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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施舍,做做过场,后来就索性全部霸为己有,连过场也不做了。镇上十余家原是行善施舍的店铺就变成了牟利赚钱的商店,原是赈济贫民的同善堂也变成了盘剥穷人的阎王殿。镇上一些人激于义愤,曾联名将邵天构霸占义产的恶行告到洛阳府衙,府官受了邵天构的重贿,不仅不理,反而斥责上告的人等为‘刁民滋事”同时还发给邵天构印照,明文指定将义产交给他掌管。镇上百姓奈他不得,只得忍气吞声,把天构喊成天狗,在背后叫叫解恨而已。不料就在半月以前,铁芳公子忽然远游归来,镇上百姓犹如有人撑腰,便将徐某死得可疑以及邵天构强霸义产之事告知了他。铁芳公子悲愤万分,立誓查明徐某死因和追回义产。他经过几天的详查细访,终于查得徐某在死前曾喝过邵天构派人送去的米酒。徐某的仆人也犯了疑心,收藏了剩下未喝的半壶,因见邵天构势大豪强,不敢出面告发,见铁芳公子归来查访此事,才把他收藏的半壶酒交出,经请人辨验,证明确是毒酒。铁芳公子一怒之下,只身闯去一德庄找那邵天构算账。村里过去曾受过公子深恩的一些百姓,惟恐公子吃亏,也跟随公子前去。不料那邵天构已早有准备,在他庄内聚伏了三四十名傈悍的庄丁,铁芳公子刚一闯进庄门,邵天构便大喝一声“捉贼”,聚伏着的庄丁一齐拥出,铁芳公子措手不及,当即被他们擒住。那些随去的百姓也被他们打死两人打伤多人。消息传到镇上,群情十分激愤,同善堂及其所属各家店铺,为示抗争,竟一齐罢市。邵天构见事已闹大,忙一面连夜派人带着大量金银去打通府衙上下,一面给铁芳公子加上‘聚众闹庄,意在抢劫’和‘惑众罢市,要挟官府’的罪名,投状府衙,要求将铁芳公子解府治罪。府官因受了重贿,已差遣捕快衙役到一德庄押解铁芳公子去洛阳,明日就要上路。眼看好好一个仗义疏财,造福桑梓的铁芳公子,竞落得如此下场,实实令人痛心,实实令人慨叹!这世道竟如此是非不明,善恶不分,还有什么天理,还有什么正义!”顾先生真是越说越慷慨激昂,他那愤慨之情更是溢于言表。玉娇龙只是凝神默默地听着,直等顾先生把话讲完,房里已陷入一片异样的沉静后,她才冷冷地说道:“啊,竟有这样的事!”
顾先生不觉一怔,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寒颤。他已从玉娇龙这听去虽然是冷冷的一句话语中,却感到了一种可怕的冷厉。他不由抬头来看看玉娇龙,只见她那看去好似无动于衷的面容,隐隐的神情里却又显得那么凛肃庄严,竟使他不觉肃然生畏。顾先生适才就已经注意到了,他在讲话时,玉娇龙虽然一直未插一言,未发
一叹,既无不平之色,也未露愤慨之意,但她眼里却不时闪起道道光芒,眉毛也不断微微挑起。他虽然猜不透玉娇龙心里在想些什么,却也隐隐感到了在她身上蓄藏着一种神秘的威力。
玉娇龙又在想些什么呢?她抱病驰来洛阳就是为了寻访铁芳。这个她已把自己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并准备将自己的爱女也付托给他的少年,她对他的关怀又岂是一般人所能比拟!她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竟在无意之中便打听到了他的下落。他目前的遭遇和处境却又是那样的牵动着她的心!她只是由于艰危的处境使她多年来已习惯于埋藏自己的感情,而她的内心却在还未听完顾先生谈话之时便已拍案而起。因此,当顾先生话音刚落,玉娇龙心里已有了主意。她把顾先生所说的情况细一掂量,筹思片刻,又漫不经心地问道:“那铁芳公子可曾受伤?”
已被房里这异样的沉寂弄得有些困惑不安的顾先生,没想到玉娇龙会突然问起这事来,他略感诧异地看了着玉娇龙,说道:“回来的人只说他失手被擒,没有说他受伤。”
玉娇龙的腑边隐隐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喃喃地说了句:“这就好了!”
