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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股力道一触而散,甄陵青背上压力登时一减,但身躯却为圈引之力带得朝左后移开几步。
如此一来,武冰歆的出手便收了牵制之效,赵子原得以缓过一口气。
甄陵青回身面对武冰歆道:
“姑娘就先杀了你,再行解决那贼也是一样。”
武冰歆冷声道:
“杀人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哩,甄大小姐,你空说大话也不怕夜风闪了你的舌尖儿么?”
甄陵青柳眉倒竖,愤怒得说不出话来。武冰歆好整以暇复道:
“论起武功,你是绝非本姑娘之敌,除非甄老头亲自到来,不然今夜休想……”
话尚未说完,蓦然房门无风自摇,一条人影宛如鬼魅一般一闪而入,沉声道:
“老夫这不就来了……”
武冰歆霍然一惊,不自觉倒身连退三步,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赵子原横目一瞥那玄色人影,分明便是玄缎老人甄定远,神色亦自一变,心中暗叫“苦也”,忖道:
“这老魔头一来,我岂不是万无生理了?”
武冰歆吸一口气,冲着玄缎老人一福道:
“甄前辈别来可好?家父要小女子代向你老问安。”
甄定远仰首一阵狂笑,道:
“妮子你镇定功夫倒是相当到家,令尊就着你半夜潜进本堡,问候老夫这一句话么?”武冰歆一时无语以对,甄定远转朝赵子原泪,
“想不到小子你竟是武家派来卧底的,嘿,老夫先时还误以为你与那业已魂归九泉的赵飞星有关……”
赵子原心子一阵狂跳,忖道:
“此人心思缜密,纵非今日事败,我住堡里终会被他瞧破底细,到时我将遭遇到什么样的命运,就很难说了。”
他口中故作淡然道:
“阁下明察,区区在江湖上流浪厮混,一事无成,此番蒙令媛收容……”
甄定远截断话头道:
“甭顾左右而言他了,小子你底子已被揭穿,犹能冷静如斯,城府之深可说是老夫生平所仅见,可惜——”他语声故意一顿,赵子原道:“可惜什么?”甄定远道:
“如此一个前路正大有一番作为的少年,却命里注定了要从此沮殁,你说这不是很可惜么?”
赵子原瞧他口蜜腹剑,那感情洋溢的语气就和痛悼知友故人之骤逝一般无二,不觉对对方心术的险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武冰歆插口道:
“前辈莫非欲亲自出手杀掉此人以泄忿?”
甄定远道:
“小妮子,你是深知老夫之心,嘿嘿,深知老夫之心……”
“嚓”地一声脆响扬起,他竟动起兵刃来——
甄陵青瞪大眼睛,惊愕道:
“爹,你怎么了?这小……小贼值得你用剑么?”
那甄定远向来自负异常,如非遇到足与自己为敌的对手绝不使剑,照例是以掌应敌,可是他剑若一出匣,却鲜少令对方逃出剑下,甄陵青曾和赵子原交过手,深知后者武功有限得很,但爹爹却慎重其事的拔出剑子,似此反常之举,顿时使她惊得呆了。
甄定远那鹰隼般的目光停留在赵子原身上好一忽,点头道:
“不错!纵令这小子武功泛泛不堪一击,仍然值得我用剑!”
他此言不啻表示十分看重赵子原的意思,但赵子原依旧不为所动,平平淡淡地道:
“大丈夫本当死于刀剑之下,敢不成全阁下心愿,奈何区区生性最是贪生怕死,看来这场架是打不成了。”
他隐隐拿话把对方扣住,甄定远哪里会听不出来,暗骂道:
“好厉害的小子!”当下道:“这句话很有份有量,可惜遇到我不过白费心机。”
语落,蓦地一弹长剑,有如夜空闪电似直挑向赵子原左胸。
他剑犹未到,自剑身上所透出凌厉莫名的杀气便先期涌向敌手,赵子原心子一凛,忙纵身向后倒退。
甄定远长剑一挥,迅即追击,他剑上造诣之高已到了信手拈来全是妙着的地步,这一招看似轻松写意,实则从出剑速度及剑上取准功夫着眼,无一不是险极妙极,旁观的武冰歆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寒气。
她暗忖道:
“就凭这一剑,便可略窥甄老头剑术之全豹,水泊绿屋主人尝誉他为从谢金印以后使剑第一大家,似乎并不为过,爹爹若以一对一与他搏斗,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赵子原一阵慌乱,一面挥手封出一掌,一面抽身盘旋疾退,顷忽问他已退到墙角边缘——
他开始绕室不断游走,沿墙连绕三个大圈,甄定远阴笑一声,手中之剑倏然收回再发出去,姿态潇洒自如,绝无丝毫滞顿,那剑身“嗡”“嗡”发震,一忽里,甄定远已刺出十余剑之多,剑剑不离敌手胸前要害。
赵子原冷汗涔涔而落,他当机立断,左手拇指疾地一扣一弹,“嘶”一声响,一道指风应手奔出。
这“旋叶指力”一出,剑身登时被击得偏拨了几分,玄缎老人甄定远微微怔了一怔,道:“小子,你手底下倒还有两下子啊!”
