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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传-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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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依然像烟雾笼罩的大海那样迷茫,而妻子却被家庭重负压得像母亲那样过早衰老,这怎能不使他感到内疚和不安呢?他尽力驱赶着心灵上的阴影,隐匿着感情上的忧郁,使妻子这个久别重逢之夜过得更愉快些,更幸福些……

第二天早晨,孔子梳洗完毕,顾不得吃早点便去见季平子。鲁宫内,文武百官待立,季平子坐在鲁昭公的位置上发号施令。他更胖了,显得臃肿,象征着权力的玉项链勒进了肉里。孔子对季平子深深一揖说:“孔丘拜见冢宰。”

季平子笑容可掬,他显得异乎寻常的宽宏和大度,仿佛三年前的激烈争斗并不存在。他哈哈地笑着说:“夫子何必多礼。三年不见,夫子可好?”

孔子回答说:“托冢宰之福,孔丘赴齐,学业稍有长进。”

“哦?夫子学有所进,想必又有高见教我?”

“冢宰,孔丘听说,商之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故他人少有怨恨。”

季平子的眼睛又眯缝起来了:“是吗?……”

“国君乃一国之主,冢宰身居万人之上,丘不敢以下犯上,妄议是非。然冢宰若能心胸豁达,迎回国君,岂不与伯夷、叔齐齐名?”

季平子冷冷一笑,慢慢解开脖子上的玉项链。玉项链闪着晶莹的光,显得很神圣。半天,他眯着眼说:“夫子,你以为季平子定要执此临时之政吗?百官推举,不得已而为之啊!

诸位王公大臣俱在,有愿为者,意如情愿相让!”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孟懿子的脸上现出了为夫子担心的神色。季平子一摆手说:“夫子,你不是常为民请命吗?你可遍访鲁国朝野上下,看我季平子执政三年,政绩如何。”季平子说得很激动,面色微红,“我季平子勤于国事,对国对民一片赤诚,此心唯天可表!”

“既如此辛劳,何不谓国君回朝理政呢?”孔子反驳说。

季平子的两眼眯成了一条线:“若是我不愿意呢?”

孟懿子赶紧向孔子递眼色:“老师……”

孔子视而不见,神色坚定地说:“若是冢宰不肯,请将孔丘放逐于郓城。”

季平子一阵冷笑之后说:“三年前夫子去鲁适齐,是谁放逐的呢?如今归还故里,又是谁请来的呢?既要追随国君,就该自齐返郓,何必要回曲阜呢?”

孔子被问得语塞……。季平子忽然“哈哈”大笑说:“迂夫子,好一个迂夫子!也罢,念你一片忠心,请夫子帮意如往郓城请回国君。”

其实,季平子这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前次齐军抵达郓城,他下令郓城宰开城犒师,迎接昭公归国。但鲁昭公对往事耿耿于怀,执意不肯。如今往请,自然还是那个结局。他赏玩着手中的玉项链,忽然叹了口气说:“汝以为,此乃权力之象征吗?非也,此乃绞索耳。”

“不知冢宰将带多少人马前往?”孔子试探着问。

“迎接国君归位,何需人马?”季平子说,“你我两人两车足矣。”

鲁昭公老得很快,三年不见,他的鬓发和胡须都已花白,足见其度日如年的艰辛与痛苦。尽管如此,他却不肯委曲求全,态度仍然很坚决,人也很固执。听了孔子的一番近似游说式的劝谏后,他果决地说:“爱卿不必多言,寡人与季氏誓不两立,宁可客死异乡,决不再当傀儡,受治于人!……”

孔子碰了一鼻子灰。季平子心中暗喜,他感谢孔丘的劝谏,郓城一行洗雪了自己的全部罪名。回到曲阜后,季平子不无讥讽地对孔子说:“国君不肯恕罪,意如心中疼如刀绞。

夫子,您今后将作何打算呢?”

孔子低头沉思。他想,如今鲁国政不在君而在大夫,大夫之政在陪臣,陪臣执国命。虽自己早想出仕,急于出仕,以便施展才干,实现抱负,但决不能同这些权臣同流合污。半晌,他坚定地说:“广收弟子,重振杏坛!”