就在这一瞬间,顾先生心里突然闪起一个念头:“她莫非要救出铁芳?!”他忙又打量一眼玉娇龙,看她那娴静清秀纤欲随风的体态神情悄,心里也不禁感到好笑,不知自己怎会浮起这样的念头!他回头望望窗外,见天已渐黑,便起身告辞。玉娇龙忙站起身来,从革囊中取出纹银二两,双手放置桌上,对顾先生说道:“多谢先生劳驾前来为我诊病,谨奉薄礼,请先生收下。”
顾先生:“诊脉未曾处方,哪能收礼!”
玉娇龙:“劳先生枉驾多时,哪能不收!还有先生准备送来的人参回天丸需银多少?请先生告知,当另如数奉上。”
顾先生犹豫片刻,方才伸手从桌上取银一两,说道:“以此一两作为药资已够了,脉礼实不便受领。”他话音一落,随即拱手转身,走出房门去了。
玉娇龙目送顾先生的背影刚刚走过天井,忽听店侧马房里传来一声马嘶。玉娇龙一听便知是大黑马发出的忿怒的嘶鸣。她正惊诧间,店堂里忽又传来店家的呼叫:“快来人呀,马踢伤人了!”玉娇龙赶忙走出房门,去到店堂一看,只见一位年约二十来岁长得极为壮实的汉子,以手扶腰,坐在地上呻吟。店家正站在他面前向他盘问;顾先生也停下步来站在一旁观看;另外还有三四个人围在他身边,其中有店里的伙计,也有住店的旅客。玉娇龙上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店家指着坐在地上那位汉子对她说道:“这人不知为何被女客官乘坐的那匹大黑马踢倒在马房里了,我正在问他。”他随又问那汉子道:“你进马房去干什么?”那汉子边呻吟边说道:“我进店找人,路过马房,因见那大黑马长得神骏,便进去看看,不想竟被它一脚踢翻。”
玉娇龙:“你可曾伸手动它?”
那汉子:“我只站在一旁看看,并未动它?”
玉娇龙用手一指,逼视着他厉声说:“你在说谎!我那大黑马你不去动它或牵它缰绳,它是决不会发怒蹶蹄的!我看你定是个盗马贼!”
那汉子:“只是顺便看看,并未动它,也非盗马。”
店家:“那马房乃在僻角,又不当路,你却窜到那儿去了,不是盗马却是为何?” 那汉子已感词穷,索性不应声了。玉娇龙已经怒形于色,正要发作,顾先生忙上前一步对她说道:“女客官息怒,这人我却认识,乃是白马村石匠,姓解名武,颇有孝名,向无偷盗行径,且让我来问他,究竟因何被尊骑所踢。”他随即转过身来,问那汉子道:“解武,你去马房究竟为了何事?又为何、被马踢伤?你且如实说来,我可求这女客官不加追究。”
解武满面羞渐地抬起头来若有所言,他瞬了瞬站在身旁的两位旅客,却又不安地低下头去。
顾先生已经会意,回头对店家说道:“且扶他去到内房,再让他从实讲来。”
店家随即和伙计一齐动手,将解武扶进内房。玉娇龙和顾先生亦随后进入房里。顾先生见房门外并无他人,才又对解武说道:“这房里只我几人,你尽可讲出实情来了。”
解武这才抬起头来坦然说道:“实不相瞒,我去马房正是为了盗马。”
顾先生颇感惊异地:“你盗马为何?”
解武:“为救铁芳公子。”
玉娇龙不觉一怔,一闪双眸,接口问道:“你是意图拦路截救?”解武一点头:“只能这样了。”
顾先生不觉全身一震,心里真是感到惊异极了。他对解武自认盗马和他称说是为救铁芳,这二者有何关联,他听了只觉茫然不解,而玉娇龙却竟能立即识破,他真料不到眼前这位看去那般柔秀纤弱的女子,竟有那样的机智和敏捷!顾先生这时几乎已经:忘了大家正在盘查的解武,却只满腹惊疑地注视着玉娇龙。他从玉娇
龙那不惊不诧、从容自若的神情里,忽又想到:她能迅即识破解武盗马的意图,这岂止是机智和敏捷,兴许还须有丰富的阅历与谋略!他心里不禁浮起一片疑思:眼前这位令人难测的女客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
玉娇龙早已察觉到了顾先生在注视着她,她却只作不知,仍从容不迫地问解武道:“你约集了多少人去参加拦截?”解武:“只我一人。”
玉娇龙微微一笑:“这岂是你一人所能得逞的!你只是不愿说出他们罢了!”
解武低下头去,抚腰呻吟,只不应声。玉娇龙:“你这乃是自讨苦吃,我那大黑马岂是你能近得它的!”她脸上已无怒容,话语里还略带着了些儿怜惜之意。顾先生又在一旁插话道:“你纵然盗得此马,又怎能救得铁芳公子?”
