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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府的监狱,当然无法和京师锦衣卫北镇抚司所管的诏狱相提并论,但同样充斥着一股子难闻的霉味儿,时值早chūn时节,地气生发,这种cháo湿yīn冷发霉的气味也就越发嚣张,卯着劲儿朝人鼻孔里直钻。
作为nv牢,比普通监牢有更加黑暗可怕,mén口坐着几个满脸横ròu、表情非常嚣张跋扈的稳婆。
监牢里面关着的nv犯不多,不过兖州府是山东大府,方圆千余里,治下人口数百万,这里总关着十来个nv囚,她们衣着邋遢,神情惶恐,偶尔投向稳婆的目光都带着畏缩和谄媚。
凡是被定罪的nv犯人就会被稳婆用种种手段折磨,然后威bī她们出卖身体,稳婆借此发点小财,或者利用这种办法讨好有权势而贪sè的吏员。
“吴氏啊,你以为你还是周捕头的妻子,拿咱们不放在眼里?”一名额角贴着膏yào的官媒婆,将瓜子皮朝地上luàn吐:“我劝你还是识相些,快点拿钱孝敬咱们,否则咱也顾不得昔日和周捕头的香火情,只好按旧例办了!”
所谓的旧例是什么,吴氏当然心知肚明,她昨晚就看到一名姿sè姣好的nv犯人涂脂抹粉,然后被一名嘻嘻yín笑的书办带了出去。
不过她并没有屈服的意思:“我不是犯人,我只是暂时看押的证人,你们敢怎么的,我就碰死在地上,看你们怎么脱身?”
“好啊你个小娼fù!”稳婆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就要撕扯吴氏的嘴巴,可当她看到吴氏眼睛里闪烁着的凛然光芒,顿时就败下阵来,悻悻的走到旁边。
“chūn嫂子,劝你省省事吧,”一名同伴劝着这稳婆:“吴氏做人硬气得很,咱们该着服shì她,否则她可是说到做到,说死就死的,咱们反而落下罪过,秦钦差过问起来,谁担当?”
稳婆打了个寒噤,秦钦差锯人头、挖人心的名声,那可不是盖的,这几天看他老人家和颜悦sè的,谁知道下一刻是否会翻脸无情?
正说话间,外头一迭声的喊:“钦差大臣秦少保驾到!提犯fù吴氏!”
犯fù吴氏?
犯fù?
犯fù!
几名稳婆吃了一惊,悻悻的看着吴氏,心说难道真是这nv人……
吴氏则用力咬了咬牙齿,神情竟是不以为然,整了整衣服,昂首tǐngxiōng朝外面走去。
正文 710章 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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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林大驾光临,监牢外面已摆起了公案,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简单得无以复加,而扈从的官校也不多,只有陆远志和两名校尉,另外再加个徐大小姐。 免费 提供 ^^《
“民nv叩见钦差大臣!”吴氏跪在地上,朝着秦林磕头。
“作死!”一名稳婆从后面戳了她一指头:“钦差大臣面前,还敢nòng你的鬼huā样,民nv也是你该称的?叫犯fù!”
另外几名稳婆也踢打着吴氏,同时把谄媚的笑容投给秦林,老脸活脱脱的笑成了菊huā。
她们只知道,不论自己怎么在nv犯人面前耀武扬威,怎么结jiāo有权有势的吏员书办,只要钦差大臣随便伸根小指头,就能把自己像只蚂蚁一样碾死。
秦林皱了皱眉头,摇手道:“你们且慢打她,以本官看来,此案法理难容,却又情有可原,放吴氏站起来说话!”
什么法理难容,什么情有可原?众稳婆听得糊里糊涂的,但钦差大臣回护吴氏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她们当然丝毫也不敢违抗,赶紧的放吴氏站起来,甚至刚才带头打她的稳婆,还伸手替她抻了抻衣服后摆。
“谢钦差大臣恩典,”吴氏闻言就站起来,盈盈道了个万福。
秦林仔细端详,只见这吴氏相貌虽非绝sè,倒也有七八分颜sè,白皙的瘦脸儿、神情没有jiān诈浮华之气,却有种温和带着坚毅的味道。
几个稳婆却不晓得秦少保打量这犯fù做什么,只道秦少保看上她了,登时心头直叫苦:哎呀妈呀,钦差大臣想救个犯fù,再容易不过,要是吴氏做了钦差的哪房小妾,自己还有命在吗?
徐辛夷在旁边拉了秦林一下,心里面埋怨他:你不慌不忙打量这犯fù做什么,难不成还真看上她啦?切,我才不信呢!
