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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举袖抹去额上汗珠,转身便走,麦斫俯倦地望了他一眼,并没有任何拦阻的表示。
这时雨势渐弱,但仍不时有闪电划过天空,天空是一片阴覆,夜风呼啸和垢噪的雨声互相呼应。
庄外传来五更梆声,赵子原环目扫见四下无人,便悄悄绕经右侧通道走到后院。
他伸手人怀,掏出一支三角形黑色小箭,心中念头电转:
“这是天赐良机,我就将这支三角形黑色小箭放在一个醒目的地方,麦十字枪一回后院,必然会注意到,只不知我这样做是否妥当?”
犹豫了须臾,他到底还是将令箭插在一棵大树上,回身又从前院走出。
赵子原冒着风雨,步出院落,隐隐瞧见庄门外立着一个纤小的人影,他凝目瞧清那人面庞,当下只觉心子重重一震,登时愣立当地。
那人正是曾将赵子原折磨一阵子的武冰歆,赵子原不意她于斯时竟会出现于此,只有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他步出庄门,冲着武冰歆道:
“姑娘,咱们又碰着啦,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武冰歆低哼一声,道:
“是么?我倒不以为如此。”
赵子原一怔,旋即会意过来,道:
“然则姑娘是有意到这里来了?”
武冰歆道:“正是。”语声一顿,便道:
“我推度你会到十字枪麦府来,是以便在此等候……”
赵子原暗叫一声“苦也”,不知她何以对自己夹缠不清,自家无缘无故惹上了这女魔头,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遂道:
“姑娘怕不是又要区区回到留香院去吧?”
武冰歆花容微变,道:
“话倒说得轻松,赵子原你随那‘司马道元’破瓦逃出留香院,这笔帐可还没有结哩。”赵子原一惊,问道:“姑娘怎生知晓在下的姓名?”
武冰歆暗笑忖道:
“爹爹手下驿亭遍满天下,岂会连此等事都查不出来,可笑这蠢小子犹浑然不晓……”心中想着,口上道:
“这个也值得大惊小怪,真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
赵子原吃她顶撞一下,但他早已摸清对方那喜怒无常的性格,是以并不引以为件。
武冰歆复道:
“此外你犹负欠本院一杯明珠尚未壁还,你以为撤手一走便可以不了了之?”
赵子原愕道:
“什么明珠?……”
武冰歆勃然大怒,道:
“小子装傻!你进入东厢量珠赠与李姬之事就此淡忘了么?哼哼,李姬总该向你提过量珠聘美的规矩吧。”
赵子原恍然“哦”了一声,筹然之间那白袍人“司马道元”所说的一句话悄悄浮上心头:
“留香院那‘量珠聘美’是武林有史以来最大的阴谋,老夫不欲你沦人百劫不复之地,是以将你引出。”
想到这里,内心不觉震一大震,说道:
“区区事先并不明白此中内情,而且事实上未尝将明珠据为己有……”
武冰歆打断道:
“废话!从来进入留香院之人,没有敢于寻托词耍赖,他们各有各的偿还明珠方法,你见过密室里那十三人啦,此即其中一例。”
赵子原耸耸肩道:
“也罢,在下有生之年,总会设法壁还这一杯明珠……”
他忽然想起,若果自己能说服李姬,将那一杯明珠还与留香院,倒也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但回心一想,业已出赠之物怎可要求他人奉还?此举非特在情理上说不过去,而且也毫无把握。
武冰歆冷笑道:
“好一个有生之年,可惜家父却不与你讲这一套。”
赵子原道:“依姑娘说,又待怎地?”武冰歆道:“姑娘要你为我办一件事一一一”
赵子原道:
“还是这一句老话。”
武冰歆瞪了他一眼,道:
“你竟敢不从么?”
赵子原默默不语,武冰歆复道:
“若果你能将此事办妥,以往那笔债包括一杯明珠在内便一笔勾销,否则……哼哼……”赵子原钉了一句:“否则区区又要受到一番折辱,是不是?”
武冰歆冷冷道:
“看来你很愿意再尝一次皮鞭的滋味,姑娘当然不致令你失望。”
她伸出皓手解下腰问皮鞭,挥腕一抖,疾扫赵子原门面。
赵子原方听清后面那一句话,便已感到劲风拂面,虽则情知被这一鞭刷中,较之被刀刃砍犹要难受,却毫不作闪避的打算。
他所以如此,并非反应不够灵敏,而是深知对方武功深不可测,躲也无用之故。
皮鞭扫到他的门面,迅即撤回,赵子原脸庞上非但没有留下鞭痕,同时亦不感觉到任何痛楚,不禁迷惑异常。
武冰歆以另一手握住鞭尾,将整条长达七尺的黑色皮鞭圈成一个半弧状,冷冷他说道:
“你为何不躲避?”
