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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弗蹙眉,这也太过了,当街这样扰民成何体统,不说别的,现在自己的队伍吃住在高平镇,惹恼了这些百姓,终是不好。
韦弗停步,让自己的副将去阻止他们继续闹下去,副将过去,还没开口,一个小孩看到韦弗,突然就撕心裂肺地哭叫着:“爹”,就朝他冲了过来。
有士兵阻挠,那小孩狠狠地抓住他的手咬了下去,又往韦弗这跑,边哭着大叫:“爹……爹,我是巧儿,我是巧儿……”
韦弗的心一瞬间如磐石压制,似乎喘不过气来瞪着跑过来的小孩,她用手拔着自己的头发,那依稀熟悉的面孔,还有名字让韦弗精神恍惚,奇怪地想,怎么这么巧,这孩子的名字和自己的女儿一样。
他同时娶妻纳妾,家里孩子一男四女,岁数相差也就上下几个月,巧儿是抓周时赐的名字,丫头什么都不爱就抓了刺绣得名。小小年纪聪明伶俐,除了不是男子,任何地方都让韦弗满意,四岁就开始教识字,其他孩子还没学会,丫头一教就会。
韦贺虽然是男儿,备受宠爱外资质却没生得巧儿的头脑。让他经常感叹,这丫头要是生成男儿,他韦弗就后继有人了。
“爹……”撕心裂肺的叫声唤回了韦弗的神志,定眼看去,被士兵扯住了手臂的小孩的确是女孩,虽然身上一块干净一块脏,那干净的白玉般肌肤,纤细的身材无不说明她是个女孩。
赤着足,裸露的长腿上血迹斑斑,继续向上,似乎还有血顺着下身腿往下滴,韦弗心一颤,落在丫头肚脐拇指大的一块胎记上,脑袋突然嗡地响了一下,周围的一切都在眼前模糊了。
当时巧儿出生是正月初一,算命的说这是皇后命,可是母亲在看到这胎记就不屑地说:“什么皇后命,有这胎记就什么都没了,以后别给人卖到青楼就好……”
“巧儿……”韦弗心在抖,声音也在抖。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一路看着自己的士兵怎么为非作歹的将军,韦弗怎么可能不明白赤身***的她身上那些血是怎么回事!
可是……可是……
他茫然地看着她,再看看她身后那些扭着她,却因为她的称呼而惊疑不定、不敢有下步动作的士兵……
这已经够震惊的,可是还有更震惊的,那往另一个方向跑的小孩似乎听到了这边发生的事,也冲着跑了过来。围堵她的士兵举着剑,她没防备一个踉跄就撞到了剑尖上,那剑将她小小的腹部戳了个洞,很多很多的血从那小小的腹部里流出来,瞬间就惊呆了所有人!
韦弗觉得自己耳朵一定出了问题,要不然怎么又听到有人叫他‘爹’,他瞪着那小孩,一地的血,小小的身躯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血流,难道她也是妖孽,要不然怎么会把脸变得像自己的另一个女儿金儿……
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韦弗抱着脑袋拼命摇晃,那些嘈杂的声音忽地又钻入他的脑海,而且不肯放过他地追逐着他的理智,他从来没这么敏锐地听到周围的喧哗咒骂声,像马蜂一样无孔不入地不漏过一条。
“太没有人性了,这样的小孩都不放过……”
“那真是他女儿吗?把自己的女儿送给自己的士兵凌辱,这样的将军还真少见……”
“有什么样的士兵就有什么样的将军,谁知道他是不是就喜欢这样啊?”
“对,说不定他比这些士兵还没人性,他刚才还去弄那个妖孽的血喝呢!说人家是妖孽,也许自己才是真正的妖孽。不是恶魔,又怎么做得出恶魔才会做的事呢!”
韦弗追逐着声音一个个看过去,没注意在敌人的刀剑面前都没有露出惊恐的自己脸上是怎样一种恐慌的表情。
弄错了,大家都弄错了,他的孩子都逃难去了,眼前的人不是他女儿,他只是在做一个梦啊,为什么要这样说他!
