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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挥手令曾萧炐退下,然后环顾左右,笑道:“在帐里闷地久了,这外头尸山血海地旁人看了不成,咱们军人在这样的场景里走上几圈,却等于读书人读书养气了。诸位,就随我散一散如何?”
众人一时默然,知道他脸上带笑心里怒极,却也不好解劝。只得相随无语,一起随着姚端出得营门,就在这满地死尸的战场上悠然散步。
平阳战事,一直打了小半个月,两边枪来刀往,箭石如雨,死伤都很惨重。姚端所部一万一千人不到,加上康承i地五千余人,现下满打满算,也就是还有一万出头,其中还有不少伤患,金兵死伤也是极惨,断后的汉军几乎全部战死,慢慢收拢集结的两万五六千人的女真将士,逃回太原的估计还不到两万,眼前绵延十余里的战场上,全是金兵的尸体,宋军将士尸体早就收敛下葬,敌人的却是暂且无人过问,好在天凉,暂时也不怕疫病。
姚端眼中看着这惨烈的战场,心思却已经飘忽不定,满脑子全是张俊的一纸军令。遵从吧,自己手中实力大减,不从吧,张俊却又是自己上司,又不能公然抗令不从。只可惜康承见平阳战事停止,放心不下长安,留下部队自行回去,若是他在,以他地身份和张俊平级,甚至要略高一些,拿他的名义来顶上一顶,自然无事。
想到这里,他在心里无声的叹一口气,向着诸将道:“将令难违,只得遵命。好在将士们歇息了几天,也略略回过神来。”
他无力的挥一挥手,又道:“明日起行吧。”
旁人到无话说,张宪却是急道:“这样一来,太原如何,凭张俊两万来人,能困住敌人就不错,还能攻城?”
姚端苦笑道:“大帅说要先在城外筑长垒,这样做也不错。下一步怎么打,凭陛下的圣断吧。”
张宪脾气爽直,闻言大怒,要待破口大骂,却又碍着姚端等人的面子,不好做声,只是涨红了脸皮,半响过后,终是往地上狠狠唾了一口,方才做罢。
姚端其实也是怒极,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脱离张俊请调他部,此时却已静下心来,见张宪如此,却只得又道:“其实折家将世镇三州,在话本里不如杨家有名,咱们可都晓得那折家可不是吃素的,若是当真折可求来援,不管真情假意,都比现下的河东金兵还难应付。先去攻打折家,也是断了敌人最近的后援。”
张宪虽知他是劝慰,却也觉得有理,只得叹气苦笑,摊手答道:“也只得如此。”
两人正相视苦笑,却见营外不远一队骑兵又疾驰而来,过不多时,只见是当先地却是早就回长安复命的费伦,张宪一见大喜,向着姚端笑道:“这人来了,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第五十八章 折家将
姚端也是精神一振,向着张宪展颜一笑,又将自己衣袍略一整饰,这才大步迎上前去。
“费将军!”
张宪抢先一步,向着费伦拱手一礼。
宜川平阳两战,费伦皆是从军与役,功劳自然是头一份的,再有发觉金兵阴谋,提前调动兵马防备,这都是行人司的功劳。政事堂的登闻司,枢府的行人司,向来是平行并重,到得此事,行人司由于费伦这个主官的才干,在军国大事上的作用已经远远超过登闻司,为整个大宋禁军所敬服。
费伦虽然年轻,又只是副将的职份,地位还不如张宪,也是远远不如姚端。只是他掌握的部门权力之大,效能之高,已经不是一军一将可以比肩,再加上御带器械的身份,又立下这些大功,眼前各人都是心知肚明,此人在军衔位份上的提升已经是指日间事。
“张将军太过多礼,末将如何敢当。”
费伦跳下马来,脸上满是谦逊和气的笑容,执起张宪的手,笑道:“咱们一起用马勺捞过饭的人,这么多礼,一则末将的位份当不起,二来也太生份。”
张宪生性直爽,心里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待费伦说完,便嚷嚷道:“费将军,你的这个位份不过是陛下爱护,不想你太过年轻就把位份升的太高,哪能当真不成!”
姚端虽然粗豪,到底早就做了一军总管,眼见这费伦虽然满脸笑容,却总是教人觉得有些矜持,知道这人执掌行人司已久,不能和寻常武将一同看视,当下上前一步,轻轻挡开张宪,向着费伦笑道:“一别十余天,想不到费将军长安复命。这么快就回来了?”
