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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手,说道:“快磕头,三个头磕下去,你便是我的徒弟了。
徒弟的父母,做师父的焉有不关心之理?余沧海捉了我徒弟
的父母,我去向他要人,名正言顺,他怎敢不放?”
林平之救父母心切,心想:“爹爹妈妈落在奸人手中,度
日如年,说甚么也得尽快将他们救了出来。我一时委曲,拜
他为师,只须他救出我爹爹妈妈,天大的难事也担当了。”当
即屈膝跪倒,便要磕头。木高峰怕他反悔,伸手往他头顶按
落,掀将下去。
林平之本想磕头,但给他这么使力一掀,心中反感陡生,
自然而然的头颈一硬,不让他按下去。木高峰怒道:“嘿,你
不磕头吗?”手上加了一分劲道。林平之本来心高气傲,做惯
了少镖头,平生只有受人奉承,从未遇过屈辱,此番为了搭
救父母,已然决意磕头,但木高峰这么伸手一掀,弄巧反拙,
激发了他的倔强本性,大声道:“你答应救我父母,我便答应
拜你为师,此刻要我磕头,却是万万不能。”
木高峰道:“万万不能?咱们瞧瞧,果真是万万不能?”手
上又加了一分劲力。林平之腰板力挺,想站起身来,但头顶
便如有千斤大石压住了,却哪里站得起来?他双手撑地,用
力挣扎,木高峰手上劲力又加了一分。林平之只听得自己颈
中骨头格格作响。木高峰哈哈大笑,道:“你磕不磕头?我手
上再加一分劲道,你的头颈便折断了。”
林平之的头被他一寸一寸的按将下去,离地面已不过半
尺,奋力叫道:“我不磕头,偏不磕头!”木高峰道:“瞧你磕
不磕头?”手一沉,林平之的额头又被他按低了两寸。
便在此时,林平之忽觉背心上微微一热,一股柔和的力
道传入体内,头顶的压力斗然间轻了,双手在地上一撑,便
即站起。
这一下固然大出林平之意料之外,而木高峰更是大吃一
惊,适才冲开他手上劲道的这股内力,似乎是武林中盛称的
华山派“紫霞功”,听说这门内功初发时若有若无,绵如云霞,
然而蓄劲极韧,到后来更铺天盖地,势不可当,“紫霞”二字
由此而来。
木高峰惊诧之下,手掌又迅即按上林平之头顶,掌心刚
碰到林平之头顶,他顶门上又是一股柔韧的内力升起,两者
一震,木高峰手臂发麻,胸口也隐隐作痛。他退后两步,哈
哈一笑,说道:“是华山派的岳兄吗?怎地悄悄躲在墙角边,
开驼子的玩笑?”
墙角后一人纵声大笑,一个青衫书生踱了出来,轻袍缓
带,右手摇着折扇,神情甚是潇洒,笑道:“木兄,多年不见,
丰采如昔,可喜可贺。”
木高峰眼见此人果然便是华山派掌门“君子剑”岳不群,
心中向来对他颇为忌惮,此刻自己正在出手欺压一个武功平
平的小辈,恰好给他撞见,而且出手相救,不由得有些尴尬,
当即笑嘻嘻的道:“岳兄,你越来越年轻了,驼子真想拜你为
师,学一学这门‘阴阳采补’之术。”岳不群“呸”的一声,
笑道:“驼子越来越无聊。故人见面,不叙契阔,却来胡说八
道。小弟又懂甚么这种邪门功夫了?”木高峰笑道:“你说不
会采补功夫,谁也不信,怎地你快六十岁了,忽然返老还童,
瞧起来倒像是驼子的孙儿一般。”
林平之当木高峰的手一松,便已跳开几步,眼见这书生
颏下五柳长须,面如冠玉,一脸正气,心中景仰之情,油然
而生,知道适才是他出手相救,听得木高峰叫他为“华山派
的岳兄”,心念一动:“这位神仙般的人物,莫非便是华山派
掌门岳先生?只是他瞧上去不过四十来岁,年纪不像。那劳
德诺是他弟子,可比他老得多了。”待听木高峰赞他驻颜有术,
登时想起:曾听母亲说过,武林中高手内功练到深处,不但
能长寿不老,简直真能返老还童,这位岳先生多半有此功夫,
不禁更是钦佩。
岳不群微微一笑,说道:“木兄一见面便不说好话。木兄,
这少年是个孝子,又是颇具侠气,原堪造就,怪不得木兄喜
爱。他今日种种祸患,全因当日在福州仗义相救小女灵珊而
起,小弟实在不能袖手不理,还望木兄瞧着小弟薄面,高抬
贵手。”
木高峰脸上现出诧异神情,道:“甚么?凭这小子这一点
儿微末道行,居然能去救灵珊侄女?只怕这话要倒过来说,是
灵珊贤侄女慧眼识玉郎……”
岳不群知道这驼子粗俗下流,接下去定然没有好话,便
截住他话头,说道:“江湖上同道有难,谁都该当出手相援,
粉身碎骨是救,一言相劝也是救,倒也不在乎武艺的高低。木
兄,你如决意收他为徒,不妨让这少年禀明了父母,再来投
入贵派门下,岂不两全其美?”
