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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间,曾高平又来到了,见了梁美静就先表示一声恭喜,然后说;“我要回老家了。”
梁美静吃惊地问;“为什么呢?广州生活不好吗?”
“精简回家,上面有名额下来,机构要缩减。”
“什么叫精简?”张庆欢不太理解地说。
“精简就是把人员压缩,其实就是换人,这里精出去,那里又请回来。”曾高平很自若地说。“1958年后有很多人流入城市,据说凡1958年后来的人,就要精简回乡。”梁美静微微点头说。
“那你1958年前早在广州为什么要回去呢?”张庆欢不解地说。
“我父亲因早年被划成右派,后来搞到学校农场种菜,又要他养几条猪。结果没有经验,菜种不好猪也因为病,饿死了几条,粮食又少,说他偷猪粮,斗了几场,他不服。认为置人之罪,何患无词,写了上诉,教局说他右派不服改造,不但上诉无效,反而加重了他的罪过,清洗回家。”高平说着,眼圈儿红了,不能再说下去。但他又立即镇静起来,还是发出了些笑声。
“不要难过了,以后还会落实之日的”。梁美静说;但也很觉政策不好理解,渺茫,无止。
“难道要右派翻天吗?”曾高平不自信地说。
李司机扦话地说;“小心点好吧﹗不该 说的不要说,运动不断,每次运动都有一些人被划成坏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贫下中农出身的不注意也有被划成忘本或其它坏人。回去的总还可以回来,说不定下半年又搞运动,不但老的右派又要过关,新的坏人又在增加。”
“少说是好的。”张庆欢也说;但总觉得不能不说。
“我父亲真也可以说是一个出身贫苦的敌人。在合作化时,他因说了。合作化是和连环马一样,打起仗来虽力大,但斩一马而全部不能行,像宋江破连马阵一样。有些一个家庭影响全队,各人偷懒,做集体只装装样子。实际是挖集体墙脚。大家干又不愿干,而要大吃又大喝,所以财富只咸不增。各人又没有各人的生活动范围,只能同着穷,同着饿。你有了个人计划,做了一些可以收入的话儿,群众就群起而攻之。使你不但倾家,还要挂一个复辟资本文义的名儿,不但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要送嫁装。因此大家只能闭着眼睛不想事,快活。少干也清闲过活较好。”
李司机听了好笑说;“可以说是你们有文化好,说话也有经典,我没有文化怎么也说不出这些,读了书真坏,怎不犯法儿,比来比去。”
“还有他说;‘什么主义也不过是掌权的口号’,各人念着同样的经,我说你假,你说我假。同是资本主义也有争吵,同个社会主义也有争夺。什么主义也无标准。因为各国有实际基础,马克思也不一定知社会主义又会碰到什么具体问题”曾高平说着也叹了口气又说;“他又会教别人少说,自己自告奋勇,好说极了。特别这次物质紧张他又说;‘什么物价稳定,国家也是不公道,农民种多了产品不收购,种少了金贵,就要限购额一定上交,实际叫迫卖,多余的也不准对外出黑市。黑市又抓,没收一部分,过时无证明,不能拿回来,处理的又归以私分平价,充当近水人员之用。多不收购是亏了农民,国家不亏,农民亏。少了产品又向农民要,卖不过就定任务,亏也要农民亏。旧社会农民只收农业税,现在你有什么都有任务。看来不是税,但一元多的鸡,只卖几角,叫做变相派钱。猪要税是正确的,又要购,多了又不购。农民会划算的,只得偷卖私宰。比如林业不是公路通了,有了方便运输,树木才砍光。是农民有木材不能卖,不种了,林业上不去,私人无权种,集体种了好,木材就少了’。他真会讲啊﹗今天这个知心说二句,明天那个知心说二句,一到运动,互助结发,他就变成了替罪羊,也应该有这样下场。”曾高平说到这里,也很痛恨父亲。
“老子犯罪 ,连累了子女,现在一家人也要离开广州。”美静道,“也真可惜的。”
“到了乡下也不得保平安啊”﹗张庆欢说。
“可能乡下好一点,家乡都有是宗族吗?”曾凡平很有把握地说,“我们也是大姓氏,不怕。
