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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林自是最好的人选,可他已经结亲,身为相府千金的妹妹,单单以父亲的名声地位就不可能嫁给他人做平妻呀!
“魏国公恁的可恶,竟然下手这么快!”张懋修恨恨的低声埋怨着,又怪秦林:“秦老弟忒也无情,即是瞧咱们兄弟的面子……”
大哥张敬修哑然失笑,天底下可没有为了大舅哥才娶妹妹的事理,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爹爹也不该和秦林赌气,若早些调他到京师来,便没有这些事情。”
张懋修深以为然的点颔首,都觉得父亲做得太不近人情,搞到后来反倒把妹妹的终身大事担搁了。
来也是好笑,张居正权倾中外,连万历皇帝都以师礼相待,没想到为着秦林的事情,竟被两个儿子背后埋怨,要是那些被江陵相国贬谪的、打压的朝官勋贵权宦晓得了,真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时候管家游七一溜儿跑过来,顾不上喘气,就赶紧禀道:“大少爷、三少爷,叫人等的那秦主座来了,就坐在外头偏厅上!”
“他还真敢来?”张懋修卷起袖子,就要出去和秦林打斗。
张敬修一把拖住弟弟:“做什么?发疯了!”
张懋修脾气火爆,张敬修哪里拉得住他?这位三少爷气冲冲挣开哥哥,三步两步往外走。
琴弦铮铮铮响了三声,张紫萱淡淡的道:“三哥若嫌妹的脸还没丢尽,只管把秦林打死了挂在相府门口,告诉全天下人,这即是不肯做我家女婿的下场。”
“、!”张懋修被妹妹气得笑起来,跺一顿脚,鼓着腮帮子不再话,却也不再闹着要和秦林打斗了。
游七窃笑不迭,主人张相公六个儿子,却以唯一的女儿最为智谋机变,相公常慨叹可惜这女儿不是男子身,否则将来秉承他事业,哪还用得着这六个儿子?就是几位做哥哥的,也对妹妹言听计从呢。
张紫萱又轻启檀口,不徐不疾的问道:“秦公子来相府,帖子怎么写的?”
游七赶紧将大红全贴呈上,上头抬头称呼写着“世叔江陵张老先生”,落款则是“世侄秦林稽首百拜”。
“哼,这厚脸皮的家伙还会心虚吗?”张紫萱嘴角微翘。
秦林不以三位故交做引见,而是想直接面见张居正,明显心中有鬼。
姐果然神机妙算!游七佩服无比,暗道刚才对那秦指挥鉴貌辨色,确实便如姐所,姐只看看帖子便猜到十足十,真像站在旁边亲眼看见一样呢。
游七想了想,故意禀道:“刚才人问了那秦主座跟来的两个随从,却也好笑,他在南京同日迎娶两妻,魏国公府的大姐反是平妻,那位女医仙才是正妻,真正叫人再也想不到的。”
什么?这次张家三位全都惊讶起来,南京与京师相隔千里,消息也是近几天才传到的,只秦林同日迎娶徐辛夷和李青黛,而他们想当然的觉得魏国公之女定是正妻,而青黛是平妻无疑了。
没想到青黛才是正妻,这可真正出乎意料。
“秦林这家伙,什么意思?”张懋修抓着头发:“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这直心肠,哪懂他那么多弯弯绕!”张敬修笑着盯了弟弟一眼。
张紫萱天姿国色的脸庞,却展露出了好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轻轻盘弄着琴弦:“徐大姐,没想到居然肯做平妻,哼哼……两位哥哥,咱们这就去见一见秦林!”
呃,这是怎么回事?张家两兄弟互相看看,不明白妹妹为什么忽然高兴起来。
唉~这个妹妹太伶俐了也不是好事,做哥哥的总显得笨了三分哪!
