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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婉庭空坐在奶奶旁边几乎没有说一句。她不断地告诉自己笑一下。笑一下。嘴角却连一点点的弧度都扯不出来。楚老爷子让她多吃点菜。说她最近瘦好多。还是肉一点的好。对面的楚修岩便适时地夹了份牛肉送到她碗里。
她连看都没看。从刚才到现在。两个人只说了两句。他下楼问她什么时候来的。她说刚到一会。就再没讲过一句。
楚老爷子是个爱热闹的。笑说道:
“几个年轻人都坐一起。不要那么拘谨。我今天不搞批斗大会。”
席间的人一下笑出了声。都纷纷应和。
楚修岩挪了凳子坐到婉庭空一侧。却只见了她微微低着头。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楚修璇也主动和其他人换了位子。她今天见了婉庭空依旧表现熟络。却再没了以往的亲切热情。
位子一换更加让婉庭空坐立难安。
她一再提醒自己镇定镇定。恍惚间却碰倒了跟前的酒杯。饮料洒了。筷子掉了。连带着一旁楚修岩的位子也遭了殃。他反应极快。拿了纸巾就替她吸裙子上的水渍。她却敏感地一把拍开。
楚修岩抬眼看她,觉得她今天太反常了。见了面也不说话。眼神飘飘忽忽的不知道想什么。就连笑都装的太过勉强。
当阿姨进客厅说有位孙先生来访的时候。婉庭空整个人都松了口气。这个时候谁来都是他的救星。她不知道这个孙先生是谁。只想快快摆脱这个尴尬的境地。
老爷子却听得一愣,片刻后忙不迭站了起来。说要出去看看。走了几步又坐了回去。吩咐阿姨把人请进来。
孙显新进屋的时候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婉庭空还在低头擦着裙子上的水渍。抬了头听到的第一句就是孙显新叫的那声“爷爷。”
她觉得奇怪。停了手上的动作去看。没戴隐形眼镜,距离又隔得太远。婉庭空微眯了眼那人的五官却还是看不真切。只见了一身简洁休闲的灰色西装和一头干净利落的黑发。
楚老爷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又紧。嘴微张着片刻又下意识地抿起。最后才吐出一个“坐”字。
气氛一下凝固起来。楚母的脸色很不好看。楚修璇和在座的都没了声。楚修岩倒还镇定。和孙显新对视了一眼,叫了声“哥。”又迅速地转开。
阿姨很快新备了副碗筷。那人坐在了先前楚修岩的位子。也就是婉庭空的对面。
她抬眼的时候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不经意地一瞥又很快转了视线。婉庭空看清了他的脸也是一怔。急着想再确认一下所以并没有太多顾虑得打量着。直到他拿出礼物递给老爷子她才真正收住视线。
是他。那天在店里挑玉的。
剪了发换了衣服很难认出来。倒没有更好看。显得皮肤愈加黝黑了。像是长年累月暴晒出来的。眉眼倒没怎么变。只是眼神黯淡了些。不似先前那般冷冽了。
楚老爷开礼盒的时候手都是抖的。看见那串翡翠。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的声音却异常平静,甚至听不出任何讨好的安慰:
“一点小心意。希望爷爷喜欢。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楚老爷连连点头。眼眶都是红的。轻抚着那串通透的翡翠,像是得了什么绝世宝贝。
婉庭空还是没太搞明白状况。抬眼去瞧楚修岩。他挺淡定地坐在一边。不慌不忙的。
老爷子开始向对面那人一一介绍在坐的各位。他很有礼貌。都分别打了招呼。没有因为众人先前并非善意的打量而表现出任何的不悦。老爷子跳过了楚家自己人的介绍。提到婉庭空的时候忽然就笑了:
“那是汪家的小孙女。还小的时候我带她回过老家几天。有印象么?那时候脸肉肉红红的。像小苹果。”
奶奶还补充说:“人家喊她苹果她不高兴。回来就哭。小时候就是个哭包。”
