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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第3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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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不同者只是钥匙孔的大小、形状有些变化而已。聪明点儿的小炉匠,只要看一看钥匙孔就能配出钥匙来。张国华虽然失去了双脚,但两只手却很灵活。他相信:只要给他样子加一把小锉刀,他就能够用铁皮复制一把出来。

这样的机会终于来了。一天,团头嫂偶感风寒,卧床不起。玉如在床前伺奉汤药,发现那把铜钥匙连同裤腰带就放在母亲的枕头边,就照张国华说的办法:和一小团面,分成两块儿,趁她母亲睡着的时候,把钥匙夹在两块面团中间用力一按,钥匙正反两面的样子就拓下来了。用这个办法,张国华终于配成了一把钥匙。等团头嫂病愈,每天黄昏坐到门口收份例钱而金老儿又不在家的时候,玉如踅到母亲房中试了试新配的钥匙,果然一捅就开,伸手摸了五封银子,依旧锁上。

当时天色还不太黑,金玉如借了一个因头,一溜溜到了壶镇街上,在一家小客店里问到了有两顶轿子从永康来,回程去永康的话,价钱还可以便宜些。玉如心想:先到永康,住一夜,再换轿到金华,这样即便父母亲知道了追来,也无法找到她们的落脚处了。当即付了定钱,说好明天上午到客店来上轿。

第二天一早,金玉如擓着一篮子衣服,装着到溪边去洗,见前后没人,取出一块包袱皮儿来把篮子里的衣服和银两都包上,撇下篮子,扭头就去壶镇街上,到那家小客店里找到昨晚雇的四个永康轿夫,又去镇外土地庙前抬上已经换好了衣服的张国华,一同上轿登程,下午申牌以前,就到了永康县城。

这边团头嫂单等女儿洗完了衣服回家来吃早饭,左等不来,右等不回,看看天已巳牌,心中疑惑,就到溪边去找。只见洗衣石上,一只空篮子斜扔着,人和衣服却都不知哪儿去了。失脚落水么?这里的水只有二尺来深;那么是抢亲?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会不会被哪个小伙子勾搭上双双逃跑了?可是女儿平时并不风骚。团头嫂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拎着空篮子回家去跟金老儿商量。

金老儿听了,急得一蹦老高,忙跑到女儿的房间里去察看端倪,却又不见有什么异样。顺手掀起女儿放衣服的箱子一看,发现几件光新体面的衣服都不见了。事情已经很明白,自己的独生女儿、掌上明珠、来日的指望,已经不知道叫哪个小畜生拐跑了。

好在壶镇地方不大,金老儿手下的能人也多,立即派人出去四处打探。不到一个时辰,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金玉如昨晚在小客店里定了两顶从永康来的回程便轿,说是要到方岩山去烧香,今天一早就坐着一顶、押着一顶动身走了。

金老儿是个人精子,他当然知道女儿既然不辞而别,因此方岩山烧香云云,肯定是虚晃一招儿,真正的去向,多半儿是永康。于是向小客店老板问明了那四个轿夫的姓名年貌,回家来向团头嫂要了几两银子,打算亲自带人前去追赶。

团头嫂打开银柜,发现少了五十两银子,这一惊更不在丢失女儿以下:她的这些钱,都是一个一个从花子们的手中接过来的,真可谓是聚沙成塔,来之不易呀!当时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天喊地地嚎啕大哭起来了。到底还是金老儿有些见识,知道丢银子跟丢闺女是一码子事儿,立即带上几个得力的帮手,急急忙忙往永康方向跟踪而去。

一路上,金老儿见到茶馆儿酒肆茶摊,就打听这四个轿夫的去向。浙南山乡,每天过往的客人并不太多,常抬轿子的脚夫,饭馆儿酒铺的店东伙计们大都认识,更好问讯,所以一路上的踪迹很清楚。问到通往方岩与永康县城的三岔路口,果然不出所料,这两乘轿子抬着一男一女,在这儿打过尖儿以后,直奔永康县城方向去了。

待到金老儿追到永康,已经天黑。好在轿夫的姓名都知道,到轿行去一打听,就找到了。轿行老板一听是壶镇金团头专程来找闺女,极愿交个朋友,不敢怠慢,当即着那轿夫把金团头带到金玉如她们投宿的那家客店去寻找。

