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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木匣子不大不xiǎo,扬州知府归慕光以下众位官员瞧着都颇为眼馋,知道漕帮这次送出的礼物绝不是个xiǎo数目。
和别的客人不同,秦林这家伙收礼是当场打开看的,掀开盖儿就见里面一叠南京万源号通商银铺见票即付的会票,全是千两面额,捏捏厚度就知道在百张上下,那么就是十万两银子。
嘶——在座的官员们心脏砰砰的跳了起来,十万两白银,大明朝国库一个半月的结余,如果捐官买从七品内阁中书,可以一口气儿买六七十个啦!不过,漕帮使出这样大手笔也是分所应当,要不是秦林,他们得赔补五十万漕银,还极有可能被扣上勾结白莲教的帽子。
秦林笑着将银票拍了拍,故意和归慕光为首的众官员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田七爷不是叫本官为难么?若是收下,各位大人参奏上去,下官害怕太祖爷爷剥皮实草的旧制;待要不收,心里面毕竟又有点舍不得。”
万历年间的大明,和洪武爷的大明几乎是两个朝代,现而今哪儿还有剥皮实草的说法?众文官都以为秦林是说笑,还有人暗自嘀咕这人破案厉害,人情世故上却是个bāng槌,从来不作兴当着送礼人查点礼物的嘛。
独独扬州知府归慕光为人乖觉,听出了秦林话里头的味儿,立刻把脸一板,正颜厉sè的道:
“秦将军戮力王事、克敌建功,这次平息白莲教妖匪的叛luàn,实与沙场之上冲锋血战无异,不但漕帮上下感激涕零,江南百姓也免了兵戈劫难,下官还要替治下子民多多谢上秦将军呢,谁敢参奏?再者,下官亦是田总甲的好朋友嘛,前些天见他受苦却营救不得,好生遗憾……”
田七爷心头呸了一声,暗道你没在陈王谟面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什么营救不得,鬼扯!
扬州的官员们却是立刻被归慕光点醒,立刻谀词如cháo,马屁大拍特拍,有的说十万漕工亦视秦将军为万家生佛,这点子银票是百姓与锦衣校尉们劳军的,并不是私相授受,有什么收不得?
有人甚至说秦林要是再推辞,就辜负了漕帮上下的一片心意,漕工们若是心怀怨望,白莲教煽动造反的余波未平,说不定还要横生枝节。
因此为了江南百姓的福社、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这笔银子秦林是非收下不可。
一位白发萧然的老推官甚至拿出死谏的派头,子曰诗云都出来了,说得秦林若是不收这笔钱,那简直就是和历代圣贤过不去。
“既然如此,本官就却之不恭了”,秦林笑眯眯的把银票递给侍候着的陆胖子,叫他收着。
陆远志看着这场面哭笑不得,心说秦哥又不在扬州做官,又不管着这群地方官儿,何必言语中拿捏他们?咱们自回南京原任,管他妈杨州这群官儿屁事?
倒是刚才那一段,颇有戏台上赵高指鹿为马的风范。
殊不知,秦林自有打算,他在扬州还要干一番事业呢!
漕帮也给本地大xiǎo官员准备了礼物,田总甲也不明白秦林为何要把这些官儿压着一头,但既然公开了,他干脆就让侍nv把给各位大人的礼物取出分送。
扬州地方官们一个个喜笑开颜,虽然和秦林比礼物分量就轻得太多,但哪个胆子生máo的去和这尊大佛比?漕银失窃、白莲教造反,那一桩地方官都要倒霉,现在不但无罪,还平叛有功,最后还有银子拿,不都拜秦林所赐吗?
马屁声再一次爆发,文人出身的官员都很风雅,引经据典的说得隐晦,秦林却听不大懂,只用筷子夹菜吃。
最后还是归慕光瞧出几分端倪,说得通俗许多:“秦将军简在帝心,将来扶摇直上是不用说了,今日下官和田总甲之所以选在平山堂设宴,便是因为宋朝欧阳文忠公(欧阳修)最喜此地,常于此流连忘返,后来欧阳先生官居大宋宰执,全始全终,朝廷谧为文忠,实为一代完人,咱们今日设宴平山堂,也祝秦将军做第二个欧阳文忠公,
将来锦衣当国、官居一品、宰执天下!”
