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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端身为主将,已经深明其理。诱降折可求一事,势必会引发宋军内部的反弹,若是成功也罢了,失败则必定有损主事者的威望尊严。所以皇帝不会明发诏书,枢府也不会正式下令,费伦适才到时,就说张俊军令恰到好处,却原来是这个道理。
一想到对方有意为难,却无意中背了一个大黑锅,姚端便在肚里暗笑,虽然费伦说的郑重其事,他的脸上却是带出笑意来。
看到费伦有意无意扫了自己一眼,姚端连忙又板起脸来,沉声道:“此事关节我已懂得,既然文事为主。武事为辅,就请费将军主持其事,帐中诸将,悉听调遣。”
费伦笑道:“末将岂敢如此借越。”
“这是什么话,打仗我在行,别的可就不成了。”姚端板着脸,却是连打几个哈哈,又道:“反正是费将军主持此事。姚某只依命行事就是。”
费伦也知道姚端不想总责其事,便只得含笑点头,算是应了此事。
计较已定,虽然全军都很疲惫,好在费伦在回长安途中,就督促沿途官府和厢军部队准备船只,昼夜不停运送物资,在他还没有到来时,早有大量米粮军械运来,姚端早就犒赏三军数次。士气大振。又补充了大量的兵器盔甲弓箭箭矢,战力已是参差恢复,休整了这几天后。体力精神也略有回复,上头军令一下,各级军官带动,过万军兵一起动作,清晨动手,过了响午时分已经收拾齐整,姚端一声令下,由张宪和费伦带着两千骑兵先前,步卒随后跟上,此后五六日时间。每日攒行不止,十余日后,方到得三州地界。
麟府丰三州,是河东路唯一在黄河以西的地界,河东一路为晋地,山川相连,来自河套的黄河水自上而下,滚滚而至,支流纵横。至宋时,关陕水利破坏,而河东得黄河水灌溉,土地肥沃,粮食高产,除自给自足外,还能支援他路。而麟府丰三州,皆在黄河以西,蕃汉杂居民风轻悍,其中麟丰两州还在长城以北,与契丹和西夏国境相连,州境内有不少地方是草原与沙漠并处,土地很少,人民半是农耕半是放牧,所需粮食经常不足,需得由河东陕西运送。然而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夏初李元昊曾经攻打三州,丰州城小迅速陷落,麟府二州孤悬,元昊旦夕攻打不缀,宋廷曾有议放弃,却终因三州北护延安、东护晋宁、青涧寨等地,战略地位实在太过重要,故而重兵迭发,一定护住了三州,使得李元昊最终无功而返。
而三州如此重要,朝廷却因其蕃汉杂居,情形复杂,并不能派驻正式官兵,最终只得在三州中选择在唐时就很显赫的党项人折家,做了世镇三州的家族,而折家也不负所望,百多年来忠勇可嘉,为宋廷东抗契丹,西拒党项,立下了赫赫功劳。
一万多宋军排开了十余里地长蛇大阵,最前头是姚端张宪亲自率领的精锐骑兵,来回游戈,戒备两翼,骑兵阵后,便是以刀牌手和矛枪手为先列,弓弩手在中间,辎重最后的步兵队伍。因为时间紧迫,潼关与太原战事瞬息万变,姚端在与众将合议过后,便只带了少量存粮,只够支应不到十天的围城时间,若是对方当真拒战坚守,只怕宋军也只能狼狈退却了。
而在丰州守将的眼中,眼前的这支宋军却是杀气腾腾,一万多人的队伍,没有嘈杂与喧闹,军纪严整,士兵的脸庞距离尚远,看不真切,却只觉得每
个人都是面色沉毅,杀气外露。
