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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看来更楚楚可怜。
这些大和尚偏偏不懂怜香借玉,有一个竟伸出了蒲扇般的大手.仿佛想去抓她的头发。
哪里来的这些恶僧、简直比强盗还凶,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前.居然就敢这么样
欺负一个可怜的单身女人。
这种事若再不管,还谈甚么扶弱锄强、行侠仗义?
段玉只觉胸中一阵热血上涌,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抓起桌上的刀,霍然一长身,就已窜
出了栏杆。
栏杆外就是一片湖水,眼见着他就要掉下去,那大眼睛的小姑娘似已惊呼失声。
谁知段玉年纪虽轻,武功却很老到,早已看准了落脚处。
只见他脚尖在围住鱼塘的竹栏上一点,人又腾身而起,使出来的竟是“登萍渡水、燕子
三抄水”这一类的绝顶轻功。
大眼睛的小姑娘惊呼还未完,段玉已凌空翻身,—式“细胸巧翻云”,跟着一式“平沙
落雁”,轻轻飘飘地落在画舫上。
四个大和尚中,有一个正留在舱外观望,看见有人过来,立刻沉着脸低喝道:“什么人?
来干甚么?“这和尚—脸金钱麻子,眼露杀机,看来就不像是个清净的出家人。
段玉也沉下了脸,道:“你是出家人?还是强盗?”
这和尚仿佛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双掌合什,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怎么会是强
盗?”
段玉道:“既不是强盗,怎么比强盗还凶,连强盗也不敢这么样欺负女人。”
和尚厉声道:“你是那女人的什么人?要来管这闹事?”
段玉挺起胸,道:“天下人管天下事,这闲事我为何管不得?”
船舱又传来那丽人的惊呼。“救命呀,救命,这些凶僧要行非礼。”
段玉火气更大,冷笑道:“看来你们这些和尚的胆子倒真不小。”
这和尚怒道:“你的胆子也不小,竟敢在洒家面前如此放肆!”他嘴里说着话.一双手
也没有闲着,突然沉腰坐马,双拳齐出,猛击段玉的腰肋,用的竟象是少林正宗伏虎罗汉
拳。
只可惜段玉并不是老虎,什么罗汉拳也伏不了他。
他身子一偏,已反手扣住了和尚的脉门,四两拨千斤,轻轻一带。
这种借力打力的功夫,正是这种刚猛拳路的克星,和尚用的力越大,跌得就越惨。
他这一拳力量真不小,只见他一个百把斤重的身子突然飞起,“扑通”一声,竟然掉入
湖水里。
岸上有人在鼓掌,却也不知是不是那大眼睛的小姑娘。
段玉还没有回头去看,船舱中已有两个大和尚冲了出来。
这两人身手矫健,出手更快,忽然间,两双钵头般大的拳头已到了段玉面前,只听拳风
虎虎,果然是招沉力猛。
只可惜中原第一条好汉段飞熊的大公子,武功非但不比他父亲差,简直已有青出于蓝之
势。
尤其是他的轻功身法,不但轻灵过人,而且又潇洒、又漂亮。
他轻轻一提气,突然鹞子翻身.人已到了这两个和尚的身后。
和尚变招也不慢,甩手大翻身,“罗汉脱衣”,挥拳反击。
可是他已经太慢了。
段玉手里的刀鞘,已打在他左肩的肩井穴上。
他刚翻身.这部位正是他全身平衡的重心,一下被打着,身子立刻站不稳,踉踉跄跄后
退了七八步,“砰”的撞断了船上的栏杆。
另一个和尚比他还慢一点。
段玉再一挥手,只听“噗通,噗通”两声,两个和尚又掉入水中。
剩下的一个和尚刚抢步出舱,脸色已变了,也不知是出手的好,还是不出手的好。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看来斯斯文文的少年人,竟有这么样一身惊人的武功。
他简直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少年人.有这么样的武功。
段玉也看着他。
这和尚年纪比较大.样子也好象比较讲理,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出手打人。
所以段玉对他也比较客气,微笑道;“你的伙伴都走了,你还不走。”
这和尚点点头,长长叹息了一声,忽然问道:“施主高姓?”
段玉道:“我姓段。”
和尚道:“大名?”
