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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行定。小婿此去,多则半载,少则三月,一定前来完婚,侍奉岳母。今日之事,实出突然,不及与岳母细商,还望岳母海涵。”
听本忠这一说,三娘才知道本忠明天就要回温州去了,不觉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素素在一边答话说:
“公爹身染重病,做儿妇的自应在床前侍奉汤药。孩儿禀过母亲意欲随刘郎一同南归,待公爹病体康复之后,再与刘郎一起返禾,完成花烛,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薛三娘心想:好不容易找了个可心的女婿,偏偏亲家公这时候又一病不起。要是女婿回去侍奉几天,能够就此好转,倒也罢了;要是万一病入膏肓,呜乎哀哉死了,不是又得服丧戴孝,三年之内,不得婚娶么?想起女儿已经一十九岁,早就过了摽梅之年,要是为此再拖个三年五载,岂不是白白耽误了女儿青春?这么一想,不禁又有些着急起来,不及细想,就说:
“公爹卧病,做儿媳的本应该衣不解带,日夜在床前服侍才是。只是你们还没有成亲,一个没过门儿的儿媳妇,怎么能上婆家去走动?不叫你去吧,辜负了你的一片孝心;叫你去吧,又为礼法所不容许,实在也是一件两难的事情。要想两全其美,我看只有趁你师傅和黄客官在此,就烦请他们二位为媒,先完了婚姻大事,方才便于同船南归,一路上也可以不必避嫌。好在小女的妆奁一切都是现成的,只要大门前面摘下‘天香楼’这块牌子来,从此关张歇业,不再招客,等喜事忙过去以后,我再来慢慢儿发放她们,也就是了。这么办,尽管匆忙了些,倒是个两全之计。不知贤婿以为如何?”
本忠见她们母女二人,一个使性子。一个出点子,非要作成素素到浙南一行不可。这可难办了。三娘不明就里,只当亲家真的病危,如此办理,倒是她委曲求全的一片真心,堪称难得;素素完全知道事情的实底,还要如此胡闹,就不能不说是太任性了。可是当着三娘,又不能明说,急得他只好连连推托:
“岳母的两全之计,固然是为两家的方便着想,只是婚姻大事,一者不能如此草草;二者于家父病重期间仓促成婚,不单要为旁人讪笑,也将为严师所绝不允许;三者未经禀明家严,私自在外招亲,于情于理,也难通行。有此三者不便,以小婿之意,不如请贤妹安心稍等一些时日,待小婿返里之后,一俟家父病情稍有痊可,立即禀明此事,届时备下聘金彩礼,偕同媒妁再来花烛完娶,岂不是好?”说到这里,回过身去,又对素素说:“贤妹放心,家父病榻之前,愚兄一定尽心尽意,不劳贤妹悬望就是。”说着,频频以眼色示意,要她不要任性胡闹。
素素一心只想追随本忠左右,亲自过问夫君的安危,哪肯收回成见?正想当着母亲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迫使本忠同意带她南归,这时候楼梯上又响起了脚步声。大家循声一看,上楼来的是使女梅香。她见过了家主母和素素以后,回说她带了请帖牵了坐骑到客栈去敦请仇、黄两位客官到天香楼内宅赴宴,黄客官倒有愿来的意思,仇客官说是“一来与你家小姐素昧生平,不敢打搅;二来连日舟车劳顿,需要歇息;三来明日一早又将南归,还有些俗务必须料理,小姐盛情,只好心领了。”连帖子都没有收下,原封退回来啦!本忠听了,笑着对素素说:
“我给你说过,我师傅为人各色,脾气古怪,办事儿一点儿也不圆通,叫你别去自讨没趣,你偏不信嘛!这回碰了钉子,才知道我不骗你了吧?”
素素听说梅香没把仇师傅请来,其实早在她意料之中。就也笑了笑对本忠说:
“这都怪你没有把话跟师傅说清楚,所以才会糊里糊涂地叫人给撅回来了。师傅一到,你要是当即跟他说明底细,他就是百般地看不起我们母女,有你的大面子在那里,总不见得叫我们吃这么大的窝脖儿吧?请他他不来,咱们就按刚才商量好的主意办:把这桌酒席装上食盒给他送去!他就是再不通情理,总不见得也会打回来吧?”