赵子原苦笑道:
“躲又有什么用?我只指望有朝一口在武学上获得较高的成就,能将你手上的皮鞭夺下来。”
武冰歆闻言,美眸中突然射出森冷的光芒,赵子原不愿和她的视线接触,便缓缓闭上双目。
武冰歆道:
“似此空言凭谁也说得出来,堂堂大丈夫竟是这般软弱无用么?哼,好没出息?”
此刻庄院里忽然又走出一人,赵子原回目一瞧,却是才逃过大难的金翎十字枪麦斫。
麦斫乍见庄门前立着两人,似乎怔了一怔,接着便是吃惊的“瞻”了一声。
赵子原见他视线扫过自己,就一直投注在武冰歆身上,可见对方的吃惊,绝不是针对自己而发。
只听麦斫道:
“是武姑娘么?”
武冰歆轻轻地点了点头,神情甚是据做,道:
“麦庄主好记性。”
麦斫道:
“昔日麦某尝去过留香院,在驿亭面谒令尊,适时武姑娘就在旁侧,是以麦某印象至为深刻。”
他见武冰歆没有言语,又道:
“姑娘驾临鄙庄,恕麦某未曾远迎。”
武冰歆道:
“客气了。”
麦斫对她那冷淡的态度,似乎并不放在心上,说道:
“请移驾人庄小坐。”
说着,做了一个虚引的手势,武冰歆始却终没有移动足步,道:
“不叨扰了,据说庄主今夜与职业剑手有个死约会/
麦斫道:
“原来武姑娘知道此事,敢是受令尊之遣而来?”
武冰歆道:
“不是。”
麦斫讶然道:
“那么你……”
武冰歆截口道:
“不瞒庄主,我是为找寻此人而来。”
边说边伸手一指赵子原。
麦斫骇讶更甚,望着赵子原道:
“这位小哥儿方才曾在庄中逗留一阵子,老朽还不知你的姓名。”
赵子原道:
“小可姓赵,草字子原。”
麦斫“啊”了一声,一副未曾耳闻模样。
赵子原冷眼旁观,见武冰歆态度傲慢十足,甚是令人难耐,而麦十字枪却始终对她谦恭有加,相形之下便可推出武冰歆本人或她的父亲必然大有来头,决非泛泛人物。
而麦十字枪之所以吃惊,自然是想到以武冰歆此等身份,怎会不辞远道奔波来此寻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
麦斫道:
“刻前殃神曾误认小哥为职业剑手一路之人,但依老朽看法,似乎并不大像,老朽不解的是,小哥缘何要置身于这场是非之中?”
他特别加重“误认”两字的口气,赵子原道:
“恕小可不能回答这道问题。”
麦斫碰了一鼻子灰,不由心中有气,但他世故已深,是以犹能忍受,使怒气不泛于形表。
暮然,一阵急促的足步声由远而近,一名中年劲装大汉在细雨下自庄内冲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师父……师父……”
麦斫皱眉道:
“什么事如此慌张?”
地劲装大汉喘口气道:
“师父,你瞧……”
他摊开右手,掌心横摊着一支通体黑色的三角形小箭!
麦斫一把将羽箭接过来,只见那箭身似是水晶雕成,虽在雨水浇淋中仍闪闪发光。
他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哺哺道:
“这是怎么回事?……”
武冰歆乍见此箭,芳容也是一变,只听她惊咦一声,双目紧紧注视着麦斫手上的小箭再也收不回来。
那劲装汉子嚎懦地道:
“弟子正要进入后院小想,却在一棵树上发现此物……”
麦斫直若未闻,自言自语道。
“老夫委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哺哺道着,面上像是蒙上了一层死灰。
武冰歆道:
“麦庄主,你又有麻烦了?”