他稍一抖腕,立见光涌霞生,剑尖颤动间,恍若有千百支利剑分从四面八方同时击向赵子原身上。
在这等情势下,赵子原要逃过甄定远的剑尖,简直是难比登天,眼看对方一剑已在胸前不及二寸处构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剑网,随时都有刺实的可能,千钩一发之际,忽然一道念头闪过赵子原脑海。
赵子原上身下意识向左一斜,双足凌空左右虚点,步履有如行云流水,霎时,一种极其古怪的呜呜声响自霍霍剑影中透了出来,仿佛是流泉溅珠的鸣呜,片刻后却变成狂风呼啸一般!甄定远大喝道:“着!”
他双目如炬,一剑还往前推实,剑光随着他手上动作暴然伸吐,那奇异的尖嘶之声立刻又响了起来。
但见人影交错飞掠,甄定远那势可拦江断流的一剑居然刺了个空,三步之外,赵子原双掌抱胸而立!
甄定远面上寒如冰雪,用着出奇低沉的语气道:
“太乙迷踪?!太乙迷踪步?!小子你与灵武四爵是什么渊源?”
那“灵武四爵”四字真是掷地有声,数十年来,“灵武四爵”、“燕宫双后”及“摩云手”等几位神秘盖世高手,被武林中人绘声绘影,渲染成神话中的人物,几乎无人敢于相信他们的存在,但此刻甄定远竟当着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叫出这个名字,甄、武两姑娘不禁惊得目瞪口呆!甄定远寒声又道:
“小子你不必隐瞒身份,太乙爵到底是你什么人?”
赵子原亦自错愕不止,方才他在危机四伏里,灵机一动,施出那以老前辈自居之中年文士所教的步法,急切里救了自己一命,想不到对方却指认是太乙爵的太乙迷踪步,他脑子一片迷乱,直似坠人了五里雾中。当下漫口应道:“无可奉告。”
甄定远冷哼道:“再试一试便知底细——”
一振铁腕,寒光绕体,长剑徐徐向前挑出。
剑尖到了赵子原胸前五寸之外,陡然加快速度,堪堪就点到对方心口,赵子原如法炮制又是一个斜身,凌空踏步自剑尖下闪过,甄定远乃是何等武学大家,他有了一次前车之鉴,立时就摸出那步法精髓所在,只见他剑势一转,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忽反弹出了一剑——
这一剑自斜角弹出,不知如何赵子原忽然发觉足步去路恰被封住,略一迟疑问,甄定远剑尖已然抵住他的胸口——
甄定远冷笑道:
“看来小子你仅是学到了两套三脚猫的架式,嘿,能够死在老夫剑下,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他剑尖始终紧紧抵住赵子原胸口,正待穿肤刺人,那默立一旁的甄陵青睹状,陡地花容失色,张口“啊”了一声,却说不出话来。
武冰歆及时喊道:“慢着!”
甄定远一剑去势微窒,头都不回同道:
“武丫头稍安毋躁,待老夫打发了这小子,再转来收拾于你,你们两人死在一处,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武冰歆无缘无故面上一热,道:
“甄前辈听着,刻下家父率同留香院二十四名高手,正等候在古堡外面,设若一个时辰内小女子不能安然出堡,他们便自堡门一路打将进来,那时咱们甄、武两家扯破颜面,甄前辈必定知晓会有如何一个后果。”
甄定远哈哈笑道:
“武丫头你甭虚张声势,故意放出空气……”
话犹未完,屋倏地传来一阵凌乱的足步声,三名身穿银衣的中年汉子匆匆掠了进来!
甄定远嗓子一沉,道:
“什么事如此慌张?”
那为首一名银衣中年汉子朝甄定远躬身一礼,气急败坏地道:
“启禀堡主,堡前暗桩发现二十余名身份不明人物,行踪颇为可疑,属下……”
甄定远接口道:
“知道了,你速通知第一道桩兄弟全力戒备,提防意外事变,另率银衣队护卫巡逻四周,遇有外敌人侵,立刻发动堡内机关埋伏,快去!”
