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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很严肃。
廖广也知不妙,早已有心里准备,世界上不只他一个是地主右派,也无可说的。只得拿了些小品,不发一言,随他到了办公室。这里一干人已经口瞪目呆,没有可说的,这时也是很乖的,父亲如被抓,都要装出笑容,表示划清界线,如有悲伤之态,就叫站在一个立场。
廖广来到办公室,听读了逮捕证,签了字,跪下带上手铐,被押着去了。一个月以后在南门的壁上贴出判决书,内容是说他解放前参加过伪团骨干,解放后虽在校教书,隐瞒成分,不认分子成为异已,并多次回家策划反攻倒算,右派言论猖獗深刻仇恨党,不服改造,乘备战之机,听信谣言,坚持反动立场,判处有期徒刑十年。这是后话,在这里不再细谈。
廖春英无法再在学校教师房住下去了,择日另搬。这时她只得住了学生宿舍。廖良也一样住了男宿舍,因为他们在学校里已无亲人,心情很是不好,也不便多提,只得少说为佳,不知是否有人冷眼看她。
王云美他是一个外地刚回来的人,又是出身很好看人,在学校可以算是满怀信心的人。这日她也来学校看看,正见到廖春英在操场上看打球,王云美把他拉来一边,很和蔼地说:“春英,你我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同学,现在我比你低了一班,人生只差一步,变化就远了。”
“你正要气我吗,我虽高了你一班,可有什么作用,我剩这一年书命了,以后还不知怎样的前程。怎比你骄傲,这是不是命中注定,你的前途光芒万丈,我的前途就如天上星星,闪闪地挣不出光亮。真是众星朗朗,不如一月孤明。”廖春英口中虽这么说。心中也很快乐,因为想多了,就腻了。也无所谓,万事有定的一般。
“也不能这么说,我也有我的苦恼,我每天要应付些男人的求爱,有老师,有干部,有同学,怪讨厌的。生气我起来,也弄得几天吃不下饭,对妨碍学习也很厉害,你说这种风气怎么改不了。一个中学生就要应付这么多的来信,实在也可怜,我又无什么经验,一失足,就会成了千古恨。自古男女之间也是存在苦苦甜甜,不怪叫做冤家儿,恰是这种比喻,太可怕了。”王云美说着又好说,“我想问问你,可有这事发生,还要请教你,别人又无法商量。你也是美人儿,想也有这方面的经验,多承指教就是了。”
她们二个人来到一块假石背,坐在喷水池的边唇,廖春英望着没有喷水的坏龙头说:“你看这坏龙头,谁去欣赏它﹗放假时,无人管,已不可爱,又无谁理它。我吗﹗可也无人理的。前二年时,阶级斗争宽些,还有些人过问我,现在连和我交朋好怕了。还有什么爱情的信?人美也不如家庭美,那是前途的起点,没有这个起点,一切皆成幻想,谁也怕离开这个起点。我没有这个起点,连家庭有这样的关系,也考虑这个起点就模糊些。不知是否,过分的说吧。”
“过分也不会,你好象有敏感,叫神经过敏,你自已自悲,一切都是黑暗的一般,这也不必要。人们没有向你求爱,并不是即是这种意思。我想人也和物一样,各有所中意,是一种事实存在的现象。就是制度吧,有些贫农也觉得过去好的。因为他当时所占的地位不同,角度不同,贫富相殊,有的共利,他也觉得他有发家的可能。加上他不习惯这被人管的合作社劳动,他就有一种异想,并不奇怪。”王云美望着廖春英,,生怕说得不对,惹她伤心。
“当然我也有一些敏感,是一种过敏,很多不符合实际的想法,也可能存在。但并不是没有根据,因为也是现在出现的一些事实去辩断出来的,总不会凭空没想。不过以后改变了这些现实,现在的想法就变成了多余了。如果以后又有另一种困难局面,连现在还没想到的惨景,又会出现也不定,都有二种可能的。”廖春英深虑的说。
