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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励成有点儿意外地说:“消息传得这么快?宋翔刚递辞呈,外面已经传开了?”
我愣住了,看向宋翔,他解释说:“我刚向Mike递交辞呈,打算接受CS在伦敦的邀请。”
“哦,那很好!听说英伦海峡风景很是优美。”
我微笑着低下头,淡淡地说:“我不知道宋翔要走,我的送别酒本来是指我自己。”
宋翔沉默地看着我,陆励成问:“什么一丝?”
“爸爸刚去世时,我通过一个同学申请了去边远山区支教,已经批准了,我过几天就动身。”
“去多久?在哪里?”
“也许一年,也许两年,看我心情把!”
“在哪里?”
陆励成又问了一边,我看无法回避,只能回答:“我不想告诉任何人。”
沉默,如窒息般弥漫在我们中间。
陆励成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后,微笑着说:“你也不打算和我们联系了?”
我婉转地说:“山区偏僻,通讯会比较落后。”
宋翔一句话不说,只是给自己倒满酒,一饮而尽。
我给自己和陆励成都倒满酒,举起杯子,“谢过两位老上司往日的照顾。”
三人碰杯,发出响亮的撞击声。
旁边桌子的客人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老同学聚会,酒酣耳热之际,齐声高唱:
风也过雨也走
有过泪有过错
还记得坚持什么
真爱过才会懂
会寂寞会回首
终有梦终有你在心中
朋友一生一起走
那些日子不再有
……
想起当年剑拔弩张的场面,我竟然有淡淡的怀念。他们两人听到歌声也都笑着摇了摇头。
我倒了杯酒,敬陆励成,“恭喜你,终于心想事成。”
陆励成笑了,那笑容却好像看不出欢喜,他一手拿烟,一手接过酒杯,仰着脖子直接灌下去。
我又倒了杯酒,敬宋翔,“一路顺风。”
宋翔不看我,低着头,一口饮尽。
陆励成和宋翔似乎在比赛谁先醉倒,一个比一个喝得快,两个人很快就把面具撕去,本态毕露。陆励成拍着宋翔的肩膀说:“当年恨不得赶紧把你踢出MG,如今却很舍不得你走。”
宋翔立即很真诚地说:“其实我也不想走,要不然你帮我取个Mike说一声,要回辞职信?”
陆励成愣住,宋翔和我都大笑。陆励成反应过来宋翔在逗他,在他肩头狠拍了一掌,“真不习惯你会开玩笑,吓了我一跳,你真要留下,我恐怕又得琢磨琢磨把你踢走了。”
宋翔摇头笑着,“说实话,你是我碰到过的最难缠的对手。”
陆励成大喜,和宋翔碰杯,“真的?我把它当恭维了。可惜你不在状态,这场比赛终究是不尽兴!等你将来恢复状态时,我们再真正比赛一次。”
两人相视而笑,陆励成问:“问你件事情,我们比赛篮球那次,你最后的那个三分球,到底有几成把握?”
宋翔笑着喝酒,陆励成不肯罢休,一边灌酒,一边接着追问。
我安静地看着他们,心中空茫茫地伤感。
往事仍历历在目,我们却已要和彼此挥手道别。
曾希冀过这就是归途,最终,生活告诉我们:我们都只是彼此的过客,旅程仍在继续,只能道一声“珍重”后,各自继续自己的旅途。
随着时光流逝,也许我们会淡忘彼此,也许我们会记住彼此,但今夜这样把酒谈心的日子却永不可能再有。
我告诉陆励成和宋翔,我下个星期离开北京,但实际上我打算这周就走。
自从爱上宋翔,我都只能站在一旁,束手无策地看着他的离去与归来,自己永远处于被选择的位置。这一次,我选择主动离开他。
收拾完衣服,带上笔记本电脑,我乘火车离开北京的当日,把两封手写信丢到邮箱里。
陆励成:
我已经离开北京,不告诉你,是不想你劝我留下,更不想送别。这一年里,我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离别!自觉欠你良多,却能力微小,不能回报,只能以我的方式略尽感激之情。
祝你身体健康,事业顺利!