麦斫身躯颤了一颤,再也顾不得有武冰歆及赵子原在旁,茫然地与那名劲装汉子人庄去了。
一直默然不语的赵子原望着麦斫瞒珊的身影,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匪可思议的古怪笑容。
武冰歆转过蜂首,正好瞥见赵子原的奇怪神情,一霎间一道念头自她脑中一闪而过,冲口道:“莫非就是你么?”赵子原一震,立时恢复常态,道:
“姑娘此言何意“
武冰歆露出迷惑之色,却没有再行追问下去,赵子原心中暗暗打鼓,忖道:
“这武冰歆好机敏的心思,方才她几乎对我动了疑念,有幸方才我留下令箭时未被人发觉,尔后我行动必须格外小心了……,,
武冰歆虽已猜到了那支令箭可能是赵子原所留,但因旋又想到这个可能性竟是微乎其微,就连自己也无法相信,遂打消了此一疑念。
她重新拾回话头道:
“咱们谈回正题,到底你答不答应为姑娘办那件事?”
赵子原道卜
“姑娘无头无脑要区区做这做那,却始终未将事情内容说明。”
武冰歆俯首无言,像是陷入沉思中,良久始道:
“赵子原!你可愿意去太昭堡一趟/
那“太昭堡”三字乍一人耳,赵子原内心陡感一阵前所未有的激动,失声道:
“你……你再说一遍?”
武冰歆白了他一眼,道:
“姑娘问你!是不是愿意到太昭堡去做几天上宾?”
她一字一字说得十分清晰,赵子原心知自己是不会听错了,遂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为了什么理由?”武冰歆道:“暂且不告诉你。随我来……”
娇躯一转,轻移莲步前行。
赵子原却呆呆立在当地,脑海中思潮千回百转,尽是在想着有关“太昭堡”的一切事。
直到武冰歆自前面密林中牵出两匹骏马,赵子原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举步迎上前去,道:
“姑娘是早有准备了。”
武冰歆面寒如冰,道:
“卜风?”
赵子原如言一跃而上马背,继着武冰歆也翻身上马,冷冷道:
“千万别打逃走的念头,否则以姑娘这匹马的速度,随时可以将你截获,不信便走着瞧。”
说罢当先策辔驰去。
赵子原一拍马背,纵骑在后跟上,两马沿着庄前大道驶出,顷忽便将庄院远远抛在后面。
豪雨已歇,天边现出了一轮弯月,膝膝陇陇勾出了周遭景物的轮廓,夜风瑟瑟,偶尔有几声锐急的鸟鸣,划破静寂的空间,属引不绝,使荒落的大地平添了几许凄厉的气氛。
赵子原忽然感到不安起来,自从他开始在江湖行动,接二连三遇到许多奇幻难测的经历,虽然自己一向洒脱自如,仍不免心中惴惴,尤以面对眼前这幽灵也似缠住自己不放的武冰歆为然。
他微唱一声,忖道。
“她长得虽是如此姣美,但举止谈吐间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冷酷的味道,令人难以接近,古人所说的蛇蝎美人大约就是像她一样了。”
走了一程,道路愈发平坦,赵子原果然发觉胯下坐骑驰骋的速度远较对方那匹马儿缓慢,因此武冰歆不时须放缓马步,自己才不致瞠乎其后,显是她有意作此安爿:,以打消自己任何逃走之念。
马行原野中,武冰歆侧首面向着他,说道:
“赵子原你的真姓可是姓赵?”
赵子原愣道:
“自然是姓赵,姑娘缘何有此一问?”
武冰歆晤了一声,道:
“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赵子原一时领悟不出她语中含意,只有闷声不响。
武冰歆道:
“你知道姑娘要领你到何处去么?”
赵子原道:
“知道。”
武冰歆道:
“说说看,什么地方?”
赵子原道:“自然是到太昭堡去了。”武冰歆道:
“看来你并不太蠢,何以先时老是露出一副傻愣愣模样,令人见了便忍不住心头火起。”
她原想道:“令人见了便忍不住为你发急。”可是猛一想到此言多有不妥,遂改了另一种说法。
马行迅速,不一会便棱过这一片原野,驰人一丛密林,行了半个时辰,忽见前面林间小径有两条人影比肩飞驰着!
来到近处,那右边一人听到蹄声回过头来,赵子原与他打了个照面,正好瞧清那满脸于思,心头登时一阵猛跳,他口齿微动,一句招呼欲吐未吐,武冰歆已自低喝出声:
“苏继飞!你停下来!”
那于思大汉正是赵子原在密室里见过的苏继飞,他骤闻喝声便与身旁同行之人停住脚步,回身道:
“原来是武姑娘,久违了。”
他顾目一盼,已瞥见了马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