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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进入校场。林炳到任不久,对手下的兵丁,本来认识的就不多,加上新近又招募了一批,他又是养伤刚刚回来,认识的人就更少了。看这两名打头的旗手,挺胸凸肚,威武轩昂,真像是铁塔似的一对儿。林炳心里非常喜欢,不过却不认得,估计是刚募来不久的新兵。等到祭完了旗,林炳特意把他们两个叫到台前来,原打算问问他们叫什么名字,会什么武艺,让他们当场练两套显一显身手,白己再点拨点拨他们,赏他们三杯酒吃,以示垂青器重的意思。也是事有凑巧:林署守备正满脸含笑地动问他们的姓名,他们两个赶忙躬身回答:一个自称姓林名耀书,一个自报姓吴名得胜。──当时的闲汉当兵吃粮,投军的时候大都要改一个既响亮又吉利的名字,因此像得胜、得标、得利这样的名字,就几乎到处都有,本来是不足为奇的。千不该万不该,名叫得胜的人不该姓吴,而姓林的人则不该取一个与“输”字同音的字做名字。要是这二位有先见之明,把名字互相换一换,那就准能投林守备之所好,从此得到林大人的青睐,虽不能一步登天,从此飞黄腾达,也必定能够步步高升,当上一个小小的头目的。如今不幸姓吴而又得胜,姓林而又“要输”,怎不叫林守备好像让人扎了肺管子似的,气儿不打一处来呢?只见他刚才还是微微挂笑的嘴角,突然间拉平抿紧;刚才还是泛着红晕的面庞,陡然间变得煞白蜡黄;刚才准备好打算嘉奖勉励他们的一番话,猛然间随着上冲斗牛的怒气飞出了九霄云外,而随着无名火升起的另一番话语,竟然是:
“混帐!今天祭旗大典,你们这是存心捣乱还是怎么的?拉下去,一人给他四十军棍!轰出校场!永远不得回营!”
众亲兵们一声吆喝,把两名旗手拖翻在地,一五一十,结结实实地赏了一顿棍子。两条汉子希里糊涂地挨了一顿打,还不知道为的是什么,就叫人给轰出校场去了。
事后有那明眼人悟出了其中的因由,告诉了他们挨打的真正原因,方才知道自己不是姓错了姓,就是起错了名,带累得屁股挨了打,肚子挨了饿,一气之下,加上山寨里派到军营中做眼线的细作一撺掇指点,就一齐投了白水山。本良听了原委,又见他们果然是两筹汉子,就把白水山的三星大旗和飞虎旗交给他们两人执掌。以后每次出战,三星旗总是端端正正地飘扬在帅位的上空;每次冲锋陷阵,飞虎旗也总是高举在队伍的最前面。──此是后话,表过不提。
林炳办完了这件抖威风露脸面的事儿以后,自以为很得意,却不知道全营的军士们为此议论纷纷,啧有烦言。缙云县的绿营兵,自从同治元年十一月跟随梅守备进驻桃花隘和三里街以来,老兵中长的已经十几年,短的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梅得标出身武举,又在行伍中带了大半辈子兵,对待下属一向是恩威并施,赏罚分明,以宽和仁厚著称。如今来了这个新守备,虽然也是武举出身,但是从来没有带过一天兵,用他们行伍中的话来说,那是“黑虎跳”跳上去的。正所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粉墨登场,只知道驱士卒为他的前程卖命,用别人的鲜血去染他自己的顶子和红缨,哪儿懂得体察下属的苦情,想一想当兵的家里也有啼饥号寒的妻儿老小?对于林炳的来历,营里本来就有一些风言风语在流传;这次祭旗,又无故杖责了两名旗手,顷刻之间,营里军心大乱,三五成群,交头接耳,都说在这样的头领手下当兵,早晚非让他全数给送到枉死城去不结。反正一样是吃粮当差,不如躲开这个不识事务的背时守备为上。于是几天之内,那些没有家小之累又有地方可去的人,纷纷开小差跑了;有些原本要来应募当兵的人,听说营官如此这般作为,也都视为畏途,相率投别处去了。林炳抖了一次威风,不单因此威风扫地,连营里的兵丁也是越募越少,气得他暴跳如雷,但是除了海骂一通之外,也无计可施。
开了春,好不容易勉勉强强地凑够了四个哨的人数,按刀牌手、长枪手、弓箭手、挠钩手等等分门别类早晚操练,日夜巡逻,杀气腾腾地摆出一副不日就要杀向白水山与雷家寨决一死战的架势来。