金玉如和张国华逃到永康城里住进了客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以为第一步计划已经实现,什么差错也不会发生了。虽然还没有拜过天地,不过今天却已经“上了轿”,而且当夜就要实打实地同床共枕入洞房了。为了庆祝张国华的再生,也为了庆祝他们俩的百年好合,特地要了一壶酒、几碟菜,两口子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盏,正在美满吉祥、前途无量的欢乐幸福中,金团头突然从天而降,推门而入,六只眼睛顿时相对而视,三个人一惊一惧一怒,谁也说不出话来。

金玉如没有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锦囊妙计,当天就会被父亲识破,一抓一个准儿。张国华想到的是:今天双双被抓,有口难辩,耳闻已久的花子世界中那些残酷的惩罚,看来是难于逃脱的了。金老儿原以为拐带自己女儿的是哪位花花公子、纨绔少年,如今一见女儿的如意郎君,竟然是自己治下的一个无脚叫花子,简直气歪了鼻子,脸红脖子粗地瞪大了眼睛,憋了半天才迸出一句活来:

“你,你,你们干的好事!爹娘养到你这么大,你,你,你就忍心丢下二老爹娘跟人逃跑哇!”

金玉如一看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顾不得羞耻,伸手拉了拉张国华,示意他一起跪下,一面大包大揽地说:

“爹,今天的事儿,跟国华无关。您要打要罚,就打我罚我吧!不是女儿忍心抛弃爹娘,只为国华是个残废人,怕爹娘不答应,我才出了这个暂且远走高飞的主意,等往后有出息了,我们是会回去接你们老人家的……”

金老儿不等她把话说完,啪一个耳刮子扇了过去,打得金玉如一侧歪,接着飞起一脚,正踢在她左腰上,同时唾沫星儿四溅地怒骂:

“出息个毬!瞎了你的眼了,连个没有脚的残废人你都肯跟,还会有什么出息?也没有你这么不识羞耻不要脸的,一个才十九岁的大姑娘,就学会了偷汉子,还倒贴!回去要不打下你下半截儿来,我管你叫亲娘!”

张国华跪在一边儿,看着金老儿对女儿又打又骂,心里老大不忍。事情都是由他而起,尽管他是个残废人,总也还是个男子汉,闯出祸事来了,哪有叫女孩儿去顶雷的道理?他一面用身子遮住他的新娘子,一面连连分辩:

“老人家,今天的事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玉如是个姑娘家,什么也不懂,一切主意都是我出的。要打要骂,就冲我来吧!不过我们绝没有抛弃二老爹娘的意思,只想先到外面支撑起一户人家来,等手头富裕了,就去接二老来跟我们一起住。事情已经做出来了,求您老抬抬手,就成全了我们吧!”

在这种时刻,做父亲的冲着女儿打几下骂几句,心头的火气也就会逐渐消了下去,并不会下毒手。如果做女儿的再把自己为什么要跟这个无脚花子逃出来,金团头看在那两万贯铜钱的份儿上,也许就会是另一种结果。张国华呢,第一是罪魁祸首,第二跟金团头又无父子之情,第三又不说出自己有银钱的秘密,只是出头讲情求饶,岂不是火上浇油,自讨苦吃?张国华不懂得这一层道理,愣充英雄好汉,结果是惹得金老儿真火上升,扬起蒲扇似的大手,一个脖拐就把张国华打倒在地,接着抬起腿来刚踢了一脚,就被女儿抢过来号哭着把大腿死死地抱住了。金团头踢不着打不着,就破口大骂:

“别他娘的满口里喷粪了!我还不知道这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我们玉如还是个黄花闺女,她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要不是你这个杀坯使的什么鬼花活儿迷了她心窍,能跟你这种杀场上逃出来的恶魔一起跑?想得倒挺美,还想等手头富裕了,接我们二老去一同住,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我就是有一百个女儿,也轮不到你呀!你不是要我成全你么?好,今天我就给自己再积点儿德,成全成全你!”说到这里,他冲门外大声叫喊:“你们几个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随着这一声叫喊,在门外守候的那几个丐帮好汉一齐拥进门来,不由分说,拖开玉如,把张国华架出门外去了。

父女二人留在客店里,一个哭了一夜,一个气了一夜,谁也没有理谁。

第二天一早,金团头叫来了一顶轿子,要女儿上轿回家。玉如见不到国华,死也不肯上轿。父女二人僵持了半天儿,金老儿只好稍作让步,叫人把张国华架过来。张国华在客店后门口的廊柱上绑着,冻了一夜,脸皮煞白,嘴唇鸟黑,架着双拐还站不住。金团头当着女儿的面吩咐:

“拿掉他的双拐,叫他往回爬,只要他能爬回壶镇去,我饶了他。你们几个就在他后面跟着,什么时候爬不动了,就地挖个坑把他埋了!”

