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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长唯唯连声,孙掌柜什么,他都当耳边风。
秦林窃笑,徐老头胡作非为的还少吗?毕懋康一定深有体会……
安设下来,看看天色还好,秦林也不懂京师的规矩,就问徐文长,应该先去拜江陵相国张居正,还是先去锦衣卫衙门见刘守有?张居正官大,刘守有是顶头上司,但前者神交已久,后者却是完全没有联系。
“先公后私嘛!”徐老头子略一沉吟,就皮笑肉不笑的道:“主座是刘都督的下属,正牌的锦衣堂上官,总该先去衙门的;至于相府张姐那里,究竟结果是私交,并且现在主座是有妇之夫,就算有什么偷香窃玉的打算,也不好太着落行迹的。”
秦林以手加额:“天哪,我是问的张居正,没问张紫萱……”
徐文长眨眨眼睛,故作不解:“哦,主座就这么急着拜见老丈人?”
狠!秦林把中指一竖,不再和这倒横直竖的老家伙胡扯了。
既是上衙门,就得换衣服,无翅乌纱、飞鱼服、绣春刀、鸾带、腰牌、官靴,秦林穿上全套行头,带了陆远志、韩飞廉,就往锦衣卫衙门去。
养马胡同就在江米巷西边,转过去就是衙门正门,只见黑漆大门上酒杯大的铜钉锃光瓦亮,上头悬着“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的朱漆牌匾,门两边不是普通府邸的石狮子,而是象征威严和公正的狴犴神兽,好些红袍银甲的力士和明黄色飞鱼服的校尉牢牢据守,站在石阶之上,居高临下颇有睥睨之态。
秦林站在阶下,陆胖子把名帖投了进去,那些个校尉力士见是位新任堂上官来了,都不敢怠慢,门房请坐、奉茶,心服侍。
刘守有不常待在衙门,但秦林的运气不错,今天这位锦衣都督正在衙门里头,帖子投进去,很快里头就有校尉出来相请。
在校尉率领下秦林步入衙门,只见院子里古柏森森,衙署重重,光线比起外面空旷的大街,显得阴森许多,来来往往的官校也面色肃然,走动时行色仓促,带着几分莫名的神秘。
北面黑洞洞的一排房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北镇抚司,诏狱天牢里面不知曾是多少威武煊赫的名臣大将的最后归宿;南面一排房子就是秦林即将赴任的南镇抚司,作为管理调查本卫事务的机构,它是特务中的特务,宪兵中的宪兵。
饶是陆远志神经粗犷,牛大力胆大如斗,到此也免不得心下惴惴,顾盼之际心如擂鼓;
唯独秦林无所谓的四处看看,既不显得过分轻佻,又自在自在。
那引路的校尉心下惊讶,看秦林年纪轻轻,何以心境能够如此淡然旷达?忍不住问道:“主座畴前来过这里?”
“没有,头一次来”,秦林摸了摸鼻子,他只是经常待在装满死人的太平间,早已习惯了那种阴煞冰冷的感觉,锦衣卫衙门的煞气虽重,还不足以叫他受惊。
左都督掌锦衣卫事、太子太傅刘守有在大堂之上,颇为关注的看着堂下走来的那个年轻人。
刘守有年纪四十来岁,乃是嘉靖年间的名臣之后,生得仪表堂堂,他紧跟张居正、结好宫中权宦,牢牢掌握着锦衣卫的最高权力。
久居锦衣卫的刘守有,颇具识人之能,见状不由心念微动:历来新提拔的堂上官到了这里,都难免坐卧不安,可今天来的这个秦林,步履却十分的扎实轻捷,目光也没有飘忽游移,难怪张相爷……唉,可惜、可惜!
留陆远志、牛大力在院子里等,秦林走进白虎大堂,这时候刘守有已从公座上站起来了,他便照例行庭参,报着履历,口称叩见都督大老爷。
刘守有分寸拿捏得极好,秦林膝盖头刚往下弯,人还没矮下去,他就踏前一步双手扶持,笑道:“秦将军功勋卓著,本官神交已久,何必行此大礼?”
两边众位锦衣堂上官,衔头从都指挥使到指挥佥事都有,见状暗暗吃了一惊:刘都督乃名臣之后,架子一向很大,历来新官到任都是行了全礼的,这次怎么人家膝盖头刚弯,他就赶紧去扶?
殊不知若非秦林已经娶了两位妻子,刘守有寻思这位属下和相府千金多半无缘了,秦林连膝盖头都没必要弯一下,刘守有反倒要到衙门口相迎呢!
