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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之后,群情耸动,议论纷纷,但过了几乎半个时辰;还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首座护法弟子坏顾全场,过了一会,徐徐说道,“兹事体大,还是请教主给我们拿定主意吧。”登时有十几个高级僧侣同声附和:“对,对!教主高瞻远瞩,见识当然比咱们高明得多,我们都愿服从教主的决定。”
孔雀明伦王本来己联络了许多人,但见拥护他师兄的依然不少,心里甚不高兴、无可奈何,只得冷冷说道:“师兄,你的主意拿定了没有?”
自教法王说道:“师弟,我想先听听你的意思。”
孔雀明伦王朗声说道:“我是主张接受尼泊尔王的好意的。”此事对咱们有百利而无一害,何用犹疑?”
护法弟子之一的迦毗罗起立说道:“本教本来是在西藏创教,与红教黄教鼎足而三,后来黄教兴起,将咱们逐出西藏,百余年来:咱们局处青海一隅,郁郁难伸,现在难得有此机遇,可以发扬本教,宏法利生,焉可惜过?”
又一个护法弟子时渡起立说道:“孔雀王与迦毗罗师兄之言良是,试想以咱们现在的境遇,决难恢复祖业,黄教在西藏已是根深蒂固,又有清廷颁给金本已瓶,确立了‘活佛转生’的制度,那还有咱们插足的余地吗?既不能重回故上,何如异地求存?图谋发展!”
这两个护法弟子慷慨陈辞,说到本身利害,声泪俱下,确实打动了许多人心,场中气氛,显然对孔雀明伦王大大有利。
首座护法弟子忽地也起立说道:“孔雀王说此事对咱们有百利而无一害,弟子不敏,对此实感怀疑!”
孔雀明伦王圆睁双眼,冷冷说道:“你怀疑什么?尼泊尔王已为咱们在他的京城修建了一座大宫殿了,这是我亲自督工修建的,你还能怀疑他的诚意么?”
首座护法弟子冷静说道:“我并非怀疑尼泊尔王言而无信,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当真是为了尊崇本教吗?怕不见得,我怀疑他别有企图!”孔雀明伦王大声说道:“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之子腹!”白教法工挥了挥手,说道:“师弟,你不要先指责他,今日之事,既是付之公议,也该让他把心里的怀疑说出来。”
首座护法弟子继续说道:“我怀疑尼泊尔王是想挑拨咱们与黄教作鹬蚌之争,他好渔人得利。各位长老大约还未曾忘记,距今约二十年前,尼泊尔王曾有一次出兵西藏,险些兵连祸结,后来幸得朝廷的大军赶至,又有唐经天夫妇出来调解。方始化于戈而为玉帛。当时尼泊尔王也曾以利相诱,答允扶助咱们重返西藏,幸亏师尊不为所动,方始免了一场大祸。(事详《冰川天女传》前车之鉴,省可不慎!”
孔雀明伦王道:“这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他是请咱们迁移到他的国土,奉本教为国教,又不是要自们助他进侵西藏,你多疑作甚?”
有座护法弟子道:“非是弟子多疑,尼泊尔现在这位国王就是从前挥兵入藏的那位国王,当年他格于形势,勉强退兵,你又怎保得住他没有卷土重来的打算?还有一层,咱们世世代代都是生于斯,长于斯,好坏都是在本乡本土,一旦远适异国,寄人篱下,纵然尊贵,也总是无根的浮萍!”
孔雀明伦王冷笑道:“依你所说,佛门中那些离乡别井、远适异国的古圣前贤,都是不足效法的了?法显远航求法、玄奘白马传经,这两位高僧是从中国往天竺去的,鸠摩罗什来华,后秦王姚兴待以国师之礼,佛教乃大行于中土;达摩祖师一苇渡江,至嵩山面壁三年,中国始有少林派的武功。这两位高僧是从天竺来华的,请问如法显、玄奘、鸠摩罗什、达摩祖师等人,若都似你这般鼠目寸光,他们焉能名垂千古?”
孔雀明伦王博学多才,能言善辩,他举的这几个例子,又都是佛门弟子人人熟知的故事,首座护法弟子被他锐利的辞锋驳倒,心中虽然不服,一时间却还想不出如何叵驳过去。
法王忽地也站立起来,缓声说道:“师弟,你所举的这几位高僧,都是佛门的大德高贤,谁不钦敬?可是这些例子却不能与今日之事相提并论!
