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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听了,令狐冲说,叫你们不可伤害他的宝贝师妹。”
计无施等本已走远,听了此言,当即停步。老头子回头
大声道:“令狐公子有命,自当遵从。”三人低声商量了片刻,
这才离去。
岳不群刚向夫人述说得几句在老头子家中的见闻,忽听
得岸上大呼小叫,桃根仙等四人回来了。
桃谷四仙满嘴吹嘘,说那手持白幡之人给他们四兄弟擒
住,已撕成了四块。桃实仙哈哈大笑,说道:“厉害,厉害。
四位哥哥端的了得。”桃枝仙道:“你们将那人撕成了四块,可
知他叫甚么名字?”桃干仙道:“他死都死了,管他叫甚么名
字?难道你便知道?”桃枝仙道:“我自然知道。他姓计,名
叫计无施,还有个外号,叫作夜猫子。”桃叶仙拍手道:“这
姓固是姓得好,名字也取得妙,原来他倒有先见之明,知道
日后给桃谷六仙擒住之后,定是无计可施,逃不了被撕成四
块的命运,因此上预先取下了这个名字。”
桃实仙道:“这夜猫子计无施,功夫当真出类拔萃,世所
罕有!”桃根仙道:“是啊,他功夫实在了不起,倘若不是遇
上桃谷六仙,凭他的轻身功夫,在武林中也可算得是一把好
手。”桃实仙道:“轻身功夫倒也罢了,给撕成四块之后,他
居然能自行拼起,死后还魂,行动如常。刚才还到这里来说
了一会子话呢。”
桃根仙等才知谎话拆穿,四人也不以为意,脸上都假装
惊异之色。桃花仙道:“原来计无施还有这等奇门功夫,那倒
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佩服啊,佩服。”桃干仙道:
“将撕成四块的身子自行拼凑,片刻间行动如常,听说叫做
‘化零为整大法’,这功夫失传已久,想不到这计无施居然学
会了,确是武林异人,下次见到,可以跟他交个朋友。”
岳不群和岳夫人相对发愁,爱女被掳,连对头是谁也不
知道,想不到华山派名震武林,却在黄河边上栽了这么个大
筋斗,可是怕众弟子惊恐,还是半点不露声色。夫妇俩也不
商量种种疑难不解之事,只心中暗自琢磨。大船之中,便是
桃谷六仙胡说八道之声。
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将曙,忽听得岸上脚步声响,不
多时有两乘轿子抬到岸边。当先一名轿夫朗声说道:“令狐冲
公子吩咐,不可惊吓了岳姑娘。敝上多有冒昧,还请令狐冲
公子恕罪。”四名轿夫将轿子放下,转身向船上行了一礼,便
即转身而去。
只听得轿中岳灵珊的声音叫道:“爹,妈!”
岳不群夫妇又惊又喜,跃上岸去掀开轿帷,果见爱女好
端端的坐在轿中,只见腿上被点了穴道,行动不得。另一顶
轿中坐的,正是林平之。岳不群伸手在女儿环跳、脊中、委
中几处穴道上拍了几下,解开了她被封的穴道,问道:“那大
个子是谁?”
岳灵珊道:“那个又高又大的大个子。他……他……他
……”小嘴一扁,忍不住要哭。岳夫人轻轻将她抱起,走入
船舱,低声问道:“可受了委曲吗?”岳灵珊给母亲一问,索
性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岳夫人大惊,心想:“那些人路道不正,
珊儿落在他们手里,有好几个时辰,不知是否受了凌辱?”忙
问:“怎么了?跟妈说不要紧。”岳灵珊只哭个不停。
岳夫人更是惊惶,船中人多,不敢再问,将女儿横卧于
榻,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岳灵珊忽然大声哭道:“妈,这大个子骂我,呜!呜!”
岳夫人一听,如释重负,微笑道:“给人家骂几句,便这
么伤心。”岳灵珊哭道:“他举起手掌,还假装要打我、吓我。”
岳夫人笑道:“好啦,好啦!下次见到,咱们骂还他,吓还他。”
岳灵珊道:“我又没说大师哥坏话,小林子更加没说。那大个
子强凶霸道,他说平生最不喜欢的事,便是听到有人说令狐
冲的坏话。我说我也不喜欢。他说,他一不喜欢,便要把人
煮来吃了。妈,他说到这里,便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吓我。
呜呜呜!”
岳夫人道:“这人真坏。冲儿,那大个子是谁啊?”
令狐冲神智未曾十分清醒,迷迷糊糊的道:“大个子吗?
