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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盈盈,精神一振,当即坐起,心想:“她曾叫老头
子他们在江湖上扬言,务须将我杀死,那些旁门左道之士,自
然也不会来救我的了。可是她自己呢?她如知我被禁于此,定
会前来相救。左道中人听她号令的人极多,她只须传一句话
出去,嘻嘻……”忽然之间,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想:“这个
姑娘脸皮子薄得要命,最怕旁人说她喜欢了我,就算她来救
我,也必孤身前来,决不肯叫帮手。倘若有人知道她来救我,
这人还多半性命难保。唉,姑娘家的心思,真好教人难以捉
摸。像小师妹……”
一想到岳灵珊,心头蓦地一痛,伤心绝望之意,又深了
一层:“我为甚么只想有人来救我?这时候,说不定小师妹已
和林师弟拜堂成亲,我便脱困而出,做人又有甚么意味?还
不如便在这黑牢中给囚禁一辈子,甚么都不知道的好。”想到
在地牢中被囚,倒也颇有好处,登时便不怎么焦急,竟然有
些洋洋自得之意。
但这自得其乐的心情挨不了多久,只觉饥渴难忍,想起
昔日在酒楼中大碗饮酒、大块吃肉的乐趣,总觉还是脱困出
去要好得多,心想:“小师妹和林师弟成亲却又如何?反正我
给人家欺侮得够了。我内力全失,早是废人一个,平大夫说
我已活不了多久,小师妹就算愿意嫁我,我也不能娶她,难
道叫她终身为我守寡吗?”
但内心深处总觉得:倘若岳灵珊真要相嫁,他固不会答
允,可是岳灵珊另行爱上了林平之,却又令他痛心之极。最
好……最好……最好怎样?“最好小师妹仍然和以前一样,最
好是这一切事都没发生,我仍和她在华山的瀑布中练剑,林
师弟没到华山来,我和小师妹永远这样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
唉,田伯光、桃谷六仙、仪琳师妹……”
想到恒山派的小尼姑仪琳,脸上登时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心想:“这个仪琳师妹,现今不知怎样了?她如知道我给关在
这里,一定焦急得很。她师父收到了我师父的信后,当然不
会准许她来救我。但她会求她的父亲不戒和尚设法,说不定
还会邀同桃谷六仙,一齐前来。唉,这七个人乱七八糟,说
甚么也成不了事。只不过有人来救,总是胜于无人理睬。”
想起桃谷六仙的缠七夹八,不由得嘻嘻一笑,当和他们
共处之时,对这六兄弟不免有些轻视之意,这时却恨不得他
们也是在这牢房内作伴,那些莫名其妙的怪话,这时如能听
到,实是仙乐纶音一般了,想一会,又复睡去。
黑狱之中,不知时辰,朦朦胧胧间,又见方孔中射进微
光。令狐冲大喜,当即坐起,一颗心怦怦乱跳:“不知是谁来
救我了?”但这场喜欢维持不了多久,随即听到缓慢滞重的脚
步之声,显然便是那送饭的老人。他颓然卧倒,叫道:“叫那
四只狗贼来,瞧他们有没脸见我?”听得脚步声渐渐走近,灯
光也渐明亮,跟着一只木盘从方孔中伸了进来,盘上仍放着
一大碗米饭,一只瓦罐。
令狐冲早饿得肚子干瘪,干渴更是难忍,微一踌躇,便
接过木盘。那老人木盘放手,转身便行。令狐冲叫道:“喂,
喂,你慢走,我有话问你。”那老人毫不理睬,但听得踢跶、
踢跶,拖泥带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灯光也即隐没。
令狐冲诅咒了几声,提起瓦罐,将口就到瓦罐嘴上便喝,
罐中果是清水。他一口气喝了半罐,这才吃饭,饭上堆着菜
肴,黑暗中辨别滋味,是些萝卜、豆腐之类。
如此在牢中挨了七八日,每天那老人总是来送一次饭,跟
着接去早一日的碗筷、瓦罐,以及盛便溺的罐子。不论令狐
冲跟他说甚么话,他脸上总是绝无半分表情。
也不知是第几日上,令狐冲一见灯光,便扑到方孔之前,
抓住了木盘,叫道:“你为甚么不说话?到底听见了我的话没
有?”
那老人一手指了指自己耳朵,摇了摇头,示意耳朵是聋
的,跟着张开口来。令狐冲一见之下,惊得呆了,只见他口
中舌头只剩下半截,模样极是可怖。他“啊”的一声大叫,说
道:“你的舌头给人割去了?是梅庄这四名狗庄主下的毒手?”
