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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喜忽然道:“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了?”
没有反应,
丁喜道:“不说话的意思,是不是你们都已认定了百里长青就是那该死的天才凶手?”
王大小姐恨恨道:“看来他还是个该死的奸细。”
邓定侯道:“我们的联营镖局若是组织成功,青龙会的势力就难免要受到影响,所以他就把我们的秘密出卖给了你。”丁喜道:“有理。”
邓定侯道:“他这样做,不但破坏了开花五大大旗的威信,而且还可以坐收渔利。”丁喜道:“有理。”
邓定侯道:“但他却想不到聪明的丁喜也有失手的时候,这一次的计划既然已注定失败,他就只有再发动第二次。”
了喜道:“有理。”
邓定侯道:“幸好他早已将青龙会的势力,渗透入饿虎岗,饿虎岗恰巧又发起了一个黑道联盟,他就决心要把这组织收买了,让黑道上的朋友和开花五犬旗火拼。”丁喜道:“有理。”
邓定侯道:“只可惜饿虎岗上的兄弟们,还有些不听话的,他既然无法收买到这些人,于是就索性把他们杀了灭口。”丁喜道:“有理。”
邓定侯道:“然后他再让我们来替他顶这个黑锅,叫你也回不了饿虎岗,因为他对聪明的丁喜多少还有些顾忌。”丁喜道:“有理。”
邓定侯道:“大王镖局坚决不肯加入开花五犬旗,也许就因为王老爷子早已知道了他的阴谋,他们早年在闽南时,本是很亲密的朋友。”
丁喜道:“有理。”
邓定侯道:“据说青龙会的发祥地,本来也在闽南,王老爷子早年时,说不定也会加入过他们的组织。”
丁喜道:“有理。”
邓定侯道:“等到青龙会要把势力扩展到中原镖局时,当然就会要王老爷子为他们效力,但这时王老爷子已看透了他们的真面目,虽然被他们威逼利诱,也不为所动,所以才会惨死在他们手下。”丁喜道:“有理。”
邓定侯笑了笑,道:“你已经说了九句有理,一定是真的认为我有理了?”
丁喜也笑了笑,道:“我承认你说的每句话都有道理,只可惜我连一点证据都没有看见。”
邓定侯道:“你要什么样的证据?”
丁喜道:“随便什么样的证据都行。”
邓定侯道:“假如没有证据,我们就不能把百里长青当作凶手?”丁喜道:“不能。”
邓定侯叹了口气,道:“他是王老爷子的朋友,早年也曾经在闽南鬼混过,我们走镖的路线和秘密,只有他完全清楚,他不但武功极高,而且还练过百步神拳,甚至连你用的兵器都知道。”
他叹息着,又道:“所有的条件,只有他一个人完全符合,这难道还不够?”
丁喜道:“还不够。”
邓定侯道:“为什么?”
丁喜道:“因为符合这条件的人,并不是只有他一个。”
邓定侯道:“除了他还有谁?”
丁喜又笑了笑,道:“至少还有你。”
邓定侯道:“我?”
丁喜道:“你也是王老爷子的朋友,你的妻子既然是闽南人,你当然也到闽南去过,你们镖局的秘密,你当然也知道。”
邓定侯苦笑道:“而且我当然也练过百步神拳,而且练得不错。”
丁喜微笑道:“我当然也知道体绝不会是凶手,我只不过提醒你,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并不一定就是凶手。”
邓定侯看看他,忽然也笑了笑,道:“你只忘了一点。”
丁富道:“哦?”
邓定侯道:“这些条件,我并不能完全符合,因为我直到昨天晚上为止,还不知道你用的什么兵器。”
丁喜不能否认。
邓定侯道:“近来你的名气虽然也已不小,可是江湖中的人见过你的兵器的却不多。”
丁喜也不能否认。他的确一向很少出手,要解决困难时,他使用的是他的智慧,不是他的剑。
邓定侯一直都在盯着他,又笑了笑,道:“其实我当然知道,你绝不会和那凶手串通的,只不过,,。”
丁喜道:“只不过怎么样?”
邓定侯道:“我总觉得你应该认得百里长青。”
丁喜道:“为什么?”