解武:“我自知人单势孤,斗不过那班庄丁衙役,就是拼命夺得铁芳公子,也是难以脱身的。我想来想去,感到要救出铁芳公子,非有一匹快马不行。有了快马,我便牵着快马伏在大道前面林中,等他们押解铁芳公子来时,乘他们不备,突然跃出树林,从他们手里夺过铁芳公子,只要公子到手,我便拼着一死去和他们周旋,让公子骑上快马逃走,这样就能救出铁芳公子了。”
玉娇龙双眉微锁,唇边却浮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似赞许,又似哀悯。她略一沉吟,说道:“这也非你一人就能办到的。”
解武:“还有我弟弟。”
顾先生十分动容地:“果然如此。不过,你纵然救出铁芳公子,你弟兄二人也必死无疑。”
解武:“我弟兄二人甘愿为铁芳公子而死。”
顾先生已是感动万分,忙上前将他扶到椅上坐定,又对他说道:“你家尚有老母,你弟兄二人一向又颇有孝心,如此行事,虽是舍身取义,难道就不想想你那年老的母亲?!”
解武蓦然抬起头来,面容已由羞渐变为悲戚,眼里噙满了泪水,他哽咽地说道:“我弟兄二人如此去作,正是奉了母亲之命。”
顾先生不由昂起头来,仰面向天,以手抚额,长叹一声,说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白马村能出这样一家孝义,远比出十家万户侯更胜多了!”
玉娇龙也不觉肃然心动,问解武道:“你家和铁芳公子有何瓜葛?却这样的甘愿为他效命!”
解武:“我家和铁芳公子非亲非故,只因我父亲在世时,曾多次受公子大恩;三年前黄河决堤,我家遭了水灾,也是多亏铁芳公子赠银送粮,全家才得以活命。如今公子遭到了邵天狗的诬害,我等岂能坐视不救。开始我顾念老母,便和弟弟商定,由我一人去救公子,让他留下侍奉母亲。后来母亲知道了,便把我弟兄二人叫到她面前,对我二人说道:‘受人点水之恩,亦当涌泉而报,何况我家曾受公子大恩!现在正是你二人报恩的时候到了。截救公子非同小可,若只去一人恐难得手,自己死了事小,误了公子事就大了。你弟兄二人还是一同前去为好。对我无须惦挂,只要你二人能救出公子,我就死也暝目了。’我和弟弟听母亲说得极是,便决定照母亲所说的行事,我也就来盗马来了。”
玉娇龙不禁感叹地说道:“你母亲真可称为义母,你弟兄二人亦可说是义士。”
解武:“我等却从来都不曾去想过那些字眼,只觉得应陔这么行事。”
玉娇龙竟被这几句平淡无奇的话惊呆了,震撼了!一种莫名的羞愧也悄然袭上心来。一瞬间,眼前这位看去显得十分庸碌无奇的村野汉子,竟突然变得伟岸起来!她还从他身上感到一种浩瀚,一种磅礴,是那样的无涯,是那样雄浑!他那短短而朴实的两句话语,竟比一部四书还使人警醒,还启人深思。解武挣扎着想直起身来,可他几经挣扎还是无法将身直起,他不禁叹息一声;丧然说道:“如今马未盗得,腰又被伤,我算误了铁芳公子了!”
玉娇龙:“一匹快马易办,医好你那腰伤亦不难,只是纵然给你快马,纵是你弟兄二人合力,我料你也难救出铁芳公子!你纵然救出铁芳公子以他的为人和心性,又岂会丢下你弟兄不管,他却自顾逃命?到头来你还不是落得误己误人!”
解武不由一声悲叹,颓然地低下头去。顾先生也不觉暗暗惊叹,他真没料到玉娇龙竟想得如此周密。他以手拈须,凝视着玉娇龙说:“女客官这话说得极是。这事确是
鲁莽不得!”
解武沉痛地说:“难道就让铁芳公子由他们白白害死不成!”玉娇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理纵不昭彰,人间亦自有正义!你自回家养伤去,铁芳公子自会安然无恙的。”玉娇龙这几句话语,听去虽然平淡,却使人感到重有千斤。每字每句说得虽然平缓,但却如金石掷地,使人感到铿锵有声。
顾先生不觉全身又是一震,十分惊诧地看了玉娇龙一眼,随即回过头来对解武说道:“这位女客官说得极是!你就休去惹火烧身了。”他沉呤片刻,又说道:“你怎不好好惦量惦量,那邵天构岂是你弟兄二人所能对付得了。的人物!他原是私盐贩子出身,曾多年在外闯荡亡命,为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