苏蔓
其实,我知道他的事业一定会顺利。宋翔已经主动离开,麻辣烫又告诉我,她爸爸决定将XX的上市交给MG做。陆励成为MG拿下这个超级大客户立下了汗马功劳,他在中国市场的客户关系网,MG总部的老头子们不可能再视而不见,所以那个位置肯定是陆励成的了。
宋翔:
我昨天晚上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了一张旧碟片《泰坦尼克号》。当年在清华看的盗版碟,除了一首《MY HEART WILL GO ON》,故事已经模糊。没什么事情,所以边看碟片边收拾东西。可看着看着,我开始停止收拾东西,专心投入这个故事,所有关于影片的记忆渐渐涌现。Rose本已经坐上救生船,我们都知道故事的结局,知道这座救生船上的人最终将得救,但是,她没有选择走,她在最后关头跳回大船,选择和Jack一起面对死亡。故事的结局是Jack带着她历经周折后,寻找到一片漂浮于水面的船体残骸。但是,很不幸,残骸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所以Jack让Rose待在上面,自己选择泡在海水中。当援救船发现他们时,Jack已经被冻死,Rose一个人活了下来。我记得一个同学在看第二遍时,看到Rose从救生船上跳出来奔向大船,她破口大骂,说Rose太愚蠢,如果不是她拖累Jack,他一个人逃生的机会更多,最后就可以待在残骸上,不会被冻死,他们俩都可以活下来。
啰啰嗦嗦写了这么多,我都开始糊涂自己究竟要表达什么?我昨天晚上突然在想为什么Rose自始至终没有怨怪自己的选择?作为当事人,她难道没想过,如果她当时安分地待在救生船上,Jack就不会为了把生存机会让给她而冻死吗?难道无数个夜里,她不会因为自责而痛苦失声吗?
我想她一定想过。痛失爱人,她肯定想得比我们旁观者更多。生活注定不是平坦大道,每张不再年轻的面孔下都带着时光刻下的伤痕,可他们仍会选择勇敢地向前走,追寻光明与幸福。
当年,我认为《泰坦尼克号》是一部很商业很俗滥的片子。现在,我认为是当年的自己太简单,这部片子其实讲述的是人性的坚强和勇气。、
我已离开北京,不能去机场为你送行,就在这封信里祝你一路顺风。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只希望你能看见阳光和希望。
苏蔓
————————————————————————————————————终
番外2
两年的时间,陆励成没有任何苏蔓的消息,中国太大,一个人如果有意要消失,如同一滴水融入大海,可以不留丝毫痕迹。
他和宋翔已拭去联系,只偶尔从海外的同事那儿听到他又接受了哪个客户。
可许怜霜和他竟然还有联系。她给他写信,他立即回信,寒暄中希冀着得到苏蔓的点滴消息。
许怜霜的信来自世界各地,照片里各色人种不停变换,可有一点永远相同——
苏蔓现在过得很平静,她正从失去父母的悲伤中走出来,等她足够坚强时,会重回北京,因为那里有她和她父母的家。但是现在,我想她还没有准备好。所以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她的联系方式。
即使许怜霜不能给他想要的,他仍然和她保持着时断时续的联系,只为了给自己一种感觉——苏蔓和他之间仍有关联。
两年前,他在北京新增了一处房产。两年后,它仍然是一间空房,寂寞无望地等着主人归来。
应酬喝醉时,疲惫厌倦时,他回到这里,坐在空空的地板上,对着墙壁上的水墨山水画吸一支烟,或者站在窗户边,听着手机里《野风》的歌声。
往事虽已尘封,然而那旧日烟花,恍如今夜霓虹……等一次心念转动,等一次清朝翻涌……想心不生波动,而宿命难懂,不想只怕是没有用。情潮若是翻涌,谁又能够从容,轻易放过爱的影踪……
很多次,他后悔自己没有说出口的爱情。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告诉她,结局也不过如此!但是至少自己没有遗憾。他突然开始理解她对宋翔百折不饶的追求。因为错过一次机会,所以才更加珍惜老天给予的第二次机会。如果让他找到她,他绝不会再左思量、右考虑,他会告诉她,让她不能走得如此无牵无挂,让她知道有一个人在等她。
因为今年春节他在巴黎开会,没能回家,所以秋天有空时,他决定回家看母亲。
正是农忙期,哥哥嫂子们都很忙,涛子去西安谈生意了,苗苗已经上小学,晶晶在备战考初中,所以他到家时,只有母亲在家。他冲了个澡后,坐在院子中的黄瓜架下,陪母亲说说话,看看书。
傍晚时分,晶晶和苗苗相携归来。苗苗看到他,立即奔过来,“小叔,小叔!”
