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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晓澜但觉酒香浓冽,亦无异状。雍正大笑声中,哈布陀已将冯瑛带上。冯瑛大声嚷道:“你要杀要剐,随你的便。要我听你摆布,可万万不能。你如此荒淫无道,我看你的皇位也不久长!”
唐晓澜听冯瑛痛骂皇帝,心中喜道:“这丫头恢复了本性了。”冯瑛忽见唐晓澜也在堂上,惊喜交集,骂声顿止,叫道:“咦,唐叔叔,你也在这儿!”
雍正道:“原来你们还是叔侄,好呀,琳姑娘,你不愿回京,就随你的叔叔走吧。”
冯瑛睁大眼睛,看着唐晓澜,目光中带着无限疑虑。唐晓澜听了她那声“叔叔”,已知她是冯瑛而不是冯琳,问道:“师傅好吗?你到了邙山没有?”冯瑛道:“是师傅叫你来接我的吗?”这时她已确知不是在梦中,神情顿然喜悦。
唐晓澜道:“咱们走吧!”雍正忽然斟满一杯美酒,道:“琳姑娘,这是你最喜欢的金波玉液琼浆酒,你不喝一杯么?”冯瑛怒道:“谁是你的琳姑娘?谁希罕你的酒?”伸手一扫,把酒杯扫落台阶,砰然一声,酒杯碎裂,忽地泛起一团火光,唐晓澜心中一凛,想道:“这酒入口并不呛喉,为何如此厉害?
冯瑛袖子一拂,走下台阶。雍正忽道:“唐晓澜,你且慢走。”冯玻霍地回转头来,怒道:“我早知你不怀好意,你想把我的叔叔留下么?唐叔叔,这个皇帝坏得很,他的话不能相信,他哪肯容我们好好的走,一定是另有诡计,你不要给他骗了。”拔出短剑,便待再拼。
雍正把手一挥,哈布陀将冯瑛拦住。雍正低声笑道:“唐兄不是我信你不过,事关重大,我总得在你身上留下一点凭记。”唐晓澜狂笑道:“好呀,你至尊皇上,也要行江湖上黑道的规矩么?那就来吧,我既敢到此,即算三刀六洞,决不皱眉。”
所谓留下“恁记”,乃是黑道上的术语,例如削掉一只耳朵,刺瞎一只眼睛之类,都算在身上留下的“凭记”,这乃是辈份尊、武功高的一方,要惩戒对方时所下的辣手,但这种手段,只有黑道上的霸主才会使用,一般武林的正派人物,是决不愿施为的。
雍正得意笑道:“我早在你的身上留下恁记了,你不知道么?”唐晓澜一怔,心道:你的武功也不见比我高明,怎能在我的身上做下手脚?
雍正道:“唐兄,你休怪我,刚才那一杯酒乃是毒酒!”唐晓澜道:“你言而无信,可休怪我不守诺言!”雍正笑道:“虽是毒酒,可对你全无伤害。这毒酒要一年后才发作,在未发作时,你一切都如常人。发作之后,三日眼盲,七日残废,到第十日便呕血身亡!所以你至迟在明年今日,便当入宫见我求讨解药。”
唐晓澜气得浑身战抖,半晌说不出话来。雍正得意笑道:“你在这一年之内,若然安份守已,明年今日,你来求我之时,我自然把解药给你。若你妄图生事,乱道是非,挑拨众皇子与我作对,那么,哼,哼!你就别想活命了!”雍正这一手确是非常毒辣,他心中早已算定:“在一年之内,必能将各皇子的羽翼全部剪除,那时就算唐晓澜与冯琳泄露他的秘密,他也不怕了。那时,唐晓澜来求解药,生死之权,可就全操在他的手上。
唐晓澜骂道:“好不要脸的下流手段!”雍正大笑道:“若非如此,联怎能安心!”面色一沉,拂手说道:“一年后再见,到时你还要把琳贵人也带来,你听清楚没有?哈总管,别动手啦,让他们走!”
冯瑛给哈布陀拦着,冲不上台阶,正自发急,忽见哈布陀退过一边,唐晓澜走下堂来,又喜又疑,问道:“唐叔叔,怎么这狗皇帝又肯放你走了?”唐晓澜一言不发,将冯瑛拉下台阶,出了年家花园,这才吁了口气。
冯瑛道:“这是怎么回事?”唐晓澜恐说了出来,徒令冯瑛伤心,于事无补。淡淡说道:“没什么。他有把柄在我手里,所以才不得不放咱们出来。”
唐晓澜转问冯瑛下山之后的事情,冯瑛约略说了一遍,忽道:“唐叔叔,世界上会不会有两个相貌完全相似的人?”唐晓澜道:“若然是孪生的兄弟姐妹,相貌完全相同,那也是有的。”冯瑛低头沉思,良久,良久,抬头问道:“那么,想必我还有个孪生的姐妹了。师傅不肯将我的来历身世说出来,唐叔叔,你可知道么?”