“这也叫前途暗似漆,所以我也有很多不必的顾虑,从现在来看,我的后景好,但并不一定的。且看有些出生入死的老革命,因为一旦犯了错误落得更惨的也有。小鬼出身的刘青山,张子善,万万也没想到自已这样死法。革命胜利了,落到和被国民党抓到也无这样惨也不定。他的富贵还和南柯一梦一样,好景大短促了。”王云美说,叹了一口气,“实在很难想象人的后况啊﹗”
“一个人的后况自然难预,但人总是以目前为标准去衡量事物。比如解放前人们希望和地主做亲戚,到解放后又想和大军做亲戚。一时店员好,一时教师好,这下子人们又觉得司机好了。司机东走西跑,有油水捞,反正也都不是一定成而不变,现在当干部,几十元,买不了一个鸡。农民又好些了。”廖春英心中自有一番考虑,但还是不可转湾。
“一个人所以有想不通的问题,就是目前这集结着的云好象不会散的一样。有那些想死的地主,自杀了不少。在土改时看来他们寻短计不值,但现在又有一些地主被斗争,说他们梦想变天,因为说了几句话,犯了事。因为这地主不论犯了多少错误,那怕一点,因为现在需要教育群众,他顶了风头就上吊死了。那时可挨,这时看来无路。现在还有才自杀的,道理因那时他想得清,过了十年又斗,就想不消了,苦不尽头吗,总会疑问。多少斗地主是积极分子,到三反五反又有不少干部自杀。这叫傍现者清,当局者昏,一下水就看不清了,我也自有替你担心的。”王云美摇摇头说,又拉着廖春英散着步慢慢走上后校门的山坡,还是有很多心里话要谈的。
“反正对求爱的人,不用一一现睬,他们也在变化之中。到后来情况一变,各有另一种设想,不可能现在爱的,将来也会爱下去的。这是一种实际的情况。我也知道你目前有这样的体会,过去和现在所想的,也在变化之中,故有烦恼。”廖春英笑着望着王云美说,也觉得她有一番苦心。
“你说得可对啊﹗我前时的想法太幼稚了。一个人从开始懂得世事,便会对这爱情开始有想象。比如看别人的夫妻,就是看戏吧,也各有所羡,这也可说是事实吧﹗避开这种实事,挂空人的现实思想,回避这正面的东西,就失真了。其实也是没有好处的,不过要理解它,解释它,逐步掌握它,才不会陷入这爱情的泥坑中。”王云美说,心中也很觉要谈这个,希望把它弄通。
“要弄通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它和世界画物有很大关系。各个国家,各个民族,各个时期对此也有不同的认识。旧时,一个女人希望象抛绣球一样,靠天恩赐,得一个如意郎君。这个郎君能够青云直上,为同除害。高高显耀。有名有利就是这个人的幸福,但到了民国初年,有了新的文风,社会婚习也有了改变。那时兴了女子学校,有文化的小姐,又如此多娇。到了革命时期红军女战士也可娇美了,因为她们掌握了科学道理,一时一时,有时以勇为美,有时以柔为美,也有变化的。在城市资产阶级小姐,在农村地主小姐,岂没有得志过?不过到了后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胜过一代人。现在有些人还要尝尝恋爱的味道,他们说为比结了婚更有味道,实在这是什么风俗儿呢﹗”廖春英说着扑哧一笑,很害羞地遮着脸盘儿的偷看她。
“这不叫做什么风俗,一个人要自已了解对方的性格,要从各方面考察,并不叫不知羞。况对学习也有利,互相鼓励,也有好处。他日如不能在婚姻上了结,也不会造成痛苦后果。”王云美来到山边一个石堆上坐下。这里很静,可叫他们狂欢一阵,大笑大谈,倒很快活。
“因为一个人不能相识就牵上爱情,这爱情也是一个苦海。从古到现在,多少人埋没在这个苦海里。那些作家文人,还在歌颂他们死得好,死得有劲,死得值钱,总不觉可惜,把那些好心劝婚的人也列为反面小丑人物,这未免太苛刻了,又不可怜他们,这样影响了后世多少悲惨婚姻,这实在要怎么解释,什么叫婚姻的幸福?”廖春英心中闷苦,口里却如甘蒜状的说。
“《家》、《春》、《秋》、这里有讲到大哥的婚姻并非自由恋爱而来的,这虽是历史上有过,主要因为这一举大冒险了,故不被人们赞许。”王云美说。