女孩的心思别猜,想猜也猜不出来。
三位公子姐从后院往前面偏厅走,这相府哪怕在寸土寸金的京师内城,占地面积也极其宽广,他们穿过重重回廊、座座院落,刚走到一半,就听得外面锣鼓齐鸣,人喊马叫,一时间人声鼎沸。
“糟糕,父亲大人回府了!”三位公子姐都傻了眼。
前几天听秦林娶亲的消息,张居正还大发雷霆,他如果撞到秦林……
秦林在偏厅里面稍等了一会儿,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外面街上突然之间热闹得比过节还厉害,他不明所以,便走到偏厅外面石阶上看。
远处,锦衣卫鲜衣怒马、旗手卫旌旗招展,无数的护卫、仪仗前遮后拥,当先一队身穿软甲肩扛鸟枪的卫兵,乃是蓟镇大帅戚继光特意派来护卫首辅帝师的精锐边军,随后一队强弓硬弩的弓箭手,则是京营中千里挑一的健儿。
又有许多军兵鸣锣开道,扛着重重叠叠的金漆虎头牌,打着官衔名号:元辅帝师、左柱国、中极殿大学士、特晋太傅……每一个官衔都是那么的煊赫、那么的耀目生光,足以叫大明朝的官员们不敢仰视。
无数军兵、仪仗如同群星之拱北斗,蜂拥着正中一顶三十二人抬超等大轿,那轿子圆顶有如穹庐、四壁象征四方,乃是天圆地方的格局,轿前撑开一把只有帝王才能使用的曲柄黄伞,系由慈圣李太后御赏给帝师的,象征着无限荣耀。
事实上这队人马之后,还有好几位朝中大员所乘的八抬绿呢大轿,可在张居正的光芒掩盖之下,全都黯然失色。
大轿到了府前,开门直接抬进第一进中庭,随从们一片声的喊来,便有两个门子抬着一架铺着大红绒毯的阶陛摆在轿前,又是两个随从掀开轿帘,首辅帝师这才不慌不忙的从轿来,踩着阶陛一步步走下。
秦林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位名垂青史的大明第一权相,只见他生得剑眉入鬓、鼻梁挺直,丹凤眼精光灼灼,面皮白净,五官端严,再加上一部黑黝黝的胡须,既有儒雅风度,又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实是位难得的美男子。
话,老爹不是帅哥,能有张紫萱那么漂亮的女儿吗?
张居正头戴展脚襆头,那乌纱帽的两只脚足有一尺多长,微微颤颤,身穿一袭大红色海水五爪坐蟒袍,腰系羊脂白玉镶金带,真是威风凛凛。
那后面几乘轿子却是在外面就停下来,官员自己走进府中,虽然都穿戴一二品朝廷大员的官服,可在张居正面前不知怎地就是没有丝毫的威风。
秦林站在偏厅外的台阶上看,此时未免有些心虚——倒不是见了张居正的权势害怕,而是有些儿不好意思……
可秦林这种拉风的家伙,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引人注目,张居正目光随便一扫就落在了这个面生的年轻锦衣指挥佥事身上,低低的问了身边奴仆几句,便知道这家伙就是骗走女儿芳心,却几次三番推拒的秦某人了。
“哼哼,还敢上门来拜秘闻?”张居正面色不善,遥遥朝着秦林凌空一指,马上霸气四溢:“那位可是姓秦的新晋锦衣佥事?!”
荆湖卷 350章 坐而论道
350章坐而论道
所有的人目光都投到了秦林脸上,悄声议论,暗自猜想着这位锦衣佥事的身份来历,有的因他能被首辅帝师记挂而羡慕不已,但更多的则因张居正的态度,盘算着这佥事的下场:是首辅帝师一声令下,直接押入诏狱,还是革职拿问,流放三千里外远瘴地面?
秦林不慌不忙的迎过去,面带微笑不亢不卑。
见他腰上还挂着绣春刀,那些护卫仪从颇为紧张,齐刷刷长刀出鞘,横在张居正身前组成人墙,有个三品补服的护卫武官横眉立目叱道:“退下!再进一步者死!”
呀一声惊叫,却是远处仓促走来的张家三兄妹,见此情形急忙要过来阻止。
“无妨,”张居正摆摆手,他倒要看看秦林有何话。
护卫退开,秦林走到张居正身前五步,忽地一振袍袖,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结结实实的磕下头去:“世侄秦林,稽首拜见世叔张老先生!愿老先生身体康泰、福寿双全!”
敢情这两位还是通家世好?众官员、随从、奴仆全都傻了眼,因为秦林没有称官衔名号,而是世侄世叔的称号。
有乖觉些的,已经开始盘算下来要打听打听秦某人的来历,和他拉拉关系,结交一下也是好的。
知道内情的张家两兄弟却是哭笑不得,张懋修啐了一口:“姓秦的泼皮,如此惫懒!”
