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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泉继续摇着头道:“没错,我们的合同里是有这样的规定,但这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要求使用的配件达到我们尼宏重工的设计要求。而你们制造的主轴,很明显是达不到这个要求的。”
在谢春艳与小泉次郎辩论的时候,汉华厂的一行人就站在一旁看着。听到小泉次郎这句话,范世斌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走上前去,对小泉次郎说道:“小泉先生,你说我们的轴达不到要求,你有什么证据吗?我们把轴运来之后,你连看都没看一眼,你凭什么就说不合格了?”
小泉次郎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他狡辩道:“我需要看吗?加工这种轴,需要五轴车铣一体机床,而据我所知,你们国家是没有这种机床的。你们怎么可能把它加工出来?”
听到这番话,林振华在一旁呵呵地笑了起来,他对翻译说道:“你告诉他,我们是用菜刀削出来的,麻烦他自己去看一眼,看看是中国的菜刀厉害,还是他们尼宏国的五轴机床厉害。”
翻译当然能够听出这是调侃,但又不得不译,他犹豫了一下,把这些话照实向小泉次郎译了过去。
小泉次郎愣了一下,眼前这群中国人,给他一种非常有自信的感觉,似乎他们真的掌握了五轴加工技术,切削出这样一根轴已经易如反掌了。他黑着脸,来到汉华厂刚搬来的主轴面前,伸出手在主轴上摸索起来,越摸越觉得心惊。
作为一名技师,小泉次郎当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他上手一摸,就知道,这根轴至少在机加工方面,精度丝毫不比日本原产的轴要差。他相信,中国人既然把轴搬过来了,自然是进行过严格的质量检验的,尺度参数方面不会有什么问题。
最让他觉得惊异的,是中国人居然把那几个异型面也完美地加工出来了,他用手能够感觉出来,这绝不是用锉刀锉出来的,而是用车床和铣床切削出来的。可是,中国人明明没有五轴机床,他们怎么可能进行这样的切削加工呢?
“小泉先生,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谢春艳逼问道。
“我还需要再检验一下。”小泉次郎说道。
与小泉次郎同来的,还有几位日本工人,都是小泉次郎的手下。小泉次郎吩咐他们,对汉华厂加工的主轴进行严格的检验,只要发现一点问题,就坚决地退回。对此,汉华厂的各位也是早有思想准备的,他们在厂里的时候,就已经进行了好几轮检验,因此,对于日本人的再次检验,他们没有一点不安的感觉。
在中国人众目睽睽的审视之下,日本工人们对主轴进行了全面检验,最终也没能挑出任何的毛病。一位名叫铃木信夫的工人走到小泉次郎的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大家看到,小泉次郎的脸明显地又黑了几分。
“怎么样,小泉先生,你们检验完了吗?”谢春艳问道。
小泉次郎无奈地点点头:“好吧,既然你们如此坚持,那我只好答应你们的要求吧。”
谢春艳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她向小泉次郎微微点头说道:“多谢小泉先生,那你们现在就开始安装吧,如果来得及的话,一会我们可以安排试机,看看我们制造的轴是否合格。”
小泉次郎的脸拉得老长,不过也没办法,只好带着他的手下开始安装。这一次,第二化肥厂引起的成套设备中,21万冰机一共是两台,其中一台已经装好了,余下的这台只缺这一根轴,轴一到,装上去就可以试机了。
在日本安装主轴的时候,朱铁军向同来的孙长远使了个眼色,孙长远会意地走上前去,目光如隼地盯着日本人的一举一动,以免他们在安装时故意使坏。也不知道是由于有孙长远的监视,还是日本人本身比较讲究职业道德,总之,这根轴的安装过程没有出现什么纰漏。几个日本人拧好最后几个螺母,宣布设备已经安装就绪了。