初冬季节,银杏树早已落光了叶子,粗壮的树枝,挺拔的树干向人们显示着它的勃勃生气;粗糙的皮肤告诉人们它的年龄和资格。夜里落过一场初雪,满树银花盛开,满林琼镶玉雕。孔子一早来到杏坛,抚摸着似乎带有温馨的树干,仰望着满树洁白的花朵——纯净的花,坚贞的花,遥望着银装素裹的世界,不禁心中思潮翻滚。这天下,这世道,能像茫茫白雪一样纯洁该有多好啊!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飘落,孔子在心里默念着:下吧,使劲地下吧,让洁白和无瑕覆盖一切污秽和杂质吧!……

弟子们陆续来到杏坛,开始清扫坛边积雪,因为今日又有众多学生来此拜师入门。

阙里街东侧有一条偏僻简陋的小巷,破旧的茅草房拥挤不堪。陋巷尽头一所茅屋内走出父子二人,他们衣衫单薄,踏着积雪兴致勃勃地前进,这便是颜路带着他的儿子颜回。这颜回长得很文弱,长方型的脸膛上眉毛长而淡,但却天庭饱满,鼻直口方,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放射着智慧的光。此刻,他蹦蹦跳跳地跑在父亲的前边,像一只欢快的小麻雀,雪地上留下了他一行弯弯曲曲的脚印……

杏坛之上,委贽行礼拜师入门的仪式开始了。七岁的颜回模仿着前边几位师兄的模样,手捧一只贽雉,恭恭敬敬地走上杏坛。正在这时,一个年龄同他差不多的富家子弟,身着华丽的服饰,手里捧着十只又肥又大的贽雉,趾高气扬地擦着颜回的肩膀抢到了前边。这位富家子弟名端木赐,字子贡,卫(河南)人,现随其父经商在鲁,其父是曲阜城中的富商大贾。此人语言机敏,极有辩才。子贡轻蔑地瞥了瞥颜回手里的那干巴巴的小贽雉,撇撇嘴说:“难道这样的贽礼也能拿得出手吗?”

颜回神态自若地说:“老师没有规定贽礼的数量,大概就为了让你同我这样的人都能拿出贽礼之意吧。”

子贡无言以对。他虽是小小年纪,但在他的记忆中,还没有谁能辩过他。他并不甘心,挑剔地打量着颜回,又问:

“看你面黄肌瘦,定然身患疾病。”

颜回说:“我听人说,无财产者曰贫,无学识者才谓病。我是贫,而非病也。”

子贡闹了个大红脸。所有的人都愣怔怔地望着这位七岁的孩童。

颜回毫不在意地跪倒在地,向孔子磕头拜师。

孔子望着颜回,感慨地在心里说:“自从为师开坛讲学以来,这第一弟子的位置就一直空着,难道是上天让我虚位以待吗?难道就是在等这个小小的颜回吗?……”

后来若干年后,颜回果然成为孔门“德行科”的第一人,也真的成为孔门第一弟子。

从这时起,直到五十岁出仕中都宰以前,孔子集中精力办教育,还结合教学实践,作着修订《诗》、《书》、《礼》、《乐》等著作的准备工作。这是孔子从事教育活动的第二个时期。这个时期前来拜师的弟子除山东境内的齐、鲁外,还有从楚(湖北)、晋(山西)、秦(陕西)、陈(河南)、吴(江苏)所属各地慕名而来的,几乎遍及当时主要的各诸侯国。颜回和子贡、还有冉求,仲弓、闵子赛、宰予、公冶长等,都是这一时期师事孔子的有代表性的弟子。

这一天,孔子讲完课从杏坛回到家中,只见嫂子和妻子俱都满脸阴沉,十分不悦。孔子忙问原因。嫂子叹息着说:“非是嫂子批评二弟的不是,你整天忙于教育他人子女,对自己的子女却不闻不问……”

嫂子的批评很使孔子纳闷,自己对伯鱼和孔蔑一样在抓紧教育,望子成龙,怎么能说不闻不问呢?

妻子插嘴说:“两个女孩子都已长大成人,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总得替她们操点心呀!……”

嫂子接着说:“是呀,无加已二十二岁,二弟在齐三年,登门提亲者无数。可是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无二弟的话,我们怎好妄自做主呢?望二弟从诸多弟子中择贤者二人,分别与两个女儿婚配。”

经嫂子和妻子提醒,孔子才恍然大悟,那无加确实到了成婚的年龄,是自己没尽到做长辈的责任,难怪嫂子批评。经过深思熟虑,孔子决定选择公冶长作女婿;南宫敬叔原配已亡故,正欲续弦,将无加嫁南宫适为妻。事情就这样快刀斩乱麻地决定了。

深夜,孔子从书房回到卧室,见妻子在嘤嘤哭泣,从那红肿的眼睛可以看出,她哭了很久,哭得很伤心。不用问,孔子便知道妻子是因给女儿选择的配偶不称心而伤心落泪,便耐心地劝慰她。孔子告诉妻子,公冶长是个百里挑一的好青年,他道德高尚,能忍辱负重,而且才智过人。至于他曾经蹲过监狱,那并不是他的过错。公冶长能识鸟语。一次独自赶路,只听空中有一只飞鸟唱道:“公冶长,山前有头老乌羊,你吃肉来我喝汤。”他辨明了鸟语,径往前走,果然见到草地上有一只不系绳索的黑羊在吃草。于是他深信了鸟语,认为是只野羊,欲将其赶回家去宰杀。可是半路上遇见了羊的失主,硬说他是偷羊的贼,便拉着他去告官。那昏庸的狗官信以为真,不问青红皂白,便将公冶长押进了南监。后经人保释,不久便清洗了罪名。

听着丈夫的叙述,亓官氏停止了啜泣,张着泪汪汪的眼睛诘问孔子道:“那南宫敬叔就不及公冶长聪明贤德吗?”