唐晓澜下山之时,易兰珠曾有吩咐,要他在找到师嫂邝练霞与冯琳之后,才能将冯瑛的身世之谜说破。因为冯瑛自小性情刚烈,未到其时,让她知道,不但妨碍了她的练功,还得恐防她闯出事来。
唐晓澜听了冯瑛所述,想道:“听她所说今晚的遭遇,冯琳想必先已逃出这个园子。她不肯做皇帝的贵妃,可见她本性未混,还有志气。以前师傅不让我告诉阿瑛,除了怕扰乱她的心思,妨碍她的练功之外,还怕她冒险闯入宫廷,或者引起骨肉相残。现在她的功夫已经练好,冯琳又出了宫门,告诉她想亦无妨。冯瑛见唐晓澜久久不语,又追问道:“唐叔叔,自从我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和我极为相似之后,我的心总是不安。不论她在什么地方,我总要探出她的下落。唐叔叔,你先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好不好?”
唐晓澜迟疑不决,见她焦急之情,现于辞色,心道:“暂时还是不要告诉她好,待她再长大一两年,江湖阅历更多的时候,那时再说也不迟。”因此欲说还休,勉强的笑了一笑。
冯瑛急道:“唐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唐晓澜笑道:“你的急性子还没改悼。我也不知道那个琳姑娘是不是你的姐妹。既然这样相似,是也说不定。既然她逃走未久,咱们就在附近找一找她。”冯瑛好生失望,道:“那么,你也不知道我的来历吗?”唐晓澜含糊应了一声,道:“将来总有水落石出之日,你放心好了。”
陈德泰在附近等候,见唐晓澜带了一个女孩子同来,大喜相会。唐晓澜道:“这小姑娘是我的侄女,但又是我的师妹,还有一个相貌和她极似的姑娘,刚从年家逃出,咱们在附近地方再找一找。”
这一找就找了三天,三人把陈留通往邻县的几条大路都踏遍了,兀是得不到半点消息。陈德泰道:“我劝你还是回到你丈人的家中去吧。他人面极熟,托他打听,那要比咱们瞎找可强得多!”
冯瑛噗嗤一笑,小指头在脸上一刮,羞唐晓澜道:“唐叔叔,你几时订了亲也不告诉我知道。婶婶姓什么?一定是又漂亮又会武艺的女英雄了?”唐晓澜面上一红,这门亲事他实在很不愿意,听人提起也不舒服。
陈得泰笑道:“哈,你看你这个叔叔,还像小孩子一样,提起新娘子就脸红。他不告诉你,我告诉你,铁掌神弹杨仲英的名字你听说过没有?”冯瑛道:“我在路上曾听人说过。说是南有甘凤池,北有杨仲英。南甘北杨,都是领袖武林的人物。”陈德泰道:“对呵,你叔叔的新娘子就是杨仲英的女儿。这样的好亲事他都不肯说,真该罚。瑛姑娘,你和他同到杨家,可得好好巴结你这未来婶婶。”冯玻笑道:“她是我的婶婶,我当然该尊敬她。但也不必特别巴结啊!”唐晓澜道:“你别听这陈伯伯的胡说。”陈德泰一笑说道:“你的叔叔最怕她,你不巴结她,那怎么行啊!我偷偷告诉你,你的婶婶脾气可不大好,但只要你晓得奉承她,那么她也一定很疼你。”陈德泰为人喜欢说笑,却很爽直;杨柳青的坏脾气名闻江湖,陈德泰甚为欢喜冯瑛,怕她将来和杨柳青相处不好,所以预先将杨柳青的脾气告诉她听,教她应付。他是唐晓澜的兄长之辈,直言无隐,也不怕唐晓澜怪他。
冯瑛大笑道:“陈伯伯,我不信。”陈德泰道:“你不信?你不信你问你叔叔。”冯瑛道:“叔叔,你真的很怕婶婶吗?”唐晓澜面红直透耳根,连道:“胡说,胡说。陈伯伯为老不尊,你别信他的话。”
冯瑛见陈德泰态度似颇认真,将信将疑,心道:“唐叔叔人很纯厚,若然真个娶了个雌老虎,那可是令人为他叫屈。哈,我看没有这个道理。若然婶婶脾气不好,唐叔叔又怎肯要她?”冯瑛孩子之气未泯,虽然不信,也拿唐晓澜取笑,一路上弄得唐晓澜甚为不好意思。
过了半月,唐晓澜等三人从陈留北上商邱,进入山东境内,到了定陶,陈德泰道:“送君干里,终须一别。此地离你岳家不过数天路程,你的熟人甚多,料无意外发生,即算有事,也有人照应,恕我不远送了。”折向南方,自去找寻甘凤池等江南六侠。