木高峰眼见岳不群插手,今日之事已难以如愿,便摇了
摇头,道:“驼子一时兴起,要收他为徒,此刻却已意兴索然,
这小子便再磕我一万个头,我也不收了。”说着左腿忽起,拍
的一声,将林平之踢了个筋斗,摔出数丈。这一下却也大出
岳不群的意料之外,全没想到他抬腿便踢,事先竟没半点征
兆,浑不及出手阻拦。好在林平之摔出后立即跃起,似乎并
未受伤。岳不群道:“木兄,怎地跟孩子们一般见识?我说你
倒是返老还童了。”
木高峰笑道:“岳兄放心,驼子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得罪了这位……你这位……哈哈……我也不知道是你这位甚
么,再见,再见,真想不到华山派如此赫赫威名,对这《辟
邪剑谱》却也会眼红。”一面说,一面拱手退开。
岳不群抢上一步,大声道:“木兄,你说甚么话来?”突
然之间,脸上满布紫气,只是那紫气一现即隐,顷刻间又回
复了白净面皮。
木高峰见到他脸上紫气,心中打了个突,寻思:“果然是
华山派的“紫霞功’!岳不群这厮剑法高明,又练成了这神奇
内功,驼子倒得罪他不得。”当下嘻嘻一笑,说道:“我也不
知《辟邪剑谱》是甚么东西,只是见青城余沧海不顾性命的
想抢夺,随口胡诌几句,岳兄不必介意。”说着掉转身子,扬
长而去。
岳不群瞧着他的背影在黑暗中隐没,叹了口气,自言自
语:“武林中似他这等功夫,那也是很难得了,可就偏生自甘
……”下面“下流”两字,忍住了不说,却摇了摇头。
突然间林平之奔将过来,双膝一屈,跪倒在地,不住磕
头,说道:“求师父收录门墙,弟子恪遵教诲,严守门规,决
不敢有丝毫违背师命。”
岳不群微微一笑,说道:“我若收了你为徒,不免给木驼
子背后说嘴,说我跟他抢夺徒弟。”林平之磕头道:“弟子一
见师父,说不出的钦佩仰慕,那是弟子诚心诚意的求恳。”说
着连连磕头。岳不群笑道:“好罢,我收你不难,只是你还没
禀明父母呢,也不知他们是否允可。”林平之道:“弟子得蒙
恩收录,家父家母欢喜都还来不及,决无不允之理。家父家
母为青城派众恶贼所擒,尚请师父援手相救。”岳不群点了点
头,道:“起来罢!好,咱们这就去找你父母。”回头叫道:
“德诺、阿发、珊儿,大家出来!”
只见墙角后走出一群人来,正是华山派的群弟子。原来
这些人早就到了,岳不群命他们躲在墙后,直到木高峰离去,
这才现身,以免人多难堪,令他下不了台。劳德诺等都欢然
道贺:“恭喜师父新收弟子。”岳不群笑道:“平之,这几位师
哥,在那小茶馆中,你早就都见过了,你向众师哥见礼。”
老者是二师兄劳德诺,身形魁梧的汉子是三师兄梁发,脚
夫模样的是四师兄施戴子,手中总是拿着个算盘的是五师兄
高根明,六师兄六猴儿陆大有,那是谁都一见就不会忘记的
人物,此外七师兄陶钧、八师兄英白罗是两个年轻弟子。林
平之一一拜见了。
忽然岳不群身后一声娇笑,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爹爹,
我算是师姊,还是师妹?”
