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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了出去,可给武林同道笑掉了牙齿。”岳夫人这一剑乃是临
时触机而创出,其中包含了华山派的内功、剑法的绝诣,又
加上她自己的巧心慧思,确是厉害无比,但临时创制,自无
甚么名目。岳不群本想给取个名字叫作“岳夫人无敌剑”,但
转念一想,夫人心高气傲,即是成婚之后,仍是喜欢武林同
道叫她作“宁女侠”,不喜欢叫她作“岳夫人”,要知“宁女
侠”三字是恭维她自身的本领作为,“岳夫人”三字却不免有
依傍一个大名鼎鼎的丈夫之嫌。她口中嗔怪丈夫胡说,心里
对“无双无对,宁氏一剑”这八个字却着实喜欢,暗赞丈夫
毕竟是读书人,给自己这一剑取了这样个好听名称,当真是
其词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
岳灵珊道:“爹,你几时也来创几招‘无比无敌,岳家十
剑’,传给女儿,好和大师哥比拚比拚。”岳不群摇头笑道:
“不成,爹爹不及你妈聪明,创不出甚么新招!”岳灵珊将嘴
凑到父亲耳边,低声道:“你不是创不出,你是怕老婆,不敢
创。”岳不群哈哈大笑,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扭,笑道:
“胡说八道。”
岳夫人道:“珊儿,别尽缠住爹胡闹了。德诺,你去安排
香烛,让林师弟参拜本派列代祖师的灵位。”劳德诺应道:
“是!”
片刻间安排已毕,岳不群引着众人来到后堂。林平之见
梁间一块匾上写着“以气御剑”四个大字,掌上布置肃穆,两
壁悬着一柄柄长剑,剑鞘黝黑,剑穗陈旧,料想是华山派前
代各宗师的佩剑,寻思:“华山派今日在武林中这么大的声誉,
不知道曾有多少奸邪恶贼,丧生在这些前代宗师的长剑之
下。”
岳不群在香案前跪下磕了四个头,祷祝道:“弟子岳不群,
今日收录福州林平之为徒,愿列代祖宗在天之灵庇,教林
平之用功向学,洁身自爱,恪守本派门规,不让堕了华山派
的声誉。”林平之听师父这么说,忙恭恭敬敬跟着跪下。
岳不群站起身来,森然道:“林平之,你今日入我华山派
门下,须得恪守门规,若有违反,按情节轻重处罚,罪大恶
极者立斩不赦。本派立足武林数百年,武功上虽然也能和别
派互争雄长,但一时的强弱胜败,殊不足道。真正要紧的是,
本派弟子人人爱惜师门令誉,这一节你须好好记住了。”林平
之道:“是,弟子谨记师父教训。”
岳不群道:“令狐冲,背诵本派门规,好教林平之得知。”
令狐冲道:“是,林师弟,你听好了。本派首戒欺师灭祖,
不敬尊长。二戒恃强欺弱,擅伤无辜。三戒奸淫好色,调戏
妇女。四戒同门嫉妒,自相残杀。五戒见利忘义,偷窃财物。
六戒骄傲自大,得罪同道。七戒滥交匪类,勾结妖邪。这是
华山七戒,本门弟子,一体遵行。”林平之道:“是,小弟谨
记大师哥所揭示的华山七戒,努力遵行,不敢违犯。”
岳不群微笑道:“好了,就是这许多。本派不像别派那样,
有许许多多清规戒律。你只须好好遵行这七戒,时时记得仁
义为先,做个正人君子,师父师娘就欢喜得很了。”
林平之道:“是!”又向师父师娘叩头,向众师兄师姊作
揖行礼。
岳不群道:“平儿,咱们先给你父母安葬了,让你尽了人
子的心事,这才传授本门的基本功夫。”林平之热泪盈眶,拜
倒在地,道:“多谢师父、师娘。”岳不群伸手扶起,温言道:
“本门之中,大家亲如家人,不论哪一个有事,人人都是休戚
相关,此后不须多礼。”
他转过头来,向令狐冲上上下下的打量,过了好一会才
道:“冲儿,你这次下山,犯了华山七戒的多少戒条?”
