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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气候里,也不需要靠喝酒来御寒,看他挺得笔直的腰肝,从容的表情便知并不是觉得冷了。
那么,他便是存心自己要把自己灌醉了。
一个人独自坐着喝闷酒,只因为他有想不开的事。
在这些江湖前辈人的眼中,一个有财有势的世家公子还有什么事想不开?他们从小锦衣玉食,过着舒坦的生活,便是神仙也没这般快活。他有想不开的事,只因为他的身世不好,或是家道衰落,而家庭的变故,又最容易造成人性格上的孤独。
其实他们也有自己想不到的地方,即使真正的世家公子,他们也有烦恼的,只是这些烦恼他们不能理解罢了。
烦恼本是人类都不可避免的。
他们也看得出来,那少年虽然酒喝得很快,却没有一点醉的意思,知道不能自圆其说,但又实在想不到好的理由来,他们想着那少年会令那讨小费的小姑娘失望时的表情,都忍不住露出了一副诡异的微笑。
但他们突然灵光一闪,知道这事是大出常规了。那少年分明是残废,既不能听到别人的话,也不能看到对方的动作,可说是无法与人勾通的。他们想到说,便不由得对这少年生出怜惜之情,一个人的听觉和视觉中,只要任失去一样,已够得人受了,何况两样同时失去,可以想象,那种滋味真比死掉还痛苦百倍。
而那女子刚才明明就在酒楼上,他们的对话,想必都听见了,所有的变故,他都是瞧在眼里,难道她已忘了?还是她刚才本已吓呆了,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也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这一切都有可能,但机率实在太小,或许是她太健忘,一时忘记了。
第二六章 贪心少女(4)
小孩子本来就是善于健忘的,所以他们的烦恼通常也比一般人少得多。而且在众人眼里,她刚发了一笔不小的财,所以就难免兴奋激动了,小孩子一兴奋,就很可能失去了理智,做出一些荒诞的事情来,当然,健忘只是其中一个很小的事情。
他们虽然觉得这小姑娘的举止有些奇怪,但也并不太过在意,只以为是她一时稚气罢了。有的人已经转过了头,自顾自地喝酒,或跟人谈天,有的虽仍盯着那小姑娘,但也提不起什么兴趣来了,只是怀着百无聊赖的恶作剧的心思。
无论怎么说,瞧一个废人出丑,总有失他们这些大人物的身份。
那小姑娘看着他们的目光都渐渐移开,自己也不再受到关注了,似乎颇感失望,一张嘴也嘟起来,开始可以挂个灯笼了。
若说这便是她的虚荣,那么小孩子的虚荣也只会让人感动可爱罢了。
他们有了一件新衣服,会忍不住向人炫耀;新结交了一个朋友,会忍不住向对方侃侃而谈;自己刚明白了一个道理,便会在众亲戚朋友面前游说,以示自己的深博。尽管他们的举止和谈话,其实是多么幼稚和不成熟。
别人看着他们这副举止,虽然也会忍不住发笑,但总不忍心让他们立刻住嘴的。而且,一个小孩子能有过这般见识,确也说明了他们的机灵,大人们惟恐夸之不足,对他们也更为喜爱,哪还有丝毫厌恶的心。
虚荣对幼童来说是这般美好,令人充满向往,只因为他们的虚荣是不伤人的,最天真烂漫不过,而虚荣对一个已历经世事的人来说,却是致命杀手了。
一个人爱慕虚荣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若你在不适当的场合虚荣卖弄,便是愚蠢之极了,别人纵然会百般厌恶,甚至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江湖凶险已非一个小孩子所能理解,他们都知道舍身处世,也知道“逢人只说三分话”的道理,他们一向都将自己的情感禁锢得很深很深,只会让理智来指挥自己的头脑。所以他们看到小姑娘的那副模样,都不禁太为感叹,他们已实在消受不起这种无忧而又欢快的日子了。
他们也曾梦想过自己拥有一幢小竹楼,也有妻儿子女,只是寻常的一家人,无忧无虑地过日子。但梦想终究是梦想,身为江湖中人,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纵然他们真有过这份心思,也不过桃花仙境罢了,江湖霸业和是非恩怨又让他怎能忍心抛下,善罢甘休。
她虽然感到无趣极了,但仍然在向那少年靠近,他不时地回头,好象是在说:“看我啊!我又要发一笔财了。”
众人猜透了她的心思,虽然对这位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极是怜爱,但又实在觉得她的无趣太过好笑。这么样一位女子,虽然上天弄人,让她相貌丑陋,但少女天性的优雅和芳淳仍然让众人心驰神往,他们也从未领悟到,原来上天赋人,本是不存在一点偏私的,有的只是各人的境遇和选择不同罢了。
第二七章 一语惊人(1)
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一个渐渐发育成熟的少女总是特别容易春情萌动的。
坐在墙角的那少年,确是翩翩风度,最令少女着迷的那种。
她虽在走近他,似乎又显得羞涩,眼里发出的光也是异常兴奋灿烂的。她不时地回过头来,似乎是在察探是否有人注意到她,要知道那时的少女胆敢这般主动,确是少有的事。幸好她有自己的理由,但既使如此,别人又岂能看不出来?