啊……啊……
韦弗突然凄厉地狂叫起来,他的声音如困兽一般凄惨悲恸,让听者无不动容,社台旁所有围观的人和士兵全都静了下来,都看着他。
韦弗看着巧儿,那双眼睛里都是期望,大大的眸子不如往日清澈,混沌中混着血丝,小小的脸青紫红肿相间,倔强中透着委屈。他的目光移到远处,金儿抽搐着,那双布满了血的手向前抓着,不肯放弃地要向他爬来似的……
“你们不是巧儿,金儿……你们都是妖孽变幻来害我们的……”
韦弗突然狞笑着,抽出了自己的剑向巧儿劈去:“我杀了你们啊……”
那扭着巧儿的士兵见他挥舞着剑恶魔般凶狠地扑过来,都吓得松开了手,害怕被凌厉的剑锋所波及。
剑砍在了巧儿的脖颈上,那声‘爹’断裂在垂下去的头颅中,巧儿惊恐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当场就断了气。
周围又是一片寂静,连那些一路以折磨凌虐百姓的残暴士兵都惊呆了,任谁都从刚才韦弗的表现中看清这巧儿的确是他的女儿,他怎么连自己的女儿都杀?
“我杀了你们这些妖孽,看你们还害不害人!”
韦弗的剑从巧儿脖颈中收回,半空就劈向了离巧儿最近的士兵,人头飞到了半空,洒下来的血点如血雨一般落到了附近士兵百姓的脸上身上,热乎乎还带了粘稠的感觉烫伤了众人的思维,眨眼间一个接一个倒下的尸体终于让人清醒过来。
韦将军疯了……
韦将军妖孽上身了……
韦将军在为家人报仇……
无数的猜测谣言随着四下逃散的人群疯狂地传开,谁也无暇弄清韦弗到底是恼羞成怒地报仇,还是自己两个幼女被凌辱刺激得失去了理智才展开了屠杀,只是顷刻间高平镇就成了屠杀的战场……
闻讯赶来的韦弗亲兵和那些半路加入的士兵互相厮杀,国仇家恨私怨甚至平日口角的不满都在这厮杀中没有理智地发泄。
没有人去想为什么杀,也没有人想要得到什么,只知道都杀红了眼,提了刀剑出来不撂倒对方,对方就要撂倒自己。血流成河不管,只顺应着本能在这血河中为活着而挣扎!
分不清敌人是谁……被压抑的恐惧和纵容出来的疯狂或许等待的就是这一刻,发泄,然后是最后的审判……
死不可怕!活着没有希望才是最可怕的事!
瞪着眼倒在血河中,反而安心了,天堂进不去,地狱吧,洗清了罪孽,下一世再不为人。
做人,太累
☆、愿赌服输
…
高达在这混乱的厮杀中跑过镇上,看到前一刻还很平静的镇上转眼间变成了人间地狱,不能不震惊。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惊恐,他握着剑退后,感觉他们都似瘟疫上了身,要不然怎么做爹的杀了女儿,士兵围着自己的将军厮杀呢?
一个士兵舞着剑退后,剑锋擦过高达的脸,还是他闪得快,否则脸就被划破了。还没站稳,那士兵就被另一个士兵戳穿了肚子,血溅到了他脸上,高达下意识地举起剑。
杀人的士兵拔出剑向他砍来,满脸的血污狰狞让高达手都软了,他可以无情地让人举弩箭威胁靠近城墙的人,可是这样近距离的短兵厮杀却是头一次,看着还滴着血的剑已经戳到自己面前,那股浓浓的血腥味比恐惧更先闯进脑海,让他嗅到就想作呕。
下意识地举剑一挡,两剑相击,自己的剑如小孩的玩意“呛”地一下就被击飞了,士兵的剑劈头砍下,他下意识后退,绝望地等死……
后背一硬,剑同时刺了过来,他看到士兵放大的眼,就被压在了墙上。血流了出来,热热的染满了一身,他瞪着眼,死亡就是这样吗?为什么他没感觉到疼痛?
直到瞳孔里出现了熟悉的面孔,拉开压在他身上的尸体,他怔着,父亲那张一贯平静的脸上难得地挂上焦急:“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高达低头,看到士兵的尸体翻了过去,胸口上还露出了弩箭的箭头,怎么样的力道才能让一个人被射穿呢?
“我刚才来不及过来,只好射了他一箭,你没伤到哪吧?”高于看他一身的血,焦虑地问道。
高达看到父亲背上挂的弓箭,乌黑的弓身一看就和自己以前玩的不一样,那是玄铁打造的吧?好长好雄伟,高达很想摸一摸,却问出个傻傻的问题:“爹,你怎么来了?”
