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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浩有些啼笑皆非,这种场面下说这种话,完全与气氛不谐调。
草野客怒喝道“老虔婆,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关大娘的话头被打断了,但她仅窒了一窒,接着又道:“丁贤侄,有话慢慢说,把剑收起来别凶霸霸的,嗯!玉树临风……”
余化雨皱了皱眉,开了口:“丁少侠,如非今夜你说出来,老夫还真不知道这段惨案,你完全误会了!”
丁浩把心一横,厉声道“什么误会,余化雨,不必巧言诡辩,血债血还!”
草野客抬了抬手,激越万状地道:“贤侄,你上次来庄,已看到老夫栖身的那间小屋中,摆的棺木?”
丁浩不由心中一动,道:“看到了。”
“你知道棺材里躺的是谁?”
“谁?”
“你父亲的枯骨!”
丁浩像是中了雷似的一震,栗声道:“什么,是……是先父的遗骨?”
“不错,老夫伴着它已十几个寒暑,直到今日,才知他的死因……”
“孩子,老夫能骗你吗?”
丁浩心中纷乱欲狂,这真是作梦也估不到的事,连退了两步,身躯晃了晃,跌坐在椅上,狂乱的目光,望着厅内众人,疑真疑幻。
草野客老泪纵横,接着又道:“老夫与你父相交莫逆,最后一次见面,是他在罹难前七年,那时,你尚未出世,故此也不知他有后,那年,我夫妻自南荒返回,前往探视,恰逢劫后,在劫灰中,认出了他的遗骨,运来此间,发誓为他报仇之后,才将遗骨落土,岁月如流,十多年来,竟无法查出事实真相……”
丁浩冷冷道:“遗蜕经火,已化枯骨,如何认出的?”
草野客一伸手腕,道:“凭这个!”
丁浩定睛望去,只见草野客手腕上套着一个小指精细,黑黝黝的镯环,却不知是什么东西,惊异地道:“这是何物?”
“此乃老夫家传至宝,叫做‘墨镯’,不惧水火刀剑,有一样妙用,佩在身上,能避百毒,每解毒一次,锣上便现一白斑,是我与你父的订交之物……”
“哦!”
“你父生前,曾遭一次毒袭,遗骨上的圈子,有一粒白斑……”
丁浩不由得不信了,脱口道:“是的,惨案发生之夜,凶手中的‘酆都使者’曾施毒攻!”
草野客点了点头,道:“以你父的身手,不会全身而退…
丁浩痛苦地道:“爱儿被执,他老人家是为了晚辈而丧生!”
关大娘厉声道:“凶手是那些狐鼠?”
丁浩咬牙切齿地道:“目前只剩下一个‘云龙三现赵元生’,与主使之,其余的都先后意外死亡!”
“是有计划灭口吗?”
“似是而非,无法判定,每死一人,似乎都有其原因。”
“何以认定余庄主是主谋的人?”
“事发当晚,凶手声言奉庄主之命而来!”
“这是预谋诬栽。”
丁浩面对这种场面,一时不知如何好,想不到一鼓作气南下索仇,结果是徒劳,这样一来家门血案又成了谜,如不能找到仅有的活口云龙三现赵元生,这血案岂非成了千古疑案?
照这样说,草野客是父执之辈,而且义薄云天。
把先后的事实贯串起来看,余化雨的确不是主谋,反而也是被害人之一,云龙三现曾杀了他的独子。
他的心情更加紊乱,真有欲哭无泪之感。
草野客又道:“孩子,你未提及你娘?”
丁浩一听提到母亲,登时五内摧折,一颗心又在滴血,仇人“望月堡主郑三江”仍逍遥自在大做其君临天下之梦,母亲因受辱而自尽,这话怎能对人抖露?心念之中,目眦欲裂地道:“家母毁在望月堡主之手!”
所有在场的,全为之面色一变。
关大娘怪吼道:“这从何说起的?”
丁浩忍住满眶痛泪,道:“容以后再奉告!”
余化雨义形于色地道:“丁少侠,容老夫略尽绵薄,共同戳力究明这椿血案?”
丁浩扶剑躬身一揖,道:“足感庄主盛情,尚请恕冒犯之罪!”
“那里话,少侠志切血仇,而事出误会,何罪之有,令先尊是老夫生平最钦敬的人物,少侠也是老夫深深器重的武林之秀。”
丁浩归剑入鞘,朝向叶茂亭道:“叶兄,请恕小弟狂妄!”
