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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婆:“她是二月初在她常来城里居住的那家大院里死去的。听说她去年冬天在山上就病了,直至今年正月十五元宵已过才下山进城医治,不料病势已沉,服药无效,不过半月便死在城里了。”
春雪瓶不禁怅然若失地问:“她患的是什么病?”
刘婆:“听说患的是风寒。这病原是死不了人的,只因她过去曾做过许多昧心丧德的事情,后来忽然良心发现,经常悔疚自责,疯言癫语,以致病情加重,才死去的。”刘婆说到这里不由叹息一声,又说道:“没想到像豹二太太这样一个丧尽天良、毫无人性的女人,竟然也有回心转意、痛悔前非的时候,可见人心总还是向善的。”
春雪瓶的心也不觉有些感动了。她知道,刘婆所说豹二太太过去曾做过的那些昧心缺德事情,其中当然也包括着舍弃自己女儿去换掉铁芳那件缺德事,说她终于悔疚自责,同样也包含着舍弃自己的那桩昧心事。豹二太太昧心事确是做了,但是否真是痛悔前非了呢?春雪瓶又不禁问道:“姥姥说豹二太太回心转意痛改前非,何以见得她是如此了呢?”
刘婆:“豹二太太临死前把她昧心弄来的那些良家女子全都遣散回家,并把她多年私自积蓄的几千两纹银全施舍给各地寺庙,为早年被她自己丢失的亲生女儿祈福,.也为求得那些曾被她损害过的人的宽宥。”
春雪瓶听后心里不但对豹二太太的怨忿之情顿然全消,而且还不禁生起一种悲悯之意。她也不知何故,心里却突然浮起一个念头:她当时忍心舍弃自己去掉换铁芳这样一个男婴,也许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并非甘愿做出这种不仁不义之事!春雪瓶想到这里,不由对刘婆说道:“这也可说是‘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了。”
刘婆笑了笑:“你那是读书人说的书上的话。照我们的话说这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二人随即转过话题去聊一些别的事情去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春雪瓶在城里转了一转,本想再去逛逛酒泉,却不知不觉地竞走到豹二太太原住的那家大院门前来了。她站立门前抬头一看,见门上挂孝未除,两旁所贴孝联犹留坊上,院内庭空院静,显得一片清凄,光景大非往昔。她不觉跨进大门向院里走去,竞无人前来盘诘,任她东走西看。春雪瓶来到楼房下面那间大厅,见厅里尚设有豹二太太的灵堂灵位。她站在那块写着豹二太太名姓的灵位面前,猛然间,她耳边又响起铁芳曾对她说过的那句话来:“她毕竟是你母亲!”随即又浮上她心来的则是她自己的反思:这个虽为世人所不齿的女人,自己毕竟是她生下来了,毕竟又曾吸吮过她的奶汁。她对自己虽无母女之恩情,但自己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春雪瓶想到这里,随即对着灵位跪了下去,心中默默祝祷:“这就算我雪瓶报你生我之恩!我愿助你尽赎生前旧怨,在泉下早得安宁!”她随即又恭敬虔诚地拜了三拜,站起身来,对着灵位凝视了片刻,然后才一转身走出大厅,又匆匆地离开大院向“故人来客店”走去。
春雪瓶回到客店,虽觉对豹二太太的一切旧账均已了结,自己应该已是无牵无挂的了。可她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却老是安静不下,似觉又有许多牵挂飘浮上心,使她坐卧不安,日夜萦绕于怀。
究竟是些什么牵挂,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只感到一阵阵心烦意乱,一阵阵惆怅难禁。最使她怅然无措的是:她似已失去依托,今后将投向何方?又将到哪里安身去? 春雪瓶在店里闷闷地住了两天,她十七年来破题儿第一遭感到了似若萍漂的处境和感到了百无聊奈的滋味。就在她进店后三天的傍晚,她感到实在烦闷难禁,打算去街上走走,不料她刚刚走出店门,忽然看见一人牵着一匹马转过巷口正匆匆向客店走来。
那人身影刚一映人她的眼里,春雪瓶的心便不禁怦然一动,立即急剧地跳动起来,她已经认出了来人正是铁芳!一瞬间,她想闪身避开不和他照面,可她只是心里在想,站着的双脚却不肯移动。随即,铁芳已来到她的面前。可他却只顾埋头走着,并未注意到她。正当他已快从她身旁走过去时,春雪瓶却忽然将他叫住,说道:“你来做什么?”
铁芳不由一惊,便忽地抬起头来。当他看出是春雪瓶时,先是愣了一愣,随即露出惊喜万分的神色,嗫嚅地说道:“我来……来追赶你的。”
春雪瓶:“追赶我做甚?”
