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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志敏听弘缘大师这么一说,真个是哭笑不得,只见他两人叽哩咕噜说了一阵,弘缘大大又转过来道:“大喇嘛的意思是,既然檀樾恐怕受伤,那么就比气力罢!”这几句话,几乎把于志敏气结。当下气愤愤道:“随便怎样比法,我都奉陪到底,气功、内功、掌法、兵刃、轻功、气力,甚至于贵派密宗瑜迦法门都可以,尽管吩咐好了!”说时语若连珠,响个不停。
弘缘大师听他越说越奇,最后竟说要比起瑜迦法门来,不禁轻轻摇一摇头,还以为他是睹气说出的话,不作算数,当下笑道:“檀樾不可大意!瑜迦法门,是敝教的大修为而成就的大神通,即以敝寺来论,也只有上座活佛和燃灯殿大喇嘛具有这种神通,难道小檀樾也有此修为?”
殊不知紫虚上人精通儒释道三家妙谛,只有于志敏一个门徒,不但将一切尽心教导,并还用灵丹灵药助长,看来年纪虽轻,实则寻常人苦练百年,也不能有此成就,至于瑜迦法门原是天竺至宝,乌斯藏密宗重仪式、诵密咒,讲神通的修为,也是由天竺传来,而紫虚上人的瑜迦法门却直接得自天竺高僧的传授,所谓“名师出高徒”更非凡向,到了于志敏更觉得瑜迦法门,可以魂游太虚,像做梦一般好玩,狠狠地下苦功,那把这些杂牌和尚放在心上?
等到弘缘大师把话说完,立即道:“比不比瑜迦是后来的事,在下先问气力怎样比法?”
弘缘大师道:“这个倒也容易……”一指放在场那石狮道:“那石狮足足有三千斤,先由盘陀大喇嘛搬来此地,檀樾再把它搬回原地,大喇嘛又把它搬回来,檀樾又把它搬回去,这样一来一往,谁不能把石狮搬到一定的地点,谁就算输了!”
于志敏道:“要是我把它搬到更远的地方呢?”
弘缘大师笑道:“大喇嘛自然把它搬回这里来!”
于志敏眼睛一转,心里已经冒出一个坏主意,笑说一句:“好吧!请大喇嘛先搬来好了!”
弘缘大师对盘陀大喇嘛说了。大喇嘛打量于志敏一眼,立即呵呵大笑,大踏脚步,走往石狮近前,蹲下身躯,双手端着石狮的前脚,摇了两摇,立时大吼一声,那三千斤重的石狮,已被他高举过顶,然后歪了半个身子,把肩膀托着石狮的腹部,一颠一歪地走将过来,再把石狮往地上一放,气虽然不喘,而脸上却有点发红。
于志敏看在眼里,心想:“我要你多搬两次,你就要出洋相!”却见弘缘大师道:“檀樾该你的了!”于志敏漫应一声,上前去把石狮摇了又摇,相了又相,才装出十分吃力的样子,把石狮抗上肩头,一摇一摆慢慢走去,因为人小狮大,旁观者由远处看来,只见有狮,不见石人,还以为石狮自动走路,真个又奇又惊。
但那盘陀大喇嘛却是识货,一看对方抗狮的手法步法,即知是佛门久已失传的“大士降狮功”,心里不禁嘀咕,朝着弘缘大师叹一声道:“这少年人真是当世奇才!”再看时,于志敏已到广场的尽头,急忙飞步过去,把石狮搬回场中。于志敏也跟在他后面,待他一放下石狮,又立刻把它搬了回去。
这样你搬过来,我搬过去,已搬了一二十次,最后盘陀大喇嘛已是气喘如牛,汗下如雨,脸红如火,皆弯如弓。于志敏看是时机已到,嘻嘻笑道:“这回我要搬得更远一点!”
双手抓起石狮前脚,高举过顶,健步如飞,直朝西首的看台奔去,距看台仍有十余丈,双脚用力一蹬,竟纵上台顶,把石狮安在墙尖上,然后飘身下来笑道:“请大喇嘛把它搬下来吧!”
盘陀大喇嘛上去一看,这可糟透。原来石狮脚下原是有个石盘子,于志敏把墙尖顶在盘子中央,只要谁去动它一动,石狮就非倒下不可。墙尖是个三角形,正面后面都无法取力,侧面就是墙外,要想取下石狮,非踏上瓦顶,无能为力;但要踏上瓦墙,三千斤的石狮再加上一个人的重量,那怕不立刻陷成一个大洞,连人带石狮跌了进去,把坐在看台里的活佛压成死佛?盘陀大喇嘛固知这一场比试必败,却不道人家使出这个方法,竟使自己一筹莫展。
眼看看台下万头攒动,仰脸望着自己,不由得满脸通红,朝于志敏深施一礼,咕噜几声。
弘缘大师才在台下扬声道:“于檀樾,你已经得胜了,请把石狮拿下来吧!”
