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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的态度很明确:
镇属企业原则上归企业办管理,他分管经济,抓企业办、抓镇属企业的整顿跟振兴,名正言顺;财政所跟经管站属于财政块,则坚决的推给何清社去管。
何清社见沈淮的态度很坚决,没有含糊的地方,心想他真要捞钱,控制钢厂的原料采购跟钢材外销,每年上百万都轻松得很,的确不需要盯着镇财政以及由经管站监督的村级财务跟土地承包费那点油水,也就没有往别处想。
何清社说道:“钢厂那边的担子也的确重,企业办的担子也该是你担着;这样吧,财政上的事,那就由我跟你商议来办。”
沈淮只是告饶的拱拱手,把钢厂的情况跟何清社简单的交流了一下,又问道:“钢厂财务科长钱文惠与杜书记在钢厂时的司机邵征是夫妻——这个情况,何镇长你清楚吗?”
沈淮知道何清社这时候应该最警惕杜建跟他的铁杆心腹,钱文惠及邵征的事,倒不担心他会有什么隐瞒。
“钱文惠原先是县财政、局的干部。八八年钢厂搞扩改,当时的县长,也就是现在调市体委担主任的陈兵,觉得钢厂的财务状况需要改观,就指定钱文惠进钢厂担任财务科长。她丈夫是转业的志愿兵,还是去年给杜书记调到钢厂当小车司机的。实际上,钢厂有好几个小车司机,杜书记有时候用邵征开车,有时候让小何负责接送,也不固定。”何清社把大体情况跟沈淮介绍了一下。
沈淮也是暗自侥幸,心想要不是直接问何清社这一下,说不定真就将钱文惠跟邵征踢到一边去了。
这也从一方面,反应出梅溪钢铁厂的人事关系错综复杂。
沈淮之前只想到杜建不会让财务科长这么关键的职务,落到心腹之外人的手里,没想到这还涉及到前县长陈兵跟县委书记陶继兴的明争暗斗,没想到钱文惠会是前县长陈兵指派到钢厂任职的干部。
沈淮对前县长陈兵不熟悉,心想他从县长位子上,给踢到市里去负责体育工作,权势就大不如以前,要是他晚些天再到梅溪来任职,说不定钱文惠就已经给杜建他们从财务科长的位子上踢走了。
这么看来,钱文惠不应该是杜建的人;杜建之所以要将钱文惠的丈夫邵征拉进钢厂当小车司机,应该是有拉拢钱文惠的意图在里面。
沈淮再细想想,厂办主任杜贵,特意叫邵征留下来交车钥匙,说不定有就恶意误他的心思,心里也暗暗着恼:没想到杜建跟他的心腹,到这一步,都还有心玩阴招……
沈淮看了看手表,都夜里十点半,准备起身跟何清社告辞。
何清社说道:“对了,还有件事要跟沈书记你说。”
“什么事?”沈淮问道。
何清社拿起来办公桌上的电话,拔了个电话,对电话那头说道:“沈书记在我办公室呢,你过来跟沈书记作检讨。”
沈淮不知道何清社葫芦里卖什么药,便坐下来看什么人要过来跟他做检讨。
过了片刻,有人敲门进来,沈淮看着脸熟,过半天才想到是今天早上给他责令辞职的那个副厂长,只记得他姓郭。
“沈。”郭姓厂长有些胆怯的走到沈淮面前,一时间有些慌乱,不知道是该喊沈淮“书记”还是“厂长”。
“你就是从钢厂辞职,也还是镇里的人,你就喊我沈书记吧。”沈淮说道,既然何清社帮着求情,也说明他不是杜建的人,也不想太严厉了。
“郭全之前在钢厂分管财务,劳动纪律上很散漫,今儿给沈书记你赶了出来,他过来跟我做了检讨,我觉得他认识不深刻啊,所以让沈书记你再教育教育他。”何清社说道。
沈淮说道:“郭厂长既然在钢厂负责财务,想来对厂区的情况也不太熟悉,看来是我上午过于严厉了。”
“不,不。”郭全说道,“沈书记要整顿钢厂生产,严格要求是应该的,是我太散漫,认识不够深刻,给何镇长批评一顿,又有了些更深刻的认识,想跟沈书记你当面汇报。”
沈淮笑了起来,指着墙角边的一张椅子,说道:“坐着说话吧,你总不能逼着我跟你道歉吧?”