这次秦林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过这笑起来贼忒兮兮、一瞪眼又寒气bī人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太符合文忠二字隘号的人物。“对了,”田七爷突然离席,毕恭毕敬的躬身道:“xiǎo人和帮中各位总商对秦将军感激不尽,若不是秦将军,xiǎo的们早已家破人亡,加上漕工和家属也视秦将军为万家生佛,便在二十四桥旁边起造生祠,祝您高侯万代!事先没敢和秦将军明言,还望恕罪。”
秦林摸了摸脑mén,心道莫非我特别有做神棍的潜质?怎么在蕲州立了一座生祠,在杨州也立了生祠?
想到明朝那位大名鼎鼎的最喜欢替自己建生祠的老兄,秦林忽然一阵恶寒:九千岁啊九千岁,阉党啊阉党!他笑着问道:“生祠花费不多罢?”
田七爷正sè道:“不论花费多少,只是xiǎo的们一点感激之情。”
秦林微醺,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拜本官比拜财神还灵,很快就会让你们赚回来的,哈哈哈哈……”
田七爷脸上笑得灿烂,心头却纳闷,秦将军是锦衣校尉,听说他自己有个铅笔生意,但那玩意儿并没有多大的暴利,说让十万漕工、若干总商的漕帮发财,未免有点?
扬州的官员没有去参奏秦林,只有脑mén被夹过的人才会犯这个傻,能做到朝廷命官的人,大约被夹过的总不会太多。但真有人参奏他了。
王士骐从南京赶到扬州报信的时候,秦林还在宿醉之中,两个丫环来唤他,被他左边一嘴里直叫萱萱,右边一抱哼哼青黛,闹的两个水灵灵xiǎo丫环面红耳赤,好不容易把这家伙nòng醒。
听说王士骐来访,秦林有些诧异,这人本来是金陵四公子之一,老爹王世贞是应天府尹、文坛领袖,他和刘戡之、高攀龙、顾宪成几个废材混到一块,以前和秦林还有所冲突,不过后来似乎王士骐有些疏远那三位,并不像刘戡之那样和秦林不共戴天。
他到扬州来做什么?
秦林喝了盏醒酒茶走到外面厅上,王士骐寒暄几句,就看看左右:“有机密事情要和秦将军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yào,秦林也就把王士骐引进书房。
王士骐开mén见山的道:“秦将军,您被人告啦!”
“告?谁敢告我?不想活了?”秦林登时就想把王士骐踹出去。
王士骐赶紧道:“秦将军,请看这份奏章,便知xiǎo弟未曾虚言。”
秦林接过奏章翻了翻,立刻把眉头拎到了一块——写奏章的不是别人,正是京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本固!
前两天锦衣卫系统来消息说,王本固把保护他的南京京卫兵马撤走了,调来了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充当护院,秦林接到这个消息也不以为意,毕竟王本固这家伙的罪证他已经充分掌握,这家伙根本就是没了牙的老虎,只能架子吓人,却没有分毫能力了。
甚至可以说,只等着张居正在京师一番运动,上面必定有圣旨下来处理此人,胆敢勾结世代真倭的日本国萨摩藩岛津家,杀害愿意替大明出力剿灭真倭的海商汪直,不管他知不知道岛津的真实身份,不管他是被蒙蔽还是明知故犯,造成十年倭luàn、沿海十万军民牺牲,这样严重的罪行都必须明正典刑!
所以秦林并没有急着理会他,只等着朝廷圣旨下来收拾这家伙,但谁能想到他居然会上本参奏秦林?
王本固这家伙,隐藏得很深,一般人都以为他是清官,却不知万历年黄河与邢台都遇大水,府城顺德附近,成了一片泽国,但黄河的灾害更加严重。
王本固知道后,害怕洪水淹没他自己家的田地庄院,当即上书万历皇帝,建议调集民众火速治理。皇帝误把王本固奏折中的黄水二字看成黄河,即刻责成工部、户部筹集费用,组织人员治水。
结果王本固的家乡水灾得到了治理,真正的黄河水灾却没有治理,灾民遍地,到处苦不堪言……岂料士林竟然把邢台得到治理的一xiǎo段河道,就是王本固为了他自己家财产而修治的那段,当作他治水的功绩!
真是岂有此理!