呃~~难道不应该先用表情动作威慑罪犯,然后政策攻心打破心理防线?秦林mō了mō鼻子,干咳两声:“犯fù吴氏,本官说过,你罪无可赦,却又情有可原,只要你肯老实jiāo代,本官便可尽量法外施恩!”
吴氏神情复杂的看了看秦林,当然知道钦差大臣说的实话,并没有哄赚自己——身为钦差、太子少保,也没有为了一起寻常命案,就哄赚嫌疑人的道理。
不过吴氏神情一冷,终究咬了咬牙:“民fù、民fù不知有何罪行?民fù的丈夫死于非命,正要求大人您审yīn断阳、擒获真凶,实在不懂为何大人会反说民fù有罪。(《7*”
“胡说八道!”陆远志忍不住斥道:“我家秦少保神目如电、明镜高悬,断案从无冤情,说你是罪犯,你最好从实招来,免得大刑shì候!”
徐辛夷也道:“这位嫂子,你实话实说吧,秦林他如果没有证据,绝对不会说你有罪的。”
吴氏神sè不变,仍旧不亢不卑的站着,只是目光不敢和秦林那锋利有如实质的眼神相接触。
“好吧,本官本来想少费一番口舌的,看来是不得不和你辨明是非了,”秦林叹口气,顿了顿又道:“如果我说你谋杀亲夫,你可有辩驳?”
真的是她?稳婆们吓得不轻,亏得昨晚没惹到这位姑nǎinǎi,以周捕头的身手,尚且头顶被砸个稀巴烂,脖子也差点切得身首异处,咱要是惹到她,今天这会儿还能站着说话吗?
陆远志和徐辛夷也不由自主的吸口气,虽然早听秦林说吴氏是犯fù,却不肯定她到底犯了什么罪,此时道出谋杀亲夫四字,心头仍然免不得纳罕,这吴氏看起来并非妖冶放làng的yínfù,怎么会谋杀亲夫呢?
“民fù、民fù不曾谋杀亲夫,”吴氏深深的吸了口气,连珠炮似的道:“民fù和丈夫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从来不曾红了脸儿,感情非常好,又怎么会突然谋杀亲夫呢?”
听到这里,即使是大大咧咧的徐辛夷也觉得有点儿惭愧,瞧人家说的多好啊,自己和秦林那家伙,哪天不吵吵打打的,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吧。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从来不曾红脸,哈哈,哈哈!”秦林忍不住冷笑起来,又可怜又可叹的看着吴氏:“为了人前人后的面子,勉强装出恩爱的情形,明明被打得遍体鳞伤,却要伪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你累不累?本官直说吧,在柜子里发现的膏yào,恐怕不是你丈夫治疗bāng疮,而是你治疗被打的伤痕所用,而铜茶壶上也发现了砸击的痕迹和细微血迹,想必是砸到你身上造成的吧。”
啊?徐辛夷和陆远志还有另外两名校尉都张大了嘴巴,周德兴家里看上去整整齐齐的,根本没有任何暴力虐待的迹象,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吴氏嘴chún动了动,眼睛有些儿发红,不知道该否认还是承认。
秦林叹口气:“总不至于非得让稳婆脱掉你的衣服,查看你身上未愈合的伤痕,你才肯承认吧?”
在外人面前,用全副身心伪装出来的坚硬外壳瞬间崩溃,面对着众人半是同情半是鄙夷的目光,吴氏一下子软倒在地,嘤嘤的哭起来:“民fù、民fù嫁的是个畜生,他这几年天天都打我,说他做了捕头,身份地位都不同了,要休了我好娶财主家的小姐,好娶青楼的漂亮姑娘,他还、还让我……我都是为了儿子才苦苦忍受的呀!不过,民fù真的没有杀他,大人、大人明鉴哪!”
秦林叹口气,在嫁jī随jī嫁狗随狗的年代里,吴氏遇到的情况真是叫人扼腕叹息。《
伤情总归是要记录的,秦林带头,在场的男人都背转身,几名稳婆脱下了吴氏的衣服。
嘶~~徐辛夷倒chōu一口凉气,只见吴氏luǒ着的脊背上到处都是青紫的伤痕,看上去叫人触目惊心,实在是可怕到了极点,有几处甚至肿胀变形,尚未痊愈的伤疤叠着陈旧的伤疤!
这简直不是普通的殴打,而是残忍的虐待了!
