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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员搔搔头,打开抽屉,翻着管理费缴交的账册记录。
“从公元2002年6月开始,今井先生便开始缴交费用了。”管理员眯着眼睛。
“距离现在……两年又一个月啊。”武藏看着宫泽,眼神流露出哀伤的佩服。
管理员看了看三个小鬼,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请问你们找今井先生有什么事吗?今井先生惹上了什么麻烦?”
比管理员还高壮的阿广拍拍管理员的肩膀,却想不到要说什么。
“这是警察机密,无可奉告。”管理室的门打开。
一个高大的警佐一手亮出手中的证件,一手将灰色西装轻轻拨开,毫无技巧地展示腰际上的佩枪。
管理员吓得噤声。
“叔叔!”阿广惊喜,武藏与宫泽面面相觑。
高大的警佐笑笑,宫泽看清楚了证件上的名字:渡边友尚。
池户大厦,606室。
这是间空房,里面只有几件连前屋主都懒得搬走的烂家具,倾斜的床,发霉的沙发,摇摇晃晃的椅子,会发出抽抽呜咽声的水管。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间空房,当然跟这个社区连续失踪儿童所造成的不安有关。空房率在这一年间增加了两个百分点,原本此间的房客回到山形的老家,认为那里才是养育孩子的最好场所。
管理员在渡边警佐“协同办案”的命令下,将这间暂时没有人住的空房“借”给宫泽等三人,约定三个礼拜期限。正好是决胜负的时间。
而“嫌疑犯”今井有翼先生,就住在这间房间的天花板上,一举一动都不可能瞒过这四人的耳目。没有比这更好的窥伺场所。
“叔叔,没想到还要你亲自跑一趟。”阿广轻声说。
“不碍,不过到了现在的地步,也该跟我说说你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吧?”渡边警佐笑笑,也刻意压低声音。
阿广跟武藏看着宫泽。
“事情是这样的,大约在两个月前,武藏的邻居……”宫泽将事情的始末缓缓道来,包括自己看似推理的伪推理过程,巨细靡遗无一阙漏。
渡边警佐认真地听着,不时露出惊讶与沈思的表情。
阿广颇为得意地看着他叔叔。他知道渡边警佐一开始只是看在自己是他的侄子的份上,用他的社会资源陪着他玩罢了,但像他这么有经验跟地位的刑警,听了宫泽这一番说词后,竟露出如此复杂的表情……宫泽,真是个令人骄傲的朋友。
该怎么说宫泽这位好友呢?
不像任何一个聪明的孩子证明自己的单调方法,例如好成绩、例如非常好的成绩、例如非常非常好的成绩,宫泽的天赋异柄,表现在他勇于实践阴谋论的冒险胆气……即使是在对将来升学履历颇有助益的科展上。
上学期末,宫泽以优异的学业成绩代表班上参加校内科展选拔,才高二的他,用“从达尔文物竞天择假说,论计算机病毒码与后现代网络特性的隐性竞合关系”这么恐怖的题目击败群生,代表学校进一步参加东大举办的科展总决赛。当时全校老师都看好充满创意巧思的宫泽能够一举夺魁,但当宫泽公布他的科展题目时,所有参加科展的所谓天才学生与评审,全都傻了眼。
科展题目:“论日本是吸血鬼群聚中心的可能”。
宫泽像个才华洋溢的阴谋论者,在科展海报中举证历历。举凡归纳世界各地吸血鬼的传说对照日本传统鬼怪故事的质化与量化分析;身为一等富国日本进口的“银”金属却相对稀少;二战期间日军在中国境内奇异的大屠杀事件与刻意隐瞒的部份;战败后美军麦克阿瑟上将力保天皇制度的疑窦;失踪人口的城乡比例与先进国家极不对称,对失踪人口的破案率相对先进国家之差劲;医院血库留存量始终不明;无名尸的总量与发现率;国家研究机构投入冷冻血液保管研究的巨额经费等等……无所不用其极去证明这个荒谬的命题。
在宫泽的天花乱坠下,这份高中生科展论文里建构的所有一切,仿佛只欠缺了一张吸血鬼照片与自白,内容所述就能够通通成立似的。
宫泽在科展落选了,还是史上最低分。评审连评语都懒得给,学校老师更是大为不满,认为宫泽完全在乱搞。
“很正常啊,这正好证明我的论点是对的。”宫泽兴奋地下了这样的批注:“整个日本果然都被吸血鬼控制了,所以一篇能够送我直达哈佛社科院的科展论文,在这个鸟地方却得了最低分!”
