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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来,夫妻二人,一个脏腑中毒,一个身受内伤,真成了一对愁眉相对的同命鸳鸯!
摆在他们眼前的,似乎只有两条路走……
第一条是回云南,看韦虎头的一父六母,有无回天妙策?尤其是韦虎头六位妈妈中的苏荃妈妈,她功力最高,“神龙教”中所遗留的秘药又多,或许她能有什么疗伤祛毒的神奇手段?
第二条是入清宫,求雍正!红绡知道只要自己肯去求他,并能见着雍正,大概总有七八分希望,可以要到解药!……
但第一条回云南的路儿,韦虎头不愿,他认为孩子出门,便应自立,闯了祸,惹了麻烦,还要回家求父母萌庇,实在太以丢脸,太没出息!
第二条入清宫的路儿,红绡不干,她生平好强,宁折不弯,她说自己虽可能入趟清宫,但不是弄把刀儿,架在雍正的脖子上面,便是也设法令这极阴极狡之万恶暴君,也吃下一粒宛如附骨之疽的绝毒药物!
两条路既然都不愿走,最后的结论,竟是出关!
一来,红绡知道有位江湖神医“赛韩康”,踪迹经常在北道出现,若能巧遇这位具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能的风尘怪侠,夫妻二人,便均有了生机!
二来,关外的长白山,兴安岭,常出圣药,万一机缘凑巧,碰上一支“千年老山人参”,或“成形何首乌”,伤毒之虑,也可迎刃而解!
三来,即令神医圣药,两两无缘,则自己夫妻,于到了鹿鼎山中设法破了清帝龙脉,索性便死在清帝祖坟之内,每年都被满清皇帝,或是亲来,或是派亲王代祭,当作他们的老祖宗,加以拜奠,岂不九泉含笑,也是趣事?
说来有趣,第一种访寻神医“赛韩康”的想法,是红绡提出,韦虎头欣然同意。
第二种到长白山兴安岭中,试寻千年老山参王和成形何首乌的想法,是由韦虎头提出,红绡含笑点头。
第三种倘若寻不得“医”,找不着“药”,而一个“内伤”,一个“奇毒”,又到发作之时,使索性携手尽命于鹿鼎山的清帝祖坟之中,这样,既符了恩爱夫妻,生同衾,死同穴的极高愿望,又可享受满清历代帝王香火祭拜的奇妙想法,竟是韦虎头、红绡共同提出。而在两人发现彼此心意完全相同后,居然还相视会心微笑,来了个情感升华,完全化欲为灵的热烈抚慰拥抱!
第十六回巧遇
他们只觉得有趣,不觉得可怕,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上内伤,和脏腑奇毒,根本淡视生死,发挥了韦虎头秉承他父亲韦小宝赌徒性格的孤注一掷精神!
因为,他们身上的伤毒发作,是有时间性的,若是赶赴山海关外,把路儿走得远了,再想回头,进清宫求雍正,返云南靠父母,便绝对来不及了!换句话说,他夫妻所决定的是“自力更生”四字,是真正的“同命鸳鸯”,相依为命,虽可能伤发毒作,“花残月缺”!也可能灾消厄散“日久天长”!他们必须奏一曲“潮州佬的音乐”即所谓“自己骗自己”了!
原则既已决定,由于可能夫妻二人在世的日子都不会太长,这一路之间,他们自然追求各种享受,旅程十分潇洒!
在关内地面,不曾遇着“赛韩康”但因韦虎头身有巨资,红绡又乐于行善,遂有受惠之人,设法探得讯息,并远途飞报,说是这位盖代神医于年初出关,可能要去长白山中采药!
虽然,长白山幅员太广,此讯并无确址,但也聊胜于无,为韦虎头、红绡夫妻的出关打算,多少增添了一些兴趣!
东北是满清的兴龙重地,山海关的关口盘查,照例极严,韦虎头为了省事,打出了他爹爹前“一等鹿鼎公”韦小宝的招牌,虽立遭守将马得标另眼相看,但也仍未能获得充分方便!
红绡柳眉微剔,冷哼一声,探手从腰间取出一面金牌高高举起!
马得标才一注目,便魂飞魄散的“咕咚”一声,矮了半截!
原来那金牌上镌有字迹,写的是:“御妹红绡,代朕游巡江湖,天下官员,一体应予方便,听其调度!”
末后签名,赫然是龙飞凤舞的“胤祯”二字!
见此金牌,等于圣旨,马得标怎不诚惶诚恐的,立把韦虎头、红绡,恭送出关。
其实,毛病出在生恐亵渎欺君,不敢细看,才不知红绡曾在金牌上,动过手脚!