于志敏笑道:“这又何必?我再把另一头石狮也搬上来,让它看守屋顶不好么?”转身一掠,直达另一只石狮的前面,说一声:“劳驾!”不容分说捞起便走,转眼间,又把它安在另一个墙尖上,恰好一个一边,雄踞左右。
札伦众僧看到于志敏还有余力搬来另一头石狮,而且仍然是恁般矫捷轻灵,个个都目瞪口呆,阿古虎活佛虽然看不到自家头顶上被人家搞鬼,可是座下的大喇嘛已将情形禀告,任凭他再是转世的活佛,一想到万一石狮倒了下来,把自己压成肉饼那股味儿,也不禁冷汗直流,赶忙吩咐迁座台下。
这时,于志敏和盘陀大喇嘛都已跃了过来,盘陀像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走回本队,一群大小喇嘛眼见少年汉客连胜几场,谁都不肯冒昧出试,找回灰头灰脸。弘缘大师急步上前,朝甫移座下地的活佛参拜毕,将于志敏说要印证瑜迦法门的话转达上去,只见那活佛和他近旁的大喇嘛,面显惊异之色,过了半晌,活佛点头召来几位红衣喇嘛计议了好一阵,才见一位身躯高大的红衣喇嘛跪在活佛座前,活佛对他摩顶再三,又默咒了一阵,红衣喇嘛再拜而起,到达于志敏的面前,深施一礼。
弘缘大师立即加以解释道:“这位燃灯殿博迦大喇嘛,已蒙活佛赐与般若大智能和檀樾印证!”当下有两名灰布袈裟的小僧,取来两个蒲团,设在博迦大喇嘛和于志敏的面前。
敢情由活佛赐与大智能的斗法,是札伦寺开光以来仅有的事,因为这种印证,就等于活佛亲自和别人斗法,不过活佛自有他尊严的地方,所以假手于门下首席大喇嘛而已。所以旁观众僧一听这个宣布,立即起一阵轻微的骚动。于志敏见蒲团已设,只含笑说一声:
“请!”脱下鞋袜,走上蒲团,盘膝坐定。只见他双掌合十,体略前倾,眼帘低垂,一派庄严穆肃的神情,令人肃然起敬。
博迦大喇嘛本是此中能手,更加活佛授与般若大智能,心中但觉一片空明,但见于志敏一盘膝入定,立时进入意景皆空的境界,仍不禁暗说一句:“不好!”慌忙坐上蒲团,瞑目内视,嘴唇微动,念起真言。阿古巴活佛虽未直接参加这场比试,却也盘膝坐在他的座上,静寂入定,承持密法。
这时,已有几名小僧,静悄悄抬来两大捆麻绳放在两人身旁。约莫半盏茶时,博迦顺手一捞,捞着麻绳一端,往空中一抛,那条麻绳居然垂直竖在地上,并还渐渐朝空中伸长,眨眨眼已升高二三十余丈。
说起来也是奇怪,当博迦抓起麻绳抛进空际的瞬间,也不见于志敏如何动作,他身旁的麻绳竟如活的一般,也向空中直射,博迦的绳上升,它也上升;博迦的绳停止,它也停止。
亦步亦趋,看样子还要高出博迦的绳二三丈。
阿古巴活佛念动真言,越来越急,霎时场里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众僧也急忙就地枯坐各念经咒保护自己,原来这种“禅唱”,威力无穷,难怪功力薄弱的众僧,要各自为战了。
但是,于志敏仍如不知不觉,地上两捆麻绳要看看即将放完,忽然间,群山也反射过来禅唱的声音,博迦的麻绳如流星一般,笔直射入空际,而于志敏身畔的麻绳,反朝地面缓缓堕落,博迦登时面显笑容,正待起身说明自己得胜。那知于志敏嘴角忽露笑意,“唵缚鸡淡纳莫”的六字真言连珠出口。“莫”字的余音未歇,博迦的绳子却“呼——”地一声,整条跌落地上。
这一个突变,博迦的失败已成定局,只见他立即俯伏在于志敏的跟前,抚着于志敏的脚趾狂嗅不已。
阿古巴活佛也在华盖之下缓步过来,朝着于志敏合十致礼,嘴里咕噜噜地说了几句梵语。
庆宾叶叹喇嘛慌忙过来传译道:“檀樾已超脱六凡,德同四圣,乃大日如来真传首徒,小僧如何能敌?”说毕,目视阿古巴活佛,阿古巴又深施一礼,步出华盖,才着于志敏的手臂,在十千众僧呼拥之下,折回寺内。
这一回,阿古巴活佛对于志敏顶礼有加,一直把他迎进精舍献茶。并告退更衣,换了一套寻常僧服,出来和于志敏纵论佛学,皆大欢喜,对于于志敏所请各事,更是没口答应。
不知不觉间,已是申末酉初,于志敏急忙藉词告别。阿古巴活佛还待传令僧徒,列队相送,于志敏连说不需,只得躬送出精舍门外,由弘缘大师送出寺门,上马飞驰而去。
于志敏回到居停所在,王紫霜和红姑已倚闾相迎,半嗔半喜道:“你这人一走就是大半天,事情到底办得怎么样了?”于志敏手里解鞍,嘴里答道:“本佛爷亲自出马,还有什么办不好的?”