宫泽,是他跟武藏眼中的真正英雄。
天花板上穸穸簌簌,开始有了某些动静。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渡边警佐看着宫泽,声音很低很低。
“嗯。”宫泽的眼睛闪闪发亮。
“很有意思,但缺乏证据。”渡边沉吟:“所以你们来到这里,搜集今井先生犯罪的证据。”
武藏摇摇头,坚定地看着宫泽与阿广:“我们来这里,是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三人齐伸手,静静地拳碰拳。
“我知道了。如果你们真有发现,阿广,记得通知我。”渡边站起,看了看表,说:“无论如何,搜集到齐全的证据之后,就是警方该做的事了。”指了指腰带上的左轮手枪。
三人面面相觑。
“该发生的,就会发生。”渡边看着天花板,用手掌在喉咙上虚划一斩。
这个动作令三人精神大振。
天花板上的骚动停止后,渡边警佐便蹑手蹑脚离开了。
【4。】
接下来的两个礼拜,三人就在606室铺起睡袋窝居起来。
每天中午到附近商店买妥大量的零食跟饮料,并在房里布置各种道具,包括最重要的无线网络基地台。透过夜视望远镜、监视器画面转接、跟监等方法,开始记录关于今井先生的一切。
今井先生绝不早起,夜猫子。
今井先生白天绝不打开窗户,更遑论窗帘总是紧闭。
今井先生甚少主动跟住户打招呼,但会微微点头回礼。
今井先生极少搭电梯,平日通行的楼梯,距离电梯与第二座楼梯甚远。
今井先生绝无访客或同行进出的友人,孤立独行。
今井先生的信箱里绝对空无一物,连百货特价广告纸或信用卡账单都没有。
今井先生从不丢垃圾。……或者说,今井先生从不丢“真正的垃圾”。
武藏捏着鼻子,从社区共享的大型垃圾桶里翻出今井丢在楼下的垃圾,结果塑料袋里头只有一些加工食品的包装、空罐头、鞋盒、空便当盒、以及大大小小的饮料纸盒。
但这些“垃圾”全都经过仔细的清洗,例如饮料纸盒被剪开、里头被洗刷过;又例如啃过的鸡腿骨也被盐酸之类的酸液“破坏式地冲洗”。
更别提所谓的厨余,完全没有那样的东西,想必都冲到马桶里。
最可疑的是,里头没有一张用过的卫生纸。
“绝对不正常,原本应该跟垃圾一起丢掉的什么,被清水跟盐酸冲掉了?”武藏质疑。
“……口水?口水里头会有什么秘密?”阿广沈思。
两人看着宫泽。
宫泽正用手指搅拌着杯子理的茶水……沉思时近乎哲学家式的毛病。
“犯过谋杀罪或强奸罪的人,会格外小心体液外流。毕竟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警察不能强制嫌疑犯提供唾液、毛发等任何含有DNA的东西化验比对,所以警方有时在锁定嫌疑犯时,会采取跟监嫌犯,伺机收集嫌犯丢弃的垃圾的策略……”宫泽上起了犯罪侦查学的基本课程,直到他发现武藏黯然的神色才住嘴。
“别介意。亚秀子凶多吉少,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武藏拍拍宫泽的肩,强自和缓心情。
“找机会进去今井的房间,看看有什么异状。”宫泽看着电子表上的日历,推推眼镜。
阿广正色道:“又快一个月了,今井是不是犯人,很快就可以知道。也许我们还是阻止不了第二十五个小孩牺牲,但决不会有第二十六个失踪的小孩。”
“我只是很担心……”宫泽看着笔记型计算机上,从管理员室转接过来的监视器画面。
今井每天的行经路线,几乎都避过了大楼所有的监视器,即使被拍到,也不过是模糊闪晃的背影,决不会见到脸孔。
“担心什么?”阿广。
宫泽切换设定,计算机屏幕立刻转接到社区监视器系统。今井戴着帽子,低头匆匆走过十字路口。
这几天下来,今井在经过社区摄影机的录摄范围时,总是习惯性地低着头,脚步加快。什么样的人会这么低调?或者说,如此刻意地畏惧曝光?