因为,红绡随侍胤祯之际,胤祯还是众皇子中的一条“潜龙”,那里够资格在金牌上称御妹,暨用代朕字样?
他原本镌的是“义妹红绡,代余游巡江湖……”而已!
红绡心细,因知鹿鼎山左近,关防必紧,遂索性动点手脚,把金牌上的“义”字改为“御”字,“余”字改为“朕”字,岂不分量大增?变成圣旨,足以应付各种场面!
反正金牌雕龙是胤祯贴身的真正皇家用物,龙飞凤舞的胤祯签名,也是出于亲笔,满清官员,一望即知,谅他们也不够胆子,敢索过金牌,细加察看的,甘冒渎君之罪!
这种想法,果然有效,头一个山海关守将马得标,就硬被唬了过去!
出得山海关,事有凑巧,韦虎头,红绡夫妻,竟与冯英在同一酒店饮酒……
韦虎头才一进店,冯英便欢叫一声,兴匆匆的跑了过去!……
冯英是远远看来,把韦虎头认成了韦铜锤,但到得近前,才知不对,更发现韦虎头身边,有个风韵比自己高华,姿容比自己美丽的女郎,与他神情十分亲密,只窘得玉颊飞红,赧然道歉归座。
他们的酒桌,原本相邻,冯英耳朵又尖,遂听出韦虎头、红绡夫妻,有意前往长白山,兴安岭等地,寻找足以疗伤祛毒的罕世圣药!
她既妒韦虎头极象韦铜锤,更比韦铜锤还要长身玉立、英挺漂亮!又嫉红绡的美艳风华,优于自己,遂动了调皮念头,想支这一男一女,跑趟冤枉长路!
此念既起,立刻招呼店家,并取出一大锭银子,放在桌上,要店家暂她去买专治各种内伤奇毒的“血红半夏黑风草”!
店家哪里听见过这等药物名称,不禁苦着脸儿,呆在当地。
冯英笑道:“店家是东北地方上人,难道不知小兴安岭的黑风洞中,盛产这两种圣药?治起内伤,祛起奇毒来,真有生死人而肉白骨的神奇功效么?镇上药店,或常去小兴安岭的参客,采药人,只要谁有血红半夏,和黑风草,不论开出多高价钱,我都照买!为了救朋友,花些钱是无所谓的!麻烦店家,帮我去镇上,尽量问一问吧!喏,这锭小的银子,给你作跑路脚钱!”
话完,又取出一锭银子,一并向店家递过。
有钱能使鬼推磨,店家见不会白跑,自然接银笑谢,立即出店。
等这店家,在镇上跑了不少冤枉路,根本问不出什么“血红半夏黑风草”的讯息,皱着眉头,转回酒店,对冯英表示无能为力之时,韦虎头与红绡夫妻,业已因无意下闻知小兴安岭的黑风洞中,盛产这两种奇药,颇有疗伤祛毒灵效,十分高兴,匆匆用毕酒饭走去。
冯英知晓他们是赶去小兴安岭,不禁心中起了一阵作弄人得遂的洋洋自得之意!
韦虎头、红绡夫妻出得山海关的第一个目的地,本是先去长白山,试找据传正去该处采药的神医赛韩康,以解决本身的心腹之患,然后才好无所顾忌,大开手脚,再去掘坟寻宝,搅起一番足使清廷震憾的鹿鼎风云!
但如今既在酒店中邂逅冯英,听了她一番无中生有的自编鬼话以后,夫妻二人竟不约而同的,一齐改了原意,把第一个目的地长白山,换成了小兴安岭!
并不是他们忽然又对赛韩康的医道怀疑,或认为“血红半夏”和“黑风草”的药效,会高过“千年老山参王”、“成形何首乌”,而是由于长白山是地名总称,山脉连绵,千峰万壑,未免过嫌笼统。小兴安岭之下,则多了黑风洞三字,便显然来得实际!
以赌徒心理而言,筹码多少,对输赢不太在乎的赌徒,多半会赌“冷门”!原因在于输了也无所谓,要赢则可眉开眼笑,赢它一个过瘾!
但荷包里只剩最后一点赌资的人,心情便不同了,他们往往会选择比较可靠的“热门”,先求站稳脚步,再等下一次的更好机会,慢慢收复失地!
韦虎头、红绡夫妻是属于后者!
论赌资,决不是只剩一点点了,以韦虎头的身边所有,加上红绡的腰缠,其数字虽非“敌国”,也已相当惊人!但他们所赌的,却不是“钱”,他们赌的是“命”!
连韦虎头,加上红绡,一共只有两条命,这一注如果押得不对,换句话说,就是路儿选错,目的扑空,则这场赌,便告输脱了底!毒发,伤作,两条命,一齐报销,虽可携手阴曹,再作夫妻,但在阳世之间,却属惨败,永无翻本机会!
