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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洗剑录-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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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普通,所以在这宝库之中,才是真正的稀奇!倘若它是贵重的东西,我才不会注意它呢!”

谷中莲说的似乎违反“常理”,但其实正是合乎道理,唐努珠穆一想,也就明白了。要知在这宝库之中,都是珊瑚、玛瑙、珍珠、玉石之类的宝贝,一只普普通通的铁皮盒子混在这些珍宝之间,当然是显得极不寻常,大为出奇了。

唐努珠穆沉吟说道:“难道里面装有什么奇珍异宝,但却为什么用这样普通的盒子来装?”谷中莲道:“咱们且别胡猜,打开它来一看,不就明白了?”当下扭断那把小小的铁锁,打开来一看,只见首饰盒内,什么饰物也没有,只有一把梳子,一面镜于,梳子是木头做的,镜子是铜做的,已经黯淡无光了。这种梳子镜子都是普通人家妇女的用品,一点也不稀奇,但在梳子镜子下面,却压着几张发黄了的信笺。唐努珠穆心道:“难道这上面写的又是什么武功秘发之类?”

谷中莲抽出一张信笺,看了一看,说道:“哥哥,上面的字我认不全,你读给我听听。”原来是用马萨儿国文字所写的,信笺残破,墨迹亦已模糊不清。

唐努珠穆仔细辨认,过了一会,轻声说道:“奇怪。”谷中莲道:“上面说些什么?”唐努珠穆道:“似乎是个女子写给她的情郎的信,说的无非是如何思念对方的情话。”谷中莲听了,面上一红,说道:“那就不必念了。”但心里却在奇怪,不知她的哪位祖先,却把别人的情书珍藏在宝库之中。

唐努珠穆道:“后面有一段话倒是值得注意,那女子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说是从今之后再也不能回来,要见面除非来生了。

她叫那个男子不要再想念她,安心治理国事。”

谷中莲道:“咦,这可就真奇怪了。这么说,这个男子岂不是咱们的哪位祖先?但既是贵为国王,他所喜欢的女子尽可迎入宫中,还有谁能阻拦他们相好?何以却又非分开不可?”

唐努珠穆又抽出第二张信笺来看,这似乎是较后写的,没有那么残破,墨迹也没那么模糊,上面只是简简单单地写了几行。唐努珠穆道:“那女的嫁了另一个人,生了一个儿子。她要他旧日的情郎爱屋及乌,以后不可与她的儿子在沙场相见。”

谷中莲道:“奇怪,那女的为什么会想到他门可能在沙场相见?不知那孩子长大之后,他们果真如此?”唐努珠穆笑道:“谁知道呢?你瞧这信笺如此残破,墨迹如此模糊,至少也是百年以前所写的了。那个‘孩子’也恐怕早已死了。”

谷中莲道:“还有最后一张,你看看这张说的又是什么?咦,怎么像是一张文书?”原来这最后一张信笺,纸质甚佳,上面盖着一个朱红大印也还未怎么褪色。

唐努珠穆接过来瞧了又瞧,说道:“你猜得不错,这的确不是私人信件,是昆布兰国送来的国书。”谷中莲诧道:“国书?那是比一般文书重要得多的了。怎么却把庄重的国书与私人的情书放在一起?”

唐努珠穆道:“这张国书其实也只是一纸例行公事,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地方。”谷中莲道:“究竟说的什么?”唐努珠穆道:

“昆布兰国的新君继位,通知咱们。接到这种国书,派人去道贺也就完了。”

谷中莲道:“昆布兰国在什么地方?”唐努珠穆道:“正是咱们的邻国。咱们马萨儿国在阿尔泰山山南,它在山北,但中间隔着一座大山,最少也要走十天半月。”他又看了看那纸国书上填写的日期,说道:“这是整整七十年前的事情了。”

他们兄妹二人都猜想不到何以这种例行公事的国书也要如此珍藏的缘故,谷中莲隐隐感到这国书和那些情书之间大约有甚关连,但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还未想得明白。

唐努珠穆笑道:“反正这些人都早已不在世间,咱们也无须费神推究了。”随手将那首饰盒子藏了起来,便走出宝库。这次他们在宝库里找寻了半天,非但是一无所获,反而添了一重疑云,一重恐惧。对那些信件怀疑,为那些宝物失落而恐惧。两者相较,宝物的失落和他们有切身的关系,当然是更重要得多。

谷中莲出了宝库,心头怅惘,想去找江海天解闷,但想了一想,却又改变了主意,转过方向,去见她的师父谷之华。

谷之华正在凭栏遥望,若有所思,谷中莲叫了一声:“师父。”谷之华抚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道:“莲儿,你这两天好像憔粹多了。”谷中莲道:“这两天是稍为忙一点,但我的精神很好。师父,你在宫中还住得惯么?”