铁芳:“追赶你回去!”
春雪瓶:“回哪儿去?”
铁芳:“回家去呀!”
春雪瓶:“我已经没有家了!”
铁芳不禁又是一愣:“你怎说没有家了呢?!那艾比湖不就是你的家吗!”
春雪瓶:“那儿是母亲的家,母亲若还在,我也还有家,母亲既已死去,那儿的一切都是母亲的,那家便是你的了。”
铁芳一着急说话竟忽然也流畅起来:“你怎能这么说!那儿原本就是你的家。从前是,今后仍还是。我名分上虽是母亲之子,却从未尽过人子之道,你从小就在母亲身旁,一直伴随着母亲度过了她那艰难凄苦的一生!你才是母亲真正的女儿。母亲在临死时口里念着的也是你的名字,可见在母亲心里你才是她真正的亲人。你怎能说母亲死了那儿便不是你的家了呢!”
春雪瓶:“不管怎么说,艾比湖而今却是你的家了。”
铁芳:“我确是已经把那儿当作我的家了。但我却并不是因为那儿是母亲的家才这么想的。”
春雪瓶不由十分诧异地瞅着他,问道:“不是因为母亲又是因为什么?!”
铁芳:“正是因为那儿是你的家。”
春雪瓶的脸一下红了!可她却既未低下头来,也未掉开脸去,仍只脉脉地瞅着他,过了片刻才深情地说道:“你这话该我说才是。”
铁芳却不由显得有些不解,又有些腼腆,问道:“为什么?”
春雪瓶:“因为你是男子汉。”
铁芳欣然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随我回去吧!”
春雪瓶含情脉脉地点了点头:“你也该歇息,咱俩明天就上路。”
第二天,春雪瓶和铁芳一早便动身了。一路上,春雪瓶扬鞭催马,奔驰得虽仍和来时一样迅速,心情却和来时全不一样。她时而勒马顾盼,秀目生辉,依然飒爽英姿;时而停蹄指点,笑语如铃仍似往日潇洒自如。二人一路娓娓哝哝,不多天便已过哈密,正继续向前赶路间,忽见一骑迎面飞驰而来,从二人身旁一闪即过。春雪瓶已经认出他是驿站驰递鸡毛文书的驿卒j不觉心里。一怔,对铁芳说道:这驿卒跑得这般火急,不知又是一封禀报什么紧急军情的文书送到朝廷去了!”
铁芳不解地问:“似他这等驰行,不须半日人马均已累倒,还能赶到京城?!”
春雪瓶:“此去京城沿途均设有驿站。每站相距不过四五十里,文书均是接站驰递,只需二十余日便可送到京城,哪能由一人一骑驰送。”
铁芳:“如此,来回也须五十多天,一旦外寇大举入侵,等朝廷得报后再发兵驰援,至少也须三月,恐半个西疆早已陷入外寇手中去了。”
春雪瓶:“正是因为如此,罗大伯才率领着他的那帮弟兄住在乌伦古湖一带,以便时时抗击从北界来犯的外寇,西疆北境全赖他才得保安宁。因此,西疆牧民百姓都把他率领的那帮弟兄称为义军。”
铁芳:“等我向你学好一身武艺后,也投到父亲那里去!”
春雪瓶:“何须等到学好才去,到了那儿再学不也一样!”
铁芳:“这么说,你也是愿意随我一同前去的了!”
春雪瓶不禁嫣然一笑:“不是愿随你去,而是早就和你相约,要你到乌伦古湖来的。”
铁芳这才想起去年夏天他二人在甘州道上的谈话,也才知道春雪瓶早已有了投身到乌伦古湖去的心意了。他不由十分高兴地说道:“那就算我随你去好了。”
春雪瓶又嫣然一笑:“还是算作我随你!”
铁芳也情不自禁地一笑:“就因我是个男子汉?!”
春雪瓶不胜惋叹地说:“不,只因我不愿学母亲!” 二人都不再吭声了。
快近鄯善时,二人来到一个驿站门前,因见那驿站旁边有口深井,二人便下马汲水饮马。正饮马时,一个驿卒走过来了,他将大白马和青骢马打量一会,不禁连连赞说“好马”,并和他二人搭起话来。彼此闲聊片刻,春雪瓶若不经意地问道:“昨日我在路上,见驿站又在飞传火急文书,不知有何紧急军情?”
驿卒:“我是为了半天云罗小虎的事情。”
春雪瓶不禁全身一震:“半天云怎么啦?!”
驿卒:“听说不久前在昌吉附近被乌苏军营的官兵擒获了!”