费伦知道他试探自己长安之行,微微一笑,答道:“我来回走了十二天,日夜不停,换马不换人,到长安只呆了半天,陛下对姚将军、张将军并前军的诸位将军,都极为赞许。当面向着末将说,潼关战毕,大封赏时,当交待枢府,从优议叙。”
“谢过陛下圣恩!”
听得费伦转述赵桓的话,姚端与张宪等人一并抱拳,俱是喜上眉梢。
不论如何忠义,功名利禄人所欲也,皇帝亲口嘉许,又许愿不会亏待诸将。这可比枢府的封赏要强过许多。
费伦又矜持一笑。与张宪姚端二人一起行进,边走边又道:“陛下听闻我讲完宜川和龙口之战,再说起平阳战事紧张。先是欢喜,又是动容。只是连声说道:姚、张二人,诚忠义果敢又有智谋之士,朕只道天下有韩、杨、岳、吴氏兄弟是良将,今日方知我大宋兵多将广,良将如云猛士如雨,诚非虚言。告诉姚、张二人,好生做,不要计较太多,朕知他们。”
这一番话。却又比适才封赏的话,更令姚端与张宪动容。
张宪还罢了,只是得意自己名声上达天听,姚端心里却是明白,所谓“好生做,不要计较太多。”才是这段话的重点,费伦在皇帝面前,想必也曾言说姚端所部与张俊的龌龊争执,而皇帝所言。自然是让姚端且先忍让,有什么事将来再做处断。
想到皇帝千里之外,还关切自己所受的打压,妥善处置,姚端只觉眼眶发热,差点儿流下泪来。
这么些天所受的委屈与不公,只在这几句话里,便已完全得到了交待。
费伦边与张宪应和,一边斜眼去看姚端,待看到姚端听闻自己转述皇帝话时地神情,心中已是了然,当下嘴角咧出一丝笑意,却是故意不理姚端,仍是问着张宪自己走后战事情形。
待各人回到营中大帐内,平阳战后的首尾费伦已是尽数了然。
他虽然坐在姚端下首张宪对面,各人却都只拿眼看他,等他说话。
姚端此时心情平复,拿眼去看费伦,只见他半边脸在暗处,下半边脸被光线笼罩,虽然几十人等着此人说话,他却是脸色如常,并没有丝毫异常。他心里暗赞,这费伦倒不愧是皇帝亲手调教,行事风范,已经是大宋将领中掐尖子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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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伦却不知道姚端正在心里忖度着他,进入帐内只是稍一沉吟,便笑吟吟开口道:“张俊张大帅的军令来了,倒和末将奉着圣命布置给姚将军的差使,一般相同。如此一来,这倒省了不少事。”
姚端霍然起身,向着费伦问道:“陛下有诏令,还是枢府有命?”
宋朝制度非比后来的明清,在用兵和政务上,并不是皇帝直接下诏就可以,政务要经过政事堂,军务则要经过枢密院,手续繁杂,若是要拜大将出征,则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虽然皇帝尽可以颁发阵图来约束,但自靖康二年后,就连赵构也不会这么行事
,皇帝对军队的控制已经非与往日可比。
眼前费伦的意思,却明显是说皇帝对军务有所部置,如此一来,其实是将枢府抛开一边,却也难怪姚端动问。
费伦连忙摆手,向着姚端笑道:“将军不必如此,并不是陛下地正式诏命,只是事情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并不从枢府下正式的诏书军令。”
“哦?请费将军代传圣命。”姚端却并没有随着费伦的话而放松下来,正如对方所说,事情越是机密,则可能越是难办。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想要退缩却是万万不成。
看到姚端等人站起身来,一副如临大宾模样,费伦笑道:“陛下的话是交待给我,我才是依着圣命行事,诸位将军就不必如此了。”
他站起身来,指着帐内一角的沙盘木图,正色道:“麟州紧靠长城沿线,与夏国毗邻,折家将镇守三州多年,战事多半在此,对辽国用兵不多,倒是与夏人打了不少恶仗,这些事,诸位将军想必比我清楚?”