“法显、玄奘、鸩摩罗什和达摩祖师,他们都是以个人的身份,到别的国家或是取经或是传法的,他们除了只知宏扬佛法外,不知其他。即如鸠摩罗什,他虽然做了后秦的国师,但他毕生致力的乃是哆释经典,译出了金刚经、法华经、维摩经、中观伦、十二门论等三百余卷,因而名垂不朽。倘若他只是贪慕‘国师’的虚荣,决不能有此成就。
“如今尼泊尔王却是要咱们全部僧众迁移该国,在他那儿开宗立教,这不是分明摆出与西藏黄教对支立形势吗?不是我偏袒须菩提(首座弟子之名),他的话的确是值得三思。咱们不要给人利用了。咱们现在与黄教同处一国,纵有不和,无伤大雅,倘若各依一国,分道扬镳,彼此都是至高无上的,‘活佛’那就容易给野心者所乘,制造混乱了。
“而且据我所知,尼怕尔王恐怕还不是着重在要咱们传教,而是看中了本派的武功,希望咱们一去,增强他的实力。师弟,听说你在尼泊尔这么多年,就没有讲过一次经,却给尼泊尔王训练了三百名武士,这是真的吗?”
孔雀明伦王面上一红,说道:“尼泊尔王以国师之礼待我,我为他做些事情,也不过是投桃报李而已,师兄,你要责备我么?”
法王说道:“我并非责备你,不过是作为一个例子,防范未来可能发生之事而已。试想,假如咱们都迁移到加德满都,在那里开宗立教,接受尼泊尔王的供养,万一他要进犯西藏,咱们如何自处?若然袖手旁观,那是有负于他,若然助他进犯,那是与黄教自相残杀,更属万万不可。因此与其异日为难,何如今日安份守己?”
法王歇了一歇,再接续说道:“而且据我所知,尼泊尔王与马萨儿国王亦已订了盟约,本月十五日的金鹰宫之会,尼泊尔的高手亦将有大批前来。马萨儿国王野心勃勃,周谋称霸西域。这是人尽皆知的了。尼泊尔王与他深相结纳,用意何在,不能无疑!
“佛门弟子,最忌为名利所动,何况是未见其利先见其害呢?因此我的意思是一动不如一静,他要拥戴我晋位‘活佛’的‘好意’,我也只好敬谢不敏了!”
法王这番话剖析利害,说得有理有情,会场的空气又为之一变。可是好高骛远之心,出家人也在所难免,对于这一些未能忘怀名利之人,尼泊尔王所应许的条件上——奉白教为国教,奉法主为活佛——的确是一个极大的诱惑,因而拥护孔雀明伦王的人也依然不少。僧众们分成了两派,议论纷纷,整个会场,就像一锅沸腾了的开水。
孔雀明伦王面色铁青,忽地大声说道:“师兄,你是一教之主,我们应当尊重你的意思,但是有一件祸事,目前就要发作,你又如何应付呢?”
此言一出,众喇嘛登时停止了议论,人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孔雀明伦王,目光中都含有这样的疑问:“有什么祸事,为什么我们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孔雀明伦王缓缓说道:“师兄,我看此事不该再隐瞒了,请让我都说出来吧。”法王木然毫无表情,淡谈说道:“你说出来也好。”
孔雀明伦王面向僧众,继续说道:“尼泊尔王在今日之前,曾派过三次使者到此,除了给他们的国王送信与师兄之外,还做了一些秘密的事情。本来我是不该说的,但刚好这件秘密就在今日闹穿,是以我也不怕说了。
“想必你们已有许多人知道,尼泊尔王乃是冰川天女的表兄,他即位之后,曾有好几次想请冰川天女回国,冰川天女没有答应。因此他只得另外设法,先把冰川天女之子与她一个心腹侍女,亦即陈天宇之妻,请到尼泊尔去。这两件事情,尼泊尔王派来的使者都已做到了。他们在进行这秘密勾当的时候:也即是他们在鄂克沁宫作客的时候。换而言之,他们是借用本寺作为掩护的了。”
孔雀明伦王将这秘密揭开,陈天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的妻子是给尼泊尔王的使者掳去的,怪不得江南那次来问法王,法王也不敢直说出来。”又想道:“原来他们还掳去了唐经天的儿子,这我可还未曾知道。奇怪,我到天山,见了天山派的掌门唐晓澜,唐晓斓也没有说。”
这件秘密,在鄂克沁宫,也只是那四个护法弟子和几个职位最高的喇嘛方始知道,其他豹人,都是不明底蕴,听了之后。不觉又是诧异,又是惊恐。