铁芳愣着一双大眼,抢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胸衣,急切地问道:“你说的这事可真?!”
驿卒已被他那可怕的神情吓呆,忙嗫嚅说道:“西来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铁芳:“半天云现被关在何处?”他已色变气促,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
春雪瓶见他还要追问,忙伸手将他一拉’.说道:“我们还是赶路要紧,到了迪化便一切都会知道的。”
铁芳这才松开了手,跃上马,和春雪瓶一路挥鞭,飞一般地向迪化方向驰去。
二人各自的心中都如火烤火燎一般,一路上只顾催马向前,彼此很少说话。刚过白柳河,忽见艾弥尔扬鞭纵马迎面驰来。彼此一见,都赶忙勒住奔马,一齐跳下马来,去至道旁一个僻静所在,急匆匆地问谈起来。经过一番忧心忡忡、心情沉重的交谈之后,铁芳和春雪瓶已从艾弥尔口中获悉:罗小虎确已于一个多月以前在吉昌以西的草原上落入官兵的手里去了。落入官兵手里的经过、情况是:那日罗小虎率领着他的弟兄们刚在庙儿沟击溃了一股从北境人窜来侵的外寇,正向回乌伦古湖的路上走去时,恰好遇上刚在沙漠里掩埋了玉娇龙后又从沙漠里走出来的铁芳。罗小虎从他口中得知并猜出死在沙漠里那个铁芳当时还不知名姓更不知道是他母亲的女人是玉娇龙时,便离开了他的弟兄单人独马向沙漠那方驰去。他的弟兄们回到乌伦古湖后,见罗小虎多日未归,便派人四出寻他,直至半月前才由塔城军营的马千总秘密派人来说,罗小虎就在离开他弟兄们的第五天,在昌吉西边的草原上,碰上了正在四处堵截、追捕他的乌苏军营官兵,他当即被姚游击率领的百余精骑团团围困。罗小虎虽一再奋勇冲杀,终因势单力孤寡不敌众,且又身中两箭,便被官兵所擒,关进昌吉军营里去了。官兵惟恐罗小虎的弟兄们知道这事后前去袭击军营救出他来,便一面极力隐秘此事,一面调集各营军马增防昌吉。艾弥尔等人在得到马千总送来的这一密报后,便忙将哈里木、乌都奈、梁巢父等人一齐请到乌伦古湖共同谋计劫救罗小虎的办法。正在这时,马强又从迪化军营探知,为如何处置罗小虎一事,将军田项和钦差玉玑两人意见不一:田项以罗小虎乃为朝廷要犯为由,坚持将他押解进京,交由朝廷会审后再请旨处决;玉玑则以罗小虎贼羽遍布西疆恐生意外为借口,力主就地斩首以防不测。二人各执一词,各持己见,相持不下。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使罗小虎至今仍然关在昌吉,给弟兄们留下了一线尚可将他救出的希望。五日前,马强又从昌吉军营探知肖准已由塔城赶来昌吉,决定由他率乌苏、昌吉两地军营的官兵将罗小虎押送伊犁将军衙署,交由田项押管,听候朝廷发落。马强还已探知:肖准正在挑选两地军营精兵,不日即将起程。哈里木和梁巢父等人共同谋计,认为要救出罗小虎,只有伏路强劫这样一个办法了。这样做,虽明知不仅将会伤亡许多弟兄,且将危及罗小虎的性命,但势已至此,别无他策,也只有孤注一掷了。因此,大家商计,决定在呼图以西的呼图壁河西岸动手。因那里乃是去伊犁必经之路,来往人多,易于混迹其中;河边上又有十余家店铺,亦可让一些弟兄分作过路客商混杂店内;店铺对面一箭之地有片树林,可以隐伏一二百骑弟兄,等官兵押解罗小虎来到东岸渡河时,趁他们一半渡过西岸,一半尚留东岸之机,由隐迹在店铺里的弟兄突然杀出,拚命护着罗小虎,隐伏林中的弟兄们随即驰援,合力杀退官兵,将罗小虎从官兵手里夺救回来。现哈里木和乌都奈已率领着乌伦古湖及各地的弟兄隐集在呼图壁一带,只等到时便动手了。
春雪瓶在听了艾弥尔所说的这些情况后,心里感到十分震惊,她既为罗小虎处境的危险深感忧惴,也为玉玑那险恶的用心感到寒栗气忿!一瞬间,罗燕、香姑曾对她说起过对玉玑来西疆所怀的隐忧,以及不久前哈里木对官兵在克拉玛依一带出现所怀的疑虑,全部一齐涌上心来,不禁使她感到:自己对于世事人情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