话一说完整张桌子的人都禁不住笑了起来。沉闷紧张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了。连楚修岩都看着婉庭空笑。婉庭空的脸青了一阵又白了一阵。直想找个地缝往里钻。对面那人的眼神却很平静。似乎并未被稍显欢愉些的气氛所感染。视线在婉庭空的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才回道:
“不记得了。可能太小。”
婉庭空冲他礼貌地笑笑。挺庆幸他的不记得。
老爷子提到老家的时候。婉庭空便大概猜到他是谁了。她知道楚家有些不轻易公开的花边事。从修璇那听来了一部分自己又组织了一部分。是说楚父和楚母结婚好几年肚子都没消息。楚父是楚家的独子。上头只有一个姐姐。那时还没过世的楚老太太又急着抱孙子。说实在不行就找代孕。楚母坚决不同意。可几年来一直无出也无法。楚父先前也不同意。但抵不住老母的百般哭闹。开始试着找代孕。最后寻了一个乡下老家待嫁的姑娘。说身子干净。可家里穷。愿意给有钱人生孩子。后来楚家就把人接进城里。安排了住的地方专门请了人伺候。没隔几个月果然传来了好消息。这回把楚老太太高兴坏了。就等着来年初春抱上孙子。没想到。来年初春楚母的肚子居然也有了动静。那位待嫁姑娘却快临盘了。
听修璇说那女人生的也是儿子。不过她从没见过。家里人也从来不提。楚修岩生下后。楚家给了钱把那女人打发走了。孩子也一直养在老家。
可是现在这人姓孙不姓楚。而且长得也和楚家人不像。
婉庭空想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也不打算深究。她自己的破事都一堆来不及琢磨别人的。
整顿饭吃得食不知味。饭后几个客人和老爷子一一告辞。楚母说身体不舒服。让楚修璇陪着回了房。婉庭空本来一早就要跟着奶奶回去。却被楚修岩拦住说厂里有些装修设计的事想找她商量。等下送她回家。
婉庭空一脸不愿意。说要回家。下次再说。却被奶奶拉出来训了一顿:
“什么下次再说?!能帮忙就帮忙。人家给教题那会儿都忘干净了是不是?知恩图报也都不懂了?”
婉庭空委屈的直咬唇。却不敢顶撞奶奶一句。看她出门上车然后扬长而去。
楚修岩在大厅里看着门外的婉庭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快走几步将她从外头拉进来。一路将她脱至二楼。婉庭空没想到他的动作会那么快。踉踉跄跄地跟了一路。不停掐着他的胳臂又害怕被人看见。只得压低了声音:
“你放开!放开!”
两人在楼梯口停了下来。婉庭空趴着扶手怎么也不肯再跟着朝上走。楚修岩的表情冰的像是铺了一层霜。没顾忌身在何地。捏了婉庭空的下巴强迫着她看自己:
“你今天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也很低,却透着明显的怒意。
看他脾气发的那么急。婉庭空竟然笑了起来:
“怎么?今天的表现你不满意?觉得我每回就该对你笑脸相迎你才舒心?”
他的手越捏越紧。越捏越用力。看她疼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却还不知道讨饶。便愈加发狠起来。凑近了她咬牙道:
“你到底发什么神经。闹脾气也该给个道理。”
婉庭空敌不过他的蛮力。下巴被捏的生疼。拼了命地掐他的胳臂
“道理?你拿我当猴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是什么道理?楚修岩。你也本事。为了她什么都能忍!面子里子都不要了往我这凑。明明看不惯还得装关怀备至。我这个可有可无的玩具也终于有利用价值了。”
她从来没觉得他是个生意人。现在却突然体会他的可怕,总以为自己被当成了傻子。殊不知是对手太过精明。原来他对她的那些妥协,那些接近都在他的那句“免得打草惊蛇”里。原来她的不知情在他眼里也都是装傻充愣的把戏。
楚修岩皱着眉听她一句一句地说。看她的泪一滴一滴往外掉。却只问了一句:
“她在哪?”
婉庭空直直瞪着他。像是穿透了他去看另一个人。
“在哪里!在哪里!你不是看到明信片了?有本事就一个个城市去找。问我做什么!!我也想知道她在哪里!为什么会寄来那么多明信却不留一个音讯!