叶茂亭爽然一笑道:“没那回事,这误会解明了,便是万千之喜。”
草野客大声道:“好了,好了!大家该休息养养神,丁贤侄随老夫去拜父骨!”
丁浩无言地点点头,再次向余化雨等告罪,然后随着草野客出厅,不久,来到那间红门小筑,甫一踏入门中,泪水已忍不住滚滚而落。
进入小屋,那口乌木巨棺呈现眼帘,丁浩一扑身,恸倒棺前。
他迭遭惨痛,但从没尽情发泄过,现在,面对父骨,他再无法抑制了,放声号啕,一任泪水倾泻,声嘶,目中流出了血水。
草野客上前扶起这:“贤侄,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有子如此,丁老弟也可瞑目九泉了!”
丁浩扑地朝草野客下拜,哀凄欲绝地道:“伯父,愚侄不肖,尚未能手刃亲仇,慰双亲与死难家人于地下,伯父惠及遗骨,愚侄不敢言报,谨刻铭五衷。”
“起来,起来,别说那些见外话,我关一尘也是愧对知友于地下!”
说着,硬把丁浩按坐在椅上,又道:“贤侄,你方才语焉不详,现在把你所知详细告诉我知道。”
丁浩收起悲怀,把从竹林客听来的事变经过,以及母子投身望月堡等等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对于习艺一节,仅说巧获无名老人垂青,授以绝艺。
说完,草野客又篝老泪纵横,发指道:“郑三江人面兽心,百死不足以偿其辜!”
丁浩嘶哑着声音道:“当初因认定仇家是齐云庄,恐天下无容身之地,而先母又已失去功力所以才求庇于望月堡,这一着是大错……”
“郑三江知道你母子的身份?”
“想来是知道的!”
“你再说说那些凶手的死因?”
于是,丁浩不厌其详地把酆都使者、长白一枭、江湖恶客胡非等的死因,描述了一遍。
草野客凝神倾听,深深一阵思索,道:“这一说,邦都使者死于毒心佛之手,江湖恶客死于白儒的暗袭,而这两人都是望月堡的人……”
“是的,但毒心佛,真正投效望月堡,是在杀邦都使者之后!”
“先后无关紧要,他一样可以受雇于望月堡,想杀本庄叶总教习便是一例。还是长白一枭的死因可疑,他死于无影飞芒,而据你所说,能使无影飞芒的是一个叫虚幻老人的人,如果在桐柏山中下手的不是虚幻老人,必是他的同路人,而他却又与望月堡为敌,这就无法把三名死者的死因连在一起了……”
“是的,愚侄也曾想到过!”
“现在除了找到云龙三现,无法揭开这谜底……”
丁浩忽地想到了老哥柯一尧,所述关于云龙三现的一切,于是,又据实告诉了草野客。
草野客一拍手掌道:“这厮必然隐藏在什么地方、修习他盗自乃师的那半部邪门秘笈,假以时日,他定然会现身的,也许幕后根本无人,全系云龙三现一人主谋,那些参与鞭事的,定然得了什么好处,或是他期许他们什么条件,而被他所利用……”
丁浩咬了咬牙,道:“杀人的目的何在呢?”
“很难说,江湖风云诡谲,很多事无法逆料。”
“奇怪的是家母生前,从未提过有关仇家的事,也避言身世,直到临终前,才告诉愚侄去找竹林客,愚侄对此,一直想不透。”
草野客皱眉道:“这的确是怪事,不过……也许她虑及你的安全。”
丁浩深深—想道:“如果是这样,那郑三江可能根本不知我母子来历!”
“你说初进望月堡时,被待为上宾,以后才遭冷落,而你母子是避仇落难的人,你母凭什么得以进望月堡的呢?”
“嗯…这个……侄儿幼时,似乎曾听家母隐约提过,献了什么武功秘笈一类的东西与郑三江的……”。
“这就是了,必然有原因的。”
就在此刻,小红门外传来了叶茂亭的声音:“关前辈,晚辈有话奉禀。”
草野客眉毛一皱,大声道:“有什么话说吧?”
“庄主本意要为了少侠接风洗尘,但顾及丁少侠身处悲悯之中,所以作罢,命晚辈把酒菜送来此间,请前辈陪丁少侠略饮几杯,稍解悲怀……”
草野客不等对方说完,立即道:“这还差不多,搬进来!”
“是!”
叶茂亭亲自把食盒杯箸搬了进来,逐一摆好,道:“前辈这里有好酒,所以……”
“去,去,没你的事了!”
叶茂亭讪讪一笑,向丁浩道:“丁老弟,愚兄失陪!”