段玉道:“段玉。”
和尚又叹了口气,道:“段施主好武功。”
段玉笑道;“马马虎虎,还过得去。”
和尚忽然沉下了脸,冷冷道:“但段施主无论有多么高的武功,既管了这日之事,以后
只怕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段玉道:“哦。”
和尚道:“施主难道看不出贫僧等是从甚么地方来的。”
段玉道:“和尚当然是从庙里出来的,除非你们不是和尚,是强盗。”
这和尚狠狠瞪了他一眼,甚么话也不再说,突然跃起,“噗通”,也跳进水里,段玉又
笑了,喃喃道:“有福同事、有难同当,看来这和尚倒也够义气……
他挥了挥衣裳.想走,又想过去问问那白衣丽人有没有受伤。
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船舱中已有人在呼唤:“段公子,请留步。”
声音如出谷黄莺,又轻、又脆、又甜,和她喊救命的时候大不相同了”段玉轻轻咳嗽了
两声。
他并不是真的想咳嗽,这是段老爷子的毛病.老爷子喉咙里总是有痰,要说重要的话
时,总喜欢先咳嗽两声。
所以段公子也学会了,他发觉在没有说话的时候,先咳嗽几声,是种很好的法子。
谁知那白衣丽人却已走了出来,手扶着船舱,看着他.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关切,柔声
道:“段公子莫非着了凉?这里刚巧有京都来的批杷膏,治嗓子最好。”
段玉连咳嗽都不敢咳了,勉强笑道:“不必,我…在下很好。”
白衣丽人嫣然道:“公子你本来就是个好人,我知道。”
段玉的脸红了,抢着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我没有病。”
白衣丽人笑得更甜,道:“没有病就更好了,船上还有—坛陈年的竹叶青……”段玉赶
紧道:“不必,不必客气,在下正要告辞。”
白衣丽人垂下头,轻轻道:“公子要走,贱妾当然不敢拦阻,只不过,万一公子一走,
那些恶僧又来了呢?”
段玉没话说了。
要做好人,就得做到底。
岸上有人在叫:“船上那位公子的酒钱一共是一两七钱,还没有赏下来。”
白衣丽人笑道:“公子的酒钱.我….”段玉赶紧道;“不行,不必客气,我这里
有。”
要女人付酒钱,那有多难为情。
段玉公子出手救人,难道是为了别人替他付酒钱?
这种事千万不能让别人误会的。
段玉立刻抢着将荷包掏出来,慌忙中一个不小心,钞票和金叶子落了一地,连那柄碧玉
刀都掉了下来。
幸好这白衣丽人并没有注意到别的事,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好像已被段玉的酒涡吸引住
了,再也不愿意往别地方去看。
(三)
陈年竹叶青的确是好酒,颜色看来也令人舒畅,入口软绵绵的,就仿佛是情人的舌头,
这白衣丽人正伸出了小巧的舌头.直舐着嘴唇。
段玉赶紧低下了头喝,喝完了这杯酒,他才想到自己这一下子,已将第一、第四、第
五、第七,四条戒律全部犯了。
要命的是,这艘画舫不知何时竟已荡入湖心.他要走都已来不及。
何况她现在已将他当做朋友,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已告诉了他。
“我姓花.叫夜来。”
花夜来。
好美的姓,好美的名字。
好美的月色.好美的春光,好美的酒。
所有的一切事,仿佛都美极了.段玉心里叹了口气,决定自己放松一天。
每个人都应该偶而将自己放松一下子的,你说是不是?
何况他今天做的,又不是什么坏事——谁说救人是坏事?准能说喝杯酒是坏事?
段玉立刻原谅了自己。
原谅自己岂非总比原谅别人容易?
所以段玉不醉也醉了。
(四)
明月。
西湖的月夜,月下的西湖,画舫已泊在杨柳岸边。
人呢?
人在沉醉,人在沉睡。
段玉只知道自己被带下了画舫,被带人一间充满了花香的屋子里,躺在一张比花香更香
的床上,却分不出是梦是醒?旁边仿佛有个人,人也比花香,是不是夜来香?
他分不清,也不愿分得太清。
管他是梦也好,是醒也好,就这样一份朦朦胧胧、飘飘荡荡的滋味,人生又有几个能够
领略得到?
