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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紫萱闻言并不惊讶:“名高遭人妒,功大招主忌,这也不奇怪,莫非兄长在翰林院听到什么风声了?”
张懋修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贝齿轻轻咬了咬红chún,张紫萱快步走下假山。
huā厅之中,江陵相公太师张居正和长子张敬修对坐弈棋,张敬修每落一子都要思忖片刻,张居正却是落子如飞,羊脂白yù雕成的棋子在乌木棋秤上敲击,发出悦耳的声响。
见独生nv儿轻移莲步款款而来,张居正大喜,招手道:“来来来,陪为父下一盘!和敬修下棋,真个叫人气闷,瞻前顾后且不说,棋路也沉郁无比——敬修你这种xìng子在顺境无所谓,旁人多半还说你思虑周详远胜几位同胞兄弟,不过为父看来,你远不如懋修旷达洒脱,万一到了逆境之中,只怕不易解脱呢!”
张居正无意中一语成谶,但此时三兄妹都只当作笑话而已,张居正加太师之尊位极人臣,江陵党遍布朝野,一道钧旨有雷霆万钧之威,哪里还有人能给他们逆境?
张敬修就笑道:“父亲大人教训的是,外边的确有人说孩儿老成持重,胜过三弟懋修这个状元郎,但孩儿自己知道,三弟洒脱随xìng、才气旷达,酷肖父亲当年,孩儿将来顶天做到尚书、shì郎,三弟才是入阁柄国的前程呢!”
外人面前,张敬修这些话是不会说的,他才授了吏部主事,离shì郎、尚书还远得很,张懋修则是翰林编修,到入阁拜相也差着老远,说出来无异于骄狂自大;但在家里至亲之间,说话就没那么多忌讳了,张居正让二子嗣修夺万历五年丁丑科榜眼、三子懋修更是一举登上万历八年庚辰科状元,本来就是让他们重复自己的道路,走翰林院到入阁拜相这条登上权力巅峰的捷径。
改革新政刚刚全面铺开,大明朝的弊端积重难返,没有几十年的努力难收中兴之成效,张居正虽然chūn秋鼎盛,毕竟已经五十多岁,他准备huā十多年的时间培养几个儿子,逐渐让他们继承自己的事业。
张懋修被哥哥一捧,却笑起来:“大哥说的差了,我哪里称得上酷肖乃父?真正酷肖乃父的,还在这里呢!”
说着他就挤眉nòng眼的,朝张紫萱努了努嘴。
张居正拈着颔下黑须呵呵大笑:“懋修你倒有自知之明,若非紫萱是nv儿身,庚辰科的状元轮得到你?来来来,紫萱陪为父下两盘棋,你的棋路和为父很像。”
张紫萱依言坐下,重新开局和父亲对弈,这父nv两人的棋路都是大开大合、气势如虹,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
瞧见父亲jīng神旺健,张敬修兄弟俩都觉高兴,前段时间张居正cào劳国事,面sè晦暗、jīng神也大不如前,阖府上下都暗暗替他担心,多亏戚继光知道这事儿,特地从辽东寻来了千年人参、人形何首乌、野生梅huā鹿茸和海狗肾等大补元气之物,张居正服食之后效果明显。
唯独和父亲对弈的张紫萱心中存着隐忧,看着神采奕奕的父亲,她暗自思忖:戚帅送补yào,自然是好心,巴不得父亲长命百岁,但那些大补之yào吃多了,恐怕不是好事情。听说青黛的三叔、太医院院使李建方医术超群,让他替父亲瞧瞧才放心哩,偏偏父亲生xìng固执,没病没灾的一定不肯叫医生诊治……嗯,下次叫秦林想想办法吧,他鬼点子多。
想到秦林,张紫萱立刻提起jīng神:“父亲大人,秦林草原之行功勋极大,虽然还没到功高不赏的地步,但他毕竟是以武臣身份领钦命出使,授意大军出塞,恐有专擅之嫌。”
一听nv儿的话,张居正就晓得她的意思,呵呵笑着看了看张紫萱,毫不在乎的将手一挥:“秦林是大丈夫,何必畏谗忌讥?你看为父,就是名满天下也谤满天下嘛!”