“好吧,现在可以试机了吗?”谢春艳问道。
“可以了。”小泉次郎答道。
试车开始了,所有的人都站在安全区域外,听着两台冰机发出的呜呜的轰鸣声。这种声音,对于外人来说,只是刺耳的噪音,而对于常年从事压缩机制造和安装、调试工作的这些工人和技术员们,则不亚于是一首优美的交响曲。
“怎么样,范科长,能不能听出点名堂来,咱们的轴有问题没有?”谢春艳小声地问着范世斌。
范世斌摇摇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听出什么问题。似乎咱们的轴,噪音比他们的轴还要小一些似的。”
“这么说,咱们的轴比他们的轴质量还好?”谢春艳问道。
范世斌点点头:“没错,咱们毕竟是单件生产的,最后是孙长远师傅把的关,精度比日本原产的轴,只高不低。”
“孙师傅真是太了不起了。”谢春艳对站在一旁的孙长远说道。
孙长远摆了摆手,笑道:“谢处长夸奖了,我就是一个工人,只会这点手艺。其实,要不是小林和老胡他们会用电脑算出那些数来,光凭我们这一把子死力气,也加工不出这根轴来的。”
林振华笑着插嘴道:“我早说了,我们拿菜刀削出来的轴,比他们拿什么五轴机床做出来的还要好。俗话说得好啊,武功再高,也怕菜刀,穿得再好,一刀撂倒。”
谢春艳扑哧笑了出来,她对朱铁军说道:“你们这个小林,可真是幽默啊。朱厂长,你有这样优秀的一批手下,应当觉得很自豪吧?”
朱铁军道:“小林这个人啊,好的地方呢,确实招人喜欢。可就是这张嘴,牢骚怪话太多了,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谢春艳道:“我倒是想有这样一个手下,每天听听他的牢骚怪话,也挺逗乐的。笑一笑,十年少,我还想再年轻几年呢。”
大家正在说笑间,机器的轰鸣声忽然降了下来,过了一会,使用国产主轴的这台冰机,完全停止了工作。
“这是怎么回事?”谢春艳吃惊地问道。
“没事,这是日本人关了这台机器。”范世斌说道。
此时,小泉次郎一脸严肃地走了过来,他对谢春艳说道:“谢女士,我很荣幸地通知你,使用你们自产主轴上的这台冰机,800转转速的试车已经成功了。”
“哦,那太好了。”谢春艳说道,“那么,下一步是不是该进行1500转的试车了?”
小泉次郎摇摇头:“不,我正要和你商量,这台冰机,我们就不进行1500转的试车了。”
“为什么?”
小泉道:“我这是善意的建议。贵国生产的主轴,虽然主要的形状参数都达到要求了,但在精度上,与我们原厂生产的主轴还是无法相比的。在低速的条件下,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如果开高速,使用这种精度不足的主轴,是很容易出现事故的。所以,我认为我们只需要进行800转的试车就可以了。”
“这怎么行?”谢春艳有些急了,“这两台设备,是按最高3000转的转速引进的,怎么能只试到800转就停下了?”
小泉道:“使用我们原厂主轴的那台,我们会继续进行高转速的试车,但使用你们主轴的这一台,恕我冒昧,我不能进行高速试车。我建议,以后这台冰机最高就按800转速使用就行了。”
“你……”谢春艳脸都气白了,“我不能接受你的提议。”
“那好吧,如果谢女士坚决要进行高速试车,请你在这张单子上签字,如果因为高速试车而发生了事故,与尼宏重工无关。”小泉次郎拿着一张免责声明递到谢春艳的面前。
翻译把这句话译成中文之后,谢春艳愣了,她也开始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由得用征询的目光看了看范世斌,等着他发话。
没等范世斌说什么,孙长远突然走上前来,从小泉次郎的手里接过了那张免责声明,说道:“我签字行不行?”
小泉次郎搞不清楚孙长远的身份,他迟疑地问道:“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请问,你有资格在这上面签字吗?”
