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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满。因为有阳光照射,一缕金属之光不时地闪耀在柳子墨胸前,那是小岛和子所
赠的钢笔。荷边转过身来,无论那对|乳头多么红润,常天亮都看不见了。荷边想说
一句话:常天亮若是答应娶她,莫说穿无袖旗袍,就是不穿衣服,她也敢往街上走。
荷边憋着没说这些,温存地劝常天亮:“还是到我身上来吧!”
第八章 |乳头少于脚趾
七 五
三年前的一九三二年十月十日,在政府军第四次围剿战中苦苦挣扎数月的工农
红军第四方面军,再也无计可施了。实际上,从撤离天门口开始,这支军队就只能
无可奈何地逃离大别山区。八天之后,他们便到达枣阳县的新集镇。位于湖北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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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的此新集镇,让这群在连年战火中御敌守土的人想起位于河南省光山县的彼新集
镇。作为赫赫有名的苏维埃之都,不久前被攻占它的政府军屠城了。挥之不去的种
种怀念,促使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的指挥员,不约而同地达成一种默契,都想毕其
功于一役,乘胜打回大别山区。为此,第四方面军毫无保留地派出包括一向只作为
预备队的少共国际团等全部兵力,与围追堵截的政府军第一师、第十师、第四十四
师、第五十一师、第六十五师、第六十七师、第八十三师和独立第三十四旅,在一
片被两道山梁包裹着的丘陵地带恶战两天两夜。杭九枫等人在天门口被强行裹挟进
来后,一路上只要与政府军交战,或是摧枯拉朽般大获全胜,或是大浪淘沙般落荒
而逃。北风扫过来,南风卷回去,这样打仗全靠人多势众,显不出英雄本色。一九
三二年十月十九日黄昏,一到天黑就收兵的政府军出乎意料地以五个整团兵力发起
集团冲锋,突破侧翼防线,快速杀到第四方面军的总指挥部附近。千钧一发之际,
从那座不起眼的小山后面冒出十几个肩挎红布带、手持冲锋枪的少年。为首的杭九
枫两手各使一支冲锋枪,一边冲锋一边开火,硬是将一支几千人的突击队打得鸡飞
狗跳,风吹落叶一样后退几里才稳住阵脚。这场生死大战的终局再次重复着已经有
过的许多战例:第四方面军粉碎了政府军的战役企图,却不得不像失败者那样,来
不及收拾起有限的战利品,便仓皇上路,失望地背向大别山区迅疾而去;政府军在
战场上被打得落花流水,仍然以胜利者姿态继续穷追猛打。
在枪林弹雨中餐风宿露的红四方面军,先跑到河南省的新野、邓县,又跑到陕
西省的汉中,在离西安只有几十里远的地方虚晃一枪后,才由北向西翻过秦岭进入
四川。这时候的杭九枫已经是少共国际团赫赫有名的敢死队长。与独立大队敢死队
长比起来,少共国际团敢死队长更能施展杭九枫的身手。驻守四川省的政府军,铁
了心要打立足未稳的第四方面军,不得已而为之的万源保卫战如火如荼地进行了九
个月后,第四方面军一改往日不管胜败结局相同的情形,结结实实地站稳了脚跟。
就在这时,视打仗为家常便饭的杭九枫受了伤,一颗炮弹落下来,进裂的弹片
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撕裂了他的手背。伤口很大,杭九枫却没当回事,喊来卫生员
用绷带包一包,丝毫不影响他继续冲着政府军开枪甩手榴弹。坚持了四十几天,万
源保卫战终于取得了全面胜利。杭九枫手背上的伤不见好转,而且一天比一天痛得
厉害。前沿包扎所的人上阵地来为他换药的次数多了,也对自己的处置产生了怀疑。
征得杭九枫的同意,包扎所的人将一只尖锐的镊子伸进那处既流血又流脓的伤口,
经过一番令杭九枫撕心裂肺的仔细探查,发现一块绿豆大小的弹片紧紧嵌在骨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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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九枫不得不从整整守了十个月的阵地上下来,用白色绷带吊着手臂。去后方医院