她感觉到他愈加明显的怒意。只有提到夏阳了他才会这么急。发红的双眼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活剥生吞下去:
“你收到了为什么不说?明知道我在找她。为什么一直不提?!”
她这次却没了声音。被他一把拽过去。差点没能站稳给跌下去。
“说啊!刚刚不是很能讲么!现在怎么又不说了!”
他的声音透着失去耐心的焦躁。而她的眼神却不再慌张,只静静地看向他,话说得断断续续咬字却很清晰:
“说什么。说我不愿意你去找她?怕你找到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怕你连看都不会看我了。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就那么不喜欢我!反正在你眼里她是宝贝。做什么都是对。而我做什么都是错。。。。。我又不是木头。。。。。。我也会难过也会疼的。。。。。。”
她语无伦次。越说越急。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一地。也来不及擦。说到后面越来越轻。越来越轻。静静的走廊里只有她压抑的哭泣和他急促的呼吸。
他站在原地。还是没有去哄她。只看着她哭。上气不接下气。
没有抱歉。没有安慰。
其实他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她不对他笑了他会这么介意,孙显新仔细看她的时候他会那么不高兴;她拿自己和夏阳比的时候他明明很生气。可她哭的时候他居然会不知所措到说不出一句。
婉庭空在那哭得直打嗝。不想再和他继续了。抬手抹了眼泪掉头就走。
下了楼又猛地顿了脚步。因为孙显新正直直站在楼梯转角。一脸镇定地看向她。
11第10章
婉庭空脸上还挂着泪痕。视线看出去其实还是糊的。只是孙显新的表情平静得像是一潭湖水。她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这种时候。默不作声的冷淡往往比审时度势的关怀更让人狼狈。婉庭空吸吸鼻子。觉得该说几句客套的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至少别让自己太丢人。在外人面前。她还想替自己留些颜面。可看他那副漠然的表情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楚修岩匆匆下楼。见她和孙显新静默无声的站在原地。从后头拽了她的胳臂。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婉庭空用力挣脱开他的手臂:
“不必了!”
他却并不放手。紧紧地拽着她像是抓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听话。”
声音依旧不咸不淡。却是今晚从他口中听过最温柔的话了。她也一根筋了。没顾着外人在。嘶哑着声音拼命打着他的肩让他撒手。两个人就这么拉扯着。动作不大可谁都不想让步。
“我送她吧。”
孙显新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神情看不出一丝波澜,看着俩人的角斗没皱一下眉头。
一旁的楚修岩看了眼孙显新,不耐地开了口:
“和老头子聊完了?”
“恩。”
他似乎并不打算多聊。眼向婉庭空看过去。
“走不走?”
她点了头。楚修岩终是松了手。孙显新并不意外她的应允。和后头的楚修岩说道:
“我先回去了。上次你问的事没什么消息。我再打听打听。”
说完自己就先走了。婉庭空识趣地迈大了几个步子跟上他。
上了车他问她去哪儿。婉庭空已经平静许多了,眼红红的看着他。声音还是哑哑的:
“冬临路。”
一路上他没再多说一句。
可能哭过的缘故她的脑子涨得厉害。倚在后座靠着车窗庆幸他的安静。他从后视镜看她眼睛一开一闭地像是要睡过去。便开了暖气。把放在副驾上的西装递给她:
“睡的话盖一下吧。”
他的声音很轻。可能车厢太过安静,婉庭空听到声音一惊。睁开眼坐了起来。接过他的衣服道了声谢。
是有点冷呢。
这回意识倒清明多了。婉庭空将他的衣服披在肩上,找了个并不算英明的话题:
“你姓孙?”
“恩。”
他似乎很累。衬衫前头的好几个纽扣都被他解了。衣服下摆歪歪扭扭的敞在裤子外。“恩”之后就再没别的了。他真是不爱聊的。甚至和陌生人维持客套的关系也不愿意。婉庭空也不想自讨没趣。车厢随即又陷入一片平和的安静。
快到家的时候她让他把车子停在了路口。说自己进去。他点点头。将车子停在路边。
婉庭空把外套递给他道了谢。气色看上去好很多了。只是下巴青青的一片。头发乱乱的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