他们正说间,房门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说;“你们这些人,对现实不满,我在这里听了一个早上,现在事实胜以雄辩,我是公安人员,都跟我来吧﹗举手就擒,不得抗拒”。
这一句吓得众人,面如土色,一个个口瞪目呆,不知所措,只张庆欢心中很是明白,半点不惊,面带笑容。李司机和梁美静,佳期新婚,才开始生活,难道今日捧打鸳鸯要分离,刀砍相思今不见吗?不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第三回
张庆欢无意结并蒂,钟迎春有心识情友。
须防墙外人有耳,说话岂非祸根由。
少年不知前途路,胡思且作喜来源。
话说上回说到庆欢,高平,美静等正在说着不知天高地厚的事,忽然门外来了一个高大汉子说;“你们这些人对现不满… …,都跟我来举手就擒,不得抗拒。”吓得众人面相觑,无可说处,张庆欢都带着笑说;“表兄今日何来,为何在此相见,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只见这个人身材比庆欢高了很多,和李司机一样粗壮,是张庆欢的表兄,风雨城食品厂的接购员,今日也因采购到广州。因昨晚来晚了,住了一间上十元的单房。按财会制度规定,第二晚须找便宜之房。今早恰换房,路过此房见到庆欢,怕他们越说不是,已做了一早警卫,幸得旅店虽是复杂,各顾各的计划,但亦恐有好管此事的人,确也有麻烦,所以用大声吓住以警后来,而不单今日。他叫叶作文,有经历走过不少地方,调过几个单位,历了不少运动,今年近四十岁,很有社会经验,是老练的不倒翁,几次运动也未搞到他。因为他说话有自信,这时他见到众人面有惧色乃说;
“各位不必多怪,刚才大家所说皆非可言的话,虽然这位小兄弟说的是你父亲之事,从头到尾都听着,可以说是一种教训,但如果在其中取其一句,你的罪就有了。另外这是旅店,人又复杂。上上落落,没有什么可以多谈。不如去看大戏,借古赏今,骂了也不受罪。现在有很多古装戏可看。今晚人民大戏院做《齐王求将》,我有二条票,庆欢你就一起来去看吧﹗你现在什么地方住?可否来同我在一起住,几天后共回去,怨可以陪你游玩一下吗﹗广州也有好几个去住,海角红楼,… …。”他谈笑风声,络绎不绝地道。
李司机说;“最好搬来这里,我们也相近,你表兄的房费有报销,合住才加少少的房租,倒比我岳母处方便多了。我们也可多谈谈。”
张庆欢感到很愉快,高兴地说;“好,好,今晚就搬来这里住吧,也是很闹热的。”
曾高平向大家告辞自回去了。各位也安慰他一番,好像纸上谈兵,应付而已,有何帮助。
梁美静的弟弟梁辛这时也到旅社见到李壮说;“姐夫,妈妈叫你和姐姐回家,妈妈今日见有一架削价的收音机,原价120元,现在才50元,要你出些钱,把它买回来,看你怎样主意。因她一时钱不便。另外她还想在你回海南前给她买一块手表,据说是给我以后戴的。”梁辛很直率地说下去。并且催着他们快些回去。
梁美静很不高兴地说;“那来这么多的钱,卖女儿的,什么都要,真不知丑,很得人讨厌。”
李壮笑着说;不要这样说,我单干这怎久﹝自身灿行┗盥皓u这些都是小事,买收音机买好的,何必要降价的呢,便宜没好货。”
美静说;“这样说好开口,我妈是一个什么人,我不知吗?我也不很中意她这一套。”
李壮只笑笑地道;“也难为她把你们养大。”
梁辛说;“姐姐真是出了嫁的女儿,心就往别处去了,不怪说,男儿志,女儿心,一嫁就变心。”
梁美静说;“这些不是我不原给,而是要看时候许可,都挤在这一回儿,生怕日后断交似的。”
“蛇个才打棍子;来不及了。”梁辛作弄地说。“以后你走了,生了小孩,还来看我们吧﹗”
李司机见梁美静对自己的心很体贴反而感到高兴。内弟虽然小,不知也知世道,知道了也不足的,也不足为怪。岳母是旧社会来的人,也脱不了要点肚痛钱,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也不是出不起的帐。因此没说什么,摸着梁辛的头说;“好,一同回去吧﹗不要叫妈等急了。”