“笨蛋,我不来等着给你收尸啊?”高于已经检查了他没受伤,骂了一句拉着他就走:“一会我上去救龚玥,你听见乱的话就赶紧打开城门,离军就在外面,你去请离皇进来平乱。”
“爹,我和你一起去。”高达来不及问高于怎么想救龚玥,也不知道自己这个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的父亲怎么转性了,高兴地跟着高于跑。
“你别去,你就在下面等着……你要不听话我不帮你了!”高于威胁道。
“可是我不放心你一人上去……”高达想撒娇,看到父亲平静的眼神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嗫嚅道:“好,我在下面,你……小心啊!”
“兔崽子,现在知道危险了,刚才不要命地跑来就不知道你老爹会担心?”
高于无奈地拍拍他的头:“放心了,你老爹还有很多话没和你说,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高达眼睛发亮:“对……你说要带我去塞北都还没去,你不准有事啊!”
高于走了几步回头看看高达,突然说道:“龚玥是离皇的女人,你留不住她的……”
高达脸色僵了僵,半响说:“我没想留住她,我只是想弥补我犯下的错误,没有我……她不会这样……”
高于看着他,那张以前在自己面前一直稚气的脸不知道何时褪去了青涩,多了果敢、坚强,还有一丝痛苦、一丝欣慰。
原来这就是成长!
高于没再多问,转身走了。再多的劝说诱导其实都没经历重要,一桩活生生的事例比任何话都有效,它让他看到了真实的生活,里面的无奈,痛苦,残忍是成长最好的催化剂。
他只感谢自己良好的心态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孩子,否则这经历催化的是孩子的残忍,无情;而现在他收获了豁达,成全,还有爱……
谁说耕耘没有回报,一点一滴,一开始可能看不见,累积多了,就在这样疯狂让人绝望的一天里回报于他,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坚持,还有耐心等待的小花终于开放了。
灿烂的夏花,只是一点点颜色,可是又怎么知道不是一整片的芬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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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谋士一直在城墙上,他等着一柱香过去,然后看被万人敬仰的离皇这时候怎么选择。
进攻还是退却?
应该是进攻吧!范谋士觉得这才是他认识的离皇会做的事!
为了一个女人退兵?怎么说都不会是一个男人,离皇这样的人物会做的事!
范谋士的目光看向那不知道是清醒还是昏迷的南宫明月,心下没有脸上表现出来的宁静,如果说他是恍惚的,他不会承认,可是他的确是恍惚的。
明明知道离皇的选择,为什么还以卵击石呢?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等离皇下令进攻那一刻的嗤笑,还是在等他选择退兵的释然。他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也许只是等一个奇迹的发生吧!
镇里乱了一会才有士兵惊慌失措地跑上来禀告他,当范谋士听到韦弗杀了自己的女儿发疯地在镇里屠杀士兵时,范谋士的心咯噔一下,脑中有根弦断了。
完了!
这是他对殷德称王,韦弗领头叛乱这一场闹剧的结论。
的确是场闹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不是嘛,没有谋划,没有充足的粮饷,就这样扯了反叛的大旗就要打到京城,一路纵容士兵烧杀抢掠,天下还没得到就先失了民心的军队能赢吗?
褥人妻女者,妻女必遭淫辱;他不同情韦弗,只是同情韦家的两个女儿,投错了胎,生在了这样的家里。
范谋士也没为自己早看清形势还跟错了主子而懊悔,这本就是一场赌博,是韦弗开始赢得太顺让他怀了侥幸心地希望他一不小心再赢了天下才继续跟下来的,愿赌服输。
他又没押上自己的全身,抽身很容易,只要身家性命还在,重新开一局就是了,只是浪费点时间而已。这天下又不是只有北宫可以玩,还有突厥,契丹……
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
地做琵琶路做弦,哪人敢弹?
棋盘有界,天地无界,他人还在拘泥于黑白相争,哪知他已经将境界升华于斯呢!
范谋士怔了一会没有露出士兵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反而很镇静,就像他很早就预料到这结果一样。以前因为这结果没有到来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地等着最后的结局,此时倒因为宣布了输赢而将心安安稳稳地放下,该干嘛干嘛去!
只是临走时还是放不下另一事的结局,看着那女人,想知道奇迹会不会发生。
眯了眼,范谋士让人摇旗冲对面的离军叫道:“一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