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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而立,四十不惑-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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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孩子生下来又不养,跑得远远的又不肯离婚,你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傅母恨恨地把抹布当成郭青在水槽边上使劲砸。
  傅守瑜没说话,轻轻地抚着母亲的背无声安慰。他当然知道妻子是恨自己的,不然不会一声不吭地就走掉,也不会偷偷生下孩子又送回来。不出现,也不离婚,就是不肯给双方一个痛快的解脱。不能怪她想不开,因为自己确实无法做一个合格的丈夫,无法给予她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他毁了她,也毁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很多人。他应该为一时的不理智付出代价。
  “瑜瑜啊,你有没有想过再找一个?宝宝那么小,很需要母爱。你看她想妈妈想得,造孽哟!”一想起可怜的孙女,傅母抬手擦了擦眼角。
  “咣当”傅守瑜失手砸了一个盘子,傅母立即噤声,低头继续洗碗,就当作自己什么也没说过。一次失败的婚姻给儿子造成的伤害已经够深了,傅母心疼之余觉得自己应该负首要责任,自责还来不及,怎么还会继续逼自己的儿子?
  傅守瑜年幼失怙,不少人劝年轻貌美的傅母改嫁,傅母回绝了一个又一个的追求者,独自拉扯孩子长大,直到青春不再红颜老去。人人都说她是死心眼儿。二十多年了,记忆中父亲的形象渐渐模糊,而母亲在倔强与坚持中头发一点点花白,背影一点点佝偻,在菜市场讨价还价,为几毛钱的差价辗转奔波。想到母亲的辛苦,傅守瑜的眼圈一下就红了,哽咽着开口:“妈,都是我不好。这次接您过去,一定让您享福!”
  傅母的眼眶也红了,在围裙上擦干手,摸了摸儿子的头顶,说:“傻孩子,胡说什么,妈什么都不要,妈只想你过得好。”
  
第五章
  小丫头天天晚上缠着爸爸要跟他一块儿睡,小小的软软的身子缩在怀抱里,傅守瑜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喜乐富足。哄女儿睡着,傅守瑜再轻手轻脚地下床,披衣到客厅,陪母亲看电视打毛衣。
  女儿和母亲只有他,而曾钊除他之外还有很多选择。
  最后一次给父亲上香,摘下挂在客厅里的父亲的遗像,关上门。在即将到来的三十岁,傅守瑜的生活重心发生了彻底地转移。
  傅宝宝在楼下门卫室同每一个见到的人道别,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喊得别提多甜了。有人问她宝宝打扮这么漂亮是要去哪儿啊?小丫头无比骄傲地一挺腰板,说爸爸接宝宝去读幼儿园!
  老邻居们都羡慕地对傅母说:你真是好福气呀,儿子这么争气,接你去大城市享福啦!
  傅母但笑不语,只望着儿子忙碌的单薄背影。
  回到学校,把行李放下,傅守瑜带母亲和女儿四处逛,熟悉环境,顺路去附近的大超市添置一些日用品。
  订好机票的当天,傅守瑜就已经群发消息广而告之归期,是以接到曾钊的查勤电话他并不觉得稀奇。
  傅宝宝站在手推车上,头上扣一顶刚缠着她爸爸给买的水手帽,手舞足蹈假想自己是船长。傅母一手扶着车把手,一手拿起三种牙刷仔细比较性价,一时拿不定主意,问儿子哪个好。正要接电话的傅守瑜抓抓头发说都好,最后还是选了最常用的那一款。
  平静地接起电话:“曾老师,您好。”
  曾钊在电话那头怔了一下,一周多的时间没听见这人的声音了,怎么感觉好像变了?
  母亲和女儿同时扭头看,傅守瑜莫名地有些心虚气短:“曾老师?”
  曾钊恍惚听见一个清嫩的声音喊“爸爸”,方言口音与傅守瑜如出一辙。
  “在哪儿?”
  傅守瑜老实乖顺地回答:“在物美。”
  曾钊没再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傅母问儿子:“谁呀?”
  傅守瑜笑了笑:“我的导师,曾老师。”
  傅母于是嘱咐儿子:“改天请曾老师来家里吃饭,照顾你那么些年,咱们得好好感谢感谢才是。”
  傅守瑜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开始盘算怎么跟曾钊开这个口。
  傅宝宝拉拉爸爸的袖子,扬起小脸问:“爸爸,导师是什么?”
  傅守瑜俯身耐心地解释:“导师就是大学里的老师。”
  宝宝眨巴着大眼睛勤学好问:“跟幼儿园里面的老师一样吗?”