张家和秦林哪里有什么世交?若要和张居正论交情,只好从张紫萱这里来推算了,呃,话未成亲之前,女婿丈人往往互称世叔世侄呢
——并且什么“身体康泰、福寿双全”,与其是下官叩见帝师的话,倒不如像女婿拜见老丈人。
所以张紫萱藏在貂裘中的脸蛋儿,已是红霞从面颊一直染上了耳根,瞧着秦林那副惫懒样子,要气也气不起来、要恨也恨不起来……
首辅帝师张居正睁着一双眼睛,也被秦林弄得不知什么才好,人家拜也拜了,还自居世侄晚辈,态度也足够恭谨,发怒,伸笑脸人,就此放过,又觉着不对味儿。
张居正原本怒气填胸就待爆发,此时也忍不住笑起来——被秦林这厚脸皮给气乐了。
这位当朝首辅自夺情之议后,改革办法越来越大刀阔斧,与各方顽固守旧的势力做激烈斗争,执政思路则用能吏不用清官,虽芝兰挡路亦必革除,越发刚愎自用,若是秦林假装清高玩什么铮铮傲骨,一定就地惹得他大发雷霆,反而是像这样和他恶搞、开开玩笑,张居正心头怒气倒消了一半。
“起来,却是脸皮厚,什么世叔世侄?”张居正失笑之余,又暗自思忖:无论如何,首辅帝师是不可能把女儿嫁出去给人做平妻的,世叔世侄就算了,饶脸皮厚,如果是贤婿、泰山,咱们还是免了罢。
秦林笑嘻嘻的爬起来,又对张居正做了个揖。
跟着张居正的众位官员、僚属见此一幕,心头越发笃定:这秦某人与首辅帝师一定关系匪浅,否则岂能如此洒脱自在,当着众人就开玩笑?
张居正看看远处面露关切之情的三个儿女,尤其是俏脸遍生红晕的张紫萱,他忽然心念一动,冷笑几声,板着脸问秦林:“秦世侄,近来学业可有上进?既来拜见,老夫便免不得要考校一二,可不准推三阻四!”
在旁人看来,世叔考校世侄的学问,乃是应有之义。
张家三兄妹则是对视一眼,都有点无可奈何:秦林上次他的改革思路与父亲有所不合,老头子这还记挂着呢!这不,现在旧事重提,秦林应对得体且罢了,若是有什么差池,嘿,新账老账一起算。
秦林却是不慌不忙,拱手道:“侄才疏学浅,但凭世叔指教。”
张居正看了看女儿,捋着黝黑的胡须嘿嘿一笑,对跟来的众位官员道:“列位臣工,秘闻这位世侄对为政之道颇有几分歪议论,咱们今日所议之事,便叫他旁听罢,待秘闻拿这做个题目,考校考校他。”
众位朝廷大员齐齐吃了一惊,原本听张居正和秦林话,所谓考校无非是四书五经上的题目,没想到竟然是考为政之道,这就实在太看重他了!试想大明朝当朝首辅亲自考校一个官员的治政理念,这代表着什么?
如果不是秦林年纪太轻、又是锦衣卫的武官,众人绝对要猜想他是否要入阁拜相了!
殊不知秦林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要是张居正考他什么经义、诗词,他还真的一窍不通,却是为政之道,早已有了一篇腹稿。
张居正为首,各位朝廷大员亦步亦趋,秦林随在最后,走入了相府正堂。
“走,咱们也去听听!”张紫萱嘴弯弯的笑着,把两位兄长一拉。
张居正与众官在大堂落座,秦林这辈自然敬陪末座,张居正先向众位同僚介绍了秦林的履历,虽然心中不满,倒也实事求是的赞他在几起大案要案的侦破力极多,招抚瀛洲主座司也不畏海上风浪,有功于国。
再向秦林介绍诸位朝廷大员,倒把秦林唬了一跳。
年近七旬、须发皓然,却仍然面色红润,毫无老疲倦怠之态的红袍老者,乃是吏部尚书太子太保王国光。
他在户部尚书任上,面临粮食的成长远远跟不上社会繁华成长、人口增长速度的情况下,推行对粮食精打细算、全面控制的“抚按官”的办法,对各个粮食渠道统筹安排,将粮食收支大权牢牢地掌握在国家手中,为缓解粮食紧张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
王国光还牵头撰写万历会计录,是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改革税赋制度的理论依据,后来更成为明清两代田赋的准则……
年约六旬的吏部侍郎王篆,对边饷马政、吏治民隐都颇有见地,乃是张居正改革的忠实支持者,撰写吏部职掌一书,对官员升迁黜陟过程予以规范化制度化考核。
户部尚书张学颜,隆庆年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在任招抚、充分军伍、整顿战备,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