那老人并不答话,慢慢将木盘递进方孔,显然他听不到令狐
冲的话,就算听到了,也无法回答。
令狐冲心头惊怖,直等那老人去远,兀自静不下心来吃
饭,那老人被割去了半截舌头的可怖模样,不断出现在眼前。
他恨恨的道:“这江南四狗如此可恶。令狐冲终身不能脱困,
那便罢了,有一日我得脱牢笼,定当将这四狗一个个割去舌
头、钻聋耳朵、刺瞎眼睛……”
突然之间,内心深处出现了一丝光亮:“莫非是那些人
……那些人……”想起那晚在药王庙外刺瞎了十五名汉子的
双目,这些人来历如何,始终不知。“难道他们将我囚于此处,
是为了报当日之仇么?”想到这里,叹了口长气,胸中积蓄多
日的恶气,登时便消了大半:“我刺瞎了这一十五人的双目,
他们要报仇,那也是应当的。”
他气愤渐平,日子也就容易过了些。黑狱中日夜不分,自
不知已被囚了多少日子,只觉过一天便热一天,想来已到盛
夏。
小小一间囚室中没半丝风息,湿热难当。这一天实在热
得受不住了,但手足上都缚了铁链,衣裤无法全部脱除,只
得将衣衫拉上,裤子褪下,又将铁板床上所铺的破席卷起,赤
身裸体的睡在铁板上,登时感到一阵清凉,大汗渐消,不久
便睡着了。
睡了个把时辰,铁板给他身子煨热了,迷迷糊糊的向里
挪去,换了个较凉的所在,左手按在铁板上,觉得似乎刻着
甚么花纹,其时睡意正浓,也不加理会。
这一觉睡得甚是畅快,醒转来时,顿觉精神饱满。过不
多时,那老人又送饭来了。令狐冲对他甚为同情,每次他托
木盘从方孔中送进来,必去捏捏他手,或在他手背上轻拍数
下,表示谢意,这一次仍是如此。他接了木盘,缩臂回转,突
然之间,在微弱的灯光之下,只见自己左手手背上凸起了四
个字,清清楚楚是“我行被困”四字。
他大感奇怪,不明白这四个字的来由,微一沉吟,忙放
下木盘,伸手去摸床上铁板,原来竟然刻满了字迹,密密麻
麻的也不知有多少字。他登时省悟,这铁板上的字是早就刻
下了的,只因前时床上有席,因此未曾发觉,昨晚赤身在铁
板上睡卧,手背上才印了这四个字,反手在背上、臀上摸了
摸,不禁哑然失笑,触手处尽是凸起的字迹。每个字约有铜
钱大小,印痕甚深,字迹却颇潦草。
其时送饭老人已然远去,囚室又是漆黑一团,他喝了几
大口水,顾不得吃饭,伸手从头去摸铁床上的字迹,慢慢一
个字、一个字的摸索下去,轻轻读了出来:
“老夫生平快意恩仇,杀人如麻,囚居湖底,亦属应有之
报。唯老夫任我行被困……”读到这里,心想:“原来‘我行
被困’四字,是在这里印出来的。”继续摸下去,那字迹写道:
“……于此,一身通天彻地神功,不免与老夫枯骨同朽,后世
小子,不知老夫之能,亦憾事也。”
令狐冲停手抬起头来,寻思:“老夫任我行!老夫任我行!
刻这些字迹之人,自是叫做任我行了。原来这人也姓任,不
知与任老前辈有没有干系?”又想:“这地牢不知建成已有多
久,说不定刻字之人,在数十年或数百年前便已逝世了。”
继续摸下去,以后的字迹是:“兹将老夫神功精义要旨,
留书于此,后世小子习之,行当纵横天下,老夫死且不朽矣。
第一,坐功……”以下所刻,都是调气行功的法门。
令狐冲自习“独孤九剑”之后,于武功中只喜剑法,而
自身内力既失,一摸到“坐功”二字,便自怅然,只盼以后
字迹中留有一门奇妙剑法,不妨便在黑狱之中习以自遣,脱
困之望越来越渺茫,坐困牢房,若不寻些事情做做,日子实
是难过。
可是此后所摸到的字迹,尽是“呼吸”、“意守丹田”、
“气转金井”、“任脉”等等修习内功的用语,直摸到铁板尽头,
也再不着一个“剑”字。他好生失望:“甚么通天彻地的神功?