过了清明节,温处镇台派一个姓万的闲职四品都司带了二百名绿营兵从处州府赶来助战。见了面,除了打起官腔来训斥一通之外,就是埋怨一路上行旅如何辛苦,到了缙云又如何接待不周;对于如何用兵,如何攻打,倒是一点儿主意也没有。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叫做只管领兵,不管打仗。他把这两哨人马从处州带到缙云,交割清楚,就等着旗开得胜,带领原班人马回去向镇台大人交差请赏了。
林炳见他不愿插手军务,倒也落得自由调遣,便宜行事,除了摆酒接风之外,又唯恐他也像金鸡太爷那样有不惯独宿的同病,就花上几两银子包了一个暗娼,打扮成丫头模样,以伺候装烟倒水为名,送了进去,加上每天好酒好肉、好烟好茶地招待,把个没见过油水的穷武官,乐得不亦乐乎,镇日价偎红倚翠,吞云吐雾,连房门也不出,百事都不管了。
一切准备停当,林炳跟金鸡太爷商定了出兵的日子,留下一哨老弱守城之外,其余五百人马,偃旗息鼓,三更时分,悄悄儿地出了东门,开往舒洪镇而去。过了大玉岭,这才拣那险要去处,摆开四百人马,一路上设下伏兵,自己只带一百人会合了马三公子的一百五十名团勇由正路杀向了白水山,并且传下了将令:待山上人马出来迎敌之后,只许战败,不许取胜,兵败之后,速速往大玉岭方向落荒而逃,诱敌来追。
林炳也估计到城里甚至军营里有白水山的细作,小小一座缙云城,先是招兵买马,巡逻下操,闹了个沸反盈天,接着又突然之间开来了两哨官兵,满街上乱窜,茶楼酒肆里一下子多了许多口操“外路腔”的人,还有个不早就报到山上去的道理?因此,林炳耍了一个小小的花招:出兵之前,当众扬言这一次攻打的目标是西乡雪峰山,先把小股的毛贼消灭尽净之后,再回头来聚歼实力雄厚的白水山悍匪。但是山上的头目们,自打去年初冬林炳亲自进山来察看沿路地形和山寨的防御设施,就知道他早存有觊觎山寨之心,如此浅薄的声东击西之计,怎么瞒得过富有实战经验的将帅军师们?本良根据接连报来的消息,跟刘保义和正觉上人等一众头目们拟定了对策,也在悄悄儿地调兵遣将,布下天罗地网,作好迎敌的准备,单等林炳的人马一到,就可以收紧纲绳网中捉鱼了。
林炳和马三公子两个,轮番在山下叫骂攻打,只是上不得山:山上重重关隘,处处险道,一眼看去,旌旗随风飘扬,刀枪映日生辉,侧耳一听,战鼓咚咚,号角呜呜,好像满山遍野都是守军一般,可又一个人影儿也见不着。林炳着人在山下叫骂,山上理也不理;稍走近几步,关上的冷箭就接二连三地飞来,把领头的几个射倒,一箭一个,箭无虚发。
林炳无奈,传令熟悉山路的本地团勇寻找小路,却又不是悬崖峭壁难于攀登,就是用巨石砌死塞断了原有的通道,上面还有人把守,刚刚靠近,就会滚下几块石头来,砸得人头破血流,骨折筋酥。如此相持了两天,山上只是坚守,绝不出战。林炳既无法进攻,又不能就此后退,搔首踟躇,无计可施。
到了第三天中午,忽然一骑流星快马如飞而来,送来了一个四角烧焦了的大信封,那是金太爷的亲笔书信,信中写着:昨夜三更时分,北门外突然有草寇来攻,黑暗中只见满山遍野都是火把儿,叫喊之声震动山谷,也断不定究竟有多少人马,估计是雪峰山上的毛贼见我发兵舒洪,县城空虚,趁机来袭。万都司带领一百老弱慌忙上城把守,见北门有城而无墙,只怕匪徒爬山进城,一面要衙役、小队子全数出守,一面要金太爷飞骑把征剿白水山的人马火速调回,先保县城要紧。
林炳看了书信,估摸着山上大概还不知道这一消息,就嘱咐马三公子继续叫骂攻打,至天黑以后撤回镇上;自己带着一哨绿营兵,缓缓后退。山上望见,也不来追。
林炳是个精细的人,生怕自己会步梅得标的后尘,也在什么险要去处误中埋伏,以致全军覆没。因此,当他收齐了伏兵之后,每逢通过险要去处,都派出斥候搜山而过。等到他战战兢兢地过了双龙抢珠,天已向晚,自意此去县城一路平坦,不至于再遇上伏击,就下令快速前进,务必于天黑之前赶回城内,以解累卵之危。