  傅守瑜点点头绽出一个笑:“一样。”
  “那为什么不叫老师要叫导师?”
  她的语言能力发展一向超前,刚满一岁就会说话,两岁多一点便能鹦鹉学舌的背唐诗,现在说一些比较复杂的句子也顺顺溜溜丝毫不显吃力。
  话题逐渐向着小朋友特有的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偏执方向前进。
  曾钊给傅守瑜打电话的时候其实人已经在物美了,碰巧而已。傅守瑜那边一接起来他的目光就锁定了目标,盘算着总得等一会儿再上前去打招呼,于是傅守瑜被一个扎小辫的黄毛丫头问得抓耳挠腮的窘样悉数映入眼帘。曾钊不禁失笑。
  等人结完了账,曾钊才抢到前面去假装路过,傅守瑜可不敢假装没看见他老人家,唤了一声:“曾老师。”
  曾钊回头:“哎,我正找你呢!这位是?”
  介绍完毕,教女儿喊人:“宝宝,叫……”叫什么好呢?
  曾钊俯身与小丫头平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眼角有浅浅的鱼尾纹,说:“叫叔叔。”
  小丫头扭头看看父亲,直到父亲点头:“叫曾叔叔。”才一咧嘴,甜甜地叫:“曾叔叔。”还是说方言。
  傅母一拍手,说:“曾老师呀,刚刚我还跟瑜瑜说要请您来家里吃饭呢,择日不如撞日,您今天有没有空啊?”
  傅守瑜拉了拉母亲的袖子:“妈!”那边曾钊已经满脸笑容地答应了,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傅守瑜:您还真答应,您到底想干嘛?
  曾钊:老太太开金口,我能不给面子吗?
  说实话,曾钊晚上还真有点不大不小的事儿,约了安和的几位吃饭打牌,趁着去取车的时候打电话推了。
  他们这群人说是酒肉朋友凑在一起就为非作歹欺良霸善不干好事,面上看着风光无限,当年创业的时候一起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真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曾钊心里自有一本账一杆秤,安和从当初的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办公室发展壮大成如今的业内翘楚,绝非一人之功,没有这些两肋插刀肝胆相照的老朋友帮衬,他走不到今天。这些人都是可以共患难也可以共富贵的,就比如研发部的两位部长老孙和老梁,两个人都是掌握攸关安和生死的核心技术的人物。曾钊最窘迫的时候口袋里连一顿饭的饭钱都没有,任静也不懂事,曾钊身心俱疲,每个月月初咬紧牙关凑出生活费给她,转身厚着脸皮轮流上这两位家蹭饭去。当时的竞争对手给他们开出多高的价码,他们不说曾钊自己心里也清楚,都是拖家带口的,都不容易。老孙的老婆产后抑郁,需要长期请人看护,加上老父亲的身体也不好,也是捉襟见肘。他自己也说了:“一沓一沓的票子摔在面前,震都给震晕了,夜里做梦都在数钱,说不动心,那绝对是不把你曾钊当兄弟,诳你的!”可是为什么没有离开,依然为了曾钊一句不知哪年哪月能实现的空头支票死心塌地鞍前马后。多年以后已经功成名就退隐于实验室的老孙两条长腿架在办公桌上笑得吊儿郎当:“老子就看不惯那副仗势欺人的狂样!”
  一听曾钊说不来了,研发部的老孙在电话那头笑得阴阳怪气:“又是你那冤家啊?”
  曾钊笑笑,不语。
  老孙又说:“我说你怎么还没腻啊?正巧今天有几个不错的小朋友,来尝尝鲜呗。”
  曾钊说:“不去了,你也悠着点儿吃,小心三高!”
  电话那头莺莺燕燕轻歌曼舞,老孙跟边上的老梁说:“瞅瞅,我就说老曾从良了,你还不信!”
