就是凶手。

但罗永湘想不透,关于曹老夫子的其人其事,鬼眼金冲何以竟只字不提呢?

单老夫人见他默默无言,只当他太疲倦了,略坐片刻,便起身告退,自回后屋安歇去了。

书房已经打扫干净,枕褥都是新换的,罗永湘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

渐渐的,人声已静,夜已深沉。

罗永湘轻轻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根,闪身而出。

他背着木屋壁板,运目四望,但见天际浮云掩月,时间已近子夜,整个牧场寂静无声,灯火也已经全熄灭了。

罗永湘辨明方向,一提气,飞身射起,如夜鸟掠空,迅速投入广场边的树林中。

脚下一落实地,立即伏身卧倒,凝神倾听。

直等了盏茶之久,未见动静,这才跃起身来,飞步穿出林子,奔向谷口。

出了木栅门,他举掌轻击三声,低声叫道。“大牛!大牛!”

第六章 牧场惊魂

路旁一棵大树上枝叶轻响,探出一个脑袋,应道:“是三哥吗?我在这儿……”

罗永湘招手道:“快下来!”

大牛拨开树枝,飞身落地,急问道:“二哥,里面怎么样?究竟是人是鬼?”

罗永湘道:“现在没有时间细说,你赶快随我进去办一件要紧事。”

大件哑声道:“干什么?”

罗永湘用手指着道:“你由左边那片山坡过去,穿过一座牛栏,便是木屋的背后,那地方有个小山头,山上就是墓地……”

大牛吃惊道:“墓地?你是说理死人的地方?”

罗永湘道:“不错,那儿有一座新坟,埋的就是单家牧场场主单纶,你去将坟挖开,把尸首搬出来……”

大牛心底直冒寒气,呐呐截口道:“三哥,你是要我去盗墓?”

罗永湘毫不否认地点了点头,接着道:“你搬出尸首以后,一定要将坟墓重新填好,木可留下痕迹,然后带着尸首赶快离开牧场,到十里外路旁等我——记住了吗?”

大牛道:“记住了,可是……”

罗永湘一挥手,道:“好!快去吧。行动势必要谨慎,不能一被人发觉了。”

大牛道:“可是……我一个人去,心里有些发毛,只怕……只怕……”

罗永湘道:“怕什么?你一向胆大,莫非就怕鬼?”

大牛忙道:“谁说我怕?我只是……手脚有些发软罢了。”

罗永湘微微一笑,道:“不要胆怯,我就在附近替你把风,如有什么变故,我会随时帮助你的。时间不早,快快去吧。”

大牛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向后山去了。

罗永湘暗中护送了一段路,见他已经绕过树林,登上后山山头,才转身折返木屋。

回到书房窗外,却发现一条人影,提着雪亮的板斧站在窗前。

那人身躯硕壮,赤裸着上身,竟是单猛。

罗永湘吃了一惊,再想退避,已经来不及了,只得上前含笑招呼:“这般夜深了,单兄还没有安歇?”

单猛目光炯炯地道:“罗相公往哪里去了?”

罗水湘笑道:“在下有择席的毛病,一时睡不着,在附近随便走走。”

单猛道:“为什么木走房门,却由窗口出来?”

罗永湘道:“深夜开闭房门,恐怕惊扰了后屋老夫人,这窗口面对茂林,窗外景致绝佳,在下为了方便,就由窗口跨出来了……”紧接着,话锋一转,问道,“刚才怎么没有看见单兄呀?”

单猛冷冷道:“今晚后半夜轮到我巡夜,适才由这儿经过,见书房窗户开着,所以停下来看看。”

罗永湘道:“这牧场里很安静嘛,夜晚还用得着巡夜么?”

单猛道:“总得防止野兽偷吃牲畜,歹徒窥伺财物。”

罗永湘“啊”了一声,道:“这儿四面环山,豺狼之类的野兽想必是有的,但附近别无人家,曾小之辈大约不致跑到深山里来吧。”

单猛道:“或许有那存心不善的鼠辈,假作迷途投宿,暗中怀着鬼胎,却也说不定呢。”语声微微一顿,又阴沉的一笑道:“罗相公,我可不是指你,你千万不要误会了。”

罗永湘仰面笑道:“单兄多虑了,在下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别说单兄不是指我,就算是指着我说的,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又有何妨呢!”

单猛点点头道:“说的是。夜已深了,罗相公请安歇吧。”

罗永湘忙道:“单兄既要守夜,在下也睡不着,难得有个伴,何不多聊一会?”

单猛道:“罗相公想聊什么?”

罗永湘道:“随便谈谈,藉度长夜而已。来!那边有几张木椅,咱们坐下来聊吧。”

单猛也不推辞,倒提板斧,拖了一把木椅坐下——斧头着地时,“咯”地一声,竟陷入泥中五六寸深。

罗永湘心里估计,那板斧最少也有七十斤重,绝非普通砍柴的工具,倒像是件重兵刃。

当下也不说破,相对坐定,才试探着道:“此地水草茂盛,真是一片绝佳的牧场,尊府经营整顿,想必已花了不少年工夫了吧?”

单猛道:“并不太久,从先父手中开始,前后才二十年不到。”

罗永湘道:“一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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