这不是跟我开玩笑么!甚么武功都好,我就是不能练内功,一
提内息,胸腹间立时气血翻涌。我练内功,那是自找苦吃。”
叹了口长气,端起饭碗吃饭,心想:“这任我行不知是甚
么人物?他口气好狂,甚么通天彻地,纵横天下,似乎世上
更无敌手。原来这地牢是专门用来囚禁武学高手的。”
初发现铁板上的字迹时,原有老大一阵兴奋,此刻不由
得意兴索然,心想:“老天真是弄人,我没寻到这些字迹,倒
还好些。”又想:“那个任我行如果确如他所自夸,功夫这等
了得,又怎么仍然被困于此,无法得脱?可见这地牢当真固
密之极,纵有天大的本事,一入牢笼,也只可慢慢在这里等
死了。”当下对铁板下的字迹不再理会。
杭州一到炎暑,全城犹如蒸笼一般。地牢深处湖底,不
受日晒,本该阴凉得多,但一来不通风息,二来潮湿无比,身
居其中,另有一般困顿。令狐冲每日都是脱光了衣衫,睡在
铁板上,一伸手便摸到字迹,不知不觉之间,已将其中许多
字句记在心中了。
一日正自思忖:“不知师父、师娘、小师妹他们现今在哪
里?已回到华山没有?”忽听得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既轻且
快,和那送饭老人全然不同。他困处多日,已不怎么热切盼
望有人来救,突然听到这脚步声,不由得惊喜交集,本想一
跃而起,但狂喜之下,突然全身无力,竟躺在床上一动也不
能动。只听脚步声极快的便到了铁门外。
只听得门外有人说道:“任先生,这几日天气好热,你老
人家身子好罢?”
话声入耳,令狐冲便认出是黑白子,倘若此人在一个多
月以前到来,令狐冲定然破口大骂,甚么恶毒的言语都会骂
出来,但经过这些时日的囚禁,已然火气大消,沉稳得多,又
想:“他为甚么叫我任先生?是走错了牢房么?”当下默不作
声。
只听黑白子道:“有一句话,我每隔两个月便来请问你老
人家一次。今日七月初一,我问的还是这一句话,老先生到
底答不答允?”语气甚是恭谨。
令狐冲暗暗好笑:“这人果然是走错了牢房,以为我是任
老前辈了,怎地如此胡涂?”随即心中一凛:“梅庄这四个庄
主之中,显以黑白子心思最为缜密。如是秃笔翁、丹青生,说
不定还会走错了牢房。黑白子却怎会弄错?其中必有缘故。”
当下仍默不作声。
只听得黑白子道:“任老先生,你一世英雄了得,何苦在
这地牢之中和腐土同朽?只须你答允了我这件事,在下言出
如山,自当助你脱困。”
令狐冲心中怦怦乱跳,脑海中转过了无数念头,却摸不
到半点头绪,黑白子来跟自己说这几句话,实不知是何用意。
只听黑白子又问:“老先生到底答不答允?”令狐冲知道眼前
是个脱困的机会,不论对方有何歹意,总比不死不活、不明
不白的困在这里好得多,但无法揣摸到对方用意的所在,生
怕答错了话,致令良机坐失,只好仍然不答。
黑白子叹了口气,说道:“任老先生,你怎么不作声?上
次那姓风的小子来跟你比剑,你在我三个兄弟面前,绝口不
提我向你问话之事,足感盛情。我想老先生经过那一场比剑,
当年的豪情胜概,不免在心中又活了起来罢?外边天地多么
广阔,你老爷子出得黑牢,普天下的男女老幼,你要杀哪一
个便杀哪一个,无人敢与老爷子违抗,岂不痛快之极?你答
允我这件事,于你丝毫无损,却为甚么十二年来总是不肯应
允?”
令狐冲听他语音诚恳,确是将自己当作了那姓任的前辈,
心下更加起疑,只听黑白子又说了一会话,翻来覆去只是求
自己答允那件事。令狐冲急欲获知其中详情,但料想自己只
须一开口,情形立时会糟,只有硬生生的忍住,不发半点声
息。
黑白子道:“老爷子如此固执,只好两个月后再见。”忽
然轻轻笑了几声,说道:“老爷子这次没破口骂我,看来已有
转机。这两个月中,请老爷子再好好思量罢。”说着转身向外
行去。令狐冲着急起来,他这一出去,须得再隔两月再来,在
这黑狱中度日如年,怎能再等得两个月?等他走出几步,便
即压低嗓子,粗声道:“你求我答允甚么事?”
黑白子转身一纵,到了方孔之前,行动迅捷之极,颤声
道:“你……你肯答允了吗?”
令狐冲转身向着墙壁,将手掌蒙在口上,含糊不清的道:
“答允甚么事?”黑白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