阿广与武藏看着他们的英雄。
“还记得我的科展题目?我有很坏的直觉。”宫泽吸吮手指上的茶水。
每天天花板发出奇怪声音的时间与周期,大约在下午五点半到晚上七点。
今井先生的外出时间不定,十四天里只出去过九天时间,但绝对都在太阳下山后。今井九次夜间外出。都由最敏捷的阿广负责拿望远镜远远跟踪,一边用手机跟武藏与宫泽回报状况。
今井外出的活动大都与购买存粮有关,偶而会去打柏青哥娱乐,决不在外头逗留太久,也不见他工作,活动的区域不会超过这个社区一公里。不晓得在低调什么。
第十五天,晚上阿广在某个街角跟丢了突然加速转弯的今井。
“不是吧?好端端怎么会跟丢了?”武藏在手机里责备阿广。
“我也不知道啊,我不敢跟太近,结果一下子就不见了。”阿广恍恍惚惚地说,好像还没清醒。
“不好的预兆。”宫泽不安。
当天晚上,这个社区第二十五个小孩失踪了。
而管理员室与社区监视器的画面全都缺乏今井先生的身影时,606室的天花板却出现了有人活动的细碎声响,跟隐隐约约的、某种令人焦躁的不寻常动静。
今井先生,竟无声无息地回房间。
晚上十一点。
“怎办?要报警吗?”武藏走来走去,牙齿啃着拳头。
阿广一脸愧色,看着宫泽蹲在地上。
宫泽正专注研究这栋大楼的空间设计图,跟这个社区的监视器动线。
他用七种颜色的荧光笔在图上试图勾勒出今井可能的……与常理下不可能的路线,表情越来越严肃。
“这家伙不是人,是妖怪。”宫泽对今井的路线做出最后判断,那种路线之所以可能,必须拥有三倍于常人的肌力跟数倍于常人的平衡感才能办到。
“宫泽,要立刻报警吗?”武藏焦躁起来。
“但就算拥有这样的体力条件,又为什么要从那种诡异的困难路线,攀爬回位于大厦七楼的房间?”宫泽补充,喃喃自语。
“我问你要不要报警!”武藏愤怒,揪起宫泽的领口。
这一剧烈拉扯,宫泽的眼镜掉在地上。
阿广霍然站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冷静点武藏。”宫泽笃定的眼神:“如果是我猜想的状况,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要是打电话报警,就算警察来了,今井百分之百可以逃走,然后在另一个社区继续犯案……他有这样的条件。”
武藏放下宫泽,颓然坐下。
“忍耐点,下次今井出门,我们闯进去他房间看一看。”宫泽捡起掉在地上的眼镜。
【5。】
隔天晚上,今井在晚上九点出门。
“目标在哪里?做什么?”宫泽拿着手机。
“在巷口的便利商店,已经进去了三分钟。”阿广回报:“上次他进去了十一分钟,对要喝什么饮料有些犹豫不决。根据统计,目标有七成机会购物完后会去柏青哥。”
“那我们要行动罗。”宫泽结束通讯。
武藏与宫泽于是趁机侵入今井家,拿着从管理员处得来的钥匙却打将不开。今井自己换了新锁。
“怎办?”武藏。
“计划B。”宫泽。
在不能硬破坏门锁进房的状况下,身为田径校队队长的武藏只好抛下书生典型的宫泽,背着工具箱,毛手毛脚地从楼下窗户硬攀上去。
今井家的窗户理所当然上锁,但房间的灯光不算昏暗,虽然没人在家,但电视仍开着,综艺节目欢乐的声音充斥了十五坪大的空间。
“还可以吧?”宫泽拿着对讲机。
“脚踏得很稳,没问题。”武藏试着从窗帘缝里窥伺屋里的一切。
“怎么?有什么发现?”宫泽反而紧张起来。
“没什么东西……其实也看不到什么东西。要打破窗户进去,假装遭小偷吗?”武藏眯着眼睛,跃跃欲试。
“你疯了吗?”宫泽瞪大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