这一次,王本固又跳了出来,他上本指责秦林和汪直余党、倭寇相勾结,漕银根本就是倭寇盗窃的,秦林受了倭寇的贿赂才会帮他们说话,至于招抚金樱姬、开海通商等事情,都是无稽之谈,只有受贿卖国的汉jiān才肯这么做……
秦林看了之后气得将奏章往地上一丢,心道这家伙太笔杆子杀人了,流传出去,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不说我秦某人是汉jiān,王本固是为民请命的铁杆清官?不过,这份奏章怎么到王士骐手里,他又为什么要来报信呢?(未完待续
江南烟雨 197章 秦林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王士蜞的笑容带着点儿谄媚“凑沂了低声道!”南京通政司大堂黄敬斋黄老先生,是xiǎo弟世jiāo的父执辈,xiǎo弟无意中在黄老先生处看见这份奏章,心道秦兄乃少年英雄、他年必为国之柱石,岂能被jiān佞xiǎo人陷害?是以xiǎo弟冒死阻住奏章,星夜赶来报信,一片诚心可昭日月,秦兄幸勿见疑。(http://。m/f/x/s。net…免费/小说/mf/xs小说)”
秦林闻言只是一笑,心头已经明白了原委。
通政使司是朝廷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的官署,俗称银台,长官为正三品通政使。职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早朝时汇进在外之题本、奏本、在京之奏本,若是别的大臣擅自将奏章封进通政使则必予以参驳。午朝引奏臣民之言事者,有机密则不时入奏。
通政使还参与国家大政、大狱及会推文武大臣等朝廷大事,与六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都御史合称九卿。
王本固是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他的奏章必须经过南京通政司汇进京师,就在这个环节,弹劾秦林的奏章被截留了下来。
不过,真的只是王士棋参与吗?秦林自然不相信。
大明朝到了万历年间,士林文官通过同年同榜、mén生老师、房师座师、世jiāo乡谊等关系结成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人人都利用它又被它所束缚,像王士祺和南京通政使黄敬斋有世jiāo并不稀奇,在对方衙mén看到奏章也不奇怪,可凭他一个公子哥儿就想让黄敬斋扣留奏章,这未免太夸张了。
换了他爹王世贞还差不多!
掸了掸王本固的奏章,秦林笑道:,“王兄本事真不xiǎo,连南京通政使也能悉听指使,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金陵四公子。”,王士祺闻言尴尬的讪笑两声,知道这事儿瞒不过秦林。
哪儿是他这公子哥儿要讨好秦林?分明就是他老爹王世贞要向张居正示好!
王世贞是文坛领袖士林声誉很高,少年时极有气节,但自从触怒严嵩导致父亲被杀之后就渐渐和光同尘了,前几年触怒张居正被贬官,又因向张居正谀词献媚而得官,他的心态和年轻时相比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上次勘问王本固家东瀛夜行人侵入和赵姨娘被害一案王世贞被秦林的卓越才能折服,同时王本固、刘一儒的顽固迂腐崖岸自高对他的冷嘲热讽也让他十分生气,这次在通政司老朋友处看到奏本,一来是报复王、刘两个自命清高的家伙,二来是借秦林这座桥间接向张居正示好便请老朋友把奏本扛下来。
但他毕竟是正三品应天府尹,声名赫赫的文坛盟主直接讨好秦林不显得太下作了点?正好儿子王士骇曾和秦林发生过姐梧,派他来通知秦林,既替王世贞自己表明了立场,又叫儿子与秦林化敌为友,正是一石二鸟的好计。
所以王士祺面上的尴尬,只有三分是真倒有七分是装出来的,他本来就要秦林晓得这些,只不过没想到这位秦长官如此厉害,一个照面就闻弦歌而知雅意。
谁他妈说姓秦的在人情世故上是个bāng槌?他简直就是人jīng儿!王士碟悻悻的想着,又暗自庆幸父亲的点拨叫自己没有一条道走到黑和心眼多手腕硬的秦某人作对刘戡之的下场是明摆着的嘛,顾宪成、高攀龙将来又能好到哪儿去?
秦林并没有让王士祺的尴尬在脸上挂太久,他深深的一揖:“王兄,替秦某多多拜上令尊和黄老先生姓秦的为人恩怨分明,两位老先生这份情义我是记下了!
王兄为秦某的事情鞍马劳顿秦某却没空替你接风洗尘,这里一点代酒之资,还请笑纳。”
王士祺闻言大喜,连声谦逊,待要推辞秦林递过来的三张会票,看清面额之后浑身一震,双手便像钢浇铁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