这种江湖卖艺出身的,比寻常女子胆大一些确也情有可原,但她仍掩不住自己内心的燥动,表现出一些不安的举动。这些人是再也没有兴趣看下去了,看着一个女子在别的男子面前害臊,无论怎么说,都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既使这个女子生得是丑是美,他们不喜欢也好,喜欢也好,男人总是不愿承认自己对女人的魅力比其他男人差的。
那少女显得别扭极了,越是靠近那少年,越是显得不安,先前的那种大方已荡然无存。
她总算走近了,她确感到自己有些脸红发燥,正待拿出破碗叫那少年施舍,却见一锭黄澄澄的金元宝掉在了碗里。好大的一锭金子,光芒极为耀眼,几乎装满了这只碗,普普通通的一只破碗竟突然显得异常名贵起来。
那少女不禁“啊”地一声惊呼,似乎连做梦也想不到似的。其他人听到她的声音,都不禁回过头来看,这一看,所有人的脸色顿时都变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一锭金子竟是那少年抛出的。他不仅在豪爽气度,在魅力上都确是比这些人强多了。
每个人都瞪直了眼,想不到一个废人竟然有了这般直接利落的反应,他们认定了的事,甚至连丐帮帮主这样的人物都认准了的事,难道还有意外和疏露不成。难道他并不是瞎子,耳朵也并没有聋,一切都是装出来的而已?能在这许多江湖人物面前蒙混过关,也确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他们越想到此时,不由手掌心渐渐渗出了冷汗。他们现在才发现,他们本已对这少年太放心了,放心得不屑一顾,却原来对他一点也没底,对那少年的来历和身份,底细全不知晓。
他们似乎是看到了一件世上最可怕的事,都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
那少年这时开口道:“你的曲子不但美,人也长得漂亮,只可惜仙音缭绕,却为一些俗人给糟蹋了,可惜可惜。”
他一连几个“可惜”,竟然已将先前众人对他的奚落尽数返还回去,每个人听了,不禁都脸色大变,先前污言秽语骂他的几人,此时竟是紫涨了脸皮,说不出地难堪,以他们的脾性,本是再也控制不住会拍案而起,怒极而发的,但他们却偏偏忍了下来。他们现在才发现那小子绝不是省油的灯了,而先前自己太过冲动,被他玩弄一番,实在该死,现在是怎么也得提高警惕了。
第二七章 一语惊人(2)
那少女突然听他说,似乎也吃了一惊,但听他只是夸赞自己的话,不禁也喜笑颜开,高兴地道:“原来你不是哑巴,你能说话啊!我看你坐在这儿一声不吭的,只一个劲地喝酒,却不想用来喝酒的一张嘴说出话来是这么甜,说我这满脸雀斑的丑小鸭长得漂亮,你还是第一人。”
那少年微皱了皱眉,“谁说我是哑巴了,如果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像你这小姑娘一般‘叽叽喳喳’吵个不停,那世人就将永无宁日了。我非但能说话,耳朵和眼睛及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健康得很,只有那些真正有毛病的才会说我又聋又瞎。”
他这些话分明是说给酒楼上的那些人听的,但这时却没有任何人再随便动一下,连私语声都停下来。周围除了那少年和那女子的对话声外,便是寂静一片。那少女已拍手笑道:“有意思有意思,没想到看来这么斯文的人说话倒有趣得紧。”
少年道:“但再有趣的话若说过了头,都会变得无趣了。”
他又慢慢地提起酒壶,在碗里倒满了酒,用两根指头捏住碗沿送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他这所有的动作自是优雅之极,每个人都似乎看得呆了。他又接着道:“所以一个人最好少说些话,若你的嘴时常被酒堵住了,便会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那少女似乎也看得呆了,不禁道:“你说话的声音真好听,若是我有你这么好的嗓子,让我再投十次胎也愿意。”