孙长远道:“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人,我没有资格签字。不过,我有一条命,我拿命来跟你赌,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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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赌命
“赌命?什么意思?”这回轮到小泉次郎愣住了,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中国工人想怎么来赌。
孙长远指了指那两台冰机,说道:“你刚才不是说,用你们的轴非常安全,用我们的轴非常危险吗?那好,你站到你那台冰机边上,我站到我这台冰机边上,咱们两边同时开加速。如果我们的轴出了问题,那我这条命就交代在这了。如果我们的轴没事,你们的轴不行,那么你的命也交代在这了。你敢跟我赌吗?”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动容了。小泉的脸上现出了尴尬,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先生,这是违反操作规程的,试车的时候,操作人员不能靠近冰机。”
试车时有这样的规定,在场的人都是知道的。虽然说在正常条件下,冰机试车不至于发生机毁人亡的事故,但这也仅仅是从概率的角度来说而已,万一的事情,是谁也不敢保证的。孙长远这样说,除了赌气之外,还有对自己产品的高度自信。而小泉次郎的自信,反而还不及孙长远更多。
“小鬼子,你不是说你的轴没事吗?来,咱们就赌一个不死不休。咱们从1500转往上赌,一直赌到3000转。如果3000转的时候我还没死,那就继续加速,你们这两台设备的极限速度不是能够到5000转吗?咱们比比看,谁的轴先断。”
孙长远一边说着,一边攥住小泉次郎的手腕,不容分说地把他拖进了设备区,来到那台日本主轴的冰机旁边。他放开小泉的手,说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地站在这里,我也站到我的冰机边上去,谁先动一步,谁就是灰孙子。”
孙长远的举动,让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大家都忍不住扭头去看谢春艳,想看看她的反应。毕竟小泉次郎是外国人,孙长远这样做,算不算违反了外事纪律呢?
此时的谢春艳,却是背对着这一幕场面的。孙长远说话的声音很大,谢春艳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只顾嘻嘻哈哈地和朱铁军说着子女教育的话题:“老朱,听说你女儿今年考上大学了,我还没向你表示祝贺呢。”
朱铁军也在打着哈哈:“谢处长消息很灵通啊。不过,我女儿考的只是一个中专,哪像小林的妹妹,人家考上的可是华青大学啊。”
“哦,小林的妹妹这么厉害吗?”
“主要还是小林比较厉害吧。”朱铁军道,“就连我家朱霞能考上中专,都是小林给辅导了一下的结果呢。”
谢春艳装作认真的样子说道:“哎哟,我儿子今年也上高二了,要不,什么时候我也带他去找找你们小林,让他帮忙辅导辅导?”
现场的两位领导都在装聋作哑,其他人自然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小泉的几名手下不敢多说什么,而所有的中国人则是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想法,围观着站在冰机前的小泉可怜巴巴的样子。
“开始吧!”孙长远大声地喊道,“晓东,你去管我这台机器,开1500转。”
跟着孙长远一块来的孙晓东走到控制台前,咬了咬牙,按下了启动开关,然后推动手柄,把转速调到了1500转的位置。冰机的操作没有太多的技巧,孙晓东跟着父亲学了几年钳工,也曾去其他厂子安装过小型的冰机,因此能够熟练地进行操作。
机器的轰鸣声再度响了起来,孙长远站在冰机旁,背着手昂然挺立,目光如挑衅一般地瞪着站在对面机器边上的小泉次郎。
“该你们了。”林振华走到那边机器的控制台边,对站在那里的铃木信夫说道。刚才,孙长远把小泉次郎拖到冰机前的时候,铃木信夫就已经把冰机停下来了,此时,他正在犹豫着是否要像孙晓东那样启动冰机。
“小泉君,我该怎么办?”铃木信夫向小泉次郎喊道。
“开机吧。”小泉次郎无奈地答道。他不敢离开孙长远给他定下的这个位置,如果他这个时候走开,就相当于自己打了自己的脸了。
两边的机器都开动了,车间的地面都有些隐隐抖动。孙长远站在冰机旁边,仔细地辨别着冰机里发出的声音,他能够听出来,主轴的运行非常平稳,完全没有像小泉次郎说的那样耸人听闻。
作为一个老工人,孙长远既有血性,也有足够的理性,他不会真的是去赌设备的安危,这不仅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