麟府丰三州是不折不扣地军事前线,见到的契丹骑兵,夏国铁鹞子都是多了,这么些年来,契丹人腐坏堕落,夏人军纪败坏,传说中的精兵早就一点也不精,倒是在三年前兵临三州城下的女真'奇。书'人,还有眼前的这一股宋军,有这么一股子当年两国精锐部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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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守丰州的是老将何灌,自宣和年间充任供备库使,知丰州,一晃已经二十余年时光过去,此人性格坚毅,当年童贯在陕西河东两路等若一方诸候,无人不仰其鼻息,唯有此人以对方是一阉人的身份,见而不拜,而当时的折家家主是大名鼎鼎的折可适,便是童贯也得罪不起,何灌如此作派,童贯也只是长叹而去,不敢刁难。
此时他已年逾花甲,精力体力大不如前,惟有双眼仍然炯炯有神,双手扶剑,站在城楼下方远眺宋军大阵,半响过后,方才抚须笑道:“不错,二十年前地折家军,也不过如此。”
这番话听在姚端耳中,只怕还要反驳一下,在城楼诸将耳中,却是顶尖地夸赞了。折可适以八千折家军大破夏军十万,固然是主将英雄了得,其麾下士卒又岂是等闲?何灌手中多半是折家老人,都曾在折可适麾下从征与役,初时听得这何灌如何夸赞,各人尚且不服,待宋军再逼近一些,感受到对方令行禁军阵势森严,而且各人都是沙场老将,眼前这支军队历经血战的气质,却是瞒骗不了人,离远了还好,稍近一些,那股沙场久战所形成的肃杀之气直逼过来,却教城头诸人只觉得寒气袭人,分外凛洌。
何灌是少数几个知道内情地人,大宋皇帝也好,枢府也好,反正派了人正在麟州与折可求谈判,目前的势态和从折可求的应对来看,对逼杀过来的宋军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显然是投降有期,他当初随着折可求投降,是因为手底下的士兵都是人家的人,自己家人也落入敌手,迫不得已,此时宋廷不计较当日事,反而又来招降,心里自然是一千一百个愿意。
心里正是惬意,一个少壮派的军官不知好歹,上前来叉手问道:“将军,敌人势头逼人,不如开城先杀上一阵,压压对方的威风也好。”
何灌将眼一瞪,斥道:“城头城里就两千来兵,人家一万多人,步阵前头还有两千多骑兵掠阵,你带多少人出城,怎么打?”
那将军嗫嚅道:“那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人家在咱们城头下安营扎寨?”
“不看着又如何?”何灌坐等投降,哪欲生事,见众人不敢再说话,还兀自不饶,又顿脚骂道:“昏聩,如何处置自有麟州来人决定,你们都给我老实呆着,没有我的将令,不准生事!”
其实他虽然是从投降的角度出发,眼前地这支军队,也确实是丰州城内两千不到的军力可以抵敌的。
近万步卒,两千多的骑兵,丰州城又是三州城池中最狭小偏窄的,自保尚有问题,更别提出城邀击了。
向晚时分,天空中原本通红的太阳四周,渐次被一抹抹厚重的黑云笼罩,瞬息之间,风起云涌,天色大变,待真正到得掌灯时分时,天空中先下飘下稀稀疏疏的小雪,然后便是成片的鹅毛大雪,一个时辰功夫不到,方圆数里地宋军营帐顶上,已经是积雪成片。
姚端气的脸色铁青,麟丰府三州还是在后世的陕西和山西北部,靠近内蒙,一近冬日就寒冷无比,而此时不过是秋冬之交,却已经开始下这么大雪,却是他始料不及。
好在粮食带的早,冬衣却是已经下发,河东天冷,围攻太原可能旷日持久,别的可以耽误,将士冬衣可万万不能耽搁,是以自平阳动身,沿途补给上来,早就换过,若是不然,只怕不能城中动手,就得先行退兵了。
饶是如此,这场大雪仍然给宋军带来极大的麻烦,积雪不断压迫着宋军的营帐,天寒地冻,却不停的得用人扫清帐顶的积雪,若不然只怕天亮起亮,所有的帐篷都被压跨了。而大雪不停,寒风直入帐中,虽然棉被冬衣俱全,还尽量寻些木头生起火来,过万人的营帐中,仍然是哆嗦不断,咬牙打喷嚏之声,不绝于耳。
“变数啊,这他娘的可怎么好!”
