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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死前还是破大案抓拿元凶之时,有此明月,也算不枉了。”
正是今夜有月。
成功先生的妈妈
雷劈不死、风雨不析的巨树,一只
小小的蚂蚁便可以使之轰然而倒。
天生光头难自弃
月亮照光头。
他头上氤氲着雾气,带点青灰色,不知是他的光头反照月亮的颜色,还是月亮反照他光头的颜色。
他今天早上起来,看见萧剑僧毕恭毕敬的跟他说:
“大将军,你娘找你说话。”
凌落石清楚的记得,当时心里还啐了一声:见鬼了,娘已死了四十一年了,她临死最后一句话说:
“石头儿,你作孽多了,害娘不能抱孙儿就去了,我死了之后,先埋三一,你要把娘拖出来鞭尸三百,挫骨扬灰,才可以减少我生你下来所作的罪孽。”
娘已死了,早已死了。她死的时候,我还没当成大将军。假如她知道我终於当成了威震八方的大将军,她是不会说这种话了。
不管如何,大将军还是记得自己跟萧剑僧走,走了几座拱门,一座比一座小,到后来,要弯腰才进得去。
到了最后一座,简直是要爬进去了。
然后他才见到了他的娘:那也许是他的娘,也许不是。她有一半是娘,有一半已给煮烂了,看去有点像李阁下,也有点像唐大宗。反正,那是给自己烹腌了的部下。
他蓦地惊醒过来。
原来才子丑之际。夜兀自漫长。
他在梦中。
原来是梦。
之后他也不摆在心里,又睡着了。
然后他看见一个人,腿踝骨上锁链拖着一块红色的巨石。
这人正在用一把斧头狠狠地切割着自己的尾巴,血花四溅,血肉横飞。
空中飞绕着许多丰臀垂乳的女子,怪兽异禽负载着满空游走的青面神人,每一个人的手指都在戳指着一个斫尾巴的人。
仔细看去原来正在狠命的斫戳尾巴的人,原来竟是自己,只不过,少了一只眼睛,一只耳朵,半爿脸。
凌落石再度惊醒。
惊醒后好一会,还感觉到自己尾巴的痛。
可是他并没有尾巴。
他是人,当然没有尾巴。
他定过神来,决心再睡。
——一个作恶多端的人,想要跨在他人的肝脑鲜血上好好看活下去,一定得要吃得好、睡得好才行。
“平生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其实,就算“平生作尽亏心事”,夜半敲门更不许惊。
一惊,先害了自己。这世间不一定有报应,而且,报应要来也总是来,自己提心吊胆过一辈子,先就不值了。
他照睡不悟。
这一会,他梦洲小孩。
他抱着小孩,逗弄着。
小孩的样子很像他。
一定是他的小孩。
小孩笑的样子很可爱,小小的牙齿居然很白很白,额角很高广,笑眼像佛陀。
大将军逗弄着的时候,忽然,也不知怎的,一失手,孩子就掉了下去。
一直往下掉。
掉入井里。
井很深。
很深。
井边有一棵树。
老树。
忽然,老树炸了开来,树枝树桠,尽皆断落,涌出了大量的鲜血,还有小孩的四肢:
脚、手、头……
大将军痛心疾首的往下望:
他望定了那口井:
深深深深的
井
他这样往下凝望的时候,身心也几乎要掉落井底里了……
幸好,这时候,他就醒过来了。
他回想着这三个梦,像啃花生一般的咀嚼这三个梦,得出一个结论:
这决不会是一个好兆头。
一直以来,神明都很照顾他,要不然,鬼魅也会依附着他,他既然梦到这些,当中一定蕴含了什么警示。可惜这里面所含蕴的天机,他一时尚未能憬悟,但已唤起了他的惕惧。
所以他下定决心:
一,今天要杀掉冷血。
二,今晚要找于一鞭谈判。
“大道如天,各行一边”的于一鞭和他的军队,就驻札在落山矶。
在危城中,论官位,惊怖大将军凌落石要比于一鞭高。
可是,真正边防的军力调动,却掌握在于一鞭手中。
当时朝廷是不信任地方军力,有意削弱,以维持“强干弱枝”、避免“起事谋反”的局面,所以,就算在危城这等偏远边塞要地,必须驻屯乡兵,也得要:一,派遣信任的官员主掌大局,像凌落石就是蔡丞相亲自圈选的大员;二,以策安全,另遣心腹的高级将领调度兵权,如于一鞭,就是天子亲自下令驻札危城的。
所以,凌落石虽然掌管危城一切生杀大权,但在军权方面,若无于一鞭印鉴,不能贸然调度,而在颁令编制的文案上,亦受都监张判的牵制,他们的权力,是讲求平衡且互相制约。
不过,以大将军的淫威声势,不但私下练有精兵,而且身兼绿林道上“朝天山庄”庄主、黑道上“上朝门”门主,以及江湖道上“大连盟”总盟主,向来在方圆五百里以内,都无人敢稍有拂逆。
都监张判虽与之行事方式不同,但也不敢公开为异。于一鞭为人刚猛,手握重兵,大将军知道他是天子门生,不去惹他,他也很少招惹是非。
现在却没有办法了。
大将军已感觉到危机。
于是他去找于一鞭。
大将军:“老于,我跟你是老朋友了。”
于一鞭:“是啊,有二十五年的交情了。”
大将军:“交情倒不在长短,而在于相知。这么多年来,我可有让你为难过?委屈过?”