沈淮看郭全差不多三十四五岁,人长得倒白净,既然有何清社居中转圜,还不能真把当孙子训,又侧过头跟何清社说道:“我来梅溪,一是初来乍到,二是年轻气盛,工作里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老何你一定要帮我指出来。”沈淮对何清社改了称谓,叫彼此看上去更熟络一些。
何清社也努努嘴,让郭全搬椅子过来坐着说话。
第五十九章给错杀的猴
沈淮跟郭全了解钢厂的一些财务情况,郭全应答如流,对业务掌握是很熟悉。沈淮这时候才确认,因为钢厂有郭全跟钱文惠这些人在,所以财务工作倒成为钢厂的唯一亮点,今天真是错杀郭全了。
沈淮跟何清社说道:“我既然把老郭踢给镇里了,想挽回也怕老郭心里对我有意见。那老郭在镇上的工作,还是何镇长你来安排吧。”
错杀就错杀了,沈淮还不会第一天就打自己的脸,再让郭全回去当副厂长;不让郭全回钢厂,就让何清社在镇上给他安排工作,也算是补偿。
何清社也知道沈淮不大可能让郭全再回钢厂,不然他在钢厂还有什么权威可言?
何清社笑道:“郭全回钢厂不合适了,不过他还算有些能力,沈书记你看你有别的地方能用上去,就叫他发挥些作用。”
梅溪钢铁厂是镇属企业,虽然没有行政定级,但由于厂长长期由镇上一把手兼任,所以钢厂副厂长的地位实际不比一般的副镇长、镇党委委员稍差。
郭全是沈淮当众踢出钢厂,何清社就算给他安排位子,也没有办法直接安排他当副镇长。直接任命一个副镇长,超过何清社的能量,而何清社相信这事件在沈淮那里并不难办。
即使沈淮现在为了自己的颜面,会将郭全安排一个低的位子,将来也有可能会去弥补他。
“老何把皮球踢给我了啊。”沈淮笑道,“那这么好了,企业办既然归我分管,我对企业办的情况也不大熟悉,老郭先到企业办挂个副主任,帮我把一些工作先干起来。”
“今天就这样吧。”沈淮把这事定下来,便站起来身告辞,也没有去跟其他的副镇长、副书记打招呼,就直接出了镇政府。
何清社站在窗口,看着沈淮离开政府院子,转回身来,要郭全坐下来。
名义上要说是钢厂归企业办监管,但之前的钢厂厂长由镇上一把手兼任,而镇企业办主任杜贵,同时兼着钢厂厂办主任的职。镇企业办与钢厂在梅溪镇的实际地位落差,也就可见一斑了。
从地位不下于副镇长的副厂长,直接降到副站所级(副股)的企业办副主任,就因为进厂区没有换劳保鞋,差不多给连降了两级,郭全的心是免不了失落。
八十年代初,何清社在鹤塘当副镇长,负责分管鹤塘的教育办,郭全那时刚参加工作,在鹤塘初中当教师,打那时两人就熟悉了。
认识多年,何清社与郭全彼此间没有什么上下级的界限,看他神情黯淡,知道他内心难免失落,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沈书记过来,心气也高,想做一番事业,挡在他前面的阻碍,怕是都会给果断的清除掉。你这事吧,是有些委屈,但你不能钻进牛角尖里去。我刚刚跟沈书记谈过话,想将财政所、经管站的工作都交给他来分管,沈书记推辞了,最后只愿意分管企业办。你有能力,到企业办之后,叫沈书记看你的能力,其实比到其他部门更有发展的机会。”
郭全苦涩一笑,他足足要比沈淮年长了十岁,要他在沈淮面前装孙子,确实叫心高气傲的他有些难堪,带着自暴自弃的口吻,说道,“除了去企业办,还能怎么办?”
何清社也知道郭全是一时有心结,知道给他些时间能想通,也不多劝,说道:“你啊,机会有些是,不像我,可能这个镇长就当到头了。”
“不会吧,杜建下去,可不就轮你当书记?”郭全问道。
何清社摇头而笑,说道:“你的业务水平比我高,学问也比我好,但说到做官嘛,就不如我了。杜建要是不再添什么乱子,我想沈书记不会动用背后的关系让他直接下去。也许都不用一年,只要沈书记在梅溪能干出成绩,就可以直接顶替杜建当一把手,显然要比这时候叫杜建下去更合适。”
镇上的排名,杜建第一,何清社第二,沈淮第三。
照常理来说,上面不空降人下来,杜建退上去,应该是何清社当书记。
只是这个社会不总是照常理来运转的,何清社对这个看得很透。
沈淮背后的人,能逼着市长高天河低头,何清社再不开眼,也不会瞎到以后去跟沈淮去争党委书记的位子。
沈淮这种背景的人,二十四岁就正科,在乡镇积累经验跟政绩,打下一个好的基础,以后两三年一级的往上跳,像火箭似的就上去了。
对沈淮这种有背景的人来说,县长、县委书记都是囊中之物,说不定市长、市委书记都不是太难摘的目标,何清社怎么会不开眼想着去给这种人物当障碍物呢?