这帐内诸将,除了张宪之外,全是大宋西军出身,在金兴辽亡之前,年纪稍长一些的还在与夏人交战,对宋夏战事如何不知。
当下由姚端答道:“折家祖籍云中,是当地大族,自折从阮时,就是石敬塘的节度使,镇边大将,为国家抵抗契丹,我太宗灭汉前,折家既不归汉也不归宋,民间称折王,后来太宗灭汉,折家便举家归顺,为大宋世镇三州。民间话本里的余太君,其实就是折杨联烟,共抗契丹。两家世出名将,然而杨家经常断代,而折家名将不断,不论是打契丹还是打西夏,都是比不吃亏。人称:家声著河北,忠勇冠山西。”
他正讲的兴起,费伦却是插话道:“可惜出了个折可求。”
“正是如此!”姚端地脸涨地血张,怒道:“折家,种家、杨家,刘家,人称西军四大家。这几家世镇河东、关陕,都是忠勇传家,怎料到得种家这一代,折可适不幸早死,折可求成了家主,打仗也还是个样子,怎料想折可求这个败类,为了儿子被女真人抓为人质,就这么降了敌人,折家百多年的名声,全毁在这一个人的身上。”
张宪也接口道:“折可适何等英雄!骑射智略无所不能,夏兵十万入境,折可适以八千兵迎战,大破敌军,赴涧死者无数,河水为之断流。可惜英年早逝,让折可求这种无德小人做了折家地家主。好在折可存、折彦质都继续为大宋效力,可以不堕家声。”
话说到这里,帐内各人都是掐尖子的人精,已经隐隐觉得,皇帝和费伦眼前此举,必定不是下令去强打麟府丰三州,而是别有办法,所以才如此诡异行事。
费伦待各人说完,才又接口道:“你们想的不错,折可求确实该死,不过陛下提起此人,也很悯然。大丈夫战死疆场死则死耳,敌人抓他一门老小威胁,纵是铁石心肠,也难免有一时糊途的时候。陛下说,他投降朕不怪罪,怪就怪他降后一心为金人效力,为虎做怅,晋宁军和延安府若不是他折家鼎力相助,金人没那么容易拿下。朕不取他的,就是这一点。”
姚端冷笑道:“他开初投降是不愿意,降了之后颜面大失,反而要在新主子面前竭诚效力,以挽回威望颜面。其实折家为大宋效力百年,岂是这样就能坐稳家主的位置?我听说,这几年来,折家内乱不断,都是折可求铁腕压了下去,嘿,若是我擒了此人,非得先让他对着太宗皇帝的御容和折家历代先祖面前先谢过罪,然后再斩他。”
“你说的第一句是对的,折可求投降,并非本意。陛下的意思,就是要从这一点着手。早在金兵动作之前,陛下就有先手,派了人去麟州与折家接洽,几个月下来,折可求已经心动,陛下要赦他地罪,对他攻打晋宁军和延安府一事既往不咎,只要阵前反正,便可复他折家昔日荣耀。”
他竖起手来,止住要说话的姚端,正颜厉色道:“陛下赦书有言: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请诸将军慎思之。”
其实各人憎厌折可求,十有八九倒是为了自己撇清,当日不但关陕,全天下大局都是糜烂,场中各人,除了寥寥无已的几个人外,多半都未必是没有过投降的心思。今日这费伦转述皇帝的话,却也是正击中各人心里,却教人再也做声不得。
第五十九章 兵临城下
各位将军好生体会圣意,姚将军,末将也知道贵部很是疲惫熊骧孵军回到长安,言说平阳战事惨烈,虽然久历战阵,也是忍不住泪如雨下。不过当今战事焦灼,潼关那边也是一日数战,每日关城左近,都得拖走过千具尸首,敌人越是在潼关一带狠打,就说明他暂且抽不开声,或是害怕咱们分兵河东,所以陛下与枢府会议后,都认为河东战事最为着紧,只要打下太原,得回云中,沿长城一线,敌人想要寸进都是困难,而太原形胜之地,往东就是太行群山,得此战略要地,又可危胁河北,又可援助京东、京西。”
说到这里,费伦已是将笑意全数收起,一字一顿道:“河东战事要紧,而河东大局,又关键在麟府丰三州,漫说折可求当初未必是真心降金,纵然是他十恶不赦,只要现今他肯投降,陛下也会赦免其罪。今日与诸将军会议,就是要要第五军前军与殿前司的兵马全力,压往麟州,以武力加内应,逼降折可求。其中关节极为重要,请诸将军把握好其中关节,稍有不慎干碍大局,就是百死莫赎。”
姚端身为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