赌资既薄,遂押“热门”,他们不去长白山,寻找虚无缥缈的神医赛韩康,而去小兴安岭,寻找听来似乎实际得多的黑风洞了!
其实,韦虎头、红绡夫妻,均不知上了冯英大当,心中想赌“热门”,却偏偏选的是派彩九十九倍的“大冷门”!
因赛韩康还确有其人,并确具神医妙技,只不知其人是否现在长白山,以及是在“长白山”中何处而已。
黑风洞则完全出于冯英一时兴之所至,随口杜撰的了——小兴安岭中,是否有个黑风洞?已不可知!即今事情凑巧,真有此洞,洞中是否当真盛产什么“血红半夏黑风草”呢?
常言道:“无巧不成书”,再让它巧合些吧,即令小兴安岭中,当真有个黑风洞中,又当真盛产“血红半夏黑风草”,但这“血红半夏”和“黑风草”,又究竟是什么东西?它们真是圣药?真能祛毒疗伤?药效真比“千年老山参王”,“成形何首乌”,还要好么?
略微巧合,是“巧”,过分巧合,是“诌”,太过分的巧合,便成为“胡说八道”!
韦虎头重伤在身,这一上了大当,小命儿业已报销一大半了,他还在神采飘扬,眉飞色舞!
妙的是红绡也愁眉尽解,满面笑容,她把两道水一般的目光,盯在丈夫韦虎头英挺绝世的脸庞儿上,嫣然笑道:“你好象相当高兴?……”
韦虎头轩眉答道:“天无绝人之路,当然会高兴啊!才出山海关不远,便遇上‘福星’,从那位又美又俏的小姑娘口中,听出竟有合于我们所需的奇妙药物‘血红半夏黑风草’,并知晓了它的特殊产地!只消一到黑风洞,我伤你毒,立可消祛,去鹿鼎掘坟寻宝后,索性再去北京,处治胤祯,替你和我爸爸的好朋友‘小玄子’报仇,闹它一个大的,早点把我的好朋友弘历,推上皇帝宝座!……”
韦虎头说得高兴,语音略顿之下,又向红绡问道:“你对那位掏出一大锭银子,请店家为她去买‘血红半夏黑风草’的小姑娘,印象如何?她似乎相当美呢!”
红绡点头笑道:“的确很美,更很可爱!敢情也是个会家子,并且相当身手!江湖中,若再相逢,我会好好和她交一交的!但她在你一进酒店之时,曾脸带极度欢愉神色,飞步迎来,是不是你们早就认识?”
韦虎头摇头道:“她不是当时道歉,说过认错了人了么?我连她姓甚名谁,都茫无所知,那里会早就认识?你……”
红绡不等他往下讲,便接口笑道:“我此时忽动灵机,有了一种假设……”
韦虎头道:“什么灵机?何种假设?”
红绡笑道:“我先问你,你不是还有一个弟弟韦铜锤么,他长得象你不象?”
韦虎头道:“象,象,除了约莫比我矮上半个头外,大概有七八分象……”
答话至此,他已明白了红绡心中假设之事,遂含笑问道:“你莫非以为那位作了我们福星的俏美女郎,与我弟弟‘小铜锤儿’相熟?”
红绡娇笑道:“我认为这已经不是假设,而是接近事实的,八九不离十了!并且从她远远一看见你,就眉开眼笑,飞奔迎来的愉快神情,加以推断,她与你所谓‘小铜锤儿’,感情显已极好,多半会成为我们的弟媳妇的!”
韦虎头笑道:“有这么一个弟媳妇,到也不错,只不知我弟弟够不够胆?有没有对她下过‘定儿’?”
红绡知晓韦虎头所谓“下定”,就是他爸爸韦小宝所教他对自己所施展的“煮米成饭,刻木成舟”手段,不禁轻轻一啐,白了韦虎头一眼道:“你不是说你弟弟比你调皮厉害得多么?你们是同一个爸爸,他妈妈更比你妈妈来得豪放不拘小节!照此推料,他们应该早就好过才对!怎么我在酒店中,隔桌注目,却觉得那位姑娘,虽颇美俏,但两道秀眉,分明贴得紧紧,敛蛾未放,还象个黄花女嘛!”
韦虎头道:“这恐怕与那姑娘的一身白衣,和鬓边所插的一朵小小白花有关。”
红绡道:“你是说那位姑娘仍在为尊亲戴孝?”
韦虎头点头道:“这是可能之一,另一种可能则是她与我弟弟还相识未久,否则,也不至于会把我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