这时庆欢和他表兄叶作文也已告辞,美静等三个人出房门下楼搭公共汔车回到越秀下街重喜巷,到美静住家。三个人同门前林运华来到南方大厦,正要进去。美静忽然想起今天要和庆欢一同到钟搏教授家去,现在刚好十时,即时向李壮等说;“你和妈妈,弟弟自去游玩就是了,要买什么也由你们, 我要到钟搏老师家里,已经约好,不便失约,我这就要去。”
李壮点点头说;“可以,你先去吧﹗我们自可去玩一玩,反正也不需要你带路,放心去好了,”他很理解妻子的心情,她还是学生的气味,要玩的。
林运华却不满地说;“什么钟老师,庆欢等你罢了,还有什么说不完的事儿,真讨厌的丫头。”
李壮说;“由她去呗,就是庆欢也会有什么了好呢﹗他要回去了,玩一玩,说一说,是常有之情的事,有机会我要请他到海南又怎么样。”
梁美静是知道李壮来安慰她妈的说话,却也感到李壮很会迎合她的心理。她不说什么地走了。
林运华也感到免得女儿反对自己人,乘机好好教训李壮要多孝敬自己,一时说;“这女儿我最疼爱;”一时说;“养了她,我险些儿中了命;”一时又说,“我给她使了多少钱,早买了金链给她戴”,一时说“有多少人爱她,我都不给”。说个唠唠叨叨。总是为了李壮好好尊重自己为目的。
梁美静今天来到珠江岸边。见江水热气蒸蒸,二岸游人不断,不时轮船汽笛长鸣,一时汽车啦叭嗡嗡。广州啊﹗我就要离开您了,我离开您,是多么的不惯啊﹗人生的道路迂回,何日再回羊城?今日羊城又如何变的,再往什么样儿再变呢﹗很难设想。正行间,这时一个在脚上染着些红汞水似的老大伯,满地血迹斑斑,痛苦不堪在地上呼着往来之人乞点小钱。这样的景象几处碰到。还见到一处一个穿着破衣的脸黄的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几个月的小孩,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儿在身傍,一个四,五岁左右的男小孩在一边哭着要饭吃,人们围着看,有的给几分,几两米票,给一个包子的。美静见到这些前时已经没有了的这种现象,很觉不自在。
1958年以后,又有一些流浪者来到广州,有的无亲无故,有的人地生疏,只得流落街头。交通秩序也乱了些,现在的生活是困难的,从目前来看,广州也非我留恋的所在。正在想着忽然见到张庆欢正出现在面前,就呼着;“庆欢,庆欢。”说着二个人早已碰在一块儿了。
张庆欢回头见到美静高兴地说;“你这么早来到这里,,我也险些忘了,差点儿失约,幸好我在桌上看到,我前日由风雨城带来的一部《学生之歌》小说,是我写的一部教育革命小说。现在看来我的胆子小了,此书不能再拿去审查发表,在家原想到来广州看看风头,以后见到你们这些新友,谈谈说说,使我也认识了一些问题,暂将此书带回。如果利名勋心终是害已,,此书言论不一定合乎今日潮流,今天正确,明天也不一定正确。秦始皇历来被骂,今天又翻身了,海瑞也可以说是只护王法的了。原来的作家,今日的右派。自己水平又低,还是拿回乡下去底几年看看风吧。我想到这里,又想到钟老师,还是去请教吧﹗因此才快快而来。”边说边去得气呼呼的,他们又是得愉快地笑着。
梁美静见张庆欢这样一说,心中凉了一半。觉得这太失望了,原来庆欢不是空头政治家。已有志向,现已写有书,不管发表与否,可谓有才之士。是总会有出头之日,我并不是嫌李壮粗人。但在事业方面对谁有利呢?钢琴家和演员,总可和合一点。因此一时说不了话,沉默了一下说;“你为什么不早向我说知此事呢﹗你真是一个使我终生怀恨的对头人,你是我可爱的人,而又白白地给跑掉了,也很惋惜。”
“这是怎么说。”张庆欢说。心中很不理解。
“我是一个文学爱好者,本应同病相怜。”梁美静,有很多情绪,吞吞吐吐地道。
“现在不能相怜吗?我初步认识这个没有立场定位的胡乱组合。等到他日再找到适合的立场,才能发挥作用,我现在才认识这点。《学生之歌》是不成立场的,学生和社全是息息相关的。社会上产生学生,学生又推动新的环境。也就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