这话就有点酸不溜丢的了,张敬修和张懋修肚子里好笑,对即将“夺走”独生nv儿的máo脚nv婿的潜在敌意,即使是身为太师首辅的父亲也不能免俗。
张紫萱又好气又好笑,知道从正面无法说服父亲,略一思忖便进言道:“秦林年纪轻轻便官居二品,又新立不世之功,便有挫折也没什么大碍,只是父亲大人您,需要防备某些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张居正闻言一怔,接着将棋子重重的敲在棋盘上,喟然长叹:“秦小子将来要是敢对不起你,看老夫不把他皮扒下来!”
就知道父亲会识破自己的小伎俩,张紫萱红了脸儿,摇着他肩头撒娇:“爹爹……”
第二天就是例常朝会之期,仪仗典制却与平时不同,万历皇帝驾临皇极殿,丹陛上文武大臣齐齐排开,丹陛下御马监设马,驯象所设象,旗手卫设旗鼓,天家威严、声势浩大。
常朝是在皇极mén,所谓御mén听政,接受凯歌而回的将士报捷献俘,则在午mén设御座,钦差秦林这次算是大捷,但并非统帅大军出征,似乎不好搞午mén报捷,但如此重大的胜利,要是按常朝又嫌太简慢,不足以彰显天朝威严,于是改驾皇极殿以示隆重。
万历帝前后导引升御座,文臣张居正位列班首,脚下红毯、身后宫nv执扇,武功勋贵徐文璧领班,净鞭三声、钟鼓齐鸣。
秦林头戴无翅乌纱、身穿大红蟒袍、腰系九龙yù带,按奉旨钦差制度踏御道小步趋前,直至丹陛之下,大声奏捷:“臣奉旨巡行塞外,托赖大明列祖列宗威灵、陛下洪福齐天、朝中群贤运筹帷幄,此行幸不辱命!扶不塔失里为顺义王,诛戮首恶黄台吉,土默特百万部众咸称我大明盛德,二十万控弦之士尽数归服王化!”
轰的一声,群臣顿时议论纷纷,土默特部横行塞外,素称草原最强者,当年俺答汗更是朝廷劲敌,秦林仅带千余扈从官校就收服土默特部,他做的事情,就算出动五十万大军也不一定能做到啊!
尽管从昨天中午秦林回京,大家就知道了这个出乎意料的完美结局,但此时由秦林亲口说出,又是一番惊讶。
御座之上,万历帝启金口、发yù言,缓缓的道:“塞外奏捷,朕心甚慰,秦爱卿劳苦功高。”
话虽是这么说,朱翊钧脸上却殊无喜sè,语气也不咸不淡——这是帝王驭下之术,但凡臣子有功,为人主的赞赏之sè绝不能太过明显,以免臣子居功自傲。
何况,朱翊钧虽对结果很满意,这件事的过程嘛,他心里头却梗着个大疙瘩。
“臣有本参奏!”刑部尚书严清闪身出列,袍袖一挥,义正言辞的道:“臣揭参钦差大臣秦林,以武将身份擅自调动四路大军出塞,独断专行、擅权干政,又与méng古三娘子暗通款曲,明扶不塔失里为王,实则暗存不臣之心!”
……
正文 679章 与有荣焉
www.mfxs。net或www.mfxs.net.“果然不出徐老头子所料啊!”秦林听得严清的弹劾,心中并无任何惊惧,反而是涌出了一声赞叹。「m/f/x/s域名- 。mfxs。-请大家熟知」
咱们秦林秦长官虽然jiān狡巨猾,终究不如徐文长熟谙大明官场,在从归化回京师的路上,秦林还寻思这次立下大功该有什么封赏,老家伙就嗤之以鼻:能不被弹劾就算好的了,还想着封赏?