三名银衣汉子齐声一诺,转身步出;甄定远忽然想起一事,喊住三人道:
“迁武呢?他怎么不来报告敌情?”
那银衣汉子道:“夜来便不见顾总领踪影,属下初以为他随侍堡主左右,目下始知不然,正准备去找他——”
甄定远一挥手,三名银衣汉子鱼贯退了下去。
赵子原暗道:“顾兄可能藏人地道去了,但是他为什么还不露面?”
只闻武冰歆道:“家父在堡外想已等得不耐烦了,甄前辈作何打算?”
甄定远眼色阴暗不定,忖道:“现在事情犹未布置就绪,若与武啸秋公然决裂,势必导致两败俱伤之局,此为智者所不取,还是暂时隐忍下来的好。”
遂向武冰歆道:“姑念令尊与老夫素来交情不恶,武丫头你无故闯入本堡,老夫亦不加深究,你走罢,至于这个人——”他指着赵子原冷冷道:“这个少年,可得屈驾留下!”
武冰歆深沉地望了赵子原一眼,猛摇首道:“那不行……”
她突然住口不语,缘因室外此刻又有了动静,一阵“轧、轧”机声传人耳际,那中年仆人天风手推轮椅出现房门当口,残肢红衣人蜷缩坐在椅上!
甄陵青柳眉微皱,道:“阁下夜晚都不休息么?”
残肢红衣人淡淡道:
“老夫生性最喜凑热闹,正如有些人喜欢在夜里行动一样,甄姑娘你说是不是?”
他横目一瞥武冰歆,道:
“哟,武啸秋掌上千金也来了,真是一场盛会。”
武冰歆神颜于瞬息间连变数变,暗忖:
“水泊绿屋这残肢人突然现身,事态必有变化,一时之内,甄老头想不会急着要杀死赵子原,我何不暂行出堡与爹爹商量一下,相机再潜入堡内救他?……”
一念及此,遂转身施礼离去,甄定远一击掌,早有两名银衣汉子上来接她步出堡外……
武冰歆改变主意,急于离开太昭堡,颇使甄定远感到意外,但他却不暇细想其中缘由。
残肢红衣人那冷电般的视线在房内四下扫视,最后落在赵子原身上,轻轻呵了一声,阴阴道:“甄堡主莫非欲宰掉这赵姓娃儿?”
甄定远道:“恐怕是的。”他不待残肢人接口,续道:
“阁下以上宾身份住在本堡,对于这等闲事还是少管的好。”
残肢红衣人寻思一忽,将甄定远叫到一旁,低声道:
“老夫忽然对此子发生兴趣,甄堡主何不顺水做个人情,将他送与老夫为仆……”
甄定远讶道:“怎地?你要带回赵姓娃儿回水泊绿屋去?”
残肢红衣人道:“没错。”
甄定远沉吟不决,那甄陵青面露不安之色,道:
“爹爹,你切不可这么做!”
甄定远道:“谁说不可这样做了?你仍免不感情用事,这是你最大的缺陷。”
甄陵青默默望着赵子原,晶瞳里闪过一丝怜惜之色,一刻前,她犹怒气汹汹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而后己,此刻却为他感到难过,替他说起项来,瞬息间情绪竟变化如此之快。
残肢红衣人狞声道:
“老夫一生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那娃儿若服下绿屋秘制马兰毒,俯首贴耳供老夫差遣,从此便如行尸走肉一般,岂不十分有趣?”
甄定远抚掌大笑道:
“哈哈,一个机敏异于常人的少年,突地变成一名卑躬折节的仆人,的是有趣得紧。”
残肢红衣人道:“你同意了?”
甄定远颔首道:
“姓赵的是阁下的人了,随你如何去处置罢——”
残肢人狞笑一声,示意大风把他推至赵子原身前,说道:
“娃儿你都听见了?”
赵子原淡漠地道:
“区区的耳朵并没有聋,阁下何须多此一问。”
残肢人道:
“很好,眼下你必须在生死两条路中选择其一,如果你愿意死在甄堡主剑下,倒也百事了了,但老夫相信明智如你,绝不会走这条绝路,是以——”
他语声微顿,一俯首,自上衣项领处滚下一颗黄色药丸,那中年仆人天风伸手接住,递到赵子原面前。
残肢人续道:
“是以你得将这颗丹药服下,保证为老夫效力,那么你便可以捡回一条命了。”
赵子原脑际思潮起伏,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