走了不到五里之遥,隔着一条清溪,前面就看见船埠头了。所谓“船埠头”,是一个从县城通往舒洪途中比较大的村子。这个村子紧靠溪边,有一只破旧不堪的渡船,摆渡两岸的过往客商和货物。枯水期间,单身行人也可以从稍稍下游一些的“登步”过溪。所谓“登步”,就是一块块一尺多宽半尺多厚的条石直立埋在溪堰上,每隔一尺多远埋一块,顶端露出水面不过半尺,人们就从这些石墩子上踏步而过。实际上,就是一座只有桥墩而没有桥面的小石桥。由于年代久远,过客来往频繁,每一个小石墩子的顶端,都已经被鞋底磨得凹成元宝形;涨水期间,石墩全部没入水中,长满了青苔,十分滑溜。行人在这种“登步”上过溪,真是提心吊胆,万一滑倒了,下面就是奔腾的流水,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因此,胆小的厮文相公和小脚女人,就是在枯水期也大都不敢去冒这样的险,而不得不花几文钱借助于渡船过溪。“船埠头”这个村名,也就因此而来。
这时候桃花汛已过,正是溪水上涨的季节,“登步”的顶端刚刚没人水中,隐约可见。不是极为大胆又有急事在身的人,轻易不会从这里踩着水皮儿冒险过溪的。
林炳的五百人马,三天前来的时候不慌不忙,每船装上二十五人,整整运了二十趟,方才全部渡完。如今回师解救县城之围,正所谓救兵如救火,即使每船装上三十人,也得运十六七趟,怎么来得及?
兵到溪边,林炳命令只许带有粮草辎重的伙夫挑夫上船摆渡,其余人等一律卷起裤腿儿脱鞋下水,从那溪堰下方的浅水滩头涉渡而过。五百人乱嘈嘈地在东岸边席地而坐,脱鞋的脱鞋,卷裤腿儿的卷裤腿儿,有那胆子大的就踩着水皮儿从“登步”上迈步而过;那胆子小的,只好几个人一拨儿手拉着手儿涉水而渡。上游第一船将要靠近西岸,下游涉水的正走到河心,只听得一声号炮,西岸上竖起了一面彩蝶旗,伏兵尽起,一帮穿红着绿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扯满了弓,那乱箭就像飞蝗一般往船上、水中纷纷射来,其中还夹杂着砰砰的火枪声,那是乔装成猎手的胡子兵发射的。霎时间,只见船上的跳进河里,河里的转身就逃,中枪中箭的倒在水里,打不死也淹了个半死。在东岸上待渡的,见前面已经中了埋伏,来不及穿鞋,顾不得拿刀,拔脚就跑,只顾逃命。还没有跑出十几步远,又一声炮响,离东岸稍远处埋伏着的刀牌手发着喊杀了过来,迎面截住了砍杀,一刀一个,真的就像是滚瓜切菜一般,顷刻之间,地上又躺倒了一大片。五名哨官见败局已定,只好扔下兵丁,管自夺路逃命。
林炳万没有想到白水山的人马会在这形势并不险要的村边渡口设下埋伏,急忙跳上马奔驰呼号,还想整好队伍,列阵抵挡,可是纷纷溃退的败兵哪里约束得住?他正想砍倒几个以为后退者戒,忽然一帮光着脚丫子的溃兵像狼奔豕突似地没命逃了过来,后面一条大汉擎着一面飞虎旗紧追不舍,转眼就到了马前,一面跑,一面大叫:“林炳往哪里走!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还不快快下马受死?”林炳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林耀书,不由得大吃一惊,挥剑就砍。林耀书把大旗一展,闪在一边,雷一飞手持着一柄雪亮的双股长苗猎叉向林炳刺来,几乎扎着了心窝。林炳本不会骑马,近来虽然常在校场上驰骋练习,但骑着打仗还欠功夫,不免顾此失彼,回旋失灵。他使的又是短家伙,只有骑术十分高超的人才能于纵马奔驰跳跃中挥剑劈刺。这时候,他连马匹的进退都驾驭不了,又如何厮杀?雷一飞的那柄钢叉,是降过豹伏过虎的,使起来神出鬼没,林炳要是下马步战,也许还能占点儿上风,如今骑在马上,连架隔都难,更不用说是还击了。再看看自己的军士,已经死伤过半,溃不成军,即便自己有楚霸王力敌万人之勇、拔山举鼎之力,也无济于事了,不如借四条腿比两条腿跑得快这么一个优势,快快逃离包围,方是上策。这么一想,不敢恋战,虚晃一剑,纵马就往下游跑去。雷一飞紧追几步,哪里追得上四条腿的?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