“这也确实太冒险了。但反过来又有一种人谈恋爱可算专家,反复的谈,反复的选,反的考虑,反复的商量,反复推敲,反复的比较,反复的取弃,到底也搞到一个最不遂心的人。因为一个人在恋爱过程中会作出一种虚伪的君子态度,认真迎合对方的爱好和意见,使你所要取到的人模儿他都具备下来。没有办法再逃脱他的吸引,你便安心相信了,愿许终身,海誓山盟。从戏里也看过不少这样的例子。《告亲夫》、《王娇鸾和朱廷章》等,岂非最后便女人不是怨恨终身而死吗﹗那时虽说有封建制度的影响,在今天也有不少自由结婚姻的男女,生生死死又要离婚,也有还造成谋杀案件的。故这不可不细心对付这重大事情,但这也是无法试验的玩艺,实在太危险了。”廖春英说。
“讲来讲去又会讲到命里了,有人又会想到像《家》的大哥这样的甜蜜婚姻上去。”王云美叹口气的说。
王云美和廖春英正讲得乐处,远远的看到凌子山带看一个香港人模样的女人上来。他们二个人指手划脚的说说笑笑,慢慢的走着。
“这风景也变了一些,旧地重游,风物如前,人情如故,实在使我有很多憾慨。人生如梦,瞬间几年,很多倒退,生活更是不象从前。”杨丽丽说。
“风云多变,自已作乱,又无外侵,不想也落到这种地步。市场萧条,城镇冷落。”凌子山说。
“在香港就不同,天天讲经济,老板时时抓生产,在那里做工也象活受苦的,没点间隙。”杨丽丽叹着气说。“穷人总是要辛苦地干啊﹗”
“干、当然要干、干出来有工钱,虽然苦了,有数算,做死了也甘心。人为才死,死干、多少人做到吐血,在香港还甚鲜见吗?”凌子山说。
“在香港这个繁华世界,人情冷暖也十分严重,有钱有人敬,打工的人没人看得起。人情如纸菏,在那里只有埋头干自已的事业了。”杨丽丽心间如担重负,真有进退二难的境遇。
“唉、人生怎知何去何从?对这香港是个什么样世界,我一无所知,你言好便好,你言差便差。但有一条我是相信的,他们的劳动价值高,他们是按质量价,比按政治口号衡量,实在得多,得一实一,并无什么积极份子不见物质。”凌子山一步一步地上山,也有些气呼呼的说。
“我以为是那里来的香港客﹗是阿丽吗﹗”廖春英看了一回,高声招乎道,“丽丽、丽丽、﹗”
“人们正说得甜蜜,你为何打断别人的鼓柄,人不讨厌死你吗﹗”王云美笑着指东说西的。
“看你们怎样了,这老朋友也是大家的,为何老对准我,什么甜蜜的,我们在一块才更甜蜜呢,你们三个姑娘在一起,才得意呢﹗凌子山说。
“二位早在这边坐玩了吗,我还没见到啊,幸得没有什么得罪你们的话,不然,下场不了。”杨丽丽上前握着她们的手,共同坐在一块石上。
“我若知你们俩来,我便不要在这里多好,等你们谈过海阔天空,快快活活的。”王云美说。
“这又在取笑了,这样凑巧遇到你们正好谈心,找也找不到呢,真是有福份,才可撞着。”杨丽丽很兴奋,谈笑风生,全无拘束的说。
“已是凑巧相会,也可开开眼界,说些世外桃园,只说人情世俗,莫涉政治,就不怕了。”廖春英拉着杨丽丽的手,亲切地说。“好吗?”
“什么涉不涉政治,你讲那里的生活,宣扬了她那里的习惯,岂不是也要涉及一些吗﹗”凌子山担心的说,“人多口众,一传就了不得啊﹗”
“这倒不怕,我们女同学,随听随抛,不当它一件事就好了,何必担心。”王云美说。
“你几时来这里的,到你哥哥处住的吗﹗”廖春英忽然又转话题的说。大家也一时静着些。
“我前天回来,因回广州,顺道前来我哥哥家探望,也好看看朋友们,同学们。”杨丽丽说。
“要看凌子山是真的,这怎么可以说是顺道?不叫专程,也叫特程了。”廖春英笑着道。
“看你们又扯到什么地方,怪讨厌的。”杨丽丽大方的笑着说,实在没有怪意,而感称心。
“这实在也并不可完全排除,看一看也看不坏,有什么可回避的。你还是一个大姑娘了。”王云美笑着说,“我们可否说说这风俗的演变。”
“这倒快活,可算无涉政治。”杨丽丽拍手叫好。
“林黛玉想嫁贾宝玉吐血而死,你表示同情吗﹗凌子山山劈头提出了一个问题,这却叫大家一时静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