邓定侯道:“因为他对你的事,好象很了解,你对他的事,好象也很关心”
王大小姐忽然冷笑着道:“不但关心,而且一直都在为他辩白,难道……”
丁喜也在冷笑,道:“难道你们认为我是他的儿子?”
王大小姐道:“不管你是他什么人,你既然要为他辨白,也应该拿出征据来。”
丁喜道:“所以我就应该跟你们到俄虎岗去?”
王大小姐道:“不管‘五月十三’是不是百里长青,现在都已回到了饿虎岗。”
丁喜道:“所以我现在就应该跟你们去?”
王大小姐终于承认:“我就是要你现在就去。”
丁喜道:“哈哈。”
王大小姐道:“哈哈是什么意思?”
丁喜道:“哈哈的意思,就是不管你说什么,我不去就是不去。”
王大小姐怔住。她看看邓定侯,邓定侯也只有看看她。
丁喜悠然道:“两位还有什么高论?”
王大小姐真的着急了,连眼圈都已急红了,忽然大声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小马的下落?”
丁喜道:“我为什么要问?”
他冷冷的接着道:“他又不是个小孩子,难道还要人一天到晚地跟着他,喂他吃奶?”
王大小姐脸也红了,终于忍不住道:“可是”。“可是他们也已经去了饿虎岗,你难道——难道就一点也不着急?”
邓定侯已经先着了急,抢着问道:“他们是几时去的?”
王大小姐道:“我到酒楼去跟你们见面的时候,本来是叫他们在客栈里等我的,谁知道…。,”
邓定侯道:“谁知道你……等你回去时,他们两人已经走了?”
王大小姐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道:“小琳告诉我,小马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他的丁大哥。”
邓定侯道:“他知道你去找丁喜,当然不敢再等在那里挨骂。”
丁喜沉着脸道:“我唯一要骂的人,就是我自己。”
邓定侯道:“不管怎么样,小马总是你的好兄弟,现在饿虎岗虽然是把你当做叛徒,当然也不会放过他。”
丁喜道:“哼。”
王大小姐道:“他们临走的时候,还交待过客栈的帐房,说他们要先到饿虎岗去看看,不管结果怎么样,他们都会有话给老山东的。”
邓定侯道:“现在他到饿虎岗去,简直就等于是送羊入虎口,所以……”
王大小姐抢着道:“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应该尽快赶去。”丁喜道:“哼哼。”
王大小姐道:“哼哼又是什么意思?”
丁喜冷冷道:“哼哼的意思就是,不管你们到哪里去,我都要去睡觉了。”
(二)
驾车的马,本来不会是好马,但归东景的马,却没有一匹不是好马。
丁喜刚才临走的时候,已将这匹马系在树上,他看来虽然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其实做事一向很仔细,因为他从小就得自己照顾自己。
他也不管别人是不是在后面跟着,一个人走回来,从车箱里找出半坛酒,一口气喝下去,就跳上车顶,舒舒服服地躺下,放松了四肢。
能有这样一个地方,他已经觉得很满意。
邓定侯和王大小姐当然也只有跟着他来了。
他们找了些枯枝,生了一堆火。
一这里虽然不会有虎狼,蛇虫却一定会有的,生个火总是安全些。
邓定侯也是个做事仔细的人,所以他们才活到现在。
“你手臂的伤怎么样了?”
“还好。”
“我带着有金创药,我替你看看。”王大小姐忽然显露了她女性的温柔。
她轻轻撕开了邓定侯的衣袖,用一点儿烧酒为他洗净伤口,倒了一点儿药在上面,再撕开自己一条内裙,替他包扎了起来。
她的动作温柔而体贴,只可惜丁喜完全没有看见。
他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卷起来作枕头,睡得好舒服。
王大小姐好象也没有看见他,却又偏偏忍不住道:“你看看这个人,在这种地方他居然也能睡得着。”
邓定侯笑了笑,道:“据说他从小就在江湖中流浪了。象他这种人,有时连站着都能睡觉的。”
王大小姐咬着嘴唇,沉默了很久,又忍不住道:“他难道一直都没有家?”
邓定侯道:“好象没有。”
王大小姐仿佛在叹息,却还是板着脸,冷冷道:“据说没有家的人,总是对朋友特别够义气的,他却好象是个例外。”
邓定侯道:“你认为他对小马不够义气?”王大小姐道:“哼。”
邓定侯道:“也许他只不过因为吃的苦太多,所以做事就比别人小心些。”
王大小姐冷笑道:“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不管吃了多少苦,都不象他这样怕死。”
邓定侯看着她,微笑道:“你好象对他很不满意?”