孔雀明伦王接着说道:“陈天字失了妻子,当然到处寻访。他有个好朋友,就是那天下知名的神愉姬晓风。这厮是个鬼灵精,不知怎的得了风声,竟到本寺偷查,和那两个使者朝了相。不久之后,陈天宇的另一个好友江南便来问教主师兄要人,当时师兄是掩饰过去了,可是对方却并不相信。
“就是他们,今天又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个少年,现在已经查知是金世遗的徒弟。本寺喇嘛,已有五个人伤在他的手下,迦毗罗,你当时在场,你粑这事的经过说一说吧。”
迦毗罗就是附从孔雀明伦王的那三个护法弟子之一,也即是在沙漠上要将姬晓风活擒的那个喇嘛。他站了出来,将经过说了一遍,姬晓风这才知道,原来孔雀明伦王早已得知他们要来的消息,派出了心腹弟子,在鄂克沁宫百里之内巡查了。那迦毗罗就是奉了孔雀明伦王之命来拿他的。
姬晓风又是得意,又觉惊奇。得意的是孔省明伦王也得知他的大名;惊奇的是这孔雀明伦王刚自尼泊尔回来,消息竟然如此灵通。姬晓风哪里知道,他和江海天的行踪,一直在金鹰宫主人的注意之中,而孔雀明伦王在回到本寺之前,已先到主鹰宫和马萨儿国的国师见过面了。
姬晓风正自心想:“原来是他们俩师兄弟在斗法,却险令我遭了殃。”只听得迦毗罗又道:“本寺弟子哈凡提私通敌人,请恕我未曾禀明,已把他拿下来了。请教主发落。”
法王眉头一皱,说道:“姬晓风也不能算是本寺的敌人,哈凡提是奉了我的命令,要他去劝姬晓风离开的,你休得横生枝节,快去通知掌刑弟子将他放了吧!”迦毗罗汕汕退下,满面通红。
孔雀明伦王大声道:“狮兄,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咱们现在已是卷入漩涡,决不能置身事外了!你倘若不把姬晓风当作敌人,那就是要把尼泊尔王当作敌人了!”
法王低首沉思,似乎他也正在为此事伤神,委决不下。
孔雀明伦王得意洋洋,继续说道:“姬晓风这厮无足轻重,也还罢了。但消息传播出去,岂不有损本教声名,甚至给本教招来大祸?”
“不是我危言耸听,只怕大祸已经迫近眉睫了!金世遗的弟子已经出现,金世遗迟早也一定会来。金世遗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魔头,他又不明底蕴,只道他好友的妻子是给本教弟子抢去的,他岂能与本教干休?
“何况这件事情还牵涉了天山派,天山派掌门唐晓澜是武林领袖,比金世遗更难应付!他若听到消息,当然也会怀疑他的孙子是给本教所掳。那时,他若率领了武林人物,大举而来,向本教寻仇,师兄,请问你又如何应付?”
法王双眉一轩,,蓦地起立说道:“我的主意已经打定,倘若唐晓澜与金世遗前来,我就向他们认错,即使他们不来,我也要找到陈天宇,向他说明真相。”
孔雀明伦王大叫道:“认错?你是本教教主的身份,你是与达赖班禅同等地位的人,岂能认错?一认了错,本教更要给黄教压下去了。你纵不爱惜自己,也该爱护本教啊!”
法王沉声说道:“这本来是我的错,当时我一念之差,念在那两个使者乃是尼泊尔王派来的贵客,他们又是奉了本国国王之命而为,外人不便干涉,所以我也就没有及时制止。以致大错铸成!我倘若再加隐瞒,那就是错上加错!”
首座护法弟子道:“师尊,这其实也不是你错:冰州天女是尼泊尔王的表妹,尼泊尔王将她的儿子和侍女‘请’去,为的是要冰川天女回国。不论他做得对与不对,那总是他们国家的事,正如师尊刚才所说,咱们是外人,不便干预。不过不幸的是,咱们适逢其会,被卷入了漩涡。所以我也赞同师尊的主意,将真相说出来,但却不是认错。”
法王缓缓说道:“你不必维护我了,要知那两个使者寄寓本寺之中,他们所做的事情,就该由我负责。我德薄能鲜,决不敢以‘活佛’自居,错了就是错了,何以不认?”
法王说到这里,转过一个方向,望着他的师弟说道:“至于你说到要爱护本教的声名,这确是应当。我做了这件错事,累及本教,心实不安。所以我已决意辞了教主之位,事情解决之后,我愿以待罪之身,留在本教执役。总之,错在我一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