偏偏这个时代,吴氏除了忍气吞声之外别无他法,被打得痛不yù生,还不敢发出呻yín,唯恐被外人听见了传扬出去。要强的她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苦苦支撑,在外人面前装出hún若无事的样子,把这个家收拾得里里外外干干净净,看上去和正常的家庭没有什么区别,各种苦楚真是叫人想想都觉得可怕。
“周德兴这个人渣!”徐辛夷愤怒的骂了一声,如果周德兴还活着,恐怕也要被她活活打死。
周德兴是个什么玩意儿,大家再清楚不过了,这厮奉原兖州知府荀长风之命追杀齐赛huā、习东胜,那副穷凶极恶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身为荀长风的走狗、帮凶,在外面为虎作伥,在家里残忍虐待妻子,真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徐辛夷头一次觉得张紫萱是那么的可爱,下令狠狠打了周德兴一顿大板子,总算在生前叫他受了点活罪。
“罢,你老实招认了吧,本小姐免你一死!”徐辛夷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身为魏国公府的大小姐,就算秦林不肯帮忙,她也有无数种办法帮助吴氏,何况看样子秦林也不反对这样做。
不料秦林却摆了摆手:“不,杀人的另有其人,她最多只是个帮凶,或者说知情不报。”
另有其人?徐辛夷柳眉纠成了一团,难道说吴氏外面有相好,替她杀了丈夫?那样的话,徐大小姐的同情心未免要大减了。
吴氏闻言就忽然发了狂,声嘶力竭的叫道:“不、不!是犯fù独自杀了丈夫的,犯fù不求这位大小姐饶命,只求秦钦差将犯fù明正典刑,犯fù死而无怨!”
“哼,这小蹄子,倒是个重情的,护着她那小情人呢!”几位稳婆又开始指指戳戳了。
牛大力沉重得像地震的脚步声,从院墙外面传来,刚走进府衙侧mén,他就大声向秦林禀报:“捉到了,捉到吴刚了!”
“这个吴刚不去月宫砍桂huā树,却会砸人脑袋哩,”秦林笑着调侃。
徐辛夷却把杏核眼瞪得溜圆,指了指被抓的人犯:“不会吧,秦林你没搞错吧,他、他是个瞎子啊!”
确实是个瞎子,吴刚身材强壮魁梧,面目和妹妹吴氏依稀有几分相识,如果正常的话还算个颇具英武之气的美男子,可惜两只眼睛都瞎了,本来该长眼睛的位置,只有红通通的软ròu,脸上还有些烧伤的疤痕,看上去非常吓人。
“大哥!”吴氏看到哥哥,不禁发出了绝望的悲鸣。
“小妹,小妹你怎么了?”吴刚着急的朝着妹妹所处的位置挣扎,可是他被五huā大绑,几名锦衣官校押着,当然挣不脱。
牛大力大声禀报着情况:“吴刚,犯fù吴氏之兄,今年二十八岁,本是铁匠出身,七年前因一起事故,被烧红的铁水溅出来,烫瞎了两只眼睛。”
听到这里,陆远志若有所悟。
秦林mō了mō下巴,故意眯着眼睛做出思考的样子:“铁匠吗?那么说来,他一定是个抡锤子的行家里手了,可惜这么多年过去,手艺也荒废了吧。”
“这次秦少保您可猜错了,”牛大力呵呵笑着:“他手艺比没瞎之前更好,因为他非常聪明刻苦,一直以来都在铁匠铺打铁,只不过工作时不再用眼睛看,而是通过听敲打铁器的声音,判断铁锤的落点和所炼刀剑的成败,据说他打出来的兵器,比双目健全的铁匠还好呢。”
“唔,是这样啊,既然他惯于抡铁锤,又能听声辨位……”秦林故意顿了顿,紧接着道:“那么他在黑暗中砸人脑袋,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困难了。”
吴刚浑身一震,吴氏越发惶急,那种可怜的样子叫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要心软。
徐辛夷终于知道秦林为什么听了自己那句话之后,会恍然大悟了。
人在某方面有所缺陷,另外的方面必定会强一些,以在某种程度上弥补这个缺陷。
正如周德兴隔壁的聋子老婆婆,久聋之后通过辨读chún语,就能把别人说话“听”个**不离十,瞎子的听觉往往也会格外的灵敏,达到听声辨位的程度,在黑暗中用铁锤砸中受害者的脑袋,之后再用刀割倒地喘息的受害者的脖子,也都不成问题。
于是,所有的难题都迎刃而解,整个案情有了最合理的解释。