王大小姐道:“哼哼。”
邓定侯微笑道:“难道你认为他不喜欢你了?”王大小姐道:“我…”邓定侯打断了她的话,道:“有些人心里虽然喜欢一个人,嘴里却绝不会说出来的;有时他心里越热情,表面上反面越冷淡。”王大小姐道:“为什么?”
邓定侯道:“因为他们的身世孤苦,生活又不安全,而且随时随地都可能死在别人的刀剑下,所以他们若是真喜欢一个人时,反而要尽量疏远她。”
王大小姐道:“因为他不愿连累了他喜欢的这个女孩子?”邓定侯道:“不错。”
王大小姐道:“你认为丁喜是这种人?”邓定侯道:“他是的。”
他叹息着,又道:“他表面看来虽然很洒脱,很开朗,其实心里却一定有很多解不开的结。”
王大小姐凝视着他,柔声道:“你好象总是在替别人着想,总是尽可能了解别人。”
邓定侯笑了笑,道:“这也许是因为我已经老了,老头子总是比较容易谅解年青人的。”
王大小姐嫣然一笑,道:“象你这样的老头子,世界上只怕还没有几个。”
这时一阵仲夏之夜的柔风,正吹过青青的草地。
星光满天,火光闪动,映红了她的脸,风中充满了绿草的芬芳,绿草柔软如毡,
她笑得又那么温柔。
邓定侯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在跳,跳得很炔。
他并不是那种一见了美丽的女人就会心跳的男人,可是这个女孩子……
他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再发展下去,勉强笑了笑,道:“看样子我们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了,不如也将就在这里睡一夜,有什么话,等到明天再说。”王大小姐点点头,道:“现在并不太热,我们就睡在火旁边好不好?”邓定侯好象吓了一跳:“我们?”
王大小姐道:“你流了很多血,一定会觉得冷的,当然应该睡在火光旁边。”邓定侯道:“可是你……”
王大小姐道:“我当然也睡在这里,我怕蛇。”邓定侯道:“你……你可以睡到车上去。”
王大小姐道:“蛇难道不会爬到车上去?”她嫣然一笑,又道:“假如你怕我,我可以睡得离你远一点儿,我的睡象很好,绝不会滚到你身边去的。”她的睡象并不好,年青的女孩子,睡象都不会太好,何况,一个象她这么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睡在这种草地上,当然睡不安稳。
睡梦中,她忽然翻了身,一只手竟压到邓定侯胸口上了。她的手柔软而纤美。邓定侯连动也不敢动。
他也不是那种坐怀不乱的君子,对年青美丽的女孩子,他一向很有兴趣。可是这个女孩子…。
他叹了口气,禁止自己想下去。他开始想丁喜——
这个年青人的确有很多长处,他喜欢他,就好象喜欢自己的亲兄弟一样。他又想到了他的妻子——这几年来,他的确太冷落她了,她却一直是个好妻子。他需要时,她就算已沉睡,还是从来也没有拒绝过他。
想起了他们初婚时那些恩爱缠绵的晚上,想起了她的温柔与体贴,想起了她柔软的腰肢,想起了丰满修长的双腿……
他又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又是一阵柔风吹过,他轻抚着臂上的伤口,忽然觉得很疲倦,非常疲倦……他睡着了。
(三)
丁喜却还没有睡得着,他们刚才说的话,每—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算他心里喜欢你,嘴上也绝不会说出来的……”
“他心里一定有很多解不开的结……”
邓定侯的确很了解他,却还了解得不够深。
他疏远她、冷淡她,并不是因为他怕连累了她,而是因为他不敢。
他不敢,因为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一种别人永远无法解释的自卑,已在他心里打起了结,生下了根。
根已很深了。
饥饿、恐惧、寒冷,象野狗般伏在街头,为了一块冷饼被人象野狗般毒打,
只要一想起这些往事,他身上的衣服就会被汗水湿透,就会不停地打冷战。
他的童年,实在比噩梦还可怕。
现在这些悲惨的往事虽然早巳过去,他身上的创伤也早巳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