荆湖卷 345章 两面三刀刘守有
345章两面三刀刘守有
说来也是好笑,在左都御史王本固和浙江布政使李嗣贤两起案件中,刘守有先后两次替秦林背书,事后声称是下了密札委秦林办案,但到现在为止两人非但没有直接间接的任何联系,连见面都是头一次。
秦林暗暗打量着刘守有的气度,见他果然不愧名臣之后,一举一动都颇具久居上位者的从容不迫,待人接物的分寸也拿捏得极好,能做到左都督、太子太傅、掌锦衣卫事,掌握整个锦衣卫系统的最高权力,实在名下无虚。
面上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秦林诚惶诚恐的道:“刘都督乃下官顶头上司,垂拔之恩没齿难忘,下官怎敢和刘都督分庭抗礼?”
“秦将军少年英雄,年未弱冠便屡次破获大案,已经崭露头角,将来必为定国安邦之干才……”刘守有知道秦林这副样子一大半是装出来的,不过总算很给他这个上官的面子,花花轿子人人抬,他也笑眯眯的一顿黄汤给秦林灌下去。
最后才不着痕迹的问道:“令泰山翁徐老国公,本官还是三年前得见金面的,不知他近来精神可还健旺?”
“家岳世袭武勋,从小熬炼得筋骨强健,现在仍能乘千里马,乘风驱驰、左右开弓射箭,百发百中,”秦林一本正经的作答。
恐怕是赌桌上掷骰子左右开弓!刘守有知道徐邦瑞的底细,腹诽不已,面上任笑道:“魏国公世镇南京,乃我大明朝东南柱石,令岳如此老当益壮,乃国家之福。”
刘守有一番做作,无非是向衙门上下点明秦林的来历,叫别人知道他这个锦衣都督如此折节厚待新来的堂上官秦林,内中并无别的情弊,乃是卖魏国公徐邦瑞一个面子,前面几次三番发密札委秦林办案,也是借重魏国公在南直隶的威势以及调兵之权,一切乃是秉公处理。
能进到锦衣卫衙门白虎大堂的官儿,除了极个别恩荫的纨绔脑筋不大好使之外,都是个顶个的人精,登时闻弦歌而知雅意,晓得这位秦指挥背后靠山是南京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嘛在南京当然是树大根深无人可以抗衡,但在京师的影响力就相当稀松平常了,毕竟土木之变后武功勋贵逐渐失势,文官集团崛起,这些年来早已形成重文轻武的格局,各位公侯伯在朝堂之上的发言权几乎被剥夺殆尽……
这些个堂上官,谁背后没有更加强大的势力撑腰?都通着司礼监秉笔太监、内阁辅臣、东厂掌刑千户、在京外戚、公侯伯武勋等等权贵呢,所以也没觉得秦林后台有多了不起。
倒是有个胡子都带着几根杂色、满脸皱纹,至少五十开外的指挥佥事讶然道:“咦,秦指挥就是在南京同日迎娶两位娇妻,做了魏国公乘龙快婿的那位?啧啧,果然英武少年,艳福无边哪……我等年纪大了,一把胡子,可想不到这等好事。”
这话说的就有点戏谑了,带着些摆老资格的味道,旁边几个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都笑起来,心下自是隐隐羡慕秦林——他们在秦林这年纪,刚到手校尉,或者恩荫了个百户、镇抚,离堂上官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其中有个年约二十多岁,白面皮、吊眼角的指挥同知,瞧了秦林一眼,尖酸刻薄的对那年过半百的佥事道:“洪指挥,你都这把年纪了,再羡慕也没用的,秦指挥少年风流,哼哼,娶得河东狮,挣来乌纱帽,南京徐大小姐的厉害,你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
众锦衣堂上官讪笑一通,都知道这位指挥同知心头不乐意呢。
冯邦宁,他伯父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督公冯保!目前冯邦宁恩荫了锦衣卫指挥同知,掌南镇抚司,正在春风得意,谋算着借伯父的势力进一步增加权势。
秦林的职务是协掌南镇抚司,这样一来,冯邦宁就不再于南镇抚司独揽大权了,加上秦林也有一定的背景,不仅是魏国公的乘龙快婿,据说还和江陵相府关系匪浅,他走马上任,不是把冯邦宁的权势分走了一半?