“你不会愿意的。”那少年道:“我看你一点也不丑啊!不但不丑,简直美极了,我看你第一眼,就不知不觉有些喜欢你了。”
那少女此时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半边脸也晕红起来,不禁娇嗔问道:“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她这副忸怩之态在旁人看来实在太过好笑,就好象一位已年过八旬的老太婆,脸上还擦满了厚厚的脂粉,学着小姑娘的模样在人面前扭动着腰肢,不但让人觉不出美来,反而会感到很恶心。所以少女在自己的情人面前撒娇撒痴,最好还是不让外人看见的好。因为外人非但领略不到你的优雅,也体会不到你的心境,只会以感光的眼光评价,甚至会诸多挑剔。
但身在其中的人就不同了,他们能体会对方的心意,彼此心意相通,所以在他们看来,对方是那般柔顺和多情,那般可爱迷人。即使将世上所有的珍宝都堆在他面前,他也不屑于看上一眼的。
一个人即使生得丑陋无比,但在自己情人眼里,总是完美无缺的,所以这个世界才充满了爱,充满了欢乐,使得太多数人得以生存下去,如果世上的事就是那般刻板,毫无生气,外表丑陋的人将永远被人瞧不起,没有翻身的余地,他既不被人爱,别人也不屑于他的爱的付出,他永远感受不到幸福和快乐,也不能给别人幸福和快乐,那世上岂不是至少一半的人都会自杀?人生也就少了太多乐趣了。
第二七章 一语惊人(3)
少年柔声道:“当然是真的,就算是丑小鸭,也总有变白天鹅的一天嘛!一个人长得丑些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心地善良就好了,教那些自视谦谦君子,却心如蛇蝎的人来说,已无异于天使了。”
少女道:“真的吗?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开始觉得自己并不丑了,甚至比大多数女子还要漂亮得多,以前我每早梳妆照镜子时,最厌恶的就是脸上过些黑点,可惜我这人生来命苦,身边随时都没银子,不能买点粉厚厚地扑上一层,把这些小黑点掩盖住。我本想什么时候余得点钱,也把自己打扮打扮,看来这次能够如愿了,但我刚才听你一席话,又突然改变了主意,觉得我脸上这些小黑点也不怎么难看了,反而还很可爱,每当月圆夜时,月光被这些点点反射出去,看上去竟比黄金还亮,没有人不能不说这些小斑点都是价值连城了。”
少年听她说,对她态度突然转变,倒也并不出奇,一个女子总是容易善变的,往往听了别人的话,就很容易改变自己的主意。但她却把自己脸上的雀斑比作黄金珠宝,倒是闻所未闻。他不禁摇头苦笑。
那少女见了他的表情,便越是笑得开心,“你的话实在动听极了,我听了你的话,也不禁有些如痴如醉,若是其她女孩子,可能早已扑倒在你怀里,为你发疯,像你这样的人才,确是少见。若在平时,我也会禁不住的,但今天我却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少年也似乎感到很失望,只用一副惊愕的眼神望着她。那女子笑道:“你也不用太过失望,男女之间的事,很多是不便旁人在场的,现在这里坐着这么多人,任谁也会提不起兴趣的。我们女孩子又不像你们这些男人脸皮厚,什么事都得讲究个场合的。”
他们这样一言一语地对话,通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索性后来嫌他们碍眼了,这些自命不凡的江湖中人,平常哪受过这等窝囊气,竟是哭笑不得。对这女子的放浪与大胆,他们竟都怔住了,这确是他们意想不到的事,只因为事情太过意外,而他们又都解释不清。
少年也笑道:“你说的话确是有道理,有这么些人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实在很多事都太不方便了。我好象恍惚记得刚才就有一只乌鸦从我面前经过,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