令狐冲心中一惊,知道师父平时对众弟子十分亲和慈爱,
但若哪一个犯了门规,却是严责不贷,当即在香案前跪下,道:
“弟子知罪了,弟子不听师父、师娘的教诲,犯了第六戒骄傲
自大,得罪同道的戒条,在衡山回雁楼上,杀了青城派的罗
人杰。”岳不群哼了一声,脸色甚是严峻。
岳灵珊道:“爹,那是罗人杰来欺侮大师哥的。当时大师
哥和田伯光恶斗之后,身受重伤,罗人杰乘人之危,大师哥
岂能束手待毙?”岳不群道:“不要你多管闲事,这件事还是
由当日冲儿足踢两名青城弟子而起。若无以前的嫌隙,那罗
人杰好端端地,又怎会来乘冲儿之危?”岳灵珊道:“大师哥
足踢青城弟子,你已打了他三十棍,责罚过了,前帐已清,不
能再算。大师哥身受重伤,不能再挨棍子了。”
岳不群向女儿蹬了一眼,厉声道:“此刻是论究本门戒律,
你是华山弟子,休得胡乱插嘴。”岳灵珊极少见父亲对自己如
此疾言厉色,心中大受委曲,眼眶一红,便要哭了出来。若
在平时,岳不群纵然不理,岳夫人也要温言慰抚,但此时岳
不群是以掌门人身分,究理门户戒律,岳夫人也不便理睬女
儿,只有当作没瞧见。
岳不群向令狐冲道:“罗人杰乘你之危,大加折辱,你宁
死不屈,原是男子汉大丈夫义所当为,那也罢了。可是你怎
地出言对恒山派无礼,说甚么‘一见尼姑,逢赌必输’?又说
连我也怕见尼姑?”岳灵珊噗哧一声笑,叫道:“爹!”岳不群
向她摇了摇手,却也不再峻色相对了。
令狐冲说道:“弟子当时只想要恒山派的那个师妹及早离
去。弟子自知不是田伯光的对手,无法相救恒山派的那师妹,
可是她顾念同道义气,不肯先退,弟子只得胡说八道一番,这
种言语听在恒山派的师伯、师叔们耳中,确是极为无礼。”岳
不群道:“你要仪琳师侄离去,用意虽然不错,可是甚么话不
好说,偏偏要口出伤人之言?总是平素太过轻浮。这一件事,
五岳剑派中已然人人皆知,旁人背后定然说你不是正人君子,
责我管教无方。”令狐冲道:“是,弟子知罪。”
岳不群又道:“你在群玉院中养伤,还可说迫于无奈,但
你将仪琳师侄和魔教中那个小魔女藏在被窝里,对青城派余
观主说道是衡山的烟花女子,此事冒着多大的危险?倘若事
情败露,我华山派声名扫地,还在其次,累得恒山派数百年
清誉毁于一旦,咱们又怎么对得住人家?”令狐冲背上出了一
阵冷汗,颤声道:“这件事弟子事后想起,也是捏着偌大一把
冷汗。原来师父早知道了。”岳不群道:“魔教的曲洋将你送
至群玉院养伤,我是事后方知,但你命那两个小女孩钻入被
窝之时,我已在窗外。”令狐冲道:“幸好师父知道弟子并非
无行的浪子。”岳不群森然道:“倘若你真在妓院中宿娼,我
早已取下你项上人头,焉能容你活到今日?”令狐冲道:“是!”
岳不群脸色愈来愈严峻,隔了半晌,才道:“你明知那姓
曲的少女是魔教中人,何不一剑将她杀了?虽说他祖父于你
有救命之恩,然而这明明是魔教中人沽恩市义、挑拨我五岳
剑派的手段,你又不是傻子,怎会不知?人家救你性命,其
实内里伏有一个极大阴谋。刘正风是何等精明能干之人,却
也不免着了人家的道儿,到头来闹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魔
教这等阴险毒辣的手段,是你亲眼所见。可是咱们从湖南来
到华山,一路之上,我没听到你说过一句谴责魔教的言语。冲
儿,我瞧人家救了你一命之后,你于正邪忠奸之分这一点上,
已然十分胡涂了。此事关涉到你以后安身立命的大关节,这
中间可半分含糊不得。”
令狐冲回想那日荒山之夜,倾听曲洋和刘正风琴箫合奏,
若说曲洋是包藏祸心,故意陷害刘正风,那是万万不像。
岳不群见他脸色犹豫,显然对自己的话并未深信,又问:
“冲儿,此事关系到我华山一派的兴衰荣辱,也关系到你一生
的安危成败,你不可对我有丝毫隐瞒。我只问你,今后见到
魔教中人,是否嫉恶如仇,格杀无赦?”
令狐冲怔怔的瞧着师父,心中一个念头不住盘旋:“日后
我若见到魔教中人,是不是不问是非,拔剑便杀?”他自己实
在不知道,师父这个问题当真无法回答。
岳不群注视他良久,见他始终不答,长叹一声,说道:
“这时就算勉强要你回答,也是无用。你此番下山,大损我派
声誉,罚你面壁一年,将这件事从头至尾好好的想一想。”令
狐冲躬身道:“是,弟子恭领责罚。”
岳灵珊道:“面壁一年?那么这一年之中,每天面壁几个
时辰?”岳不群道:“甚么几个时辰?每日自朝至晚,除了吃
饭睡觉之外,便得面壁思过。”岳灵珊急道:“那怎么成?岂
不是将人闷也闷死了?难道连大小便也不许?”岳夫人喝道:
“女孩儿家,说话没半点斯文!”岳不群道:“面壁一年,有甚
么希罕?当年你师祖犯过,便曾在这玉女峰上面壁三年零六
个月,不曾下峰一步。”
岳灵珊伸了伸舌头,道:“那么面壁一年,还算是轻的了?