孔子回答说:“南宫敬叔言行非常谨慎,鲁昭公在位,国内平治,他能久居大夫之位;待到昭公逃亡,国内扰乱,他能安居国内,不遭刑戮,德才当均在公冶长之上。”

“既如此,又有万贯家产,何不将女儿无违嫁他呢?”妻子瞪大了眼睛,等待着丈夫回答。

听了妻子的责问,孔子心中颇为不快,但仍耐心地解释说:“此乃量才择配。侄女无加的才与貌,均在女儿无违之上,理应嫁的丈夫优于无违。再者,南宫敬叔系续娶,前妻尚留下一双儿女,需拉扯成人。无违刚满十六岁,自己尚孩子气十足,怎能担起母亲之重担?无加年岁已大,嫁南宫敬叔,可胜此任。”

亓官氏被丈夫说服了,默默地点着头,脸羞得似晚霞一般红。[ ·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在孔子崇拜的政治家中,除了郑国的子产,齐国的晏婴,还有吴国的季札。委札是吴王梦的第四个儿子,因他在兄弟四个中最贤,所以梦欲将君位传给他,但他坚决不肯接受,于是传给了大儿子。老大还想让给老四,季札还是不肯,后来老大死时便传给了老二,心想这样兄弟相传,终会传到老四。可是老二、老三先后去世,季札又躲开了,于是老三的儿子继了位,这就是吴王僚。季札奉王僚之命出使楚、齐、晋、鲁、秦等大国,并随身带着长子毅,准备到鲁国来拜孔子为师,不想毅在齐暴病而亡,葬于嬴、博(临近鲁境的齐地)之间。孔子得到消息,率部分弟子前往吊祭观葬。只见死者穿着随身的衣服,草草成殓,悬棺而葬。季札袒露着左臂,用右手抚摸着封土,呜咽着说:“骨肉归此土,命也!魂气则无所不至,自当归去。”整个葬礼极其马虎。事后有的弟子责备季札葬子这样草率从事,不合礼制。孔子说:“季札乃吴王之叔,丧子礼应从丰棺殓。只因奉命聘使,不当挈子同行。不幸爱子客死异乡,只好草草殓葬。看他最后悲号三声,心中无限悲痛,此乃‘礼不足而哀有余’,哀子于父使命未毕而客死,丧葬以从简为合礼。”

季札出使未归,国内发生了政变。老大的儿子光对老三的儿子僚继君位不服气,便收买刺客专诸刺杀王僚。专诸扮作厨师,在一次宴会中把短剑藏在烧好的鱼里,上菜时将王僚刺杀了,光夺取了王位,这就是吴王阖庐。季札闻讯从国外赶了回来,但他不是回来争夺王位,而是为了吊祭已死的吴王僚——他的侄儿。然后,他便到自己的封地延陵(现在江苏武城县)去,永不从政。

季札对人很讲信义。他出使途经徐国(在现在安徽泗县北),徐国国君很喜欢他佩带的宝剑,但却不好意思开口。季札看出了他的心思,只是使臣者不能无佩剑,便决定待出使完毕后再将剑送给他。当季札吊祭王僚后赴徐赠剑时,徐国国君却亡故了。季札便把宝剑解下,挂在墓旁的树上。于是当地便流传了这样一首歌谣:

延陵季子啊,

他真念旧;

宝剑值千金呵,

他挂在坟丘。

据说孔子对季札十分敬重,后来季札死了,孔子给他题了墓碑。这块碑上的字,是唯一的被保存下来的孔子的书法。

公元前514年,孔子三十八岁。鲁昭公看着齐无意帮他复国,又流亡到晋国,居住在乾侯。这也是晏婴有意将这个包袱推给了晋国,因为鲁国依靠晋国,便对齐是个无形的威胁。

晋国魏舒(魏献子)执政,消灭了祁氏和羊舌氏,将他们所占的土地划分为十个县,选派贤能之士为县宰,其中包括自己的儿子。孔子对魏舒的做法十分赞赏,说魏子之举“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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