王紫霜笑说一声:“哟——你是个佛爷,我们都该变成尼姑了!”红姑不禁瞟她一眼,但布幔后诸女,已吃吃笑了起来。
于志敏也笑道:“如何不是?过一会还有好笑的哩!”顺手在筐里倒了一点马料,解了鞍羁,挽着她两人的手儿走进屋里。
这时,屋子的中间,一桌酒菜已经摆好,居停主人见于志敏春风满面,心知一切顺利,也就举杯庆贺,待于志敏把经过说出,说到搬石狮戏耍大喇嘛那一段时,诸女笑得几乎把饭也喷出来。
居停主人笑道:“从此之后,我们札伦寺又添一奇景了!”
王紫霜笑道:“你那‘唵缚鸡淡纳莫’到底是一句什么东西,竟使活佛也几乎做不成了?待我也念念!”
于志敏失笑道:“那是文殊菩萨的六字真言,它的意义是‘灭恶兴善’,因为我立念于善,谁要阻我这善,他便是恶,阿古巴虽未立念为恶,但他不欲共襄善举,剿灭魔教,已冥冥中登上了恶途,纵使他把观音菩萨‘唵嘛呢叭尔吽’的六字真言念破了嘴,也终归无用。”
红姑不禁喟然长叹道:“原来善恶两条路,竟分得恁般明白,连到药走中间的路,也是罪恶的了!”
于志敏动容道:“谁说不是?世间事,要就是善,要就是恶,决不会是有善有恶,有善有恶,无善无恶,非善非恶,可善可恶这种胡涂的东西!”
王紫霜笑道:“连带告子也给你骂了!”
红姑笑道:“告子是古人,骂他几句,他也不会从棺材里翻身找你,可别骂到现时的人,骂出个麻烦来!”
王紫霜道:“他何止骂着现时人?要是将来真有个无善无恶,有善有恶的胡涂虫,还不是被他骂了?”
于志敏失笑道:“你们只顾得编排我,难道胡涂虫还不该骂?”
居停主人相处日久,也听得懂几句汉话,此时忽然插口说一声:“该骂!”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各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阵,于志敏才道:“我们也该去和于前辈见面,分领金蜈蚣守路了,今夜我还要做夜游神哩!”
王紫霜也像记起一桩什么事,“哦——”一声道:“你可知道各派的人来了多少?”
于志敏听他话出有因,反问道:“你知道?”
红姑笑道:“你别套话了!要是不知道,又何必问你?”
于志敏被猜中了心事,不禁默然。
王紫霜笑道:“本该让你憋着闷气也好。说实在话,你前脚一走,我和红姐也后脚出门,往各处走了一转,已发现武当、全真、正乙、天师、青城、邛崃、苗岭等七派人马、以青城、邛崃、苗岭、天师等四派来人最多,看来每派都有百人以上,武当和全真两派来人最少,只有三四十人,但其中倒有几名好手。”
于志敏喜道:“他们住在那里?待我去对段前辈说!”
王紫霜笑道:“就在札伦的近处,我一时说不清那些村子的名字,不过,都十分好找!”
于志敏好笑道:“这村名都说不上来,怎见得好找?”
王紫霜噘着嘴道:“你这人真是!人家话都没说完,你就上来打岔,我不说了!让你自己去找!”
于志敏见她又闹小别扭,忙陪笑道:“说吧!”双眼流露出企盼的光辉。
王紫霜这才回嗔作喜道:“告诉你罢!苗岭派赶了一大批山羊,挑着虎皮、鹿角,敢情是来做买卖的;邛崃派住在札伦街上,多数扮成商队,也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全真派清一色黑道袍,只有四五位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少年,住在札伦东端;青城、正乙、天师虽多的是牛鼻子,但他们的帽子上辨别的出来,青城派嵌有一块方玉,正乙派却嵌一个八卦图……”
于志敏插嘴道:“是太极图吧?”
王紫霜着恼道:“我说八卦图就是八卦图,什么太极图不太极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