何清社心想杜建也应该是看到这一点,才一下子给打蔫了。
何清社他没有过硬的背景,除了上个月给调到市里担任体委主任的前县长陈兵外,眼下也就跟县上一两个副县长熟悉些。这些关系都不足以帮他抬到更高的位子上去。
不跟沈淮去争什么,明面上看来,给沈淮抢了党委书记的位子,他当一把手的时间会再次给拖延,但也不是没有好处。他都过四十了,就算如愿以偿的当上乡镇一把手,差不多也就这样了,难道还怕再晚两年?
沈淮回到宿舍已经过十一点了,陈丹与小黎已经睡下,金子倒还赖在他屋里,在黑暗中窜出来蹭他的小腿,叫他有回到家里的温馨感觉。
打开灯,陈丹帮他取来的换洗衣服,都整齐的叠放在床边。旁边还有陈丹留的纸条,字迹娟秀,事无粗细的列写了好几条,密密麻麻,跟着唠叨的小媳妇似的。
看纸条,沈淮才知道他真把脸布跟脚布搞错了,再看脸盆架子,陈丹已经帮他换过来了。
沈淮坐下来,看着窗外的夜空,静谧而幽远。虽说没有跟陈丹、小黎见面,但看着床边上叠放整齐的衣裳,知道她们就在不远的隔壁熟睡,就有着说不出的安心。
虽说夜已深,沈淮还无暇睡下,钢厂的财务报告要看,还有一些书要读,这是每天必须要做的功课,还要写钢厂的改制方案。
交给徐溪亭、赵东他们做的整顿方案,还是主要从生产环节入手,是着眼于细处,但梅溪钢铁厂以及东华地区国营及集体企业的整体下滑,不是没有更深刻的原因。
沈淮这些年在钢厂工作,对国有企业的运营,感触很深。
他想以整顿梅溪钢铁厂为契机,把以前的一些想法以及这两年为考燕大博士生而学习经济学上的一些心得,整理出来。
铺开纸,想落笔时,沈淮发现还真是千头万绪。
国外很多经验,国内这时候还没有办法进行借鉴,国内经济政策也相对保守。九三年,国内连一部公司法都没有,这时候效仿国外的管理经验,搞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必然会触动一些人的敏感神经。
要不要去做,沈淮也是很犹豫……
很快,谭启平将到东华市担任新市委书记的消息就传开去,普通干部无法从中领会出太多玄机,但对吴海峰、高天河、陶继兴以及葛永兴等人来说,这则消息就足够决定他们接下来的行为了。
县里随后就专门就梅溪钢铁厂的整顿工作下发文件,强调整顿工作,要贯彻厂长负责制的精神,基本明确梅溪镇党政会议的权力仅限对梅溪钢铁厂长的监督上,而钢厂的生产安排、经营决策、机构设置以及管理人员任免,皆由厂长负责。
也就意味着,只要不撤销沈淮的钢厂厂长职务,钢厂的权力就集中到沈淮的手里,叫杜建以及其他镇领导没有干预钢厂的理由。
按说沈淮如此年轻,管理一座职工人数过八百、产值近亿元的企业,在管理上是很难叫人放心的。
不过谭启平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他以前就认为沈淮下乡镇,相比较沈淮的家世背景,起点是实在有些低了,但能直接管理一家规模企业,只能说是一种补偿。
至于梅溪钢铁厂能不能得到有效的整顿跟改善,能不能得到拯救,谭启平还不会特别关心这个。梅溪钢铁厂的级别低,影响小,就算沈淮彻底做砸了,谭启平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大问题,牵连到他。
接下来的小半月,沈淮除了三五天跟谭启平汇报一次外,都在扎根在钢厂里。
镇上的事情,沈淮也极少理会,他让杜贵回到镇上,厂办主任的位子空出来,由赵东兼任,担任自己的助手,也照旧用邵征为司机。
杜贵回到镇上,沈淮还照旧让他继续担任企业办主任,不急着赶人。主要也是沈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