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请大夫诊治。大先生取下刘拐子贴的药饼子,看了看伤口,又看了看手盂里的血块儿,就说幸喜中的不是毒箭,也没有伤及要害地方,性命可保无虑。只是伤口里的污血脏水没有及时排清,刘拐子就用了收敛的药,留下了积毒,如今只好外敷内服,先把污血毒水排净,慢慢儿再图收口,在时日上不免要多耽搁几天,才不至于落下后患。
瑞春听了,放下心来,一面称谢,一面心里暗骂刘拐子庸医杀人。看完了病,大先生是照例不在病家用饭的,留下了方子,原轿回寓。这边自有来旺儿跟去取药不提。
自打林炳负伤回家,白天前门增岗,黑夜后户添哨,不仅大路小道儿加紧盘查,就连林家大院儿里面,也比平时不知道忙碌了多少倍。
早先林国栋在世的时候,按照“儿要亲生,田要亲耕”的祖训,凡是坐落在村前村后、外加近水向阳收成较好的田亩土地,大都是雇了长工来住在家里,亲自督耕,只有外村的田土和虽离本村不远但土薄地瘠收成不多的才租了出去。自从林国栋死后,兄弟二人都无意经营土地,长工牧童无人课督,春耕秋播无人计划,“亲耕”的田反倒不如租出去的种得好。后来林炳荣任守备,林焕出走在外,家里的这副重担子,连同账本儿钥匙,就一齐交给了瑞春。她是个生在镇上长在商家的财主小姐,对农时农活儿全不摸门儿,因此接手之后,不论好坏,把长工牧童连同粗使的仆妇一并辞退,连牛也都卖了,把良田肥土全都租出,一年中只在八月收租的大忙季节,雇几个短工来帮忙过秤入仓,平常日子,除了团防局拨来值班上夜守护门户的几个乡勇是男丁外,只有凤妹、喜妹和厨房里一个烧火做饭的“灶下婢”伴着瑞春过日子。大门之内,确实是冷冷清清的,除了一早一晚有麻雀的叽叽喳喳声之外,静得就像是一座没人住的空房子一样。
这次林炳负伤回来,外面跑腿儿的事情有来旺儿张罗,家里伺候林炳养伤的杂事,理所当然地分别加到了两个丫头的身上。
这期间,瑞春把喜妹安排在病榻前面值夜,半夜里林炳要喝水、吃药、捶腿、小解,都由喜妹服侍;而把白天的熬汤煎药、送茶递水、梳头洗脸之类的杂事都分派给凤妹去做。
瑞春的两个陪嫁丫头中,凤妹是个瓜子脸儿的细高挑儿,年纪比喜妹稍大些;喜妹原是个圆乎脸儿的小胖墩儿,来到林家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前胸后臀越来越大,脸上的肉堆了起来,两只眼睛却越来越小,模样儿逐渐变得蠢了;不论是脸盘儿清秀、体态的轻盈还是行事的机灵,都比不上凤妹。
林炳侧卧在病榻上养箭伤,可以说这是自他成亲以来最最清闲的一段日子。尽管他心里急如风火,想早点儿箭创平服,马上杀向白水山,但是伤口还在流脓,急也无用,只得耐心等待。
正值林炳百无聊赖之中,长得那么俊俏伶俐的凤妹,每天在他的面前晃过来闪过去的,林炳不聋不瞎,怎么会感受不到凤妹的风韵?想起当年许诺来旺儿的那句话来,不免心中有些暗暗后悔:这样的姑娘,本该收了房自己受用的,看起来,一朵鲜艳的好花,白白便宜了来旺儿这小子了──在两个丫头中,他总不会舍弃漂亮的凤妹去要那个又肥又蠢的喜妹吧!
