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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兆文道:“胡兄弟,苗大侠与我三兄弟交情匪浅,这回原该随同胡兄弟前往孤山相寻,但此间事情未了,抽身不得,只好有劳胡兄弟辛苦一趟了。”说着,拿起凳上两团灰色包裹,推往胡汤两人身前,又道:“此间气候严寒,纵有深厚内功相持,亦不免身受寒害,此去又是人迹少至之地,这包袱里的各项应用装备,可万万不容遗失了的。”胡斐起身谢过,说道:“小弟若非要事在身,自当留下再与三位大哥相叙数日,只眼前急欲启程上道,不免有所遗憾。”钟兆文笑道:“丐帮之约,转眼即过。这事一了,我兄弟三人迳往胡兄弟宝庄歇去,待得你偕同苗大侠回返,那时再来开怀畅饮,醉他个十日再说。”四人同声大笑,肝胆相照。
胡斐说道:“小弟启程在即,须得先向徐帮主等告辞才好。”钟兆英怪声笑道:“徐帮主早率了浑帮大批人马前去望峰岗布阵对敌去了,他知胡兄弟你家擅长使刀,临走前托我转赠你家一把紫玄青刀,做为胡兄弟此行防身之用。”说着,拿出一把连刀带鞘的古朴大刀,交在胡斐手里。胡斐顺手拔出,但觉青寒耀目,背厚刃薄,刀柄处刻蚀斑斓,显是百年以上的古物,不禁愕道:“这刀来历不小啊,徐帮主却如何送给了小弟?”
钟兆文笑道:“徐帮主知道了胡兄弟乃胡一刀大侠的儿子,好生钦仰,又见你身上并无携带刀械防身,深怕你孤山之行遇上了强敌,特以家传紫玄青刀相赠,盼你大展神威,护得苗大侠归来。”胡斐好生感激,自己与他不过昨日一面之缘,却得与如此重礼相赠,足见其人义气深重,当下亦不多说,迳将大刀与包袱背系于后,站起身来,说道:“三位大哥,小弟胡斐就此拜别。”身子长揖到地。钟氏三雄起身回揖,便送二人出门。
胡斐与汤笙出得卧龙栈,不见丐帮人众,但见地上雪迹凌乱不堪,右首岭地广场中留下大片殷红染雪,想是昨夜一场打狗阵法大战,丐帮弟子死伤极多,半夜下来,尸首均已由帮内人众收拾掩埋。
钟兆文道:“昨儿夜里,直听得大小叫化们各个哭声震天,一查之下,才知他们帮主遭人杀害,尸体就暂厝在前边小土地公庙里。丐帮没了主儿,今早与浑帮的约会,想来这场架便不怎么热闹有趣了。”胡斐闻言,便将范帮主如何与朝廷赛总管联手埋伏,如何遭苗人凤一掌击毙而死在玉笔峰之事简略说了。
钟兆文道:“原来范帮主乃勾结朝廷鹰犬,联手欲来加害苗大侠,所幸胡兄弟适逢其会,否则后果将难以想像。”胡斐笑道:“丐帮没将这笔帐算到我这玉笔庄庄主的头上,看来帮内长老们还颇有理智分寸,要是这一大群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找我质问,倒也麻烦的紧。”钟兆文道:“丐帮原也是侠义道里的一个大帮会,就只数代所任帮主均是不得其人,帮规松弛,未加整顿,这才声名日下。我瞧那宋长老精明干练,隐有帮主之风,若是得他接任帮主,约束帮众,替天行道,重复丐帮往日雄风,那也就不再与浑帮为敌了。”
胡斐道:“钟大哥说的是。丐帮若能与浑帮化敌为友,两帮力量加总起来,必能为武林谋福,为生民谋利。眼下江湖波涛汹涌,各派间你争我夺,互有斗殴,实不宜加大彼此间的嫌隙。小弟因要事在身,无法略尽绵薄之力,还望三位大哥在徐帮主面前代替小弟谢过赠刀之情,此番若能顺利归返,必将当面告谢。”
钟氏三兄弟直送至狼峰口的入口石碑处,胡斐停步躬身说道:“三位大哥且此留步。”钟兆文拱手道:“胡兄弟一路小心。”三兄弟上前与胡斐双手相握,分别十数年,四人短暂相聚半天,分手时均有无限感伤。
汤笙朝三人拱手道别,随同胡斐出了山谷,两人迳往西行小道走去。
行出不远,汤笙说道:“胡庄主,此去足印一路杂沓,显然是昨夜一群人由此而去,别要就此遇上了才好,免得事生事,途中又给耽搁上了。”胡斐笑道:“汤星宿可是担心梵罗双刹?”汤笙道:“先前见这两人纵跃身手非凡,昨儿夜里又听那几声清啸,倒是一大劲敌。”胡斐点头道:“梵罗双刹名头响誉武林,若无真实本事来显,想来无法如此横行霸道。丐帮打狗阵法名闻中外,历经数百年而不衰,但遇上了梵罗双刹,却也死伤惨重。咱二人虽是不惧,然要说胜,却也不易。汤星宿此番顾虑得宜,咱们能避则避,犯不着与之大动干戈。”
二人行出二十余里,越登越高,白云绕山,皑皑深雪盖顶,只见前方山道中留着长长数道足印,绵延不绝。
如此登山越岭的走了两日,来到岭峰间的一道岔路,由此而分向左右。胡斐驻足观看,见两边都有足印远远行去,想是这一群人分成了两边,当下转头望向汤笙,说道:“咱们往哪边走?”汤笙眉儿一扬,笑道:“咱们两边都不走。”胡斐奇道:“两边都不走?那难道咱们要用飞的穿过去么?”