站在一旁的梅香,忽然惊叫起来说:
“哟!还有一件事儿,差点儿忘了回小姐了。方才在大门口碰见宋老大,他刚从河边雇船回来,正打算来回话,见到了我,就叫我代他回禀小姐:船已经定好了,写的是南通船行直开杭州的官舱两个铺位,定明天黄昏船到以后搬行李下船,后天二十六日一早启碇开航。船钱酒钱,柜上都已经付过了。”
本忠一听定的是后天的船,吃了一惊,忙问:
“怎么?明天没有去杭州的船么?”
梅香规规矩矩地回答说:
“宋老大去问过了,明天没有去杭州的便船,七板子小船,又不肯摇这么远的路,再说,就是人家肯摇,坐着也太辛苦了。实在没有办法,这才去定的南通船行的大航船的。”
本忠一听明天没船,急得他抓耳挠腮,不知怎么办才好了。临来之前,师傅一再嘱咐,要他先去找船,回头再到天香楼辞别素素,以免耽误了正事儿。如今果然不出师傅所料,这该怎么交代呢?急切间,他陡地站起身来,一定要亲自到河边再看一看不可。薛三娘拦住了他,跟他解释说:
“贤婿有所不知:这里通杭州和苏州的大航船,都是逢双日两头对开,单日到达,明天八月二十五,是到船的日子,不是开船的日子。有急事非单日动身不可的,除了自己包租一条大船之外,就只好搭便船了。七板子小船(奇。书。网…整。理。提。供),只摇十里八里路,远了不肯去。这就叫‘人不留客天留客’,有心要你们多呆一天呢!”
本忠听明白了原因,无可奈何。不过这种中途变卦的事情,不赶紧回去禀明师傅,也是不行的。心想:反正明天走不成了,送行道别的工夫总还有,就不再坐下,急急忙忙要回客栈去。三娘和素素苦留不住,只得送下楼来,再三关照明天一定要请仇、黄二位客官早早过来饯别送行,又吩咐把准备下的酒席装成两盒,随后送去。
本忠回到客栈,跟师傅说了明天没有便船,已经定下南通船行后天一早开航的两个官舱铺位。仇有财听了,很不高兴,连连责备本忠不会办事,又说他装阔摆谱儿,不是官舱大船就不肯坐,气冲冲地还想亲自到河边去一看究竟。本忠把三娘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仇有财似信不信地到账房间里去问明了掌柜的,证明果然如此,才算作罢。
这时候,天香楼厨下的小师傅挑了两个食盒,拿着素素的名帖送酒席来了。仇有财对这个有着双重身份的小姐打心眼儿里就没有好感,对她的左一次请宴右一次送席更没有好气儿,要按他的性子,根本就不想收下。多亏黄逸峰和本忠两个做好做歹,这才开发了赏钱,把酒水送到厨下去重温。等到开上饭来,仇有财心中不快,吴本忠心中不定,黄逸峰心中不安,三个人全都心不在焉,食而不知其味,尽管是山珍海味,美酒佳馔,反而不如中午的那一顿大块肉大碗酒吃得痛快。晚饭以后,仇有财不发话,本忠也不敢到天香楼去,大家都在琢磨着心事,就这么枯坐着言不由衷地闲话了几句,反倒早早地就上床睡了。
第八十回
投亲不遇,红姑娘长洲返棹
瞒天过海,薛素琴潜迹跟踪
八月二十五日,本忠一早起来,梳洗完了,去买来早点,三个人坐在桌边闷头吃着。本忠犹豫了半天儿,鼓了鼓勇气,试探地说:
“反正今天咱们是走不成了,只要不误天黑之前上船,今天一天都没事儿,师傅也是头一次来嘉兴,是不是趁此机会到大街上走走,到南湖去逛逛呢?”
仇有财整整一年没有见到本忠,这次乍一见面,发觉自己一向十分满意十分喜欢的这个门徒,跟一年之前颇有些地方不一样了。他发觉这个原来十分忠厚老实的乡下孩子如今变得越来越像纨绔子弟,不单衣着打扮上像一个花花公子的模样,就是言谈话语、行动坐卧,也地地道道是一副官商阔少的神态,跟一年前的穷戏子本忠,简直判若两人了。
昨天晚上,他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着,琢磨来琢磨去,颇有些后悔去年不应该把本忠留在这么一位富商的家中招亲,以致近硃者赤,近墨者黑,才一年工夫,就把一个贫寒出身朴朴实实的小石匠变成了只知追求钱财美色的庸俗商贾。不过从他听到山寨里调他回去的将令马上就准备起身这一点着眼,他头脑中为亡父报仇雪恨的念头总算还没有泯灭。也就是说,一年来铜水银汤的浸泡,还没有使他利欲熏心到忘了祖宗忘了冤仇的地步。因此,觉得他还是个在孽海中沉沦不深尚可救药的人。想来想去,认为这次回到缙云,不论事情得手与否。只有把他留在山上,才能遏止他的人欲横流,才能清洗他的满身污秽。为了把他的心思收回到造反这件大事上来,仇有财觉得有必要对他的门生严加管束一番了。这时候听本忠问如何消磨这一天的光阴,明知道他意在言外,其实是在试探,干脆就老实不客气地将他一军,顺着他的意思回答他说:
“昨天下午,你干妹子那里已经去辞行过了,要是你没有别的事情,我正想叫你陪我到大街上去走走,到南湖去逛逛呢!”