  曾钊知道他没挂电话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这厮就是这德行,多少年了都没改过来,常言道祸从口出,幸好他身边还有个算得上沉稳的老梁看着,不然不知得惹出多少事情。
  既然要请客,太简陋当然拿不出手,虽然曾钊一再坚持想吃家常菜,傅母还是转身回超市买菜。临走问曾钊喜欢吃什么,曾钊装乖卖甜说什么都好。傅母知道他客气,眼神询问儿子。傅守瑜说:“曾老师不吃花椒,别的都还好。”老太太瞬间就已经在心中拟好菜谱。留下傅守瑜带着女儿先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拎上曾钊的车。
  一共三个大购物袋,曾钊左手一把捞起俩,右手再伸出去,与傅守瑜的指尖不经意触碰,两人都僵了一下,傅守瑜很不自然地把手缩回去,曾钊拎起袋子,说:“你把孩子抱上。”
  傅宝宝可比她爸爸精多了,一眼看出这个曾叔叔有意讨好,双手揽着她爸爸的脖子,扭头眼巴巴地望着超市收银台边上的小购物架,明明很渴望上面的糖果,可就是不吭声。果然,她曾叔叔主动问:“想要吗?”小丫头抬眼望望爸爸,没有不许的意思,才点点头,小小声地说:“要。”小脸红红的,还晓得不好意思。
  曾钊心说这还真是亲生的父女俩,哪儿哪儿都是一模一样,别人想学都学不来。
  把购物袋往地上一扔,曾钊伸手要接傅守瑜怀里的女儿,傅守瑜还有些犹豫,女儿已经张开双臂投怀送抱了,曾钊冲他一扬下巴:“看着东西。”
  看着那张喜笑颜开的笑脸,傅守瑜决定今晚对女儿进行一次深刻的主题教育——什么叫“气节”,这投诚的速度也忒快了一点。
  然而傅守瑜显然严重低估了女儿的忠诚度,买完糖一直捏在手里没拆,直到见了爸爸,才先剥一颗喂爸爸,再剥一颗给自己,捏一颗在手里等着给奶奶,剩下的小心翼翼往荷包里揣,完全无视了抱着她的某人。
  还是傅守瑜觉得不好意思,提醒:“也给曾叔叔一颗。”
  小丫头才又再拿出一颗递过去。
  曾钊不禁连连摇头感慨:白眼狼啊白眼狼,一大一小俩白眼狼!
  傅守瑜把女儿交给曾钊抱着,反身上楼接母亲,毕竟是陌生环境,怕自己不陪着母亲会心慌。
  可是女儿也心慌,眼看爸爸要走,在曾钊怀里扭啊扭,都快哭出来了。
  曾钊轻轻拍了她的小屁股一下,说:“乖乖跟着曾叔叔。”
  小丫头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跟看坏人似的看他。
  傅守瑜连忙劝慰:“宝宝乖。爸爸去接奶奶,马上就回来。”
  小丫头低头抹眼泪,抽抽噎噎:“爸爸,你不要不要我。”
  女儿一哭,傅守瑜的心都揪起来了,伸手,对曾钊说:“给我吧。”
  曾钊用鼻子叹气,锁了车,甩开步子:“一块儿上去。”
  傅守瑜跟上去,说:“还是我来抱吧”
  曾钊剜他一眼:“怎么,我就抱不得?怕我把她给卖啦?”
  声音有点大,又是一副十足的坏人相,这下他想抱小丫头也不让抱了,尖声哭叫要爸爸,傅守瑜赶紧把女儿夺过来,又亲又拍连连抚慰。曾教授的光辉形象在小丫头这儿算是彻底灰飞烟灭。
  趁着曾钊看别处,小丫头咬她爸爸的耳朵:“爸爸,你不喜欢曾叔叔。”虽然嘴里含着糖口齿不清,但很明显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傅守瑜愣了一下,看女儿。
  小丫头得意洋洋地晃脑袋:“我早就看出来了。”
  傅守瑜心想:你认识他总共不超过半个小时,还“早”就看出来了。
  小丫头耸耸鼻子,说:“所以我不给他糖吃!”
  傅守瑜点着她的小脑门告诉她:“你吃的糖可是他给你买的。”
  小丫头点头,理直气壮地说:“下次还让他买,还是不给他吃!”
  傅守瑜哭笑不得,都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这孩子是从哪儿学的那么无赖啊。
  小丫头双手捧住爸爸的脸,软软地问:“爸爸,你不高兴?那我不要他的东西了,好不好?”
  傅守瑜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搂着女儿说:“没有,爸爸没有不高兴。”
  傅母坐副驾驶座,傅守瑜抱着孩子坐后排,一路无话到家。
  傅守瑜跟进厨房,傅母一边系围裙一边赶他:“去给曾老师倒茶。”
  曾钊正在努力改善自己在小丫头心目中的形象,无奈努力半天好像成果并不甚显著。小丫头对他固执地抱有很大的敌意和很强的戒备心。
  傅守瑜把茶往茶几上一放,脚底抹油又回到厨房,接过母亲刚洗完的芹菜搁在案板上,转身取菜刀,傅母一把夺过:“还嫌厨房不够挤啊?妈不要你帮忙,出去陪客人说说话呗。”
  傅守瑜头疼,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曾钊,事实上自那天之后,两人就没有好好说过一次话。曾钊倒是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还若无其事地把手头正在写的论文发到他邮箱让他帮忙修订格式,可谁知道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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