所以冯邦宁对秦林冷嘲热讽,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可怜那无辜中枪的洪指挥,乃是前任首辅高拱提起来的,高拱被张居正斗垮,树倒猢狲散,他做走卒的也吃够了苦头,这些年苦挨下来早就磨平了火性,没头没脑的被冯邦宁呛了一顿,也只有讪笑着自我解嘲:“冯指挥说的是,我原本就说学不来秦某人的。”
不中用的老东西!冯邦宁肚子里骂了句,不再理会洪指挥,注意力都放在秦林身上。
这时候刘守有已经和秦林寒暄得差不多了,左手便将秦林胳膊一带,斜刺里走了两步,右手极其亲热的把冯邦宁一搭:
“来来来,本官替你们引见,两位同掌南镇抚司,今后多亲近。秦林秦指挥审阴断阳、屡破奇案的事迹早已遍传都中,履历是不用再说了,冯邦宁冯指挥乃内廷揆首冯公公侄儿,也是世受国恩的名臣子弟,京中名声极好的……你两位都是国朝难得的少年英雄,真乃我锦衣亲军之中的一时瑜亮呀!”
刘守有是紧跟张居正的,并不乐见冯保在锦衣卫体系中扩充势力,但又不敢正面抵触,他这番话说的热情,其实暗中挑拨——所谓一时瑜亮,究竟谁是周瑜,谁是诸葛亮?
“你们俩互相斗,最好姓秦的把姓冯的狗脑子打出来才好呢!”刘守有暗自思忖,看看冯邦宁神色,巴不得他俩个从今往后斗个天翻地覆。
果然冯邦宁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没想到秦林正颜厉色的道:“刘都督谬赞,下官愧不敢当,下官只是协掌南镇抚司,冯指挥才是正牌掌印,今后下官在南镇抚司唯冯指挥马首是瞻,本卫之内则以刘都督一言九鼎,下官岂敢妄自尊大?”
冯邦宁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觉得秦林话说得好听,内里却极其硬扎,怕也不是个好对付的。
刘守有略微有些失望,倒是没说什么,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秦林。
“哼哼,老狐狸想把老子当刀使?”秦林笑着拱拱手,心头暗道:刘守有、冯邦宁,这两个家伙都***不是东西!RO!~!
荆湖卷 346章 南镇抚司
346章南镇抚司
秦林由刘守有、冯邦宁陪着到南镇抚司到任,属下众千户、百户、镇抚、知事照例来迎上官,结果看到秦林身侧冯邦宁阴恻恻的一张脸,众位属官的态度也就不冷不热,敷衍了事。
秦林也漫不经心,辞谢刘守有之后,在经历司添注了官籍,领了指挥佥事的象牙腰牌,又回南镇抚司。
冯邦宁朝一位五短身材,长着个马鞍鼻、斗鸡眼的镇抚官使个眼色:“曹兴旺,收拾一间轩敞点的屋子,再拨两个得力的校尉,服侍秦指挥打点公事。”
冯邦宁把“轩敞”、“得力”咬得稍重,那曹兴旺立刻心领神会,一边笑嘻嘻的朝秦林打躬作揖,一边叫苦连天:“好叫冯指挥、秦指挥晓得,现今本卫衙门偏狭,咱们司里房子也窄的很,只有最北头那间山房稍微轩敞点,可惜是朝北的,叫秦指挥用,未免太不恭敬了。”
北京天气寒冷,人人都稀罕太阳头,喜欢南向的房子,这面北的山房照不到阳光,北风吹着寒冷无比,都是下人住的或者干脆用来堆放杂物。
冯邦宁不阴不阳的冷笑,他生性阴鸷险恶,又仗着靠山硬历来飞扬嚣张、目中无人,明摆着要给秦林一个下马威。
秦林无所谓的笑笑:“朝北好!诸位同僚都在天子脚下,自是不稀罕,本官久居外省,轻易也见不了大明天子,如今住了朝北的房子,一眼望出去就是皇城的宫墙、宫殿的宝顶,时时刻刻便如面圣似的,好叫咱赤忱赤诚报效社稷呢!”
冯邦宁闻言一怔,秦林这话里话外好像很有事理,可翻转来想又觉得不对味儿——合着面北就是忠君报国,我背北就是居心叵测?
偏偏秦林话里头又没乱,字字句句都在自己如何如何,又紧扣着忠君报国,冯邦宁憋了一肚子气也爆发不得,只好嘿嘿冷笑,心道今年冬季格外严寒,在朝北的房子办公,怕不冻死丫的!
南镇抚司那些个千户、百户、镇抚、知事,听到这两位上官对答,凡相熟的都互相交换个眼色:咱南镇抚司恐怕要有一番龙争虎斗啰……
冯邦宁当面是不会撕破脸的,仍旧堆起笑来:“那么,本官还要去家伯父那里走一趟,秦指挥请自便。{。m/f/x/s。N/e/T 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