干一鞭:“有。”
大将军:“……你!”
于一鞭:“你一向霸气,你做了令人为难、委曲的事,你自己也不见得觉察出来。承蒙你特别照顾,比起其他的人,你已经特别厚待我,至少,我没有受到太大来的为难、太大的委曲。”
大将军:“嘿,嘿嘿,老于,你还是牛脾气不改,不过,我知道你说的是老实话。我知道你死牛一边颈,也很少来惹你。做人有原则是好的,可是你就是太有原则了。我对你,己够礼待了。”
于一鞭,“这我知道,还很厚待呢。”
大将军:“你心知就好了。今晚我来,便是要求你一件事。”
于一鞭:“你说,我能答应的就答应。”
大将军:“这事非同等同。你能答应,就是我的朋友,不枉我多年来一直礼遇你;如不答应,则是与我为敌。”
于一鞭:“与你为敌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这我知道。”
大将军:“你知道就好。现在,诸葛老儿为夺权争利,在朝中勾结朋党,以图孤立相爷,他们为了要彻底打击诬陷,而知道我一向对相爷耿耿忠心,他就派那四只狗腿子来入我罪。那四个捕快,狐假虎威,手上有天子御赐玉块,遇重大罪犯可先斩后奏,并可调动军防抓拿朝廷外调的命官,亦可处置朝中大臣。你且听听看:这还得了?还有王法吗!当然,我一生清廉正义,从不作亏心之事,他们诬害我,是为逞一已之私。可是,万一他们捏造罪证,陷害好人,要你派兵拿下我时,你会怎么做?”
于一鞭眉心深深印了一道悬针纹,就像印堂上给划了一剑。
他沉吟道:“你要我怎么做?”
大将军:“你知道该怎么做。他们都是杀人抢劫的罪犯,你若听他们调度,便成了从犯。若你擒杀他们,非但不违圣意,他日我据实禀荐,相爷定会为你美言,说不定就龙颜大悦,你就回朝高坠,不必像我窝在这儿受土气!”
于一鞭苦笑。
他的笑容像是用刀子割出来的。
“如果我照他们的意思去办呢?”
“那就是与我为敌。”
“与你为敌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是个固执的人,但却是个聪明人。这么多年来,我知道你在监视我,但我始终不除掉你,就是因为你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但决不愚蠢,所以你只避我、忌我,但从不与我为敌。而且,你也不敢与我为敌。”说着,大将军干笑了两声,润了润他有点涸的喉咙。
于一鞭满脸皱纹。
他的皱纹像是用斧头凿出来的。
“我那两个孩子,在山庄里都听话吧?”