汤笙笑道:“这两条小道是给关外私枭赶重货时来走的,山里药贩为抢时效,自有他们独特的穿险之法。”说完,当即领着胡斐朝右首小道绕开过去,里许外是处断崖绝壁,底下万丈纵谷,深不见底,当真险绝无比。
胡斐吓了一跳,说道:“难不成山里药贩是往这里走去?”汤笙道:“谁说不是?”说着伸长了手朝崖壁间一指,说道:“哪,您仔细瞧,那中间崖壁上不是有条隐约可见的山岩小道么?”他所指的崖岩山道,其实是崖壁上窄下宽所突出在外的一道天然岩路,九成为山势自成,再由诸多先人斧凿拓宽,铺阶补石而来。
胡斐顺着他手势看去,果见崖壁岩间确有一条岩道,只这险崖笔直千刃,比之玉笔峰还更斗峭峻恶,崖岩上虽是铺满了厚层白雪,但底下岩滑之象猜想可知,稍有失足不慎,身子直坠山谷,纵有绝顶轻功,亦必摔得粉身碎骨,岂有命在?正迟疑间,就听得汤笙说道:“咱们若不走这条险道,势必依着上头私枭所走山道而行,那得绕着好大一圈方能出得这条山脉高岭,少说也得花上五日才行。这条药贩惯走的崖壁险道,看似虽危,实则岩道上已给凿出了宽容二人同行的步道,岩阶石道,皆巨规模。由此而去,便达孤山腰峰,实是一大捷径。”
胡斐轻功卓越,自不怕来走这道险崖,况且这时听他说此道可省数日步程,又可直趋孤山腰峰,兼且先前已听钟氏昆仲提过孤山道途之绝险非常,层峦奇岫,峭崖断壁,自古即有‘天人绝路’恶名传世,纵令险峻十倍,那也是说不得的了。当下点头说道:“既是如此,咱们一切小心就是。”
汤笙带头直朝一处陡峻岩壁间穿去,长剑系腰,两足小心翼翼的寻阶迈石,双手攀岩抵隙,这才好不容易下得数丈。绕过两块巨岩,眼前便是一条险绝无伦的崖岩小道,弯延曲折,时高时低,纵目前眺,当真“刚龙之蟠长云兮,夭矫蜿蜒。”胡斐随后落下,见此天绝之路,不禁呼道:“好家伙,果然名不虚传!”
汤笙回头笑道:“咱们现下所处乃背风崖位,还不觉如何。待过了这一面断壁,岩道转而向北,即是朔风削骨扑面迎来。嘿,那可有得瞧了。胡庄主,此去一路艰险,当须步步凝稳,咱们前后照应,料来无碍才是。”说完当先而行。胡斐跟随在后,见他步履稳固,不以轻功敏捷为主,当下气凝腰腿足踝,迈开步子小心行去。
这处崖面向东而立,其时大雪早停,日影西斜,映得对面峰崖晶亮,虽背风而行,但走来亦是甚为艰备,足足走了四个时辰,才到北面断崖的衔接之处。二人身子刚转过崖角,便迎得满身朔劲烈风,哗啦哗啦的喇响,差点站不住脚,赶紧朝山崖壁间贴去,才没给吹得幌向崖边。胡斐抬眼望去,只见四周山影森郁,雪虐风饕,这飞雪乃给朔风刮来,势道遒劲,宛如数百名武林高手同时发掌扑来,气流激荡,好不吓人。
汤笙左手撑在崖岩上,回过身来,背贴崖面,只见他衣衫决荡,鬓发俱飞,张嘴哈哈大笑道:“这当儿北风刮得紧,咱们还是先避上一避罢?”胡斐提气笑道:“越是风强烈劲,咱们越是要与它斗上一斗。”语毕,足下数迈而过,当先而行,右手拉过汤笙右腕,两人手腕相叠,相互扶持,慢慢抬足跨步,朝前缓缓行去。
二人行得七八里,地势一路攀高,走来更是费力,脚下积雪盈尺,落足处可觉滑溜之感,当下只得一步一顿的向上踏阶而上。两人均知只要一人失足滑落,便有生命之险,是以始终不敢掉以轻心,整颗心悬在半空之中,大气也没来呼出一下。再行十来里路,日落偏西,北风朔然中更显阴郁,气温陡降而下,直冷得令人发麻。