谷之华笑道:“太舒服了,我真是有点感到不惯呢。莲儿,我不打算住下去了。”谷中莲怔了一怔,说道:“师父,你不是要等待金大侠回来吗?”她屈指一算,说道:“日子过得快,不知不觉又已经五天啦。不过,师父你反正没有什么事情,何不多等几天?”

谷之华道:“正是有一件事情,仲帮主今日来过了。”谷中莲道:“哦,这老叫化来了么,怎么不见我的哥哥?”谷之华笑道:“这老叫化大约是为了华姑娘的事情,对你们甚为不满,他不愿意进宫,是叫卫兵传话进来,要我到宫门之外和他见面的。

不过你也别怪他,这老叫化的脾气一向耿直,为人倒是很热心的。”

谷中莲黯然说道:“我当然不会怪他,他责备海哥,其实也是一片好心。我心里只是觉得难过。”谷之华道:“你也不必难过,你的心情我很明白,你是没有一点过错的。许多看来难以解开的结,常常会在时光流转之中,不知不觉的解开。哎,话儿又扯得远了,还是说回来吧。”

谷之华接着说道:“仲帮主今日倒不是为了你们的事情来的,他是替你的翼师伯带个口讯给我的。你的翼师伯是南丐帮帮主,他是北丐帮帮主,他们二人为了南北丐帮合并之事,上个月曾经有过一次来会。翼师兄尚未知道我的行踪,使拜托他探听我的下落。据说朝廷对咱们的邙山派以及丐帮又有不利的企图,留守邙山的白师兄、路师兄见我久无音讯,都很焦急,因此希望我早日归去。”

谷中莲道:“即是如此,那我就不便多留你了。师义,师父……”她抬起头来看着师父,似是有话要说,却说不出来。

谷之华道:“你是舍不得离开我么?我也正有一件心事,要和你说。”谷中莲道:“请师父吩咐。”谷之华道:“我先问你,你可愿意放弃做个公主的富贵繁华么?”谷中莲道:“我不愿意做什么公主,只是想跟随着你。”谷之华心头快慰,说道:“我也料到你是会如此回答的了。我做了十多年的掌门,早已想卸下这副担子,现在你已长大成人,回去之后,我想把掌门人的位子传给你了。”

谷中莲吃了一惊,说道:“弟子只是想永远在你的身边,却不想做掌门人,弟子年轻识浅,这样重的担子也挑不起来。”谷之华笑道:“我当年做掌门人的时候,比你也大不了多少,也是几乎甚么事都不懂,但慢慢也就学会了。嗯,你在想些什么?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对师父说么?”谷中莲道:“我是想永远跟随着你,但我又怕——”谷之华道:“怕什么?”

谷中莲低声说道:“有时我也在想,不如就在这远离中原的山国度过此生,免得、免得再招烦恼。唉,但我又舍不得离开你。”

谷之华是过来人,不用谷中莲细说,立即懂得了她的心情。

江海天迟早是要回去的,谷中莲说要在山国中度过此生,那就是要与江海天隔开,避免和他再见面了。这种少女的心情,谷之华当年也曾有过,心里暗暗好笑:“你不但是舍不得离开我,其实更是舍不得离开江海天。”

谷之华道:“莲儿,你和海天的事情怎么样了?”谷中莲双颊晕红,低头说道:“他为了华姑娘突然飞走的事情,很是难过。”谷之华道:“这个我早已猜想得到。我是问他对你怎样?”谷中莲道:“我,我不知道……”谷之华微笑道:“怎会不知道呢?我一向把你当作女儿,你在我的眼前,也用得看害羞么?”