“听话极了,活泼,伶俐,可爱,比你这个当老子的还从善如流些,我对他们视同已出,你放心。你若疑虑,可随时领他们回来。不过,你军旅倥偬,孩子们跟着你,自是苦些。我是为了你好,才叫夫人替你看顾他们。”
于一鞭沉默。
他的沉默似夜色一般深沉。
良久,他说:“我知道怎么做了。”
大将军笑了。
笑得皓齿与额顶发亮。
“你果然是我的老战友。我相信你,你从来都一向说一句算一句的。”
于一鞭道:“不过,冷血那小子还没有死,其他三大名捕也随时会来,只要我没见着平乱诀,没见着号令,发生什么事,我都不管,而且,都按兵不动。”
大将军抚摸他摺叠着肉的下巴:“不管有几个名捕,他们都活不长了。至少冷血就活不过今晚;说不定,他现在已经不是活人了”
于一鞭道:“四大名捕不是好对付的。”
大将军道:“四大凶徒更不是好惹的。”
于一鞭长长的哦了一声。
他忽然明白了。
所以就不再说下去了。
“看你”大将军故意取笑他,“你的皱纹还是那么多,假如不当带兵的,不如去当苦行僧。你的孩子跟我比跟你好,不然,都愁眉苦脸的,于玲、于投,都改姓苦的好了。”
于一鞭道:“大道如天,各行一边。人生对我而言,从一出生就哭,到死时别人为你而哭都是受苦。凌老大,你作了那么多的事,也杀了不少人了,你心里难道会好受吗?从不惊怕吗?”
大将军哈哈大笑:“你是要说我造了那么多的孽,不会提心吊胆吗?这是最大的笑话!
通常人总是以为作孽多的人,一定会有报应,而且一定会内心惶恐不安,生怕有一天自取灭亡。可笑的是,像我这种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造孽。老实说,如果我这也算是作孽,历代皇帝名将,有几个不造钉戮的?我一点也没有良心不安,反而是本着良知做人:我只是为民除害,申张正义,偶然,也为自己做点事。反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我作的事,都往正面去想,别以为我会担心自己而活得不快乐,其实,我只觉得自己好人应有好报,作的是忠于相爷、义见春秋的好事呢!”
他笑得像一只出闸的猛兽,歇了一歇,大力的喘了几口气,叩一叩自己的光头(几乎没给叩出火花来),又道:
“我唯一担心的是,我年岁愈来愈大,头发却愈来愈少。不过这也无妨,往好的想,我是天生光头难自弃,表示我聪明,而且,我额高颏阔,没了前发覆掩,更显权重势强,威风过人。”
他笑来得意非凡,幌着脑袋说:“那些自以为侠道、自以为是忠的笨瓜蛋,以为我们作恶多端,定必食不安,寝不乐,以为只有他们才讲良知,才会安心,其实这是大错特错矣。
第一,我们也一样认为自己是对的,是忠的;第二,我们也讲良心,而且,只有我们害人,人都为我们所害,我们不安心,这才没天理哪!”
然后他笑不可遏的指着于一鞭,“你看你,你就比我年轻,但比我多皱纹,比我不开心,比我苦!”
于一鞭发出一声浩叹。
“你不愧为大将军。我这一辈子都及不上你!”
大将军笑得法令如两条蠕动在脸颊上欲飞的龙:“我就喜欢你这点老实,不越分,不逾矩,所以才容了你二十五年!”
遇上这姑娘他没办法
那话儿真急!
“恶煞”寇梁收到了消息,马不停蹄,即行通知了“凶神”马尔,马尔想也不想,立即告诉了冷血。
这可闹出事体来了。
冷血一听,就说:“不行、侬指乙、二转子、阿里,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一定要去通知他们。”
马尔道:“可是你这样去,很容易便漏了行藏!”
冷血道:“不能见死不救,就算明知山有虎,也要去打虎。”
寇梁道:“不如……由我们代你去通报他们。”
冷血道:“可是,他们未必会相信你俩,再说,外面都知道你们是大将军的人。”
马尔、寇梁说什么也说服不了冷血。
冷血下定决心要赶去“三分半台”。
“我们赶在他们之前去,要三人邦避一避就是了,不一定会有遭遇战。”
马尔、寇梁只好说:“好,我们一起去。”
一路上,冷血简直“足不沾地”,急扑三分半台。
他的伤在狂奔中仿佛变成了莫大的力量。
他的生命像是一头追杀中的狂马!
既不能退后,且要追击!
裤裆里要炸了!
这可憋坏了寇梁。
自从得知这消息之后,他一路上都没有机会歇息过,连解溲的时间也没有,而今跟着冷血这样走法,那一泡尿早就忍无可忍、再忍也不能百忍成金了!
马尔则是口渴。
这样跑法,大汗淋漓,几乎连三年前喝下去的水都给蒸发掉了,马尔一向喝水量惊人,而今,早已渴得像大旱了三个月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