说完,就把女儿往轿子里面推。玉如听父亲这么说,哭着喊着更不肯上轿了,非要父亲给张国华也雇一顶轿子。张国华见玉如哭成了个泪人儿相似,还把脑袋直往轿杠上撞,招来了许多闲人围着看,反而来劝她说:

“玉如你就跟爹走吧!只要爹说话算数,这六十里路我一定能够爬回去,顶多明天晚上总会到的。你就快走吧!”

说着,果真两膝两手着地,一步一步朝前爬去。金老儿趁势把女儿往轿子里一推,放下轿帘,喊令轿夫起杠,自己背着包袱在轿后跟着,大步流星地往壶镇方向而去。

申时以前,轿子就到了壶镇栖流所门口,团头嫂闻讯迎了出来。玉如见了,一头扎进母亲怀里,嚎啕大哭,团头嫂见女儿平安回到家门,金老儿又把包袱递给她,说是衣服和银两都在里面,一颗悬了一天一夜的心,总算放回到腔子里去。到底是母女连心,生怕女儿受了委屈,连忙扶到自己房中,一口一个心肝宝贝肉地搂着细问详情。

玉如一者要在母亲面前说清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失去了双脚的穷花子逃跑;二者惦着张国华还在路上爬,生怕他真会在半路上被那几个花子打手埋掉;三者认为母亲是自己的贴心人,天大的机密也用不着相瞒。这么一想,竟把对天盟誓的话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把国华手里有两万贯家财以及自己的打算等等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母亲,团头嫂一听,手拍膝头埋怨开了:

“嗨,好傻的傻闺女哟!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早不给爹娘商量啊?爹娘就生你一个宝贝,你富了,爹娘也沾光,难道还会眼红你,分走你一半儿不成?你要是早告诉我,你们也不用往外跑,那银子早就抬回家来了。不过这一来也不错,那姓张的长毛今天要是死在半路上,这上万两银子可就全是你的啦!”

玉如一听,急了:

“娘,你说些什么呀!那银子到底埋在什么地方,国华可还没告诉过我呢!”

团头嫂一听,也急了: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问清楚了,希里糊涂地就跟人家跑哇!快去告诉你爹,派人把国华给我接回来!”

说到这里,又怕女儿在爹面前说不清楚,自己站起身来,迈动两只小脚,噔噔噔地跑到前面,找到了金老儿,也不顾旁边有人没人,张嘴就大声地嚷着说:

“你这个死老头子,就知道张嘴骂人扬手打人,也不问问青红皂白,不知道闺女给你招来的是个家财万贯的富女婿!快打发人去把国华给我接回来呀!要是去晚了,有个什么好歹,这上万两白银可就一两也捞不着啦!”

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金老儿一愣,正错愕间,玉如从房内跑了出来,冲她妈直跺脚说:

“娘,你小声点儿行不行?这话要是叫别人听了去,咱们可就人财两空啦!”

金团头虽然没有听懂她们母女俩说的是什么,却也知道事关重大,急忙拉了她们进屋去。母女俩一人一句说了一遍,金老儿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一面用指头戳着女儿的脑门儿怪她不早说,一面问老婆子要过几两银子来转身就跑,到街上雇了一顶轿子,为了图快,也不坐,押着空轿如飞一般向永康方向迎了上去。

一口气跑了三十多里,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总算在路边的一个凉亭里找到了张国华。他从早上开始,四肢着地,一直爬到这会儿,也不过爬了十几里路,可是已经手破膝破,鲜血淋漓的了。那几个花子中的打手,早上听了金团头的吩咐,心里明白是要他们折磨够了张国华以后再送他上西天,所以一路上张国华尽管爬得并不慢,他们却在后面用树枝子抽打他,还不让他讨一口饭吃讨一口水喝,爬到这个凉亭附近,终于晕了过去,几个打手正商量着要去借两把锄头来挖坑埋人,正好金团头气喘吁吁地赶到。一见张国华鲜血淋漓地躺在地上,伸手一摸,还有一口气儿,一面招呼轿夫把人抬上轿去,一面大骂那几个打手不会办事。那几个家伙还没有醒过茬儿来,轿子可又上了肩匆匆抬走了。

正好那天晚上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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