林平之一怔,认得说话的是当日那个卖酒少女、华山门
下人人叫她作“小师妹”的,原来她竟是师父的女儿。只见
岳不群的青袍后面探出半边雪白的脸蛋,一只圆圆的左眼骨
溜溜地转了几转,打量了他一眼,又缩回岳不群身后。林平
之心道:“那卖酒少女容貌丑陋,满脸都是麻皮,怎地变了这
幅模样?”她乍一探头,便即缩回,又在夜晚,月色朦胧,无
法看得清楚,但这少女容颜俏丽,却是绝无可疑。又想:“她
说她乔装改扮,到福州城外卖酒,定逸师太又说她装成一副
怪模怪样。那么她的丑样,自然是故意装成的了。”
岳不群笑道:“这里个个人入门比你迟,却都叫你小师妹。
你这师妹命是坐定了的,那自然也是小师妹了。”那少女笑道:
“不行,从今以后,我可得做师姊了。爹爹,林师弟叫我师姊,
以后你再收一百个弟子、两百个弟子,也都得叫我师姊了。”
她一面说,一面笑,从岳不群背后转了出来,蒙蒙月光
下,林平之依稀见到一张秀丽的瓜子脸蛋,一双黑白分明的
眼睛,射向他脸。林平之深深一揖,说道:“岳师姊,小弟今
日方蒙恩师垂怜收录门下。先入门者为大,小弟自然是师弟。”
岳灵珊大喜,转头向父亲道:“爹,是他自愿叫我师姊的,
可不是我强逼他。”岳不群笑道:“人家刚入我门下,你就说
到‘强逼’两字。他只道我门下个个似你一般,以大压小,岂
不吓坏了他?”说得众弟子都笑了起来。
岳灵珊道:“爹,大师哥躲在这地方养伤,又给余沧海那
臭道士打了一掌,只怕十分凶险,快去瞧瞧他。”岳不群双眉
微蹙,摇了摇头,道:“根明、戴子,你二人去把大师哥抬出
来。”高根明和施戴子齐声应诺,从窗口跃入房中,但随即听
到他二人说道:“师父,大师哥不在这里,房里没人。”跟着
窗中透出火光,他二人已点燃了蜡烛。
岳不群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他不愿身入妓院这等污秽之
地,向劳德诺道:“你进去瞧瞧。”劳德诺道:“是!”走向窗
口。
岳灵珊道:“我也去瞧瞧。”岳不群反手抓住她的手臂,道:
“胡闹!这种地方你去不得。”岳灵珊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道:
“可是……可是大师哥身受重伤……只怕他有性命危险。”岳
不群低声道:“不用担心,他敷了恒山派的‘天香断续胶’,死
不了。”岳灵珊又惊又喜,道:“爹,你……你怎么知道?”岳
不群道:“低声,别多嘴!”
令狐冲重伤之余,再给余沧海掌风带到,创口剧痛,又
呕了几口血,但神智清楚,耳听得木高峰和余沧海争执,众
人逐一退去,又听得师父到来。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便
只怕师父,一听到师父和木高峰说话,便想自己这番胡闹到
了家,不知师父会如何责罚,一时忘了创口剧痛,转身向床,
悄声道:“大事不好,我师父来了,咱们快逃。”立时扶着墙
壁,走出房去。
曲非烟拉着仪琳,悄悄从被窝中钻出,跟了出去,只见
令狐冲摇摇晃晃,站立不定,两人忙抢上扶住。令狐冲咬着
牙齿,穿过了一条走廊,心想师父耳目何等灵敏,只要一出
去,立时便给他知觉,眼见右首是间大房,当即走了进去,道:
“将……将门窗关上。”曲非烟依言带上了门,又将窗子关了。
令狐冲再也支持不住,斜躺床上,喘气不止。
三个人不作一声,过了良久,才听得岳不群的声音远远
说道:“他不在这里了,咱们走罢!”令狐冲吁了口气,心下
大宽。
又过一会,忽听得有人蹑手蹑脚的在院子中走来,低声
叫道:“大师哥,大师哥。”却是陆大有。令狐冲心道:“毕竟
还是六猴儿跟我最好。”正想答应,忽觉床帐簌簌抖动,却是
仪琳听到有人寻来,害怕起来。令狐冲心想:“我这一答应,
累了这位小师父的清誉。”当下便不作声,耳听得陆大有从窗
外走过,一路“大师哥,大师哥”的呼叫,渐渐运去,再无
声息。
曲非烟忽道:“喂,令狐冲,你会死么?”令狐冲道:“我
怎么能死?我如死了,大损恒山派的令誉,太对不住人家了。”
曲非烟奇道:“为甚么?”令狐冲道:“恒山派的治伤灵药,给
我既外敷,又内服,如果仍然治不好,令狐冲岂非大大的对
不住……对不住这位恒山派的师妹?”曲非烟笑道:“对,你
要是死了,太也对不住人家了。”
仪琳见他伤得如此厉害,兀自在说笑话,既佩服他的胆
气,又稍为宽心,道:“令狐大哥,那余观主又打了你一掌,
我再瞧瞧你的伤口。”令狐冲支撑着要坐起身来。曲非烟道:
“不用客气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