唐晓澜和冯瑛一路同行,未到杨家,已有人先报信给杨仲英知道。杨仲英迎了出来,唐晓澜道:“青妹妹呢?”他倒不是惦记杨柳青,而是不见她出来,甚为奇怪。
杨仲英瞧了冯瑛一眼,叫道:“咦,咱们不是在邙山会过吗,姑娘,你的剑使得真好!”冯瑛道:“哦,原来是杨老前辈,怪不得你的弹弓打得这样好,那天不是你老手下留精,我的宝剑都几乎给你打崩。”唐晓澜奇道:“你们竟在邙山会过么?”杨仲英道:“贤婿,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唐晓澜心道:“怎么丈人今日如此不近人情。他平日极为好客,为何见了我的侄女,反而不悦。刚谈得几句,就要撇开她。幸而她不是冯琳,要不然定闹性子。”
冯瑛也瞧出了几分,心道:“难道北五省鼎鼎有名的武林领袖,气量也这样狭窄?那天和我莫名其妙的打了一阵,就怀恨在心了。”上前拢袖一揖,说道:“唐叔叔,杨老前辈,我不打搅你们了。”杨仲英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你别多心。你来了,正好和你的姑姑作伴。”叫一个丫环带她人门.自己则携着唐晓澜的手,在门外的柳林谈话。
唐晓澜满腹狐疑,只听得杨仲英问道:“这个姑娘怎么会是你的侄女?”唐晓澜道:“我不是对你老说过么?我的师傅收留有一个孤女,这孤女就是她。我们在天山之时,一向以叔侄相称。”杨仲英道:“如此说来,她既然是易祖婆抚养大的关门弟子,就应该是个明理之人,为何却与江南七侠作对?”唐晓澜奇道:“她怎么会和江南七侠作对?”
杨仲英将那日在邙山之上,冯琳把李源和路民瞻杀得狼狈败逃之事说了。又道:“李源在路上中了她的飞刀,几乎残废。为什么小小年纪,这样残忍?”
唐晓澜怔了一怔,忽而笑道:“这一定是误会了。”杨仲英道:“怎么会误会呢?”唐晓澜道:“因为还有一个和她极为相似的姑娘。李源大哥碰着的想是另一个人。”
杨仲英将信将疑,忽道:“那么,难道欺负青儿的也是另一个人吗?”杨柳青那日被冯琳戏弄,连头上的玉簪也给拨去,回家之后,气得不得了,几次央父亲给她报仇,杨仲英知道对方是个小姑娘后,把女儿骂了回去。但后来听得女儿描述冯琳颜容,和自己在邙山遇的那个小姑娘似是一人。心中极不舒服。若非年老,真想亲自出马,打听她的来历。
唐晓澜听了丈人的话,想道:“这事不能不说了。”当下将冯瑛冯琳原是孪生姐妹,父亲被血滴子所杀,母亲被擒入皇府,后来又逃走了,现在尚未知下落,等等事情都详细说了。
杨仲英听得潸然泪下,道:“我几乎错怪了这个孤儿!”
唐晓澜道:“她们身负血海深仇,又是年羹尧和官中卫士所要搜捕的人。师傅,你不要说给青妹知道。”杨仲英点点头道:“我知道青儿的口不牢,连你的身世我也不敢告诉她呢。贤婿,你放心。”
杨仲英揩了眼泪,忽而笑道:“青儿气你和她一同回来呢?”唐晓澜道:“有人先告诉她了?”杨仲英道:“这几县的武林朋友,都是我的知交,昨天已有多事的人,从邹县到来,说起你和一个小姑娘一路同行。她问清相貌,气得不得了。”唐晓澜恍然大悟,笑道:“所以她生了气,不肯出来见我了。”
杨仲英也笑道:“这丫头的脾气,不知什么时候才改,贤婿,你将来可得多包涵她。”唐晓澜尴尬一笑,忽道:“师傅,那么你叫瑛儿先进家门,只怕青妹会和她动手。咱们可得回去劝架。”杨仲英笑道:“那不至于。我已再三叮嘱了她,叫她无论如何,不准动手。”
唐晓澜心中稍宽,杨仲英道:“吕四娘和甘凤池很惦记你。吕四娘遭逢惨变,赶回浙江,我本想和她同行。但她说不愿因一人之事,劳动大家。而且人去多了,也无济于事,所以在邙山祭扫了独臂神尼的墓后,我们就分路了。”
唐晓澜听得丈人提起了吕四娘,不觉黯然神伤,杨仲英见他没精打采,只道他旅途劳顿,道:“你长途跋涉,也该歇歇了。”翁婿两人步出柳林。
冯瑛闷闷不乐,随丫环进了杨家,无人招待,更觉不安。坐定之后,问道:“杨姑娘不在家么?”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