其实大师哥说‘一见尼姑,逢赌必输’,全是出于救人的好心,
又不是故意骂人!”岳不群道:“正因为出于好心,这才罚他
面壁一年,要是出于歹意,我不打掉他满口牙齿、割了他的
舌头才怪。”
岳夫人道:“珊儿不要罗唆爹爹啦。大师哥在玉女峰上面
壁思过,你可别去跟他聊天说话,否则爹爹成全他的一番美
意,可全教你给毁了。”岳灵珊道:“罚大师哥在玉女峰上坐
牢,还说是成全哪!不许我去跟他聊天,那么大师哥寂寞之
时,有谁给他说话解闷?这一年之中,谁陪我练剑?”岳夫人
道:“你跟他聊天,他还面甚么壁、思甚么过?这山上多少师
兄师姊,谁都可和你切磋剑术。”岳灵珊侧头想了一会,又问:
“那么大师哥吃甚么呢?一年不下峰,岂不饿死了他?”岳夫
人道:“你不用担心,自会有人送饭菜给他。”
八 面壁
当日傍晚,令狐冲拜别了师父、师娘,与众师弟、师妹
作别,携了一柄长剑,自行到玉女峰绝顶的一个危崖之上。
危崖上有个山洞,是华山派历代弟子犯规后囚禁受罚之
所。崖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更无一株树木,除一个山洞外,
一无所有。华山本来草木清华,景色极幽,这危崖却是例外,
自来相传是玉女发钗上的一颗珍珠。当年华山派的祖师以此
危崖为惩罚弟子之所,主要便因此处无草无木,无虫无鸟,受
罚的弟子在面壁思过之时,不致为外物所扰,心有旁骛。
令狐冲进得山洞,见地下有块光溜溜的大石,心想:“数
百年来,我华山派不知道有多少前辈曾在这里坐过,以致这
块大石竟坐得这等滑溜。令狐冲是今日华山派第一捣蛋鬼,这
块大石我不来坐,由谁来坐?师父直到今日才派我来坐石头,
对我可算是宽待之极了。”伸手拍了拍大石,说道:“石头啊
石头,你寂寞了多年,今日令狐冲又来和你相伴了。”
坐上大石,双眼离开石壁不过尺许,只见石壁左侧刻着
“风清扬”三个大字,是以利器所刻,笔划苍劲,深有半寸,
寻思:“这位风清扬是谁?多半是本派的一位前辈,曾被罚在
这里面壁的。啊,是了,我祖师爷是‘风’字辈,这位风前
辈是我的太师伯或是太师叔。这三字刻得这么劲力非凡,他
武功一定十分了得,师父、师娘怎么从来没提到过?想必这
位前辈早已不在人世了。”闭目行了大半个时辰坐功,站起来
松散半晌,又回入石洞,面壁寻思:“我日后见到魔教中人,
是否不问是非,拔剑便将他们杀了?难道魔教之中当真便无
一个好人?但若他是好人,为甚么又入魔教?就算一时误入
歧途,也当立即抽身退出才是,即不退出,便是甘心和妖邪
为伍、祸害世人了。”
霎时之间,脑海中涌现许多情景,都是平时听师父、师
娘以及江湖上前辈所说魔教中人如何行凶害人的恶事:江西
于老拳师一家二十三口被魔教擒住了,活活的钉在大树之上,
连三岁孩儿也是不免,于老拳师的两个儿子呻吟了三日三夜
才死;济南府龙凤刀掌门人赵登魁娶儿媳妇,宾客满堂之际,
魔教中人闯将进来,将新婚夫妇的首级双双割下,放在筵前,
说是贺礼;汉阳郝老英雄做七十大寿,各路好汉齐来祝寿,不
料寿堂下被魔教埋了炸药,点燃药引,突然爆炸,英雄好汉
炸死炸伤不计其数,泰山派的纪师叔便在这一役中断送了一
条膀子,这是纪师叔亲口所言,自然绝无虚假。想到这里,又
想起两年前在郑州大路上遇到嵩山派的孙师叔,他双手双足
齐被截断,两眼也给挖出,不住大叫:“魔教害我,定要报仇,
魔教害我,定要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