丁浩知道这怪老者不欢迎别人,遂也不加挽留,起身道:“请代向庄主致谢!”
“好的,愚兄会转达!”
叶茂亭辞了出去,草野客搬出自备的酒,拍开泥封,香气扑鼻,果是佳酿,丁浩满腹哀伤,本无意吃喝,但盛情难却,只好勉强就座。
草野客也是心绪不佳,两人默默吃喝。
过了一歇,草野客停杯目注丁浩道:“小侄,现在谈这问题,可能不合适,但我是藏不住话的人……”
丁浩有些木然地道:“伯父有何教训?”
“这不是教训,是句闲话……哦!不,是件正事。”
“请讲?”
“上次向你提过的关于我夫妻那女徒余文兰的婚事……”
丁浩心中一动,道:“伯父的意思是……”
“兆详老弟与弟妇已然仙去,对你的事,伯父我可以作一半主吗?”
丁浩已知老人心意,但仍恭谨地道:“当然,伯父可以完全作主,不过……”
“不过什么?”
“伯父请先把话说完。”
“你没见过文兰,但我可以告诉你,天下再难找那等兰心慧质的美人……”
“是的,伯父上次说过!”
“我希望你答应这件婚事,天生佳偶,姻缘不可错过。”
丁浩心头立即起浮了梅映雪的情影,两人之间那一段纯真的情愫,能抹杀吗?不管余文兰有多美,岂能作负心之人,见异思迁,草野客是一份美意,但自己却不能接受。这老人脾气古怪,倒是难于过份拂逆……
心念之中,尽量把话说得婉转地道:“伯父盛意,存殁均感……”
草野客老脸微微一变,急躁地道:“你只说是或否,别绕弯子!”
丁浩不由一窒,歉意地一笑道:“伯父,侄儿并非不知好歹,只是有困难……”
“什么困难?”
“侄儿不能辜负别人?”
“辜负别人!你已经交了女友?”
“是的!”
草野客沉着脸连喝了三杯酒,才慢吞吞地道:“什么样的女人?”
丁浩想起伊川城外林中,梅映雪对自己的那一幕。不禁有些惶然,想了想道:“她是新崛起的武林的金龙帮主之女。”
草野客双目大睁,道:“邪门,我已经有耳闻,金龙使者横行中原武林……”
丁浩期期地道:“是的,行径不太光明!”
“那女的是天仙?”
“不俗不丑,但小侄的着眼不在美色!”
“她对你很有情?”
“可以这么说的!”
“既然如此,不必,不必提了,作为罢论。”
“请伯父恕小侄违命之罪!”
“不谈了,不谈了!”
丁浩大感尴尬,俊面一红,道:“听说庄主千金在北方遭了意外?”
草野客似乎十分钟爱他这女弟子,闻言之下,吹胡瞪眼地道:“我要亲自北上查她的下落!”
丁浩义形于色地道:“小侄当为此一尽绵薄!”
“很好!”
“小侄告辞,伯父该歇息了?”
“去罢,你随时可以来此,我们共筹追凶之策!”
“遵命!”
丁浩在棺前再拜,然后恭辞草野客,迳回览碧楼,房门半掩,灯光下映出人影,叶茂亭竟然还守候在楼头,这种至性至情,使丁浩感动万分,忙招呼道:“叶兄尚未安寝?”
叶茂亭含笑道:“我怕老弟心情不佳,饮酒过量,所以在此守候!”
“这小弟何以克当?”
“言重了,老弟是客,我身为半主,该当的。”
丁浩坐了下来,道:“夜深了!”
“三更已过,老弟风尘劳顿,早些歇了罢?”
“叶兄也请安置!”
“明晨见!”
叶茂亭辞别下楼。丁浩掩上房门,卸了剑袋,宽衣就寝,由于哭拜父骨,哀毁过度,感到身心俱疲,很快地便入了梦乡。
醒来,已是日影侵碧纱的时份,桌上已摆好了四色点心,一壶茶,丁浩漱洗之后,用了些点心,然后出房,到露台上凭栏眺望湖景,但见烟波浩杳,点点帆影,缀在闪烁如鱼麟的波光间,一轮旭日,斜挂水天之间,泛出了万丈金霞,近湖岸的村舍,升起了缕缕炊烟。
良辰美景,使人胸怀大畅,浑然忘我,神驰于湖光水色之间。
一条乌篷船,由不远处缓缓移过,丁浩突地想想了红门小筑中那具乌木巨棺,里面盛的是父亲的遗骨,眼前美好的景象消失了,心头罩上了一片阴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