谷中莲道:“他没有说什么,但我知道他,他心里是喜欢我的。”谷之华道:“他没有说过半句请你原谅的话么?”谷中莲道:

“没有。他并没有做过对不住我的事情,又何须要我原谅?”谷之华吁了口气,说道:“这就好了。”谷中莲道:“什么好了?”谷之华道:“他对那位华姑娘的确完全是兄妹之情。”

谷之华是将她们两代的遭遇,连起来想的。她们两代人的遭遇,看起来相同,但把每一个细节比较,却又可以发现许多不同。当年金世遗在厉胜男死后,走到她的病榻之前,请求她的原谅,那是因为金世遗确实是对厉胜男有难以忘怀的感情,因而对她感到内疚,要求她的原谅;而现在江海天对谷中莲却是一片坦然,可见他对华云碧的感情,就大大不同于金世遗之对厉胜男,因而他也就无须乎请求谷中莲的原谅了。这种爱情中的微妙心理,谷之华是早已懂了,但谷中莲却还是未曾明白的。

谷中莲忽道:“师父,我也想问你一件事情。”谷之华道:

“你要问什么,尽管说吧。”谷中莲道:“金大侠当年离开你的时候,你难不难过?”谷之华道:“最初难过,后来也就不难过了。”谷中莲道:“为什么?”

谷之华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我明白他的心情,他倘若不那么做,心里就不能自安,我懂得了这一点,我也就不愿再给他增添烦恼了。嗯,到了双方都能以心相见的时候,那么一切烦恼也就消除,也就不会有所难过了。”

谷中莲若有所悟,说道:“所以你现在也就不必一定要等待金大侠回来了?”谷之华道:“不错,他要来的时候就会来的。”说到此处,谷之华也不禁脸上微微发烧,心里想道:“我和他已是二十余年如一日,我已等了他二十余年,也不争在早一天或迟一夭和他见面。”这话她当然没有对谷中莲说出来,当下轻轻抚徒弟的头发,喟然说道:“莲儿,你放心,我走过的路,你是不会重走的了。你去安歇吧,明天你还要收拾行装呢。”她抬起头来,只见月亮正从一片乌云里钻出来。

谷之华叫她回去安心睡觉,但谷中莲却并没有听师父的吩咐,她离开了师父,仍然在御花园里徘徊,渐渐,不知不觉的便向江海天的住所走去。

谷中莲还未走到江海天的住所,忽见有个人影,也正自分花拂柳,向她走来,定睛一看,可不正是江海天?

谷中莲道:“海哥,你怎么还未睡?你去哪儿?”江海天道:

“正是想上你那儿去,谁知你已来了。”

两人在凝碧池边停下了脚步,月亮下睡莲摇曳,更显得分外清幽,江海天伸手想摘一朵莲花,荷时覆盖下有对鸳鸯,似是被他惊动,忽地分开,游了出来,江海天若有所思,把手缩了回来,低声说道:“莲妹,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么?”

谷中莲也是茫然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方始说道:“我见了你却又不知从哪里说起了,还是你先说吧。”

江海天拨了拨池水,说道:“这睡莲真美。”谷中莲:“噗嗤”一笑,道:“你想了半天,就想到了这一句话和我说么?”

江海天道:“这凝碧池里只是一泓止水,没有风波,所以池里的鸳鸯也可以优游自在,我可真羡慕它们呢?可惜我明天已不能看见它们了。”

谷中莲抬起头来,说道:“你这样快就要走了么?”江海天道:“我爹爹离家多年,妈一直盼望他回去,我也记挂着妈,所以我准备明天和他一同回去了。”谷中莲道:“游子思乡,这是人情之常。但除了惦记着你妈之外,可还惦记着旁的人么?”

江海天道:“莲妹,你是知道我的心事的,我不瞒你。在回家之前,我可还得到水云庆走走,看看华姑娘。你……”谷中莲笑道:“我正是要劝你去看看她,你倘若不去,我还要骂你呢。”

江海天忽道:“我心中很是不安,总是觉得有点对不住,……”谷中莲想起师父刚才和她说的话,心头一震,说道:“你感到对不住,对不住……”一个“谁”字还未出口,江海天已接着说道:“华姑娘这样走了,我总觉得有点对不住她。”

谷中莲松了口气,说道:“华姑娘对你是一片痴情,你、你去看她,甚至,甚至……嗯,总之我是不会怪你的。”江海天道:

“莲妹,我有个古怪的念头,你不要笑我,我是想,是想……”谷中莲道:“你想什么我部不会笑话你,你说吧。”

江海天道:“我是从咱们的师父想起的,你说他们是不是一对最要好的朋友?”谷中莲道:“天下恐怕再没有另外一对,是这样的二十余年始终如一的友情了。”江海天喟然叹道:“这本来不是人人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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