姚端巡行至半夜,好容易大雪渐渐下的小了,他这才略略放心,几个亲兵前后簇拥,手举火把,踩着已经一脚多深的积雪,回到自己帐中。
第六十章 雪夜夜话
俗话说雪前暖雪后寒,此时雪霁,姚端在营中转悠了半天,已觉得身上的铁甲冰冷,好似一大陀冰块一般,紧紧附在身上。
待掀开帐帘,却只觉一股暖意袭面而来,一群亲兵早在帐中生起火盆,火红色的火焰窜的老高,在这冰天雪地的暗夜之中,令人觉得温暖异常。
姚端卸下甲胄,又让人将自己身上的积雪拍净,再将眉脸上的残雪擦净,乱了半响,又往火盆边坐下,这才觉得浑身舒适,那股子寒气已经被驱赶的无影无踪。
“姚将军辛苦。”
费伦与张宪二人早就等在姚端帐中,待他进来收拾停当,两人这才拱手致意。
姚端闷声道:“有什么好辛苦的,咱们做将军的,有亲兵服侍,有火盆取暖,而兄弟们只能在这雪地里苦捱了。”
他目视费伦,见对方不为所动,便也不管不顾,向着这少年亲贵将军道:“费将军,与折可求的事是你总职其事,不过我的兄弟却不能在此久候。这里是这种鬼天气,太原也好不到哪去。河东战事瞬息万变不能久拖,折家若是敢出兵,我一样灭了他便是。在此耽搁久了,不利太原战事,请将军慎思。”
费伦其实也是忧心忡忡,皇帝如何布的局连他也不甚了然,到底有没有用尚未可知,这姚端看似粗鲁其实奸狡似鬼,一点责任也没有担待,若是当真出了什么岔子,所有的不是都得落在他头上。
心里担忧,脸上却是一点不肯带出,只是笑嘻嘻向姚端道:“天降大雪,来年必定是丰年。陛下说一开春就力争减免乡兵力役,而是将民力用在水利工程上,咱们此时多吃些苦头,陛下那边也能当真轻松一些。”
他将赵桓的大帽子轻轻扣了过来,姚端与张宪对视一眼。都是苦笑。偏师来袭前途叵测,偏生是皇帝亲命,却也苦无办法。
三人正自无话,唯有火盆中的木炭烧的噼啪做响,火星四窜,却听帐外有人禀报道:“费将军,营外有一队人马,说是你的故人。前来拜会。”
“哦?”费伦面露诧色,他原是军中孤儿,流零五国被赵桓收容,除了种极等人,哪有什么故人。只是对方雪夜来访,必定有要紧的事,或者就是赵桓安排在此的细作,也未可知。
当下只得站起身来,先向姚、张二人告一声罪,掀门而出。
到得外头。一脚踩在雪地之中。踩的积雪咯吱做响,抬头看天,已是经雪霁晴好。一轮圆月斜斜地挂在半空,冷风如刀,却是将他原本暖和的脸孔吹的生疼。
“好雪!”
费伦暗赞一声,自离北国后,这种冰天雪地极目纯白的场景,已是难得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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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中军大帐离营门较远,他也并不骑马,只是在自己亲兵的卫护下,连火把也不必掌,借着月色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着营门漫步而去。待到军营正门前时。膝盖之下已经被雪渗透,他却是浑不在意。
“五郎,是你吧?”
刚至营门不远,费伦正咪眼看向营外的那一小队骑士,寻找所谓的“故人”,却猛不防对面队中,有人已经开口招呼。
费伦行五,只是够资格叫他“五郎”地人,却是不多。
他听的极为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何人,只得先答道:“是我。你是谁?”
对方“嘿嘿”一笑,又道:“好家伙,五郎做了提举皇城司,行人司正将,已经目中无人了。”
费伦原被亲兵围在正中,雪夜月色虽然明亮,对方却是一眼将他认出,已是令人惊异,此时又言笑不忌,并不将他令大多宋军将领都闻之胆寒的官职放在眼里,却教他更是惊诧。
不过只是瞬息过后,他脑中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一人。
再看对方虽然整张脸被遮在斗篷内,身形却显然一丝不错,费伦一边大骂自己是蠢才,一面自心底里露出一抹欢喜的笑容,一面命人打开营门,一面笑骂道:“折老三,你取笑我么?”
折孝忠见他把自己认将出来,便也掀开斗篷,自马上跳了下来,一面哈哈大笑,一面奔行到费伦身前。
只是相隔一步时,两人又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原本要拥抱的手势改成了拱手做礼,深深一揖。
待双方都抬起头来,费伦看着折孝忠的脸色,先笑道:“半年不见,你的神情模样却比当初要好上许多。”
折孝忠也是当日在五国城时就跟随赵桓,当初一群小侍卫中,以种极年纪最大,费伦行二,薛强与折孝忠年纪仿佛。这
四人极受赵桓信重,相随万里护着赵桓由五国经夏境逃回,最受宠信。
唯有折孝忠因是折可求的亲侄,近支子弟,赵桓尽管信他,却被西军其余将领猜忌排斥,不能受到重用。原本有意到湖南去寻折可存,或是折彦质,赵桓又不肯放人。于是两三年功夫下来,种极等人受到重用,成为御带和军队高级将领,薛强领镇一方,种极成了西军悍将,而费伦更是掌握行人司,成为拱卫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