接受包扎训练的人说必须在麻醉条件下才能进行手术。这条用血肉之躯构成的防线
几乎没有纵深,成也一道山梁,败也一道山梁,杭九枫轻易穿过防线来到后方,算
上所有弯曲,路途不会超过五里。如此薄弱的阵地,政府军用了十个月也没打开破
绽。杭九枫讥笑山下那些无功而返的政府军连乌龟都不如,乌龟还能找条地缝钻过
来,那些家伙是卵屎,只配一辈子躲在卵子里。坐在战壕里休息的士兵开怀大笑,
这样的笑话仿佛能给人以新的战斗力。
在离火线不到十里远的地方,杭九枫再次碰上了五人小组中硕果仅存的欧阳大
姐。这是他离开天门口后,第二次碰上欧阳大姐。第一次是在枣阳新集,杭九枫身
先士卒,以十几个人的战斗力。打垮政府军的五个团,欧阳大姐站在离张主席很近
的地方,参与了那场接见。张主席说的话杭九枫一句也没记住,反而是欧阳大姐那
些声音小得听不清楚的议论,一直让他难以忘怀。欧阳大姐仍然领导着那支让人闻
风丧胆的政治保卫局手枪队。两个戴眼镜的人,被他们从一群穿了军装却没有背枪
的人里挑出来,拉到旁边的小河里。戴眼镜的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要求,不要将他们
的尸体扔在水里,这场保卫战死人太多,尸体没有及时掩埋,弄不好会有瘟疫流行。
手枪队的人显然不喜欢哕嗦,叭叭两枪响过后,竟然从死者身上摘下眼镜,扔给一
个被称作老彭的人,并且讥讽地说,摔了一副眼镜,赔偿两副眼镜,这种好事一辈
子也不可能碰上第二次。杭九枫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正要转身离去,被押人群
中有人叫起他的名字:“九枫,救救我!”杭九枫万万没想到,叫自己的竟是余南
瓜。余南瓜是独立大队敢死队的一名班长,也是同自己一起强行补充到第四方面军
中的。“他想逃跑!”欧阳大姐也认出了杭九枫。“我想回天门口!”余南瓜没有
叫冤枉。余南瓜的家人不管男女都是这样,一年到头听不见他们说几句话,要说的
话都在眼睛里。所以五人小组才将余南瓜的家人杀得一个不剩。“谁不想天门口,
我也想,可是哪怕想得吐血也不能目无军纪!”杭九枫怕欧阳大姐提起余南瓜的家
人,赶紧将往日的部下厉声斥责一通。欧阳大姐适时地提起五人小组在天门口时,
杭九枫的变相逃避行为:“看来你在张主席的亲自领导下,受到了很好的教育,觉
悟提高了许多。”杭九枫什么也没做,逃也似的回到前沿阵地后面的小庙里。
小庙是临时包扎所所在地,杭九枫盯着两个不像医生的人,要他们替自己取出
弹片。两个不像医生的人,除了一把镊子再也没有其他可以用来做这种手术的工具。
在两个束手无策的医生面前,杭九枫鄙夷地说:“用一把锉刀,将两边的骨头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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锉,弹片不就出来了吗?“杭九枫取出硝狗皮用的小锉刀,要他们在弹片两边的骨
头上锉开一道缝,”哪怕这两样东西是天生一对,也要将它们活生生地拆散。“医
生不敢动手,伤筋动骨的事,没有麻药,会将人活活痛死。杭九枫费了不少口舌也
没用,生气地说:”你们俩,一个拉着这只手,一个帮忙将伤口撑开,其余的事我
自己来做。我可不想让弹片与我的骨头做一对!“杭九枫拿起锉刀,在紧挨着弹片
的地方不轻不重地锉一下。一阵全身乱颤过后,又锉一下。锉的次数越多,杭九枫
颤抖得越厉害,间隔的时间也越长。”想当年,阿彩满头长着癞痢,说一千有点多,
说八百又有点少,都让我一颗颗地治好了。这骨头上的弹片是外来的,想在骨头上
生根,那可办不到。“说话时,杭九枫在自己的手背上连锉两下。这一次颤抖之后,
杭九枫的喉咙里还发出来一声怪叫。医生认为这是喉咙在痉挛,形成阻塞后会憋死
人。杭九枫还想继续锉下去,他用两种古怪的声音高声说着往日被马鹞子关进县城
大牢时所受的酷刑:”我在心里发明了一种刑法,等哪天活捉了他,一定要让他尝
尝我的厉害。
我才不像他那样,为了让别人吃苦头,自己也累得筋疲力尽。我还要留着力气
陪老婆们玩,连一两额外的力气也不会用。当然,这样的事,也只有杭家人才能想
出来,别人就不要做梦了!“杭九枫在自己的骨头上连锉了许多次。包扎所的人觉
得不用再锉了,拿起镊子夹住弹片用力一拔。在血淋淋的弹片面前,杭九枫突然迷