我……我……”
这时林平之也已得师父解开穴道,走入船舱,插口道:
“师娘,那大个子跟那和尚当真是吃人肉的,倒不是空言恫
吓。”岳夫人一惊,问道:“他二人都吃人肉?你怎知道?”林
平之道:“那和尚问我辟邪剑谱的事,盘问了一会,从怀中取
出一块东西来嚼,吃得津津有味,还拿到我嘴边,问我要不
要咬一口尝尝滋味。却原来……却原来是一只人手。”岳灵珊
惊叫一声,道:“你先前怎地不说?”林平之道:“我怕你受惊,
不敢跟你说。”
岳不群忽道:“啊,我想起来了。这是‘漠北双熊’。那
大个儿皮肤很白,那和尚却皮肤很黑,是不是?”岳灵珊道:
“是啊。爹,你认得他们?”岳不群摇头道:“我不认得。只是
听人说过,塞外漠北有两名巨盗,一个叫白熊,一个叫黑熊。
倘若事主自己携货而行,漠北双熊不过抢了财物,也就算了,
倘若有镖局子保镖,那么双熊往往将保镖的煮吃了,还道练
武之人,肌肉结实,吃起来加倍的有咬口。”岳灵珊又是
“啊”的一声尖叫。
岳夫人道:“师哥你也真是的,甚么‘吃起来加倍的有咬
口’,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不怕人作呕。”岳不群微微一笑,顿
了一顿,才道:“从没听说漠北双熊进过长城,怎地这一次到
黄河边上来啦?冲儿,你怎会认得漠北双熊的?”
令狐冲道:“漠北双雄?”他没听清楚师父前半截的话,只
道“双雄”二字定是英雄之雄,却不料是熊罴之熊,呆了半
晌,道:“我不认得啊。”
岳灵珊忽道:“小林子,那和尚要你咬那只手掌,你咬了
没有?”林平之道:“我自然没咬。”岳灵珊道:“你不咬就罢
了,倘若咬过一口,哼哼,瞧我以后还睬不睬你?”
桃干仙在外舱忽然说道:“天下第一美味,莫过于人肉。
小林子一定偷吃过了,只是不肯承认而已。”桃叶仙道:“他
倘若没吃,先前为甚么不说,到这时候才拚命抵赖?”
林平之自遭大变后,行事言语均十分稳重,听他二人这
么说,一怔之下,无以对答。
桃花仙道:“这就是了。他不声不响,便是默认。岳姑娘,
这种人吃了人肉不认,为人极不诚实,岂可嫁给他做老婆?”
桃根仙道:“你与他成婚之后,他日后必定与第二个女子勾勾
搭搭,回家来你若问他,他定然死赖,决计不认。”桃叶仙道:
“更有一桩危险万分之事,他吃人肉吃出瘾来,他日你和他同
床而卧,睡到半夜,忽然手指奇痛,又听到喀喇、喀喇的咀
嚼之声,一查之下,你道是甚么?却原来这小林子在吃你的
手指。”桃实仙道:“岳姑娘,一个人连脚趾在内,也不过二
十根。这小林子今天吃几根,明天吃几根,好容易便将你十
根手指、十根脚趾都吃了个精光。”
桃谷六仙自在华山绝顶与令狐冲结交,便已当他是好朋
友。六兄弟虽然好辩成性,却也不是全无脑筋,令狐冲和岳
灵珊之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情状,他六人早就瞧在眼里,
此时捉到林平之的一点岔子,竟尔大肆挑拨离间。
岳灵珊伸手指塞在耳朵,叫道:“你们胡说八道,我不要
听,我不要听!”
桃根仙道:“岳姑娘,你喜欢嫁给这小林子做老婆,倒也
不妨,不过有一门功夫,却不可不学。这门功夫跟你一生干
系极大,倘若错过了机会,日后定是追悔无及。”
岳灵珊听他说得郑重,问道:“甚么功夫,有这么要紧?”
桃根仙道:“那个夜猫子计无施,有一门‘化零为整大
法’,日后你的耳朵、鼻子、手指、脚趾,都给小林子吃在肚
里,只消你身具这门功夫,那也不惧,尽可剖开他肚子,取
了出来,拼在身上,化零为整。”
十六 注血
桃谷六仙胡说八道声中,坐船解缆拔锚,向黄河下游驶
去。其时曙色初现,晓雾未散,河面上一团团白雾罩在滚滚
浊流之上,放眼不尽,令人胸怀大畅。
过了小半个时辰,太阳渐渐升起,照得河水中金蛇乱舞。
忽见一艘小舟张起风帆,迎面驶来。其时吹的正是东风,那
小舟的青色布帆吃饱了风,溯河而上。青帆上绘着一只白色
的人脚,再驶进时,但见帆上人脚纤纤美秀,显是一只女子
的素足。
华山群弟子纷纷谈论:“怎地在帆上画一只脚,这可奇怪
之极了!”桃枝仙道:“这多半是漠北双熊的船。啊唷,岳夫
人、岳姑娘,你们娘儿们可得小心,这艘船上的人讲明要吃
女人脚。”岳灵珊啐了一口,心中却也不由得有些惊惶。
小船片刻间便驶到面前,船中隐隐有歌声传出。歌声轻
柔,曲意古怪,无一字可辨,但音调浓腻无方,简直不像是
歌,既似叹息,又似呻吟。歌声一转,更像是男女欢合之音,
喜乐无限,狂放不禁。华山派一众青年男女登时忍不住面红
耳赤。
岳夫人骂道:“那是甚么妖魔鬼怪?”