他举着苗苗转圈子。晶晶已有少女的矜持,站在一旁礼貌地叫:“小叔。”
嫂子从地里回来,把在溪水里冰过的西瓜拿出来,切给他们三人。他边吃西瓜边询问晶晶的学业,听到她各科成绩优异,很为大哥大嫂开心。
大嫂边择菜边笑,“她代表学校去参加英语比赛,竟然得了一等奖,那些城市里的娃都比不过她。”
晶晶谦虚地说:“都是老师教得好。”
陆励成诧异地说:“乡村里竟然有这么好的英文老师?我本来这次会来还想和大哥商量,晶晶上初中后就要去市里读书,怕她的英文跟不上,要不要到时候请个补习老师,没想到现在乡村的教育质量提高得这么快。”
苗苗几次想说话,都被姐姐暗中瞪着,不敢吭声。
陆励成把一堆人精都降服得服服帖帖,何况两个孩子?他表面上没留意,好似在和大嫂聊天,其实把两个孩子的异常反应尽收眼底。他忽有所悟,问大嫂:“这边的小学最近两年有外来的老师吗?”
大嫂摇头,“不清楚,晶晶很听话,我和你哥从来不用为她的学习操心,所以没怎么留意过学校的事情。”
陆励成只得直接和苗苗交涉,“你最喜欢学校的哪个老师?”
苗苗拿眼睛瞅着晶晶,不敢说话,想了一会儿,才小声说:“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叫什么名字?小孩子不可以讲假话。”
苗苗看着晶晶,涨红了脸,“我和老师拉过勾,答应过她不说。姐姐也不许我说,姐姐说如果我告诉别人,苏老师就走了。”
晶晶瞪她,“笨蛋,你已经说了!”
陆励成立即站起来,问大嫂:“小学的位置在哪里?”
大嫂说:“似乎和你小时候上学的位置差不多,拆了重建……”
她的话没有说完,陆励成就已经跑出院子。
他一路狂奔,逢河过河,遇坎跳坎,从田间地头连蹦带跳地跑着。他快乐得就像个孩子,这一生,从没有觉得自己距离幸福如此近。
陆励成一口气跑到学校门口,弯着身子,剧烈地喘气,几个老师看他穿着气质不像本地人,都盯着他。
一个男老师笑着问:“你是来找苏老师的吧?”
他一边喘气,一边喜悦地问:“她在哪里?”
一个女老师指着不远处的山:“她和朋友去山上了。”
他欢喜地说“谢谢”,又立即跑向山上,刚近山径,就听到清脆的笑声飘荡在山谷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她的笑声已近,人还会远吗?他停住脚步,含着笑等着。
远处峰峦叠嶂,晚霞密布。夕阳斜映中,山岚暮霭渐起,归巢的倦鸟结伴返还,点点黑影掠过天空,若一幅天然的水墨山水,美不胜收。
他刚想到“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就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笑着说:“这里的景色真好,眼前的景色活脱脱就是陶渊明笔下的‘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他就如一脚突然踏空的人,茫然无措地摔下去,微笑还在脸上,心却已经裂开。
苏蔓笑道:“嗯!待会儿回到学校,你往这个方向看,就会明白什么叫‘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苏蔓和宋翔俩人手牵着手,从他身边经过。他就站在银杏树侧,身体如同已经木化。
一片金黄的银杏叶飘落,她伸手接住,举起扇子形状的树叶,侧头看向身边的人,“好看吗?”
她的脸正朝着他,只要留意一点儿,其实完全可以发现并未刻意隐藏的他,可他的眼中只有另一个人。
他们渐渐远去,他望着前方,眼前所有的美丽绚烂都褪去,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