糊了,望着搽在伤口上的红汞,一个劲地说,同阿彩和丝丝她们用的红瓶桃相比,
红汞的颜色难看死了。
一觉醒来,杭九枫开始郑重地考虑回天门口的事。他醒来的次数越多心里的想
法也就越多,他骂自己不如余南瓜:余南瓜的亲人全被五人小组杀光了,他的未婚
妻也因哥嫂被五人小组杀了,一气之下改变主意,嫁给了马鹞子手下的一个机枪手。
家里什么都没有的余南瓜,还要拼死拼活地开小差回天门口,这让杭九枫越想越觉
得惭愧。他开始留心打听同自己一起来到四川的独立大队的人。不问不知道,一问
吓一跳:一百多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剩下来的只有自己和被政治保卫局收押
的余南瓜。半个月后,在大反攻中夺取的政府军阵地上,杭九枫终于决定像余南瓜
那样开第四方面军的小差。初来乍到的第四方面军打赢一场连年大战后,缺少一个
杭九枫决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仗没打完就走是逃兵,仗打胜了再走则是英雄中的
英雄。这也是往日董重里悄然离开天门口的做法。“你出来的时间太长,再不回去,
杭家的祖坟就会被牛拱了。”他在心里与自己达成共识,“是得回去了,虽然下的
麦种长不成水稻,等到该收获了,拿着大秤大斗上门就行,但也得防着万一一镇被
养成马鹞子的杂种。还有阿彩,到底是自己的女人,一县是她生的,也就是杭家的
种,不受杭家男人的影响怎么行!”不知不觉中,杭九枫又想起雪柠,那是结在树
杪子上的一只红苹果,爱不死人,馋得死人。半夜里,少共国际团敢死队队长杭九
枫趁着替别人放哨之机,将身上所有与第四方面军有关的东西卸下来,放在哨位上,
换上便衣,背着硝狗皮的工具包,踏上了回天门口之路。
“我这条命,死活都不能离开天门口。第四方面军势力再大,全都是别人的事,
在天门口指挥独立大队才是自己的事。”脱离束缚的杭九枫情不自禁地想起许多轻
松快乐的话题。
耗时十个月的大战,让驻守四川的政府军,官折五千,兵损八万,第四方面军
的伤亡人数也达三万以上。十万尸骸中正常掩埋的不到三万,其余七万,不等大战
结束,早被虫蚀蛆侵,化作堆堆白骨。数百里地域浸泡在尸毒里,清悠悠的水,能
看却不能喝。上路的第一天,小心翼翼的杭九枫无论么样提防,还是碰上了熟人。
“不要走这条路!”杭九枫以为他发现自己在逃跑,顿时吓得不轻。
“前面镇上在闹霍乱!”杭九枫突然发现,不久前手枪队的人在这儿杀过人,
他也吓坏了,张口就说:“我懂,就是瘟疫——烂肠瘟!”“赶快回头走别的路吧,
这霍乱比十万大军还凶!”那人太忙,没说别的就走了。杭九枫到底不敢冒险,爬
上旁边的高山,远远地绕过镇子,这才回到正路上。越走情况越不妙。足迹所至,
霍乱都在流行。不说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仅仅死在他面前的,一天之内就有十几
个,第一眼看上去还没事,第二眼就不行了,有时间再看第三眼时,活生生的人已
经变成死尸了。幸好有熟人提醒,杭九枫不敢吃一点东西,不敢喝一口水,撑到第
三天中午。眼前山坳里出现一户孤零零的人家,饥肠辘辘的杭九枫以为可以弄到一
些吃的,两脚跨进门槛里才明白,他自投罗网闯进了政治保卫局的牢房。
端坐正前方的欧阳大姐一眼看出杭九枫的企图。在三杆枪的紧逼下,杭九枫只
能缚手就擒。“余南瓜呢?你已杀死他了?”听说余南瓜已经死了,杭九枫不免叹
了一声,“也不晓得我死后能不能碰上他,有个鬼伴,也好回天门口。”欧阳大姐
正要说话,突然四肢一阵颤抖,不停地暗示旁边的人送她去厕所。欧阳大姐蹲在厕
所里就起不来,一口气拉了十几次,半个小时下来,五官都变了形。
三个手下全是男的,闭着眼睛摸进去将她背出来,七嘴八舌地不知如何送她去
苏维埃医院。还是欧阳大姐亲自命令,让杭九枫松了绑背上她,再来一个荷枪实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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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枪队员在身后压阵。到苏维埃医院的路并不远,杭九枫背着欧阳大姐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