汤笙大声说道:“胡庄主,咱们须得赶在天黑前抵达鹰嘴顶,过了夜,明儿再闯十八天人绝路。”胡斐转回头奇道:“什么‘十八天人绝路’?咱们现下走的不就是‘天人绝路’了么?”说话中,侧面一阵撩山风斗然袭来,正接在迎面朔风中的空档,两人身子浮虚上来,差点给这阵风撩上飞去,忙各使千斤坠功夫稳住,双腿牢牢钉在岩上不动,然上身却也经不起这股气流的冲击,摇摇晃晃,险象环生。
汤笙弯身稳住身子,扬声笑道:“眼下除了风大,咱们走的可算是平坦山道了。等明儿上了十八天人绝路,哈哈,那就有如走在钢索上的老虎,凭虚凌空,两面悬崖,再大的老虎胆也给吓得破了。”胡斐听得豪气顿生,哈哈笑道:“妙极,妙极!如此十八天人绝路,若不闯它一闯,此生岂不枉然?”说着拉紧汤笙右腕,提气大喝一声,乘着另一道撩山风吹到,身子凌虚御风而行,两人足尖在崖壁上飞快点跃,疾掠如风。
待得底下撩山风劲落而失,迎面朔风复之刮到,二人已飞掠出老远一段距离,落下地来,均觉刺激好玩,不禁开怀大笑。若非他二人轻功超凡,内力纯厚,怕不就此给撩落山谷,再别想爬上来了。但也因有着如此惊险,六成靠天命,四成却是仗着各人武功修为,这才有着刺激可言,否则天命只占四成,那就没什么乐趣了。
高山日落的早,天色向晚,两人终于赶在黑暗降临前抵达了鹰嘴顶。
胡斐凝目细看,此处乃为另一道迎东崖面的衔接点,只这里外露凸出面积甚大,上面崖壁上垂着一块巨大岩石,形若鹰嘴,底下便成为硕大的涵洞天然屏障;左首崖壁裂开向内缩入,恰似鹰嘴中的喉咙,故得其名。二人进得裂开洞内,但见里头竟是可容十来人,虽顶部不高,但只要身长不似苗人凤那般高大,便可行动无碍。
鹰嘴顶向来即是神农帮药贩往返必经之地,是以洞内诸般柴火用水俱全,妙的是还留有数坛烈酒供作趋寒之用,崖壁上挂有各种腌制腊肉与晒干了的山产兽肉,可见数日前才有神农帮的人大批上山采药,自山下带来洞内留存,以备下山时可供歇息食用;另一边则是放满一层层的棉被寝具,厚达一丈来高。两人见状,无不欣喜拊掌而笑,当即烧柴架肉,铺床弄被。待得肉熟而食,饮酒听风,倒也不失人生一大乐趣。
山上气候酷寒,夜间大雪纷飞,崖洞里柴火熊熊,沐暖如春,这一夜两人酒后都睡得极沉舒服。
翌日细雪飘飞,二人用过早点出得洞来,却见天色阴霾,远方大片乌云盖顶,只怕行到中途便要遇上一场极大风雪,不禁令得两人蹙起了眉头,脸容均有忧色。汤笙仰起头来心中盘算,说道:“由此行去五里,便是著名的十八天人绝路,绵延长达四十里路,非同小可。胡庄主,看来今儿个是过不了啦!”
胡斐问道:“此去难道没有类似如此的避风之处?”汤笙摇头道:“就只猴臂峰算是勉强能避避风,但要挡得前头那道大雪朔风,却是兴叹莫及,况且那也是在二十里开外了。”胡斐两眉深蹙,知他所言不假,若是冒险行去,只怕没命闯过十八天人绝路,叹了口气,说道:“老天爷既不让我们走,只得再留下来喝酒烤肉了。”
两人重入洞内,烧柴取暖,饮酒看天,均觉无奈。
不到半天,乌云蔽天,狂风怒吼,喇声风响中却闻得丝丝呼喝酣斗传来,幽幽冥冥,如真似幻,也不知是风呜啸嗥,还是崖间林木簌动之声,随风飘来,随风而去,闻之不清,视而不明,令得两人四目相望,俱感诧异。胡斐奔出洞来,侧耳听去,闻得几声细微兵刃交击叮响,这才确定无误,当即掠出涵洞外抬头寻声望去,但见云雾笼罩,狂雪飞舞,听声音却是上头峰崖顶处传来。
汤笙趋身过来,说道:“想是走在咱们前头的那一群人,却不知怎么打了起来?”胡斐点了点头,道:“这条崖壁岩道虽是险恶绝伦,但却缩短了很多里程,咱们竟已赶上了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