小舟中忽有一个女子声音腻声道:“华山派令狐冲公子可
在船上?”岳夫人低声道:“冲儿,别理她!”那女子说道:
“咱们好想见见令狐公子的模样,行不行呢?”声音娇柔宛转,
荡人心魄。
只见小舟舱中跃出一个女子,站在船头,身穿蓝布印白
花衫裤,自胸至膝围一条绣花围裙,色彩灿烂,金碧辉煌,耳
上垂一对极大的黄金耳环,足有酒杯口大小。那女子约莫廿
七八岁年纪,肌肤微黄,双眼极大,黑如点漆,腰中一根彩
色腰带被疾风吹而向前,双脚却是赤足。这女子风韵虽也甚
佳,但闻其音而见其人,却觉声音之娇美,远过于其容貌了。
那女子脸带微笑,瞧她装束,绝非汉家女子。
顷刻之间,华山派坐船顺流而下,和那小舟便要撞上,那
小舟一个转折,掉过头来,风帆跟着卸下,便和大船并肩顺
流下驶。
岳不群陡然想起一事,问道:“这位姑娘,可是云南五仙
教蓝教主属下吗?”
那女子格格一笑,柔声道:“你倒有眼光,只不过猜对了
一半。我是云南五仙教的,却不是蓝教主属下。”
岳不群站到船头,拱手道:“在下岳不群,请教姑娘贵姓,
河上枉顾,有何见教?”那女子笑道:“苗家女子,不懂你抛
书袋的说话,你再说一遍。”岳不群道:“请问姑娘,你姓甚
么?”那女子笑道:“你早知道我姓甚么了,又来问我。”岳不
群道:“在下不知姑娘姓甚么,这才请教。”那女子笑道:“你
这么大年纪啦,胡子也这么长了,明明知道我姓甚么,偏偏
又要赖。”这几句话颇为无礼,只是言笑晏晏,神色可亲,不
含丝毫敌意。岳不群道:“姑娘取笑了。”那女子笑道:“岳掌
门,你姓甚么啊?”
岳不群道:“姑娘知道在下姓岳,却又明知故问。”岳夫
人听那女子言语轻佻,低声道:“别理睬她。”岳不群左手伸
到自己背后,摇了几摇,示意岳夫人不可多言。
桃根仙道:“岳先生在背后摇手,那是甚么意思?嗯,岳
夫人叫他不可理睬那个女子,岳先生却见那女子既美貌,又
风骚,偏偏不听老婆的话,非理睬她不可。”
那女子笑道:“多谢你啦!你说我既美貌,又风甚么的,
我们苗家女子,哪有你们汉人的小姐太太们生得好看?”似乎
她不懂“风骚”二字中含有污蔑之意,听人赞她美貌,登时
容光焕发,十分欢喜,向岳不群道:“你知道我姓甚么了,为
甚么却又明知故问?”
桃干仙道:“岳先生不听老婆的话,有甚么后果?”桃花
仙道:“后果必定不妙。”桃干仙道:“岳先生人称‘君子剑’,
原来也不是真的君子,早知道人家姓甚么了,偏偏明知故问,
没话找话,跟人家多对答几句也是好的。”
岳不群给桃谷六仙说得甚是尴尬,心想这六人口没遮拦,
不知更将有多少难听的话说将出来,给一众男女弟子听在耳
中,算甚么样子?又不能和他们当真,当即向那女子拱了拱
手,道:“便请拜上蓝教主,说道华山岳不群请问他老人家安
好。”
那女子睁着一对圆圆的大眼,眼珠骨溜溜的转了几转,满
脸诧异之色,问道:“你为甚么叫我‘老人家’,难道我已经
很老了吗?”
岳不群大吃一惊,道:“姑娘……你……你便是五仙教
……蓝教主……”
他知五仙教是个极为阴险狠辣的教派,“五仙”云云,只
是美称,江湖中人背后提起,都称之为五毒教。其实百余年
前,这教派的真正名称便叫作五毒教,创教教祖和教中重要
人物,都是云贵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