大明朝有崇文抑武的传统,这种趋势在土木之变武功勋贵衰落之后越演越烈,万历年间已发展到了非常cào蛋的地步,武将凡立下大功,朝廷除了升赏之外,往往寻个由头打压一番以防恃功而骄,什么滥开粮饷报销、斩首几千里头虚报了一两百、纵兵劫掠之类的,jī蛋里挑骨头总能找到错处。
朝中有靠山、会为人处事的将官,功过相抵还能有点升赏,那些xìng格耿直得罪上司的大将,甚至会立下大功反而论罪革职、入狱呢。
俞大猷七次贬谪、两番入狱、一次论死,名将刘显三起三落,边廷老将马芳革职丢官,都是吃了这个亏,戚继光背靠张居正大树遮荫才幸免于难。
那些老将,几十年戎马倥偬才挣得个总兵、参将,尚且受到打压,秦林以弱冠之年便位居二品,圣眷优隆自不必说,但朝廷内外岂能没有猜忌?发动宣大沿线四路大军出塞作为策应,立下不世之功,也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专擅的口实。
徐文长分析,万历帝之前已经表现出了圣眷优隆,按照帝王心术的道路,接下来就该对秦林恩威并施了。
果不其然,此时的皇极殿上。面对严清的揭参,万历的态度变得暧昧起来。并没有出言表示反对。
有时候,沉默本身就意味着某种倾向。
御座侧后手持拂尘的张鲸与武臣队列的刘守有极富默契的jiāo换了一个眼神,于是更多的官员跳了出来,指责秦林擅开边衅、独断专行。
户部员外郎王用汲言辞最为jī烈:“秦林以武臣领钦命出使,本应恭敬勤谨、布王化于四夷,殊料其人狼子野心图谋不轨,勾结méng古妖fù三娘子,sī自策动四路大军出塞,致朝廷制度于何地?臣又闻不塔失里者乃一冲龄幼童。** **如何能做百万土默特部众之主?此皆秦林与三娘子勾结,扶傀儡以作掩饰罢了!”
王用汲急于出位,用词却不大妥当,万历同样是冲龄继位。当年还有高拱高阁老“十岁孩童如何做天子”的一段旧案。听了“不塔失里者乃一冲龄幼童,如何能做百万土默特部众之主”这话就把眉头微皱,不过很快就又舒展开。装作若无其事。
严清、刘守有、张鲸这几位就急得直跳脚,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秦林何等jiān猾,还怕不抓住王用汲的言辞漏dòng穷追猛打?
没有,秦林面sè古井不bō。目光微抬在万历脸上一扫而过,心中冷笑连连。既不抓住王用汲的纰漏进行反击,也没有按照徐文长的建议,特意装出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高官厚禄、显爵名位,是人都希望得到,秦林也不例外,但塞外驱驰数千里、几度出生入死,又岂是为了一己名利?
现在,我就站在这皇极殿上,笑看你们拙劣的表演!
左都御史陈炌、右都御史吴兑想替秦林辩解,无奈涉及到三娘子,吴兑终究存着三分顾虑,担心自己跳进去,水会搅得更浑,反而对秦林更加不利。
张公鱼想站出来说话,却被秦林用眼神堵了回去。
徐文璧盘算着,心道我这妹夫年纪轻轻,圣眷又好,将来终究要大用的,朝廷不过借此敲打敲打他,我也不必急着帮他;只是专横擅权和图谋不轨两条罪钉上就翻不了身,一定要洗刷干净,便朝上禀道:
“微臣启奏陛下,秦林毕竟年轻,办事cào切急躁也许是有的,但素来忠义,必定不会别有用心,而且土默特部已上表谢恩,证明他的处断是叫méng古诸部心服口服的。还望陛下依此赏功罚过,正所谓雷霆雨lù皆天恩,秦林一定心悦诚服。”
到底是亲戚啊!秦林朝徐文璧投去一个感jī的眼神。
万历闻言有些意动,徐文璧不愧老谋深算,字字句句说到了他心坎上,万历是既想用秦林,想到他几次救驾之功又不愿他居功自傲,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回忆起大象冲来时自己惊慌失措,秦林却力能格象的情形,渐渐有种叫人不大舒服的感觉……
万历皇帝朱翊钧,并不是个心xiōng宽大、雄才大略的主儿。
王国光、潘晟、张学颜、李幼滋、王篆这一干江陵党大臣熟知万历帝秉xìng,察言观sè就晓得秦林这次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想到这位小兄弟辗转万里,劳苦功高,收服漠北土默特部百万之众,到头来最多也就是个功过相抵的局面,不禁替他扼腕。
兵部尚书曾省吾是江陵党冲锋陷阵攻城略地的大将,xìng子也比同僚更爽直一些,见状就yù出班替秦林剖白。
王国光把他拉了一把,低声道:“别急,看看江陵相公,好像太师自有计较。”
可不是嘛,张居正凤目低垂,宛如老僧入定,矗立着不发一语,似乎心中早有定计。
曾省吾见状就捺着xìng子,重新站回了班次。
张居正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实际上是有点儿哭笑不得,作为学生的万历帝,果然没有把帝王心术用对地方,这叫老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秦林这号头角峥嵘的家伙,岂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就能收服的?陛下未免太想当然尔!
万历帝却茫然不觉,甚至还颇为得意,缓缓启口道:“朕以为秦爱卿功是功、过是过,应当赏功罚过……”
但这可不是秦林对头们满意的结果,王用汲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