听了师傅这种极不体谅人的回答,本忠愣在那里,翻了一会儿白眼,终于还是嗫嚅地分辩说:
“不过,不过昨天我去写定了船,在天香楼只照了一面儿,就赶回来了,三娘母女两个,再三托我致意师傅和叔丈,请你们两位今天中午一定去小坐片刻,她们母女准备下一杯水酒,要替师傅饯行呢!”
仇有财听本忠终于把他要说的话说出来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倒真是天大的一桩奇事了。薛家母女二人,跟我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为什么忽然之间要对我姓仇的如此看重起来?昨天是打发近身丫头专诚牵了马来请我去吃接风酒。今天又烦你这个干哥哥当说客要拉我去赴饯别宴,好像我仇有财是她们家的什么显亲贵客似的。这可倒真透着有几分邪性了。我一个穷戏子,是一辈子也不会进行院的。你如今身为富商,寻花问柳,嫖妓宿娼,都成了风流韵事。用你的话来说,这叫做入境随俗,逢场作戏。可我要提醒你,这次你大哥发令来调你回山,是要你去赴汤蹈火,替你爹爹报仇雪恨的。当此生死关头,决一死战的时刻,你的逢场作戏,是不是也应该停一停收一收,先把你的心思用到正事儿上来呢?看你从昨天到今天的那副样子,不单是一颗心挂到了那个素素的身上,只怕是连魂灵儿也附到她的身上去了。你不想想,你这个样子,跟三年前从林家后院儿逃出来的你还是一个人吗?你这种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酸劲儿,跟你那些在山寨上与官兵浴血奋战的哥哥弟弟们有一丝一毫相似之处吗?你这样做,对得起那个在家里为你守空房的妻室吗?你要是还想到你爹你娘,要是还认得我这个师傅,就把心思从这个薛素素的身上收回来,从今往后再不要去想她,再不要往天香楼跑;要是你心里扔不下她,我也不勉强你,就算是我没收过你这个徒弟,你也没有我这个师傅,你们吴家也譬如没有生过你这个儿子,你就在这里照旧当你的大老倌,办你的风流事好了。你大哥那里,自有我去回复,你就不用管了。”
仇有财那冷冰冰又火辣辣的一番言辞,不单把本忠说得哑口无言,做声不得;就连黄逸峰,也感到脸上火烧火燎的无地自容起来。细一回想,本忠近来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跟他这个引路人的带领,难道不无关系吗?看得出来,仇有财对本忠的所作所为表示不满,其中也有对他黄逸峰不满意的成份在内。为了扭转这种僵局,也为了给自己开脱,黄逸峰假装疯魔地插进嘴来相劝说:
“我早就跟你说过的嘛,咱们买卖人,偶尔到行院里去走走是可以的,也是难免的。不过那只能是逢场作戏的事情,既当不得真,也动不得情的!像你这个样子,见面才一天,就把心啊肺的全掏给人家了,那还行吗?她们行院人家,进门的都是客,认一个干哥哥,就像吃一碗饭喝一杯茶那样随便。你以为她离开你也会跟你似的朝思暮想念念在心吗?不是我说得邪乎,过了三个月你再回来,只怕她都不认识你了哩!快别自作多情落一个作茧自缚了。晚上就要上船,趁白天有工夫,有该料理的正事儿赶紧料理料理,没事儿了,就领着师傅出去转转逛逛吧!”
本忠受了师傅一顿抢白,又听了叔丈一通数落,心里觉得既委屈了自己,又冤枉了素素。只是有些话难于说明,因此分辩不得也解释不得。想到昨天有些话还没跟素素说通,今天应该去跟她好好儿开导开导,安慰安慰;可是师傅在这件事情上明明已经动了真火,又不敢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