夜很静,夜凉如水。
风吹着窗户,窗上浮动着细碎的花影。
旁边仿佛有人在轻轻地呼唤:“段公子,玉郎!”段玉没有回答,他不愿回答,不愿清
醒。
但他却能感觉到身旁有人在转侧,然后就有一只带着甜味的香手伸过来,像是试探他的
呼吸。”
他的呼吸均匀。
手在他脸上轻轻晃了几下,人就悄悄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比花更美的人。
长长的腿,细细的腰,乌云般的头发披散在双肩,皮肤光滑得就象是缎子。
连月亮都在窗外偷窥,何况人?
段玉悄悄的将眼睛眯开一线,忍不住从心里发出了赞赏之意。
幸好他没有将这赞美说出口来。
因为他忽然发现花夜来竟悄悄地提起了他的衣裳,最用轻巧的手法,将他衣袋中的荷包
拎了出来。
然后她就悄悄地走到窗口。窗台上摆着几盆花,是不是夜来香?
她迟疑着,居然将第二盆花从花盆里提了起来,带着泥土一起提起来。
然后她就用最快的动作,将段玉的荷包塞入花盆里,再将花摆进去,将泥土轻轻地拍
平。
现在谁也看不出这盆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她轻轻吐出了口气,转回身来的时候,脸上不禁露出了得意地微笑。
她笑得真甜,简直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只可惜段玉这时已不能欣赏。
他已闭起了眼睛,鼻子里甚至发出了一种轻微均匀的鼾声,正是喝醉了的人发出的那种
鼾声。
花夜来站在床头,满意地看着他.悄悄地爬上床,用——双光滑柔软的手臂将地抱住。
现在她似乎已希望他醒过来了。
段玉当然没有醒。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忽然低低哼起了一首歌曲.唱的仿佛是:“哎呀.可怜的小伙
子。”
她低低地哼,呼吸越来越重,压在段玉身上的手臂也仿佛越来越重。
她睡着了,带着满心得意和欢喜睡着了。
风吹着窗户,窗上浮动着细碎的花影。
段玉慢慢地翻了个身,轻唤道:“花姑娘,花夜来。”
没有回应。
她的呼吸沉重而均匀,她毕竟也喝了不少竹叶青。
段玉又等了很久.才悄悄地爬起来,拿起他的衣裳.悄悄地走到窗口,窗纸已有些发白
了。
段玉提起那盆花,也用最快的手法,将花盆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他的衣服里。
然后他再将花摆进去,将土拍平。
他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但转身看到她时,心里不禁又有些歉意。
这善良的少年人,从不愿令别人失望的,何况是这么一个美丽的女人。
悄悄地走过床前,顺便提起了他那双精致的小牛皮靴子。
床上的人儿忽然翻了个身,喃喃着道:“你起来干什么?”
段玉勉强控制着自己的心跳,柔声道:“我要早点走,一早我还要赶路。”
床上的人点点头,眼睛还是张不开,含含糊糊地说道:“回来时莫要忘记再来看我。”
段玉道:“当然。”其实他当然也知道,明天她—定就已不会在这地方了。
床上的人满足地叹了口气,很快就又睡着。
她当然想不到这迷迷糊糊的少年会发觉她的秘密,现在只希望他快走。
花盆下面实在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他若没有恰巧看见,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东西不见了时.也没法子说是她拿的。
捉贼捉赃,这道理他也懂的.当然只有吃定这哑巴亏了。
何况这种事根本没法子说出去。
唉,女人,看来男人对女人的确要当心些。
天已经快亮了.淡淡的月还挂在树梢,朦胧的星却已躲入青灰色的苍穹后。
青石板的小路上,结着冷冷的露珠。
段玉赤着脚,穿过院子,冷冷的露水从他脚底下直冷到头顶。
他忽然变得很清醒,简直从来也没有这么样清醒过。
墙并不高,墙头也种着花草。
花香在清冷的晓风里沁人心扉。
段玉掠了出去.在墙角穿起了他的靴子,再把从花盆里倒出的东西放回衣袋里,抬起
头,长长呼吸着这带着花香的晨风。
他忽然发现这西子名湖在凌晨看来竟比黄昏时更美。
他沿着湖岸旁的道路慢慢地走着,领略着这新鲜的湖光山色。
他一点儿也不急,就算再走三天三夜才能走到他昨天投宿的客栈也没关系。
那狡猾的美丽的女人醒来后,发现那盆花又变成空的时候,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想到这里,段玉忍不住笑了,心里虽然难免也多多少少有些歉意,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