林炳心中有了意,趁瑞春不在身边的时候,没话儿找话儿,假装疯魔地问她多大了,愿意早点儿择配呢,还是愿意再伺候大奶奶几年?又给她解释:不是大爷不关心她的终身大事,实在是一者太忙,二者丧服未满,一时间顾不到这上头来;只等丧服一除,自己也稍为空闲点儿了,马上就给她张罗喜事云云。
这些话,林炳原不过只跟凤妹逗闷子说着玩儿的。凤妹却以为是快要让她跟来旺儿圆房了。
自从林炳把来喜儿送进了花坟,亲口答应来旺儿可以在大奶奶的两个陪嫁丫头中任择一个做媳妇儿以后,来旺儿就把自己的一条心挂到了凤妹的身上,单等三年服满之后,洞房花烛,成家立业,支撑起一份儿属于自己的门户来。因此,在此之前,厨房里、后门口,只要是前后左右没有人,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向凤妹剖析过自己爱她并要娶她为妻的心迹。凤妹呢,想到自己年事日长,不能一辈子守着大奶奶,早晚总有一天会叫大奶奶发出去嫁人的。要是能嫁个安份守己的读书人、手艺人或者买卖人,当然不错,要是落到了种庄稼的泥腿子手上,这日子可就苦了。万一男人是个不成器的东西,烟酒嫖赌,不务正业,不顾家小,自己这一辈子,不就掉进了苦海里,白白辜负了天生这一副好模样了么?为了这桩心事,花前月下,对景伤情,她暗暗思忖,默默祝祷,偷偷儿地也不知道叹了多少气、流了多少泪了。
自从来喜儿进了花坟以后,关于林炳已经答应让来旺儿在两个陪嫁丫头中任选一个的事情,凤妹当然也听说了的。根据来旺儿平时总爱在自己面前凑趣讨好而不大愿意理睬喜妹这一迹象来看,她早就估计到来旺儿选上的必定是自己。就来旺儿的相貌来说,眉目还算清秀,至少看上去不叫人讨厌。但是自从他答应用弟弟去换老婆以后,村子里的人对他的看法,就跟以前不一样了:有的人在他背后戳他脊梁骨,对他吐唾沫;有的人骂他昧良心,说他没起色。对于这些评议,凤妹颇有同感,因此在林国栋死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她总是故意躲着他,见了面也故意不拿好脸色给他看。照她想,这样一来,来旺儿准会生她的气,不再来找她,而会去找喜妹。不料来旺儿又误解了她的意思,还以为她是因为意识到了他将挑选她做老婆,出于害羞的缘故。这么一来,一个躲得越勤,一个追得越紧,只要是两人“狭路相逢”,前后又没人的场合,不管她爱听不爱听,来旺儿总要涎着脸向她一诉衷曲,倾吐他心中的爱慕之情,并且明说:炳大爷发了话,让他在两个丫头中挑选一个;现在他已经选中了她,那么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不久之后,她总是要成为他媳妇儿的。
对于来旺儿的这句话,凤妹知道那不是骗她唬她。对于自己的身份,她知道得很清楚:她的一生,包括她的灵魂与肉体、幸福与灾难,都已经早在她只有十来岁的时候,就被吕家用几十吊钱统统买走了。跟着小姐嫁到林家来,虽然名义上依旧是小姐的人,但她十分明白,已经占有了小姐的炳大爷,同样也占有了她;对她不单有使用权,也有支配权。根据一家中最大权力属于男性这一传统,她也意识到最后决定自己命运的人,很可能不是小姐而是姑爷。因此,尽管她并不十分喜欢来旺儿,却又不能不考虑到将会根据姑爷的命令不得不跟这个男仆去过一辈子这样一件不可抗拒的事实。为了不得罪自己将来的丈夫,为了往后能在这个人的手下有比较松心的日子过,对于来旺儿的追逐和亲近,她又不敢过于躲避和抗拒。于是,先从偶尔相遇时的匆匆交谈几句,发展到约定了时间地点较长久地详谈细说;从开初不许他碰一碰身子发展到允许他执手、搂腰、亲吻以至于抚摸全身;而且随着两人的经常接近,最后她发觉自己的心也逐渐跟这个人贴近了,甚至以前自己所最不喜欢的他的软弱和违背天良,也由于经常听他的分说和解释而原谅了他。可不是么?他跟自己一样,也是个身不由己的人,生杀大权,完全操在人家的手里;主人要拿他弟弟去殉葬,他这个作奴才的哥哥,能有什么办法呢?
在林炳负伤之前,凤妹和来旺儿之间,除了最后一关,早已经到了无所不至的地步。这一方面由于他们两个还都是童男处女,不敢大胆放肆;另一方面,也由于来旺儿跟林炳长住城内,回来以后也没有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机会和时间。
这一回林炳负伤归来,赶上张国华事发自刎,留下了一个太平军藏金之谜,闹得整个壶镇鸡犬不宁。林炳本不想裹进这场黄金梦中去的,是来旺儿无意中发现了凤妹的秘密,耍了个小聪明,生生地把个马天祥给赶跑了。他带领团丁,在贤母桥石碑后面挖地三尺,什么也没有挖出来,又怕自己听错,跑到离贤母桥不远的石龙头大桥边,在桥头殿石碑后面又挖地三尺,依旧是连一枚制钱也挖不着。林炳见来旺儿和赛周仓空手而回,虽然一肚子不高兴,却为没那精神骂人,倒是没有大发雷霆。他当然不知道谢三儿把马天祥救走,也就是等于已经把银子挖走了,不然,非气晕过去不可。
这一场闹剧,对林家谁也没有好处,单单拆散了凤妹和马天祥的一段姻缘,给来旺儿造成了一个可乘之机。凤妹失去了马天祥,倒不怎么心痛,而失去了这上万两银子,却心痛得失魂落魄似的,好几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来旺儿是个聪明人,也不说穿,却在这时候低声下气,百般体贴,像哄小孩儿似的哄着她。没有几天工夫,就把凤妹的一条心,从失去银两的烦恼与悲痛中拽了回来,自认命浅福薄,甘心嫁给这个虽然无钱却有双手、虽然地位低下却懂得体贴温存的来旺儿了。
凤妹和喜妹这两个丫头,本来合住一间房间,自从喜妹把被子抱到林炳床前的榻柜上值夜以后,凤妹就只好一人一房,孤灯独宿了。林宅三进楼房中,如今只有来旺儿一个男仆,当然也是一人一间房间。正因为有了这些方便的条件,给他们造成了往一块堆儿凑的良机。两人正在打得火热的节骨眼儿上,小别重逢,都有一肚子话要给对方说,于是一到了更深人静,不是男的往女的房里跑,就是女的往男的房里凑,一来二去,又搂又抱,一个有情,一个有意,干柴近烈火似的,还不一点就着?加上林炳给她说的那些话,也被看成是即将为他们圆房的暗示,算了算日子,三年丧服将次期满,反正早晚是那么一回子事儿,就是发觉了,也没有多大的罪过。胆子一大,两个人就自作主张,悄悄儿地把好事提前给办了。
从此以后,这一对儿黑夜里无所不至的露水夫妻,白天见了面,反倒装得比往常更加庄重了。林炳一心只想如何剿灭白水山,报此一箭之仇;瑞春一心只望早日调理好男人,无暇他顾;喜妹晚上值夜,白天回房来倒头就睡,更没那工夫来多管闲事。因此,尽管两个人明来暗去已经不止一日,全家上下居然还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儿呢!
林炳的箭创,一养养了两个多月,方才渐渐平复。两个月中,他用尽心机,绞尽了脑汁儿,定下了一条诱兵之计,想用佯攻诈败的办法,把白水山的人马引下山来,带进包围圈儿,然后一鼓歼灭。
等到林炳的身体完全康复以后,回到县城,见过金太爷,详细讲解了自己制定的歼敌计划,又带了亲兵从东门到舒洪走了一个来回,详细察看了一路上的山川地形,还由马三公子带他到麻车店偷看了白水山的关隘路径和种种设防。这才回到县里,跟金太爷联名递了一张禀帖,提出了自己的用兵之计,又说明驻县绿营兵迭经伤亡,兵力不足,恳请镇台大人火速调来五百兵丁,会同征剿。
不料批复下来,先是一通官腔,指责署理缙云县守备“调度无方,疏于防范,竟于通衢闹市之中,听任贼人将死囚多人尽数劫走。本应从严惩办,姑念其接任伊始,匪患已成,且又力战负伤,其勇可嘉,准其继续署理营务,带罪立功”。说到及时征剿一节,镇台大人认为“时交冬令,天寒地冻,又值年下,兵勇皆有恋家之念而无杀敌之志,因此只宜固守,不宜出故”,并且指令林炳“务必于近期内募足兵勇,加强操练巡逻,待来年春暖兵精粮足有必胜把握之时,方可出兵将毛贼一鼓荡平,届时兵力如有不敷,本镇当为之适当补足”云云。
接到这样的批示,林炳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把力气都用到操练、巡逻和募兵这三件事情上去,县城里和舒洪镇上的坐探细作打听到了这些动静,急忙报与白水山上的头目们知晓。
当时清军的规矩:每年立冬那一天,各地大小军营都要举行一次祭旗大典,由主管将领陪同地方官检阅兵员实力。缙云县地方虽小,自打太平天国以后,也有几哨绿旗兵在境内驻扎防守,由一员守备统带。如今林炳署理了守备职务,虽然并没有得到五品顶戴,却也是一县的武官之长,一年一度的祭旗大典,当然要在他的主持下进行的。
立冬那天,全营人马在南校场站班听点,林炳和金太爷在点将台上主持仪式,观看典礼。祭旗开始,两名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身穿崭新的号衣,护着一面鲜艳的绿色战旗,引着三百名绿营兵进入校场。林炳到任不久,对手下的兵丁,本来认识的就不多,加上新近又招募了一批,他又是养伤刚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